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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丨历史小说】马湘兰:秦淮幽兰独自香,信是人间第一芳

2016-09-20 陈邦林 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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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邦林

【作者简介】陈邦林,四川省散文学会、游仙区作家协会会员,喜欢文字,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散见多种媒体,有散文、诗歌作品获奖。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1547年隆冬,澧县雪花纷飞,县衙马府院内兰花傲然怒放,花蕾玉立。在众人啧啧称奇的赞叹声里,一名女婴降生。孩子父母高兴万分,以屈原“沅有芷兮澧有兰”取名湘兰。在父母的培育下,她自幼秉性灵秀,聪慧过人,濯濯如春柳早莺,能诗善画,尤好兰竹。

八岁那年,父母亡故,她被管家卖入乐坊。一日,朝廷东宫侍讲王稚登南方度假路过秦淮,酒后赏兰,见眼前幽兰含苞,心中感念,又见湘兰非凡,便让她即兴赋诗,她沉吟片刻道:“空谷幽兰独自香,任凭蝶妒与蜂狂。兰心似水全无俗,信是人间第一芳。”

王稚登道:“信是人间第一芳,气势不凡,湘兰,你将诗题写在兰花图上吧。”

湘兰不语,提笔而就,字字清洒飘逸,很有神韵,文人墨客连连称赞。一时间,她在秦淮河一带远近闻名。

匆匆八年过去,她出落成了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用多年积蓄在秦淮河边盖了一座小楼,取名幽兰馆,馆里花石清幽,曲径回廊,处处植满兰花。不久,王稚登再次南归来访,只见湘兰信手挥毫,在一片翠竹之中隐约露出几枝兰花,翠竹之上画了两个黄鹂悬在壁间,其中一只正振翅向兰花飞去,呼之欲出,他不由高声称赞:“你长进真快,有出息!不知你近来诗才如何?”

只见她饱笔含墨,于画上题诗一首:“丛林深处有花开,竹叶迎风鹂语来。独有幽兰甘寂寞,名山长似有人催。”

第二日,秦淮河两岸烟雨蒙蒙,好一派诗情画意。王稚登邀聚文友与湘兰宴饮,酒到半酣,情至深处,她唱诗和韵,作《延秀阁和顾太湖韵》一首:“飞阁凌云向水开,好风明月自将来。千江练色明书幌,万叠岚光拂酒杯。何处笛声梅正落,谁家尺素雁初回。芳尊竟日群公坐,得侍登高作赋才。”

此时的湘兰,情窦初开,像一株空谷幽兰,心里对王稚登产生丝丝情愫,“秦淮河畔一株兰,终日栖身幽兰馆。谁笑奴心柔蜜意?唯有百谷解忧烦。”

湘兰豪肝义胆,视钱财如粪土。一天夜里,丫环失手跌碎她的玉簪,小丫头诚惶诚恐怕被责备,湘兰则安慰说:“我很久没有听到这样清脆的声音了。”

丫环感恩不尽。

一年后,一位孝廉听说了她的名头,千方百计求见,她婉言拒绝。几年过去,孝廉居然混到了礼部主事。湘兰有一事犯到了他手里,他居高临下,冷笑道:“人人都说马湘兰与众不同,如今看来,也是徒有虚名。”

湘兰临危不惧,微微一笑,说道:“就是当年徒有虚名,才有今日不名奇祸。”

主事见她答得巧妙,笑了起来,把她放过。

中秋佳节将至,无赖之徒墨者见湘兰门前终日车水马龙,以为必有油水可榨,敲诈了五百两银子还不过瘾。眼看贪官污吏来势汹汹,一向潇洒的她慌了手脚,披发赤脚,目皆哭肿,跟平日特立独行风采四射的形象判若两人。

