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复相逢
我永远的秘密花园,生日快乐。
1
高三刚开学班长们就被派了活,要负责收集全班同学的高考信息电子表。黄老铁给我发材料的时候特地在邮件里写了这么一句话:“我觉得咱们高三最后的班长总结一定要有这句:‘很惭愧,就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句话的魔法力量,但还是认真的回了他,说毕业了我要出一本咱们班的纪念册,这句话就放在咱俩班长part的首句。
也不知怎么了,一直记得这件事。大概是因为,那本纪念册最终没做成,我俩从高二期末之后也再没(主动或被要求)写过班长总结,没用完的班费被用来和老师们吃了一顿异常happy的散伙饭,然后我们就分头去了不同的城市。“早晚复相逢”这个题目,是我为那篇高中时期最后一次班长总结准备的,可是直到大半年后校庆来了,它才重新被我提上日程。
在101的六年,好像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做了那么多,体验过那么多,拥有了那么多,可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有那么多遗憾,那么多事情没做。没有爬上过门口的大石头,没去过小北楼天台,没有在春光里的一丝心动,甚至没有给我的高中三年一个完整的交代。
所以一想起后悔的事,桃花,荷花,银杏,丁香,就都落满了少年湖畔,落满了林荫大道,落满了杨柳岸边。
2
前两天和咔咔聊天,随口一说就谈到了校庆。
我跟她诉苦,说可别提了,一到校庆就没好事。初一刚入学就赶上65周年大庆,当时各班都叫同学们周末来当志愿者接待返校的校友,我那天中午从学校回到家,下午就因为急性阑尾炎发作直接被拉进了医院;到了高三,好不容易又幸运地赶上70周年大庆,虽然只有周日一天的休息时间,还是早早和小伙伴们约好了周日一起回校狂欢,可没想到在校庆前一天补课的时候我的花粉过敏结膜炎大爆发,眼睛肿的比桃子还大,课都没上完就请了假,最后的结局是校庆当天在家哭着刷了一天的朋友圈。
咔咔笑,你这姑娘,克校庆啊怎么的。
我也笑,我说没准是校庆克我。
转眼间这就是第七个校庆了。
初中那会对校庆最大的期待就是,去喷泉广场上看摆出来的各式各样的纪念品。校服熊、纪念本、徽章都是保留节目,65周年那次最为隆重,还给全校几乎每个老师都画了Q版头像做成了书签。徽章和纪念本的封面都是由宣传部手绘的,每年的风格都各有不同,不过我都很喜欢。后来等我接手了学生会,才发现每年的校庆纪念品是多么的热销,校服熊火到我们都只来得及在摆点的时候看一眼,立刻就售空了。每年都有老师急忙跑到我们面前,肩负着毕业的学长学姐们从远方给她们下达的“小任务”,不过通常她们都要空手而归了。
我最大的爱好是收集徽章。一枚是白校服的小人儿,一枚是紫校服的学长。高中可一定一定要留在这啊,这是我前三年最大的愿望。
好像是从我真正穿上了紫校服那一年开始,学生会主办的校庆嘉年华成为校庆当天在校生最大的狂欢。高一的时候我混在其中搬砖,等高二我们主办的那一次,嘉年华的场地遍布了喷泉广场、下沉广场和操场。那天嘉年华结束前我跑去大操场叫我们的部长们回主舞台,兜里还揣着给负责售卖的外联的宝宝买的水,沉的要命,一颠一颠的,可跑在路上只觉得路那么宽,又那么长,阳光那么好,我永远愿意一直这样跑下去。
