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华 刘晓百慧｜新时代漆画艺术特征

当 代 美 术Contemporary 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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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漆画艺术特征

中国美术家协会漆画艺术委员会主任 

｜ 陈金华

厦门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生 ｜ 刘晓百慧

2021年5月，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与浙江大学文物保护材料实验室在国际知名科技考古期刊《Archaeometry》上发表论文，证明了浙江余姚井头山遗址出土的两件木器文物是迄今为止中国已知最早的漆器。这一重大发现将中国使用漆的历史提早到8000多年前，无疑进一步加深了广大漆画从业者对当代漆画艺术源远流长的历史根基的自豪感。然而越是深厚肥沃的土壤，就越应开出光辉璀璨的花朵，与艺术根基的厚重感相对应的，是我们对新时代漆画艺术开拓与发展更加重大的责任使命。

李攀《绿茵藏艳》漆画

120cm×160cm  2021年

王燕《天使》漆画

140cm×160cm  2020年

白阅雨《折叠的空间1》漆画200cm×100cm  2020年

根植于中国传统灿烂漆艺术长河的当代漆画艺术，从20世纪20年代起开始萌芽并发展至今，经历了精神观念的突破、语言形态的建构、文化属性的探索等阶段，而今以意气风发的姿态与国画、油画、版画等并列于中国画坛。从1984年第六届全国美展漆画成为独立的画种算起，当代漆画学科的建设发展已走过了37年。这个数字对于一个画种的发展史来说着实不长，但乘着新时代文化发展的洪潮，这30多年间的漆画学科发展势头却密集而迅猛。经过第六、第七、第八、第九届全国美展上不断进取的优异表现，在2001年，中国美协成立了漆画艺术委员会。此后漆画学科在艺委会的组织带领下，自2002年起开始举办“全国漆画展”、2005年起开始举办“中国（厦门）漆画展”这两项国家级漆画单项固定展，又自2017年起开始举办“中国（宁波北仑）青年漆画大展”、2018年起开始举办“魅力红谷——全国小幅漆画展”、2019年起开始举办“全国漆画屏风作品展”3项国家级漆画特色固定展。此外还有各种形式的学术邀请汇报展，再加上5年一届的全国美展以及其他各类型的国家级、地方级美术展览。这些形态丰富的展览交相呼应，形成紧张而有序的节奏，为当代漆画各类型、各年龄、各地区、各阶层的创作者们提供了十分广阔的展示、交流和汇报平台。

曹祥杰《我们的世界·序3》漆画

120cm×120cm  2021年

焦诗郁《春日风和》漆画

152cm×153cm  2021年

根据计算，自1984年以来，国家级的漆画展览就有约30场，加上不计其数的各地省市级漆画展，累计参展漆画作品已达上万件。笔者对自第六届全国美展以来的历届全国美展漆画展区，以及全国漆画展、中国（厦门）漆画展等展览的历届作品情况进行了数量、题材、地区等方面的详细统计，在此3项最具代表性展览的数据基础上，我们能够洞悉新时代漆画艺术所表现出的特征。

1.作品数量持续增长，题材占比稳中求变

从作品数量来看，入选各大展览的漆画作品数量呈明显的增长趋势。全国美展的漆画作品数量从第六届的120件波浪式增长至第13届的314件，翻了近3倍。中国（厦门）漆画展和全国漆画展的作品量皆从首届的约200件波浪式增长至最新一届的近300件。其中，获奖作品数量亦呈此态势。虽然各大展览的入选、获奖作品数量在征稿之初即有大概计划，但所计划的数量与作品的整体水平呈密切的正相关。漆画入选及获奖作品数量的持续增长代表了作品背后创作团体规模的扩大和作品水平的不断提高，也直接体现了新时代漆画艺术快速发展的势头。

