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专稿 | 第三次中亚领导人协商会议与中亚区域一体化

编者按

2021年，中亚地区局势风云激荡。持续肆虐的德尔塔病毒，时常爆发的吉塔边境冲突，阿富汗突然“变天”等，都深度影响了这一地区的局势，不确定性增加。为了帮助读者全面准确了解中亚地区形势，回顾总结全年“大事件”，并对未来作出分析研判，我们特设“年终专稿”栏目，刊发专家撰写稿件。

今天，刊发第一篇稿件，作者为丝路新观察智库成员、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许涛教授的文章。

2021年8月5、6日，由土库曼斯坦作为东道主的第三届“中亚国家领导人协商会议”（Консультативная встреча Глав государст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也称被为“中亚峰会”）在土库曼斯坦西部濒里海城市土库曼巴什（Туркменбаши）国家旅游基地阿瓦扎（Национальная туристическая зона «Аваза»）举行。

除了作为东道主的土库曼斯坦总统别尔德穆哈梅多夫外，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米尔济约耶夫、塔吉克斯坦总统拉赫蒙、吉尔吉斯斯坦总统扎帕罗夫四位中亚各国元首也悉数参加。这是在2018年3月15日阿斯塔纳（今努尔苏丹）举行的首届中亚领导人协商会议和2019年11月29日塔什干第二届会议后的第三次地区峰会。原定2020年由吉尔吉斯斯坦主办本届峰会，但是由于新冠疫情大流行的冲击和吉尔吉斯斯坦政局发生的动荡而延迟至2021年。也就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除新冠疫情给各国经济发展带来重大影响外，阿富汗局势因美军全面撤离引起的重大变化引发的地区安全危机，更成为各国领导人关注的话题。

此次中亚峰会不仅为应对中亚地区面临的重大挑战提出了总体上的应对方案，也讨论了有关克服地区发展困境的具体措施，而且为进一步提升区域合作水平设定了更高的目标。

一、 几个主要的看点

如果与前两届峰会做对比的话，本届峰会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从这些变化中，大致可以看到中亚国家领导人协商会议的发展。

（一）土库曼斯坦参与中亚峰会的热情明显上升。在30年前获得独立后，土库曼斯坦成功取得了中立国地位。在中立的基本国策框架下，土库曼斯坦对中亚区域合作一贯保持着一定距离。2018年3月，首届中亚峰会召开时，土方仅派议长以总统代表身份参加。2019年别尔德穆哈梅多夫首次参加峰会，并提出一些积极建议。2020年峰会轮空后，土方积极承办本届会议，这应与近年经济受能源价格下跌冲击造成国内经济出现一定困难而对区域合作及建立跨地区交通走廊需求上升有关。借主办峰会争取地区合作的一席位置和应有的话语权，并借里海沿岸阿瓦扎基地特色接待打出能源、交通、旅游等品牌

（二）以地区集体身份与国际社会互动愿望加强。除中亚各国元首作为正式代表参加会议外，本届峰会还成功邀请联合国秘书长中亚问题特别代表、联合国中亚预防性外交区域中心（Региональный центр ООН по превентивной дипломатии для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主任娜塔利娅·赫尔曼（Наталья Герман）列席参加了这次会议。各国领导人在会议共同文件中还正式提出，将由中亚各国外交机构联合派出驻联合国及其他国际组织常驻代表机构的计划。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米尔济约耶夫在发言中表示，希望联合国能够通过一项关于促进中亚—南亚互动的决议。吉尔吉斯斯坦总统扎帕罗夫以2022年是中亚国家加入联合国30周年为由，建议在这一年举行“中亚—联合国高峰会议”。

（三）配合各国领导人协商会议的辅助形式增多。在这一届峰会上，正式通过了正式的会标和会徽，而且还设立了“中亚国家元首勋章”，塔吉克斯坦总统拉赫蒙成为该勋章首位获得者。同时在土库曼巴什中亚峰会框架内，还举办了“中亚国家经济论坛”“中亚国家商品国际展”“中亚妇女领导人论坛”“中亚国际美食节”和“中亚国家文化艺术大师纪念音乐会”等一系列商业、文化活动。米尔济约耶夫总统还建议，2022年将在塔什干举行中亚青年论坛。

二、关注的主要问题

8月6日，中亚五国总统共同签署了本届峰会的共同文件—《关于中亚国家元首协商会议成果的联合声明》，里面集中阐述了各国领导人关注的问题。

（一）强调了恰逢中亚国家获得独立30年对本届峰会的历史意义。2021年是中亚各国获得独立30年，又是《中亚无核武器区条约》签署15周年和塞米巴拉金斯克核试验场关闭30周年。各国元首认为，这不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它们之间有着特殊历史逻辑联系。这些重要的政治和安全事件的发生，是中亚地区成为一个独立地缘板块的必然经历。而且这一切为今天能够独立推进地区各国协商与合作机制的发展提供了必不可少的条件，奠定了政治信任的基础。

（二）各国在应对新冠疫情等重大全球性挑战时密切合作极其重要。2021年下半年，新型疫情仍然在中亚地区蔓延，各国正在积极采取综合防控措施：支持相关各项重要国际倡议、充分配合国际社会防控行动、为医学机构和专家交流创造一切必要条件、各国在医疗卫生领域加强合作等。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提出了在联合国框架下建立区域疾病防控与生物安全中心和成立向联合国安理会直接负责的国际生物安全机构的倡议，得到了各国元首的表态支持。

