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复工小吃店主:有事做了,焦虑的心就踏实下来了
热干面、三鲜豆皮、鱼糊粉、烧麦、鸭脖、生烫、牛杂……
“从没有见过哪座城市有一整栋商场都是做小吃的。”一位在武汉读书的大学生说。武汉的小吃店大多没有坐着的地方,大家都习惯了打包带走。走在路上吃,蹲在街边吃,公交车上的上班族总有“刹车不洒汤”的技能,因此,“纸碗”在武汉这座城市里随处可见。
4月8日,武汉正式解封第一天,刘黎坐在他的鸭脖店里,处理着外卖订单;黄韬的父亲站在小龙虾店的炉灶旁,重复翻转着面前的龙虾豆皮;曾连容透过热干面柜台看着眼前穿全套防护服的护士,琢磨着女娃来自哪个科室……
重张的小吃店唤起了武汉人的味蕾记忆,虽然目前的营业水平尚未恢复到疫情前,但店老板们正以一个坚韧的姿态,撑起武汉的老味道,也撑起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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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男士一次买了6份热干面。新京报记者 郑新洽 摄
重新有了一家人创业的感觉
黄韬店里的特色菜是龙虾豆皮,外壳是焦黄色的武汉小吃煎豆皮,内馅是小龙虾,本来每天只做20份,但武汉解封的第一天,黄韬卖了40份。
▲一位上班族在早餐店前扫码支付。新京报记者 郑新洽 摄
黄韬在汉口江滩附近经营着一家小龙虾餐厅,封城以来,餐厅关门了两个多月。三月底,武汉对外物流通道打通,潜江的小龙虾也进入武汉市区。主厨仍然滞留在外地,黄韬顾不了那么多,请64岁的父亲担起了临时主厨。
这家店是三年前开的。已在周边积累起了口碑,在美食点评网站上排进了前十名,还引来了其他商家效仿。
但火爆的场面在春节前戛然而止。黄韬说,刚开始,他没有想到疫情会如此严重,他的心情也随着疫情的发展起起落落。
因为没有收入,黄韬开始担心交不上房租,他甚至想过最坏的结果,餐厅倒闭,积累三年的口碑付之一炬。黄韬的父亲也跟着着急,每天在家里唉声叹气。
直到三月底,黄韬接到了供应商的电话,小龙虾到货了。没有店员,也没有厨师,但黄韬还是把店重新营业起来。父亲作为主厨负责制作龙虾豆皮、蒜蓉虾球等菜品,母亲负责店面的消毒和清洁,弟弟则担任起了店长,负责顾客的对接。
龙虾豆皮每锅只能做两份,为了不让父亲太累,黄韬定下了每天限量20份的规矩,但这些天却一天比一天卖得好,总是超出限量。黄韬母亲的膝盖不好,有风湿的毛病,但还是一直待在店里帮忙。黄韬说,母亲好像是越忙精神越好,营业之前,因为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母亲显得非常郁闷;现在成了“卫生专员”,反而精神头十足了。
▲一家早餐店正在制作生煎包。新京报记者 郑新洽 摄
疫情早期,黄韬利用餐厅的供应链,义务帮助周边居民购买食材。现在,他们也成了黄韬的主要顾客。
也有开车跨长江来买小龙虾的。一位顾客从微信朋友圈得知黄韬店铺开门营业的消息,借用每周一次的出门机会,从武昌区跨江赶来店里打包小龙虾。
随着进出武汉的通道解封,一些原本在武汉上班的员工开始返回武汉,这其间也有黄韬的老顾客。疫情前,几位科技公司的员工总是很晚收工,下班后总喜欢往黄韬店里跑。
他们回武汉的第一天,就打包了六份小龙虾,那是黄韬当天接到最大的订单。
黄韬说,这些老顾客给了他很多鼓励,虽然目前的经营还谈不上盈利,但他会坚持做下去;而一家人创业的那种感觉,也让他有了动力。
看到顾客吃上一口面,总归是开心的
从黄鹤楼步行十分钟,就可以看到一家老字号热干面的招牌。这两天店里重新有了生气。
重新营业是上周的事。早上五点半,店长曾连容拉开关了两个月的店门,开始做营业前的准备。“有顾客看到我们在做准备,就问我们有没有开始卖,什么时候开始卖。”曾连容说。开业后的这几天,每天六点多的时候店门口就陆陆续续有人来,开始扫码点单排队了。
▲打包好的早餐,只需扫码即可取走。新京报记者 郑新洽 摄
上午的客流量是最大的,不少顾客都来店里买早饭,要不就是手机下单,远程点好午饭。“到上午10点能卖出去两百多碗,之后陆陆续续,一天门店里能卖出三四百碗吧。” 曾连容说。
食客以年轻人居多,为避免可能的接触传染,门店改成了手机扫码点单、付款,不收现金。曾连容说,有几位七八十岁的老顾客以前都是用现金,来了店里才知道要用手机买,不会操作的他们常常找年轻人帮忙代买一碗,再给年轻人现金,“大家都很愿意的,想让来的人都能吃上一碗面。”