李寅语《玉兰花开》漆画

120cm×80cm  2021年

关雨琦《觅》漆画 120cm×100cm  2021年

从题材占比来看，人物画、风景画长期占据各大展览漆画创作的主要阵营，静物画次之。随着作品总量的增长，三大题材作品数量亦随之增长，但所占比例波动较缓。如第六届以来全国美展漆画作品中人物画题材占比在41%至55%之间平缓波动，厦门双年展和全国漆画展历届入选作品中人物画题材作品数量占比保持在30%至40%之间。其中获奖作品亦呈此态势。即便如此，仍有一些变化值得注意，例如第13届全国美展的漆画人物画数量占比较第12届增长了12%，这与国家服务人民的社会主义文艺方针、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与全国漆画艺委会对漆画人物画创作的持续提倡、推动息息相关，同时也体现了新时代漆画创作者们在思想上不断突破门类的局限，从更高的层面向美术创作本质的归属问题靠拢。另外，其他题材（包括综合材料类型、抽象性实验作品）占比呈快速增长趋势，逐渐与静物画相当，甚至出现不少摘得大奖的优秀之作，这说明独到的语言特色正以各种方式逐渐凸显，新时代漆画艺术仍在继续探索表达性的无限可能。

刘明玉《客中明月》漆画

144cm×120cm  2021年

李圣松《古韵此朝盛》漆画165cm×160cm  2021年

然而，纵向的发展虽让人暂感欣慰，横向的对比则让人冷静思考。虽然人物画题材在各大展览漆画作品中比重最大，但与中国画、油画等画种相比，仍显弱势。以第12届全国美展中国画、油画和漆画的人物题材占比情况为例。中国画入选作品591件，其中人物画所占比例高达55%；油画入选作品578件，其中人物画所占比例更是高达73%。而漆画入选作品308件，其中人物画所占比例为41%。中国画和油画的获奖作品分别为86件和90件，人物题材分别占50%和77%。而漆画获奖作品34件，人物画占44%。成熟画种更大的作品基数和更高的比例代表着庞大数量的优秀人物画创作，而对比来看，历届展览的漆画入选及获奖作品中，人物画所占比重仍有不小差距，更不用说本文中所统计的漆画作品人物题材的数据中，人物为次要表现对象的大量作品也包含其中。这就再次为我们提出了漆画创作中人物画题材表现的问题。

刘倩倩《午后的悠闲》漆画

120cm×100cm  2021年

人物画创作对创作者的语言功底、组织能力、生活体验、观察角度等综合素质要求较高，因此在切入时代、表现生活、弘扬精神等方面也极具分量感，而相应的绘画语言、材料语言、表现形式等方面的难度也越大。在历届全国美展、漆画单项展上，已涌现出《青藏高原》《曝日头》《皓月红烛》《远音》《花季》《欢乐颂》《渔舟飘至》《大年》《大地飞歌》《万众一心》《织情叙意》《迷彩青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中国维和部队》等大批具有美术史意义的漆画人物画精品力作，但在漆画学科的整体创作状态来看，思想精神、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人物画创作仍然占少数，总体上有意回避、望而却步者多。

唐群伟《竹林细语》漆画

100cm×80cm  2020年

孙浩然 牛扬艺《素履以往》漆画 180cm×120cm  2021年

人民书写了波澜壮阔的中华民族发展史，人一直是各类文艺创作的重要表现对象。在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等几个国家层面最具分量的重大题材创作项目中，国画、油画的表现都显得较为自如，而漆画仍基本游离在外。一个画种的真正成熟，须要为时代交出大批表现重大题材、宏大叙事的经典答卷，须要在美术史的长河中留下深沉而显著的痕迹，所以人物画是新时代漆画艺术创作不可绕过的课题，仍须要广大漆画创作者们深远持久地探索。