（三）解决阿富汗问题是当前维护中亚地区安全与稳定的关键因素。中亚各国领导人都代表本国政府表示，愿意为阿富汗社会早日实现民族和解与经济重建提供一切可能的援助。而且，中亚各国将支持所有相关国家和国际组织为阿富汗恢复和平所作的努力，尤其在近期阿富汗国内局势发生重大变化时，支持阿富汗与世界经济活动恢复关系和重建国家经济基础有利于整个地区的稳定。

（四）再次强调加强在过境运输领域中开展多边合作的重要性。中亚各国领导人提出建立新的国际航空、公路、铁路、河流和海上运输路线，在中亚地区形成交通网，以担负起欧亚大陆交通枢纽的地位。吸引国际投资、技术和管理，在中亚地区推动联合基础设施项目，以有效利用地区的过境潜力。米尔济约耶夫总统提议，在联合国框架内建立区域交通通讯发展中心，得到各国元首一致支持。

（五）将缓解气候变化和防治生态灾难列入当前地区合作日程。近年，中亚各国领导人已经注意到在中亚地区出现的草原退化、冰川萎缩、河流水量减少等重大生态问题，意识到全球气候变化对中亚地区的突出不利影响以及在这一领域开展区域合作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各国元首们还一致认为，必须在联合国的框架内达成共识，才能有效推动国际和地区性倡议的落实。各国领导人还一致支持塔吉克斯坦总统拉赫蒙关于将2025年定为国际冰川保护年和设立国际冰川保护基金的建议，并且支持土库曼斯坦总统别尔德穆哈梅多夫提出制定联合国低碳战略的倡议。

三、区域一体化前景

从2018年首届中亚国家领导人协商会议召开以来，各国参与地区合作的热情不断升温，而且也开始解决一些历史上遗留的问题。但如果以4年的时间维度观察的话，在中亚峰会框架内产生的实际结果和地区合作进展还是很有限的。

首先，由于各国发展水平和资源禀赋上的差异，对地区合作的诉求在一些具体问题上还是各有侧重的。如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在本届峰会上的主旨发言中，突出强调的是各国经济联系的重要性，他还建议在中亚形成统一的商品生产网络，结合中亚运输走廊建设，使这些商品共同进入欧亚经济联盟、独联体和第三国的市场。这对于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等制造业欠发达的国家显然不具有吸引力。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等国领导人都提出打造地区交通运输走廊的建议，但在主要走向上各有自己的设想。

其次，区域合作制度化建设推进速度依旧缓慢，大多数重要议题仍停留在建议层面。早在2019年第二届中亚领导人协商会议上，由乌兹别克斯坦方面提出签署《关于中亚运输系统共同发展的协定》的建议和哈萨克斯坦方面提出签署《21世纪中亚发展睦邻合作条约》以及举行中亚国家安全会议秘书会议的建议，时隔3年均未落实。尽管在本次峰会上，托卡耶夫再次提出尽早签署《中亚睦邻友好合作条约》，扎帕罗夫又提出建立五国部长级政府间委员会的新建议，但既未进入操作阶段，也没有制定时间表。所以在没有更多实质性成果的情形下，就出现了大量围绕峰会的配套活动。因此可以认为，从目前的发展水平来看，中亚国家领导人协商会议仍然停留在各国元首会晤磋商平台的阶段上。

再次，中亚各国间错综复杂的矛盾依然阻碍着区域合作的深化，而边界、领土、水源等历史遗留问题绝非短时期内可以解决的。通过高层磋商解决苏联时期遗留的边境、领土、水源、道路等问题，原是米尔济约耶夫总统呼吁建立元首协商会晤机制的初衷之一。2018年首届峰会召开时，乌兹别克斯坦与吉尔吉斯斯坦间未确定边界已解决70%以上，同时与塔吉克斯坦方面的边界谈判也开始启动，修复与邻国友好关系在中亚地区一时成为风尚。

2020年以来，新冠疫情在中亚各国引发不同程度的社会危机，民粹主义的膨胀也激化了争议地区民众的对立情绪，从而不断引发边境冲突。2021年4月底，吉尔吉斯斯坦与塔吉克斯坦之间在边境地区发生武装冲突，造成严重人道主义危机。尽管扎帕罗夫总统于6月底访问塔吉克斯坦，使双边关系得到一定修补，但7月初吉塔边境战端再起，最终造成上百的人员伤亡。此事件进一步揭示了中亚国家间矛盾的复杂性，即使已启动元首会晤机制，达到基本解决也仍需时日。

总之，由于中亚地区特殊的地缘格局，各国间不仅有着一些共享的重要自然资源，而且在族群文化上也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通过深化地区各领域的合作实现区域一体化，是中亚地区走出地缘困境的根本出路。从这个意义上看，中亚国家领导人协商会议为地区发展开启了一个重要进程。但因为现实存在的各种困难和阻力，这一进程的深化也将是个漫长过程。有媒体分析猜测，历届中亚峰会无论是在《共同宣言》里还是在各国元首的发言中，“一体化”这个概念一直讳莫如深，大概是出于这个原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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