上门的顾客,买两份、三份、五份的都有,最多的一买就是十份,说要带回家给家里人吃,还有就是一个办公室里凑在一起买的。店铺对门是武汉市第三医院,很多医生护士也出来买一碗热干面。
曾连容说,医护人员大多都穿着防护服,帽子拉到头顶,又盖过脑门,还戴着口罩和护目镜, “我以前有熟悉的护士,但现在都认不出来谁是谁了,穿成这样还买上个10几碗的,准是一个科室都想念这味道了。”
▲一位市民自带饭盒买早餐。新京报记者 郑新洽 摄
“几个月都没吃到啊”、“终于吃到一口面了”、“你不知道我都好想吃的”,这样的话曾连容这几天常常听到。
门店还不能堂食,只能打包好递给顾客。好多顾客一接到面就把袋子扯开来吃,有的顾客干脆说:“不要打包了,直接连碗端给我。”
上午高峰时段,店门口的台阶上、马路旁,蹲的都是吃面的人。“门口到处都是人在吃面哦,我们过一会儿就出去收台阶上的纸碗,一收就是七八个。”曾连容忍不住笑。
往常,店里一天能卖上千份,但现在最多的时候只有三四百份;外卖平台上的销售量,也从一百多份滑到了四十多份。曾连容说,以前有几个老顾客,会从汉口、汉阳坐几个小时车来这里,然后带一碗面回家,但因为城市交通没有完全恢复,也不怎么能见到了。
曾连容说,真正要恢复武汉以往的客流量,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但只要开始了,有事做了,她焦虑的心就踏实下来了;因为店长的工作,她认识了这个片区的很多街坊,跟老顾客有了感情,“能天天见到顾客,看到他们吃上了面,我总归是开心的。”
把东西做得好吃一点,再好吃一点
武汉解封前后,刘黎感到最明显的变化是路人的穿着。前两个月,街上的人都穿着睡衣,头发松松垮垮,手上最多拿个快递。而这两天,经过他鸭脖店的女生都打扮了起来,穿得很洋气,化起了妆。
一年前,刘黎和朋友合伙在江汉路开了一家鸭脖店,开店以来,这是关门歇业最久的一次。
疫情开始后的两个月里,刘黎一次也没出过门。“最难熬的时候就是电视剧追完了,然后游戏也没什么玩的了,然后我们家猫没有猫砂了,然后就不知道怎么办。”
▲武汉一家早餐店前,市民保持距离排起长队。新京报记者 郑新洽 摄
不能开业,就意味着没有生活来源,单身的刘黎是个月光族,每个月有房贷、车贷要还,三月份刚开始,日子就过不下去了,他开口找了父母。
他说,开店变成了他每天都想念的事情,而真正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却没有预想的兴奋,只觉得松了一口气,“终于快要熬出头了”。
两天前,他第一次跨出家门。扫码、登记、测体温,然后径直骑电动车去了店里,一口气把里里外外收拾了个遍。
刘黎说,以前开店时,他两天都不愿意扫一次地,现在他一天扫两次,“我第一次那么渴望上班,在家里都憋坏了。”
开业后的第一位顾客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把车停在店门口,摇下车窗玻璃,问店里的卤菜新不新鲜,刘黎站起身来点头。随后又给他准备好菜品,送到了车上。
居家隔离时,大家买菜都要通过社区一起买,但肉不方便团购。刘黎说,这两天大家对肉类的渴望一下子释放了,店里的荤菜比以往卖得更好。
开业的两天里,上门购买和外卖订单的客户各占一半。刘黎说,已经接连有几位顾客要求店里的东西一样来一份。
刘黎说,刚解封的武汉还处在复苏期,虽然这两天的营业额没有从前高,但他觉得只要还在开店,过一天就算一天。“生意上的事,慢慢来吧。经历了那么大的事,有什么想不开的也都想开了,”他说。
刘黎手机里,“您有新的外卖订单”的声音不断传来。他想把店里的东西做得好吃一点,再好吃一点,多一点回头客就是他最大的希望。
(应受访者要求,黄韬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张芮雪 实习生 孔宁婧
编辑 胡杰
值班编辑 王洪春
校对 危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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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重案组37号(微信ID:zhonganzu37)原创内容
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和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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