2.作品内容与时俱进，表现形式日益包容

回顾1984年第六届全国美展上120幅漆画作品的面貌，反映改革开放初期全国人民劳动生产热火朝天的时代特色，表现民族风情、自然风光和城市建设的作品最多，体现了早期漆画创作者们对时代的观察和思考。表现形式以装饰性的夸张、变形、意象表达为主要特征，体现了漆画创作浪漫瑰丽、自由抒情的天然性格。随着时代发展，在近几届全国重大展览上，漆画创作的表现内容与时俱进，表现城市发展、祖国风光、科技进步、军事力量、百姓生活、民族团结、重大历史等社会各层面的作品均有覆盖，反映了漆画创作对新时代的倾情抒写和热情讴歌。而经过几十年的探索，具象、意象、抽象、表现、装饰、民间等不同表现形式也早已突破种种限制竞相绽放，充分展现了漆画的包容和潜力。我们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大批青年创作者在每届展览中的成长轨迹，有相当部分已经形成了鲜明的个人语言风格。例如蝉联第12届、第13届全国美展漆画金奖的张玉惠，从第三届全国漆画展的《春暖》、到2013中国（厦门）漆画展的《焦点》，再到第12届美展金奖作品《织情叙意》，逐渐形成了繁密而清雅、饱满而质朴的个人特色，到第13届美展金奖的《盛世花开》，已经把这种特色发挥得淋漓尽致，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此外还有无数优秀的青年漆画创作者崭露头角、掷地有声，正是一个个创作者的勤勉成长构成了漆画学科的新生力量，推动着新时代漆画艺术的发展。

王璐《2020的浅蓝色口罩》漆画

120cm×190cm  2020年

车超鸿《故墟新貌》漆画

45cm×60cm×9  2021年

当然，我们依然不能仅把目光局限于学科内部，在油画、国画等成熟画种的创作内容中，对社会和时代的观察已经深入不同年龄、职业、阶层人群的各种状态，城市的宏观、微观、场所的各种角度，风光的历史、当下、民族的各种境遇等。对比他们庞大的创作体量来看，漆画的创作所表现的范围仍然需要大幅度拓展，对生活的体验和观察仍有很深的潜力要挖掘。

3.创作队伍日益壮大，区域发展突飞猛进

上述漆画作品数量的增加和漆画内容形式的拓展，不仅反映了漆画创作队伍的日益壮大，同时从历届全国美展漆画作品的地区分布情况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新时代漆画艺术以东南沿海省份为带动，向西部、北部地区猛烈推进的态势。

蒋广喜《月色如霜》漆画

80cm×80cm  2019年

孙晓东《似水年华》漆画180cm×180cm  2019年

漆画学科的发展十分需要团体氛围的推动，福建因历史、群体、政策、市场等多方面的优势，长期在漆画艺术学科保持着良好的氛围和领先的水平，江西、江苏、广东等东南沿海省份亦较占优势。在早期的美展上，西部、北部地区的作品较为罕见，如第六届全国美展的漆画作品涉及全国18个省级行政区，其中东南沿海地区作品占58%。随着新时代漆画学科的迅速发展，现在的情形已大不相同，至第13届全国美展，漆画作品已涉及全国25个省级行政区。东北、北方部分地区如黑龙江、河南已呈稳步发展之势，西北、西南几省如甘肃、陕西、山西、广西等地呈现突飞猛进之势。例如甘肃省以兰州的西北民族大学为主要阵地，承办了2017全国高等院校漆画教学研讨会等大型学术活动。陕西省以陕西师范大学和西安美院为主要阵地，于2016年成立了陕西省漆画艺术委员会，十分活跃，引人注目。还有山西、安徽、广西、重庆、上海等地近年来纷纷成立省级漆画艺委会，甚至很多省份成立了深入市级、县级的十几个漆画艺委会。有些省份的艺委会并不在省会城市，而在第二、第三大城市如浙江宁波、广西桂林等，但也直接牵动了省会城市的高度重视。艺委会的成立意味着要为每年的学科发展作出详细的规划，以及对具体的工作成果作出定期汇报，是新时代漆画艺术发展的严肃化、规范化模式。在各地各级漆画艺委会的带领下，漆画学科如火如荼地发展浪潮势必会席卷更大的范围。

