尚 辉｜2021中国百家金陵画展挥写的百年华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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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中国百家金陵画展挥写的百年华彩

上海美术学院特聘教授、博导 ｜ 尚  辉

2021年是中国美术主题性创作年。为敬献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举国上下美术家和美术工作者均积极投入到对党史百年重大历史与现实题材的描绘中，相对于那些严格意义上的历史画，中国百家金陵的这届展览更多体现了党史百年历史与现实题材的自主性创作，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对重大历史事件的再现，而是以党史百年历史与现实题材为创作母题进行的艺术性、生活化的想象与构思，并在此过程中呈现中国画的当代发展与当代视觉文化特征。如果说历史画对历史的再现虽仍能体现艺术构思的创造性，但对历史现场与人物形象的还原性是第一位的，艺术构思是为这种历史还原、人物塑造和主题表达而服务的，那么，历史题材的美术创作则是将这种题材作为艺术构思的母题，至于出现什么场景、选择什么人物则具有更多、更灵活的艺术创造空间。

贾茹《金陵胜境映长江》中国画

200cm×184cm  2021年

譬如，有关党的“一大”的表现，本届展览中陈明的《东方欲晓》并不是对“一大”会议场景的真实再现，而是以群像方式对与会13位代表的写意性表现。作品并未着眼对历史某个真实场景的描绘，而是通过水墨群像来塑造这些历史人物。作品甚至没有完全遵照“一大”会议当时代表的身份来设置他们的位置，而是以历史的眼光来重新排列——毛泽东虽不在画面中心却在视觉上形成中心性，画面右侧突出了那些在党的发展历史上发挥积极作用的代表形象，而张国涛、周佛海、陈公博对于党的背叛则被安排在画面左侧一角。显然，这种以肖像画方式对党的“一大”代表的重构充满了历史意味，作品以淡墨和没骨的画法对他们形象的处理，既具有概括性，也似乎形成水墨图像的语言特征。有关党的“一大”移会嘉兴，本展有多幅通过山水画体裁来表现这一主题的画作，如董金良《起航》、王艳《花开盛世·初心百年》、时顺清《流年易逝初心永恒》等，这些画作构思之巧，都把南湖“红船”作为党的百年启航符号，并通过细柳拂风、盛世花开、万水千山来形成不同的画面意境，赋予“红船”以不同的历史喻象，从而体现作品对这一历史题材的不同艺术创造。而董雷《红色记忆——相册里的百年岁月》则以水墨绘制的历史照片表现了党的百年历史四个时期的典型场景、典型形象。此作和《东方欲晓》一样借用水墨图像浓缩党的百年历程，给人以鲜明而生动的形象记忆。

张宏《香风花雨》中国画

230cm×200cm  2021年

对于党史百年的表现，更多作品聚焦于对新时代生活巨大变迁的捕捉。本届中国百家金陵画展所呈现的新时代生活样态十分丰富，可谓视野广、视角新、视线亮。这里既有樊磊《同心》描绘奋战在抗疫一线的女医护者形象，也有吴鸣《神州天和》、赵怡文《神州问天·千年梦圆》绘写在太空行走的中国航天员身影，还有李金朵《飞扬》和卢贞《冬奥圣地》等表现2022年北京冬奥会场馆及运动员们的矫健身姿。这里既有王梦晗《最后一公里——文化展演下乡行》反映百姓对文化展演的热烈与喜爱，也有赵炳宇《晒夏》、孙陶《幸福里》和李英建《美丽乡村·幸福小康》呈现的乡村小康社会建设和养老院里幸福欢快的老人生活，还有贾茹《金陵胜境映长江》、刘春《大道沿山——金陵即景》等用夜景和远景勾画的人们熟悉而陌生的南京城际线。这些现实题材并不以某个特定时空来再现党史事件，而是以艺术家对当代社会的现实感受来展示国家建设取得的伟大成就、显示科技研发取得的丰硕成果、凸显抗疫斗争最美中国人的精神风貌、捕捉民众生活洋溢出来的获得感与幸福感。这些作品对新时代民众生活与人民精神的表现，不是概念化、符号性的，而是充满了生活的质感、富于生活的温度，体现了艺术家从生活提取创作素材并进行艺术再创造的自主性与个性化。《最后一公里——文化展演下乡行》对观演民众神情畅快的写意与《飞扬》对冰橇运动员滑行姿态精微的晕染，表明了画家对这些生活场景的捕捉，是通过富有他们个性的艺术语言来进行艺术提炼加工的，因而，这些现实题材的描绘都体现了艺术家对现实母题的再创造。