就在这时,王稚登出现在眼前,墨者告饶,她度过难关,这一年湘兰二十四岁。

江南才子王稚登四岁就能写诗立对,少有文名。事后,他登门拜访湘兰,送石砚一方,他俩赏兰说砚相谈甚欢,一来二去,他成了她心中的那方石砚。端详这方砚,她特意题了砚铭:“百谷之品,天生妙质;伊似惠侬,长居兰室。”

孤苦无依的一涧幽兰,遇见王稚登,像遇到坚不可摧的磐石,王稚登向湘兰求画,她研墨提笔,画了一幅一叶兰,一叶一花,清幽空灵,无靠无依,并题诗其上:“一叶幽兰一涧花,孤独谁惜在天涯?自从写入银笺里,不怕风寒雨又斜。”

她直抒胸臆,怕王稚登不明白,又醮墨挥毫画了一幅《断崖倒垂兰》,题诗其上:“绝壁悬崖喷异香,垂涎空惹路人忙。若非位置高千仞,难免朱门伴晚妆。”

他们同窗赏兰,煮酒对饮。她绘画,他倚窗而立,赏画,赏人。湘兰作《墨兰图》,画面孤兰、细竹、磐石,他为其题跋:“秋尧妆楼雨似尘,笔床书卷镇相亲,一枝写出湘皋影,仿佛凌波解佩人。癸巳闰月,斋头坐雨,阅马姬画兰,走笔入题。”

不久,京都大学士赵志皋举荐王稚登参加编修国史,王稚登登舟北上,湘兰为他设宴饯行,百般叮嘱,依依不舍,并即席赋一首《仲春道中送别》相赠:“酒香衣袂许追随,何事东风送客悲?溪路飞花偏细细,津亭垂柳故依依;征帆俱与行人远,失侣心随落日迟;满目流光君自归,莫教春色有差迟。”

王稚登走后,她独守寂寞,百无聊赖,借酒消愁,常常举杯慨叹:“自君之出矣,不共举琼扈;酒是消愁物,能消几个时?”

春去秋来,落叶纷纷,寒意渐浓,迟迟不见稚登音讯,湘兰在“幽兰馆”中牵挂着他的冷暖,自吟一首《秋闺曲》:“芙蓉露冷月微微,小陪风清鸿雁飞;闻道玉门千万里,秋深何处寄寒衣。”

思念日甚,她提笔致信:“十年心事,竟不能控,此别更不知相逢于何日也。遥想丰神,望之如渴,心事万种,笔不能尽……会晤无期,临书凄咽,惟心照。”

一年后,王稚登失意南归,避身姑苏。湘兰打听到他的下落,连忙赶去安慰。王稚登定居苏州后,马湘兰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到姑苏住上几天,与他畅叙心曲。

雁南雁北,岁月在这种清淡如水的交往中流逝。湘兰除了偶尔去姑苏作客外,她关门独居,伴着满院的兰花,过着“时时对箫竹,夜夜集诗篇。深闺无个事,终日望船归”的日子。

细雨轻寒的暮春午后,庭院寂寂,花落遍地,文人雅士无个踪影。湘兰落寞凄怆,触景生情,泪落满襟,低吟“鹊桥仙”一阕:“深院飘梧,高楼挂月,漫道双星践约,人间离合意难期。空对景,静占灵鹊,还想停梭,此时相晤,可把别想诉却,瑶阶独立目微吟,睹瘦影凉风吹着。”

这年夏天,一个游学于斯的乌江少年走进她的生活,他的年龄比五十岁的湘兰小了一半。初次见面,他竟然爱上了她,小儿无赖般地撒娇撒痴,留连着不肯离去。

正在这时,忽有讨债的出现在门外,声如哮虎。少年走了出来,眉头没皱,马上掏出银两让债主走人。乌江少年给湘兰买了房子,置办了首饰,海誓山盟,软语温存,日日待她如新妇,他提出娶她为妻的请求。湘兰拒绝了他,她心里只有王稚登。后来,少年依然不肯离去,他的老师闻讯赶来,连打带骂才算把他弄了回去。