除了成人礼,校庆是101最充满生趣的一天。有想尽办法返校的校友,有从课业中获得了宝贵的半天放松的万千学子,也有乐意于参与其中的老师,甚至高三也可以偶尔喘口气。高三的我在出席完70周年庆祝大会后走出礼堂,看到我的下一届学生会已经把整个场面协调的井井有条。那天我和我的下一届发改委主任柏姑娘,以及如今的发改委主任小石头,三代发改委人一起坐在喷泉广场的木椅上聊了很久,听到他们告诉我,从我手里起步的部门在他们的努力下变得越来越好。天气很好,风微微摇,一向对桃花过敏的我也没有觉得眼睛特别痒。
“没有人可以永远地活在青春里,但还好,如若有心,我们能见证一代又一代的年轻。这种见证,也便成了一种参与。”
那天回家后,我把这句话,连同我们的照片,一起发给了我的下一届主任。
七年了。校服熊从最开始的65元也涨到了71元,还有去年新鲜出炉的校服羊驼。曾经我常常笑言自己应该给开办校服或者校庆纪念品的代购业务,今年也轮到我这个老学姐对着推送里好看的明信片和徽章望洋兴叹了。
所以,有没有哪个小天使愿意帮我带一套明信片?暑假见面管饭哦。
3
发现101的孩子们都特别爱刷屏。
还是特别没由来的那种。比如下个雪啊,桃花开了啊,天特别蓝啊,都要发图刷屏,跟别的地没有似的。
好吧,受不了自己这股嫉妒的酸味了。没错,就是别的地儿都没有,桃花只有开在西阶梯旁边才好看,雪只有落在招凉榭上才最美,蓝天只有在学子的眸子里才最澄澈。
说到招凉榭,突然想起高二的一节选修课,林阿姨把我们带到招凉榭旁边,详细告诉我们古代的亭台楼阁榭这些建筑都有什么特点,大意是说亭台太高,楼阁又人为制造了人和荷之间的距离感。“所以,”她总结说,“赏荷只能在招凉榭,而不是招凉亭、招凉台、招凉阁或者招凉楼。”
初一刚入学的时候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公开表示过对“招凉榭”这个略显拗口的名字感到好笑,上完这节课之后,好笑的只有当时自己的无知。
这种理直气壮的无知,好像占据了我少年时期的很长一段时间。换个词吧,说白了就是中二。
初中的时候到达了一个顶峰,说话都要用喊,能跑就绝对不走,也不知道那会怎么有使不完的劲儿。高二运动会结束之后,我们全班又跑到大操场“中二门”旁边和“中二”这两个字合影留念,不过那会我的这毛病已经好多了。在我老师三年坚持不懈的言传身教下,我也向心平气和、笑不露齿的“大姑娘”不断进步着。
可“大姑娘”哪是那么好当的呢。选修课林阿姨带我们去天文台“开眼”,或者牛爷爷在大课上公然给我们放电影,我照样还是开心得张牙舞爪。不顺心的时候也丝毫不少,我对着我老师叭叭叭说个不停,等我发泄完她就装作认真听完了我的每一句话一样冲我“嗯”一声,我气性也不大,这事儿就算结了。到了高三,在自我否定的低谷里反反复复,表面上看着很好,私底下最脆弱的泪水,都是我的老师们帮我擦去的。
之前校庆的时候,学长学姐总会写各种各样的文章。每一篇我都看,总有一些小细节印象特别深。比如北某张(应该是吧?)写过在他高三复习累了的时候,数学课直接就翘掉,跑到小黑屋做题,或者去花架下晒太阳,老师从来不管。又比如陈包子说,林阿姨边给她擦眼泪边说“我们姑娘可是块金子”,说着自己也红了眼眶。