高秋建《逸园清风》中国画

240cm×185cm  2021年

张腾《建设者》中国画

225cm×200cm  2021年

作为倡导现实主义精神的展览品牌，中国百家金陵画展历来注重对打工者、劳动者形象的刻画。本届展览也不例外，像张腾《建设者》以水墨写意的艺术语言能够将建筑工人塑造得如此富有雕塑感，每个人物形象不仅呈现了各自的个性特征，而且体现了他们具有较高专业技能的素质，这或许揭示了中国劳资从农民打工者到城市产业工人的深刻变化。陈三石《嘘，别吵他们》和那些华丽婉约的工笔画不同，作品通过质朴厚实的语言真切地描绘了他们在建筑工地因极强劳作而短暂小憩的情景，两位工人放松的肢体被描写得特别生动，画家用体态形象去叙事的语言元素被充分调动起来。陈忠林的工笔《高原夕阳》同样画得很朴素，画家没有着色，完全使用墨色晕染和勾线，画面上3位中老年女性的裙衣勾线与她们背篓里的植物叶茎，有效地构织了该作画面最基本也是最有魅力的工笔语言元素。《高原夕阳》《嘘，别吵他们》和《建设者》等对水墨语言的回归，无疑体现了中国画在笔墨认识上的崭新提升。桎梏的不是笔墨，不是程式，而是如何去用，如何能够从画家对对象的重新认识中寻找到新的出发点。

王晨瑞《三星伴月》中国画

200cm×170cm  2021年

臧玉琴《憩》中国画

166cm×156cm  2021年

对青年生活的表现，或许更能体现新时代的社会精神风貌，这也是中国画借鉴西方再现写实与现代主义，乃至后现代社会图像文化而拓展中国画表现语言的突破口。廖健《学间小憩》受到较多评委的赞赏，画面描写了一位女大学生在学间小憩、趴在床上刷屏的生活情景。作品抓住人的不止是这位女大学生舒展、娇美，具有古典主义人体比例的体态，以及女生眼睛、眼镜的深色构成全画最浓的点睛之处，而且是画面在床的上下通过众多生活物品的描写，营造了具有现代生活品质的生活气息。画家正是通过画面上描写的折伞、拖鞋、化妆品、收纳盒等细节，把人们带入今天女大学生鲜活的生活状态。王晨瑞《三星伴月》颇有象征主义色彩，画面并没有陈述画面中的女性在做什么，而把她在烛光中的冥想作为画面的主要形象，其背景是著名的三星堆面具，两侧以篆书摘录了李白《蜀道难》诗句：“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具有古典美和现代气质的女性，似乎通过冥想穿越了时空，让蜀族始祖蚕丛的青铜面具所携带的远古文明信息和当代长江文化乃至中国文化构成某种内在联系，三星堆文化让人们对中国长江文化的神秘性有了新的认知。沈颂的《和谐家园》则是通过超现实主义手法，呈现了新时代城市文化的样态以及青年人富有梦想的生活状态。画面以虚构的时空，将青年人的party描绘成蝴蝶自由放飞的幻景，表达了他们对心灵世界的探求。而杨静《春之季》、毛延丽《春意如曲》、樊虹宏《芳菲》、臧玉琴《憩》和徐亚慧《家》等，都从不同侧面、不同角度，展现了当代青年人的时尚、友爱、梦幻、奋发和休闲，这些作品大多以工笔或兼工带写的中国画语言，既有写实的体量感、空间感，也追求淡雅、秀逸、优美的装饰意趣。