岁末,太监魏忠贤想附庸风雅,派手下前去向湘兰讨画。湘兰不愿屈从于奸人,但又迫于魏的淫威,不敢过于造次,思前想后,计上心头。

几天后,湘兰的一幅兰花图送到魏忠贤的府上。画中的兰花清丽脱俗,高贵雅致,枝叶缠绵,意境深远,兰花临风而立宛若不染凡尘的仙子,最难得的是,展开画幅,一股馥郁香气扑面而来,令人迷醉。

魏忠贤甚是满意,将画挂于书房,一连欣赏三日。三日过后,虚伪的他想让别人都知道自己并不只是目不识丁、胸无点墨的太监,便召集京城文人名士来自己府邸,举行一场盛大的赏兰大会。待所有人来到书房的时候,都闻到一股难闻的莫名的骚味。因魏忠贤是阉人,生平最忌别人说一个“骚”字,众人只能面面相觑,不敢发问。只有魏忠贤自己洋洋自得地展开画作,边展开边向大家介绍:“这幅画不仅美,而且香气浓烈。”

此刻大家恍然大悟,原来这股怪异的味道来自于这幅深得魏忠贤钟爱的兰花图。原来,湘兰在画这幅画的时候,用自己小便研的磨,画作完成之时又在上面撒了香水和花粉,刚开始香气浓郁,后来香气散去,尿骚味便出现了。她猜到魏忠贤开始一定会爱不释手地把玩,随着香气的变淡,魏忠贤也逐渐适应了骚味,察觉不出。就这样,大权奸魏忠贤被一个小女子给戏弄了,一时传为市井笑料,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王稚登七十岁这一年中秋前后,马湘兰觉得不能再等待了,她买楼船,带了十五个能歌善舞的佳丽,顺流而下,为王稚登祝寿。在他的百絮园里,为他缓凝丝竹,慢度新曲,朝歌夜弦,累月为欢。

宴会上,她重亮歌喉,为相恋三十余年的他高歌一曲:“举觞庆寿忆当年,无限深恩岂待言。石上三生如有信,相期比翼共南天。”

王稚登听得老泪纵横。夜深,曲终人散,湘兰一个人靠在化妆间的椅子上,还没卸妆,微微有点疲惫。这时,他进来了,她欢喜如焰芯似地轻轻一颤,正要说什么,却见他从镜子里打量她,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镜中的自己,眉目潋滟,乌发如云,难怪他眼中有激赏之意。马湘兰心中怦然,正等他的下文,他微笑开口道:“卿鸡皮三少若夏姬,惜余不能为申公巫臣耳。”

湘兰一惊,如梦乍醒,在他的眼里,她原来不过是夏姬般放荡低贱的女子,他与她,不过逢场作戏,敷衍塞责罢了。三十年的光阴,三十年的梦,三十年的千丝万缕,却原来全部付于一个鄙夷自己的人,羞愧,愤懑,悔恨,种种因他而生的悲情让她大失所望。

在姑苏盘桓了两个月后,她返回秦淮河畔,心力交瘁的她大病一场。

1604年冬天一个清冷的午后,湘兰预感时日不多,她仔细沐浴更衣,命仆人在幽兰馆她的座椅四周摆满含幽吐芳的兰花,然后端坐其中,悄悄走完了她五十七岁的人生。

当死讯传到王稚登那里,他悲痛万分,挥笔写下挽诗:“歌舞当年第一流,姓名赢得满青楼,多情未了身先死,化作芙蓉也并头。”

就在写完挽诗的当晚,他一病不起,不到半月竟也寻湘兰而去。正是:

“秦淮河上名姝媛,夺得花魁占得先。粉黛不施香自远,光环除却味还鲜。桑田沧海人心转,沐雨承阳世事迁。可惜一腔空托付,落花流水两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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