特别喜欢听这样的故事。总觉得,也暗暗羡慕着,真好啊,怎么任性都有人包容着。可其实我想想自己,也是这么幸运的,甚至还要格外幸运一点。在成人礼当天,我老师站在成人门口“变”出了厚厚一沓的信,她悄悄地给班里每个同学都手写了一封信,之前一丝消息都没有透露给我,真狡猾。快毕业的时候,我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黑笔写没水了就去我老师办公室直接拿,饭卡没钱我老师也直接把她的卡给我拿去用。到最后的最后所有的课都上烦了,题都做遍了,我随口说一句“我不想上语文补差了”,我老师就说你来我这上英语吧——她知道我的英语是最不用补的,她的意思就是,我可以想干嘛就干嘛,睡一觉休息一下也好。老张在我最低迷的一阵把我单独叫去,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负担不要那么重。晓琳在我每一次对成绩绝望到不行的时候依然笑着鼓励我,然后一道题目一道题目带着我一起分析。史老师永远温柔的语调,那句“做好每一件简单的事就不简单”激励了我的整个高三。萌萌办公室面批作文的长龙,和他头上从不缺席的呆毛。还有一进教室就被团团围住,总会给我们带来期待和欢乐的牛爷爷……
忘了在哪听过一句话,老师分两种,一种专教可塑之才,另一种是天才和笨蛋都能教。我最幸运的就是,以我的蠢笨,却遇到了明明自己厉害的不行还从来不嫌弃我们这些笨蛋的老师们。学得吃力的科目一知半解,脑筋要转半天;学得好的又过度自信,完型的一个选项恨不得要和我老师吵个半小时……这样的自己有时候让我都很恼火。可他们从来不给我泾渭分明地画出一条机械化的“对”的道路,而是跟我讲,掰开了揉碎了讲,讲想法,讲认识,引导,解释,交流,循循善诱,让我走上了属于我的这条路。
你们总告诉我,世界很大,面前的路还有很长很长。终于在人生的渡口,我踏上了下一艘远航的船只,与岸上的你们微笑着挥别。
是啊,老师,高考真的不算什么。未来的路还好长好长,选择和路口也还有许多。
可是,哪会再有一个你啊。
高中时的我最希望的,就是有一天能成为你们的骄傲,可其实,能当你们的学生,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耀了。
4
在大姑娘的世界里当累了,就格外要在大园子里蠢一蠢。比如碰到下大雪是一定要打雪仗的。高中和陈哥翻墙去圆明园的约定由于我的脚伤和她的出国搁浅了,于是在毕业典礼前一天,我们盯上了那年湖里的新玩物——小船。
在它短暂的一星期的自由航行期里,我等非洲人从来都没抢到过宝贵的航行机会,甚至在我早上七点进校门的时候居然已经有人在泛舟了。(有没有搞错啊!你不吃早饭的吗?!)随后,为了保护荷花们的生命,小船被系上了一道铁锁。在那天全校都在上课只有高考完的我们可以闲逛的20分钟里,我们决定去碰碰运气。
走到小船停靠的港湾旁,我们惊讶地发现——本该把船栓紧的铁索,居然断!了!于是我、朵大、杨总、畸形和lt组成的探险队就这么起航了。
后面的过程我不想回忆。想象中,泛舟少年湖是优雅的坐在船侧,轻舟徐行,在漾漾桨声里和莲叶来一次亲密接触……可现实是,我们没 有 桨。畸形不知从哪找来了两只长篙,船舱里又全是前一天晚上下雨的积水,我们颤颤巍巍地站在船舱里,企图让船平衡,一路上满是我和大大因为船出现了晃动而发出的惊声尖叫。
15分钟后,离下课还有5分钟时,畸形问了个“世纪问题”:“咱们是原路返回还是滑到对岸?”
空气突然安静。
我们看了看才划出五米的小船,又望了望20米之外的对岸,异口同声:“原路返回!”