陈明《东方欲晓》中国画

232cm×190cm  2021年

山水画在本届展览中出品较多，投稿和复评都占据相当的数额。贾茹的《金陵胜境映长江》和刘春的《大道沿山——金陵即景》，也许能够揭示当代山水画注重视觉调度的语言变化。或者说，图像时代的山水画，一方面，使山水画具有图像的符号性而使其增添了观念的意味，如王婧《千里江山之春夏秋冬》、王强《水生万物》等；另一方面，则是以当代视觉文化特征对自然形态的山水进行拆解和重组，如熊敏鹤《西行纪》、徐艳青《悠悠我心》和张宏《香风花雨》等。就前者而言，王婧以青绿山水所绘制的“春”、“夏”、“秋”、“冬”四景分别装入4个盆景而置入具有古代《千里江山图》典型图像性的空间，这无疑表达了当代多重空间交错、切换的视觉特征。王强以没骨绘制的既是海浪也是山峦的图像，体现了当代视觉经验之中常出现的视错觉与视幻觉的自由转换。即便像王保起《月是故乡明》、方向军《园林组画》和蒋铁林《移舟寻幽》那样比较尊重山水自然形态呈现的山水画，也试图通过改变画面的某种空旷境域来形成某种陌生化的视觉体验。显然，这些山水画注重对传统山水笔墨的研习，熊敏鹤《西行纪》之所以得到评委较多投票，也是因为其笔墨既具功力，也处理得十分灵动和松弛，但这只是这些作品能够入选或获奖的原因之一，重要的是如何表达山水在当代的“观看性”，是把山水的自然形态“平面化”如徐艳青《悠悠我心》、王醒《田园归梦》和袁晓梅《自在塘》等，还是将其“拆解”、“折叠”、“重组”如侯庆通《境随心转》、叶晓霞《金陵幽梦》和曹辉《时光静安》等。“观看性”无疑已成为山水画当代性特质的重要表征，这是图像时代加快山水画观赏的视觉节奏、弥补传统山水画图式变换不足，由此而增强山水画观看空间创造的一个探索领域。

熊敏鹤《西行纪》中国画

180cm×186cm  2021年

赵凯昕《新港湾之夜》中国画

180cm×200cm  2021年

图像时代对花鸟画的空间创造提出了同样的视觉诉求。本届展览中的花鸟画题材不再局限于传统文人画范畴，而是以文人之笔、文人之意和文人之心将花鸟题材扩展到山花野草和农作物、灌木林，如李恩成《凝翠》、曹琴《曙光》和王红霞《秋风起兮色斑斓，任选高粱作笔尖》等作品，已完全脱离传统文人花鸟画的折枝图式，而扩展到一切植物、作物和花木，画家在作品中的精神寄予，也早已不是“疏影横斜水清浅”的孤芳自赏，而是对生命日常的感怀。李恩成《凝翠》吸引人们目光的可能是那种水彩画法画出的占据画面大部的那片水色洇氲的“凝翠”与没骨加勾染的细微的山花野草之间形成的对比，画面中工笔草虫画得如此生动同样令人叫绝。而燕桦《构建》、洪樑《素韵壑魂》和何泽嘉《浮花若梦》等虽以花鸟为画面元素，但作品却构置了废旧机车、废墟与花房等当代城市景观，当燕桦在《构建》中通过一只栖息在废旧机车上的黄鹂表达“日暮乡关何处是”时，鸟对乡关的愁意也同样传递了人类对其生息之所的追问，而我们并不期望看到洪樑在《素韵壑魂》中所描绘的昆虫禽鸟那种赴死式的超密集聚居。这些作品从审美上对传统花鸟画的叛离，或许表达的是对人类在后现代社会的生存忧虑，它以花鸟的非生态性结构隐喻了后现代社会人类的生存景观，作品已从自然与生命的歌颂转向深刻的社会学反思。

李恩成《凝翠》中国画

180cm×180cm  2021年

燕桦《构建》中国画

160cm×140cm  2021年

2021年百家金陵中国画作品展对新时代中国画的扫描，是在中国共产党诞辰百年之际通过对党史百年相关历史与现实题材的中国画创作，凸现了中国画对这一母题独特的艺术创造。这些作品并不以历史画庄重的史诗美学来再现，而是以中国画的写意表现来传递艺术家对历史与现实的观照，从而最大限度地体现了艺术家对历史与现实的感悟、认知与诠释。这些作品还在中国画艺术语言探索上形成了新时代的审美特征，在人物画触碰现实生活、山水画与花鸟画构成的社会景观，以及“观看方式”的空间拓展等方面都值得持续跟踪、深入探讨。意写百年华彩，已经成为一种将政治史、社会史、文化史与艺术史合一举证书写的艺术观察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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