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版北约，不会让石油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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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选·美的第799篇文章

本文作者封楚诚，本文于2017年6月6日首发于华尔街见闻。

当地时间6月5日，沙特阿拉伯、巴林、阿联酋、埃及、也门、利比亚、马尔代夫等七国在短短数小时内先后宣布与卡塔尔断交。其中，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切断了和卡塔尔之间的所有交通，巴林宣布禁止本国公民前往卡塔尔、禁止卡塔尔公民入境巴林并要求在巴林境内的卡塔尔公民限期离境。在断交声明中，七国均对卡塔尔政府提出了措辞强硬的指控：或指卡塔尔干涉内政，或指卡塔尔破坏地区局势安全稳定，或指卡塔尔支持“穆兄会”和“伊斯兰国”等恐怖组织和也门胡赛武装。与此同时，卡塔尔政府长期以来支持的半岛电视台在上述七国也遭到了封锁。

事件的导火索是两周前曝出的卡塔尔现任埃米尔（国家元首）塔米姆·本·哈迈德·本·哈利法·阿勒萨尼的讲话——在曝光的讲话中，塔米姆埃米尔对现任美国总统特朗普的中东政策持怀疑态度，暴露出与沙特阿拉伯等海湾国家在地区政策上的明显分歧，并称伊朗为确保中东地区稳定的重要力量。这一讲话曝出后，卡塔尔外交部迅速做出否认，称这一讲话是黑客抹黑卡塔尔政府所做的“假讲话”。抛开这一讲话本身的真伪不论，被曝光的内容基本符合卡塔尔的外交政策：在3月份于约旦举行的阿盟峰会上，塔米姆埃米尔也表达出与伊朗发展更具建设性的伙伴关系、避免将真主党等军事组织定性为恐怖组织的政治立场。因此，认为塔米姆埃米尔与沙特等国存在分歧并不算冤枉他。

海合会内部分歧公开化在短期内最大的政治风险是，卡塔尔将面临政变的可能性。由于塔米姆埃米尔所采取的亲伊朗的偏中立外交立场难以改变，以沙特和阿联酋为首的海湾国家可能通过寻求卡塔尔政权更迭来实现自己全面包围伊朗、巩固海湾地区霸主地位的意图。尤其是在特朗普政府的默许乃至支持之下，萨勒曼副王储将有机会采取更为激进的外交策略，以寻求卡塔尔彻底的外交转向。在巨大的外交和经济压力之下，卡塔尔王室或许将被迫做出决定，寻求塔米姆埃米尔的替代者，换取沙特等国的谅解。 

在外交政策上，这意味着卡塔尔必须彻底放弃其长期坚持的中立原则，不再充当地区问题的“和事佬”，而是彻底和沙特阿拉伯等国站在一边，对抗伊朗。美国和土耳其居中调停仍然为化解本次危机提供了可能，但是美国和土耳其在这样一个史无前例的危机中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目前仍是一个未知数。 

卡塔尔的经济将受到巨大冲击。最紧迫的问题是卡塔尔如何建立一条可以保障其国民生活所需食物的进口渠道——哪怕这一渠道得以建立，短期内的通货膨胀几乎无法避免。与此同时，民众对经济的信心将会断崖式下跌，卡塔尔此前预期的超过3%的经济增长将是天方夜谭。在中期，如果卡塔尔不能妥善处理危机，其2022年世界杯的主办权可能都会受到波及，卡塔尔的信用评级也会因此下调。

在卡塔尔国内的企业中，卡塔尔航空将是最大的输家，由于沙特阿拉伯和埃及对其关闭领空，卡塔尔航空飞往欧美的主要航线全部被切断，卡航将不得不寻求绕道伊朗或土耳其以重新开启航线，这意味着短期内成本的大幅上升。而阿联酋航空和伊蒂哈德航空现在就可以偷着乐了——他们将抢夺卡塔尔航空此前占据的欧美市场份额。

石油市场将不会受到明显波及。短期内，投资者的避险举措会导致油价出现小范围波动；但是从长期角度出发，卡塔尔本身三万桶的剩余日产能不会对欧佩克的限产措施造成巨大影响。