天啊,回想起这件事,简直都会羞耻到笑出声来。如果每一天的景象可以在时空中重叠,101的每个角落,都布满了我不堪入目的黑历史。把手机掉到喷泉孔里、在小北楼门口把球三番两次地踢进了生态大棚、和Edison对着艺术中心的洗手池发功、冬天排队靠着暖气取暖……
如果我能见到高中的自己,我一定要憋住笑,当面告诉她,你能不能别这么蠢,能不能长点心,能不能过点脑子。
后来我想明白了,青春就应该被挥霍,被浪费,被用来中二,被用来蠢得理直气壮。因为这里永远那么大,那么美,路那么宽,可以随便跑;因为这里永远有那些就算老曹催我们上操的哨声吹得震天响也不急不忙地陪着你一边压马路一边八卦无话不谈的朋友;因为这里永远有那些总会无条件包容你、原谅你的老师;因为在这里,我们可以永远任性,我们永远都是孩子,永远都不用长大。
而且冥冥中我们也知道,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但是,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秘密花园了。
5
我翻过我的手机和云盘,发现101三月的景色,我照的真是很少。主要还是因为我这该死的花粉过敏,走近桃花就自然而然地潸然泪下。更别提像别的姑娘们给桃花照特写和在桃花林里照好看的自拍了,我唯三的和桃花的照片,还是我的特约摄影师Edison帮我抓拍的。
(我照的桃花都这么丑,也是服气。)
Edison是我迄今为止,最无话不谈的人。我们俩之间什么话都可以说,大到国民性,小到感情史,但也有不一致。我的事她知道的最多,高三补课的时候为了逃避食堂饭菜的噩梦,她用她奶奶做的便当养活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毕业之后我们去了不同的城市,寒假第一次回校重聚那天,我们看到了一个相识的学弟,对视了一眼,就立刻get到了对方的意思:他又长残了。
真正懂自己的人,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感觉了吧。
所以每次我想凹造型拍照了,第一选择就是拉上她,然后满校园跑。但之所以会有这三张和桃花的照片,是因为高二的一个周四,正巧赶在校庆前一天,我就借机做了个班会,发动大家走出教室,寻找校园的春天,拍桃花自是理所应当。
不过代价就是,那天我打了一下午的喷嚏。
还是自己作。
(谨以此证明Edison的实力,哪怕照片里的人傻也能把花拍的可爱。)
所以我对桃花,一直是一种“只可远观”的态度。何况我个人觉得,桃花泛滥时桃树的气味,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最近朋友圈里被转发的赵老师写的三篇“101花事”的文章我都看了,真的很喜欢,那么灿烂的春光,和艳阳下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少年的脸庞,好像真的只在101里才有。
这几天武大的樱花也开了,确实很好看,很好看很好看。上周趁着晚上在樱花大道走了一遭,赏了夜樱;周二武汉难得晴空万里,樱花林又是一种不一样的景观,每一次我都会被惊艳。
可我还是能很轻易的想起西阶梯旁边的那片桃林,想起初三时从楼道里透过玻璃门看过去的“柳明花暗”,想起高三每天早上我和我老师去教室上早读的路上都要经过的粉色云霞。我的初中语文老师对之赞不绝口、但曾经让我避之不及的桃花林,到了夏天会有青涩的果实藏在层层的叶子里,有一种特殊的清香。还有下沉广场的一支粉桃出墙来,小山坡那连绵的桃花……我这才意识到,这些让我流尽了眼泪的光景,一直是我心中最灿烂最美丽的春光。
(我们的“柳明花暗”)
说到底,不管离开她多久、多远,我遇到一些新鲜的事情,总会本能地想,如果在101,这会怎么样。总感觉中学时代有遗憾,是因为我希望所有的美好都在这里发生,或者我心底,101就是这么一片wonderland。
在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好的。姑娘是最好的,少年们也是。园子全世界最好看,老师们都是小天使。哪怕有遗憾,哪怕想起我做过的蠢事桃花就落了,姑娘也还是好的,少年也是,园子也是,老师也是,飘落的桃花也是。
让人后悔的只有我,没有在这里再多做一些事情。如果当时有一个喜欢的人呢,如果当时运动会跑接力再用力一点呢,如果当时不那么怯懦呢。
但即便如此,在101的六年,也已经是我人生中的golden age。
没有什么会使我停留,在以后的漫漫路途中,可以一直带上最美校园里最美年华的影子,就已经是最宝贵的了。
6
来拿毕业证那天我在校园里转了一大圈,回家之后发了一条朋友圈。
很短,就五个字:
“我爱你,再见。”
这里的再见,一直是see you again的意思。
在这里做了很多事,不过好像也就是,在班级、校学生会、101tv、社团都扛过大旗,站上过几次舞台,得到了一些肯定,认识了特别多有趣的灵魂,之类的,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就像又到了你的生日,总感觉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说尽你的好,告诉全世界101是怎么教育我的或者带给了我什么,最终也只能无语凝噎。
木心说:“文字的简练来自于内心的真诚。我十二万分地爱你,就不如,我爱你。”
那好吧。
一零一,生日快乐。
我爱你。
期待下次的重逢。
(最后这张照片是前年校庆当天我让我老师帮我照的,但是一直没发过。因为我还是没想明白,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能照得这么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