贾智景《鳯儀亭》漆画

150cm×150cm  2021年

张晶《和光同尘》漆画

120cm×145cm  2021年

4.作品尺寸从容增加，制作水平再上新高

经过详细统计，历届美展漆画入选作品的尺寸在30多年间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在漆画被首次设立为独立画种的第六届全国美展上，比重最大的是长边尺寸在60cm至120cm之间的作品，达60%。总体上表现出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年轻”状态。到第10届全国美展，已经发生明显变化，比重最大的是长边尺寸在120cm至180cm之间的作品，达43%，其次是长边尺寸在60cm至120cm之间的作品，达38%。而随着不断地发展，到第13届全国美展时，长边尺寸在180cm以上的漆画作品已呈最大占比，达49%，而长边小于120cm的作品已呈最小占比，仅16%。新时代的漆画艺术从形制上总体表现出整齐划一的强大阵容。尺寸的增大不仅说明制作和投入的增加，更说明漆画创作已经从容适应了新时代下展厅式的艺术呈现和鉴赏方式，掌握了更大空间条件下对观者远距离和近距离的双重视觉冲击力，从而呈现出自信的良好姿态。也正是在创作尺寸争相放大的时代背景下，2018年开始举办的全国小幅漆画展成为小尺寸漆画创作的有力补充，从而大小尺幅可各展其长。

谢白杨 卿斐《远山的呼唤》漆画

80cm×190cm  2019年

张培阳《光阴》漆画

80cm×160cm  2021年

作品尺寸的增加与制作水平的提高是相互促进的。工艺性与绘画性的关系是漆画画种建立之初长期被讨论的问题。前期的漆画创作中，有“漆”无“画”和有“画”无“漆”的大批作品呈现出漆画自身对本体语言确立过程的探索，归根结底还是漆画材料的特殊性质与视觉艺术的普遍规律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不仅体现在漆画学科的宏观成长过程中，也体现在每个创作个体的微观探索过程中。但从漆画的宏观发展来看，走在学科前沿的优秀漆画创作者们早已掌握了工艺与绘画的平衡，解决了材料和语言的问题。不论是由漆入画还是由画入漆，切入点各异的创作者们不再认为漆画的工艺性和绘画性两者间是一条艰难鸿沟，而是理所当然地、比较自如地驾驭漆性，在平面视觉规律下充分发挥漆画的韵味和魅力。在全国美展获奖作品的展厅里，漆画的获奖作品与国画、油画等画种的获奖作品并列悬挂，不仅对画面图形、色彩的把握毫不逊色，而且所呈现出的温润厚重、斑斓繁复、五光十色、奇珍异宝等独特效果，宛若一个充满东方神秘色彩的美丽少女，使无数外行人惊奇赞叹，久伫画前。

李然《猫系列——小狸奴》漆画

100cm×120cm  2021年

林向军《丝路印象》漆画122cm×122cm  2021年

当然，制作水平的问题依然存在于大量漆画创作者个人的微观探索道路中，对绘画水平的学习提高和对漆画技艺的把握理解，再至将二者完美融合仍是每个创作者须坚持探索的漫漫长路，同时也是漆画学科人才培养的重任。当下全国各地越来越多的高校开设了漆画专业，并且教学体系逐步科学完善。同时，中国美协漆画艺委会已坚持举办了13届高研班，各地市美协漆画艺委会、高校也开设了形式多样的培养项目，聘请漆画学科前沿的专家学者授课，从创作理念和方法、创作思路和表达等方面以“高水平”带动“入门”。这些举措成效显著，有力地缩短了新时代漆画学科发展水平在宏观和微观上的差距。此外，我们很高兴地看到，由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发布的《生漆髹饰工艺术语》于2021年12月1日起开始实施。这份术语集合了众多学者的心血和智慧，解决了古代典籍中部分漆工艺名称艰涩难懂、烦冗重复的问题，继承传统精华而明了实用，将为新时代漆画创作的工艺作出理解深度和流传广度上的重大贡献。

新时代的漆画艺术在数量与题材、内容与形式、队伍与区域以及规格与制作等各方面都呈现出新的面貌，在美术界已然处于不容小觑的地位。然而，这些面貌仍属于一个“发展中画种”的特征，在面对时代课题的人物画创作方面，在突出自身属性的表现形式方面，在以高校为阵地的“史、论、评”学科建设方面，以及在地区发展的巨大差异方面，都须要新时代广大漆画从业者们深远持久地辛勤探索。总而言之，新时代的漆画艺术前途广阔而任重道远。

《 美 术 》创 刊 于 1950 年中 国 文 联 主 管中 国 美 术 家 协 会 主 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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