特朗普访问中东 迅速放大矛盾

事实上，虽然以沙特阿拉伯为代表的七国在本次断交声明中采用了史无前例的强硬措辞，但是卡塔尔与沙特阿拉伯等国的矛盾由来已久。与沙特阿拉伯、伊朗等中东地区乃至整个伊斯兰世界的主要国家相比，卡塔尔自独立以来有相对长的一段时间奉行中立的外交政策，与周边大国保持较好的外交关系。利用自己的中立地位，卡塔尔成为了中东国家间矛盾的调停者和斡旋者。尤其是在前任埃米尔、谢赫哈迈德·本·哈利法·阿勒萨尼于1995年通过和平政变取代其保守的父亲哈利法·本·哈迈德·阿勒萨尼成为国家元首后，卡塔尔更是走上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之路：在哈迈德的领导下，卡塔尔政府推行新闻自由，给予妇女更多的权利和自由，利用自身的石油储备发展经济，并提升卡塔尔在周边和国际事务中的话语权。

作为一个小国，卡塔尔利用中立的政治立场和媒体工具“四两拨千斤”地影响了整个中东和北非地区乃至伊斯兰世界的政局，这引起了沙特、阿联酋在内的地区大国的忌惮。在2014年，沙特、阿联酋等国就已经采取过召回驻卡塔尔大使的行动以表抗议；虽然科威特随后居中调停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双方矛盾，但卡塔尔和沙特等国的根本分歧并没有得到妥善解决。更重要的是，沙特阿拉伯等逊尼派伊斯兰国家长期奉行封锁、对抗伊朗什叶派政权的外交政策；而对于卡塔尔而言，伊朗恰恰是其外交政策中重要的“平衡手”，以对冲沙特等地区大国，使得卡塔尔这样的小国有更大的发展空间。这种外交政策上的结构性分歧一直存在于卡塔尔和周边国家之间。

以沙特阿拉伯为代表的海湾国家与卡塔尔之间的矛盾在特朗普5月末访问中东后迅速放大了。

在沙特首都利雅得，特朗普和沙特阿拉伯签署了价值近一千一百亿美元的军售合同，极大强化了新政府和美国在中东地区传统盟友之间的相互信任和合作关系。在这样的基础上，特朗普在访问中东期间提出强化和沙特等国的同盟关系，采取遏制伊朗的总体策略，并对伊斯兰极端恐怖组织采取更强硬的打击措施，这构成了特朗普第一任期内的中东政策。与此同时，特朗普在访问期间还提出建立一个中东版“北约”的构想，通过沙特阿拉伯领导的逊尼派区域安全同盟直接遏制伊朗，从而分担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军事压力和防务责任。

可以说，特朗普在中东提出的这一套政策为沙特阿拉伯等国采取与卡塔尔断交这样的强硬外交措施提供了助推剂；在此之前，虽然沙特阿拉伯长期是海合会乃至伊斯兰世界的重要支柱，但在海湾地区和海合会内部，沙特默许了外交政策分歧的存在，包括科威尔、卡塔尔在内的海湾国家都和伊朗保持了或多或少的关系，并事实上充当了利雅得和德黑兰之间“传声筒”、“润滑剂”的角色。而今天，通过与卡塔尔断交，沙特阿拉伯旨在向阿拉伯世界宣告自己的“霸主”地位不容挑战，包括卡塔尔在内的地区小国采取“骑墙”政策、两边讨好的做法将不再为沙特阿拉伯所接受。如果没有特朗普访问中东所体现出来的态度和超千亿美元军售在背后作为支撑，沙特阿拉伯断不会采取如此激进的策略。 

与此同时，沙特阿拉伯、阿联酋等国如此协调一致地采取“断交”措施，也说明了在沙特和阿联酋两国国内以沙特副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和阿布扎比酋长国王储穆罕默德·本·扎耶德为首的少壮鹰派领袖在这一问题上已经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共识。未来，以沙特阿拉伯的萨勒曼副王储和阿布扎比的扎耶德王储为基础，中东地区将可能出现一个更坚固的逊尼派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