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疆种枣10年，上海高级工程师夫妻的非主流转型

去年10月枣刚熟，张彦敏发现枣园已经被摘秃了好几行。偶遇几麻袋几麻袋偷枣的人，给的理由也多种多样。她总结为四种——

一种天真无辜，“看里面草多，以为没人管”；一种泼皮无赖，“谁家没有枣子，摘你点枣怎么了”；一种软弱卖惨，“这个枣摘得好不容易，手上扎了好多刺”；还有一种真实可信，“我们家的枣子都打药了，只有你家枣子没有打药又好吃，我摘一些给孩子吃，送朋友。”

张彦敏在古德农场的公众号里写道：“是啊，大家的枣子都打药了，自己种的枣子自己不吃，过来摘别人家不打药的。”

张彦敏清理的古德农场林带，给枣树透透风

古德农场是张彦敏和丈夫杨月东2010年建立的，位于新疆和田的昆玉市。这个名字出自《山海经》——“昆冈出美玉”的县级市，也是和田二二四团驻扎的地方。夫妻俩人就在兵团的农场里租了300亩地。

我是在上海的地球市集见到杨月东的，他高高的个子，戴着宽檐帽，皮肤很白，根本想不到枣是他们自己种的。

聊天得知，枣园主要由他妻子和岳父母打理，他负责在上海开拓渠道，照顾两个小孩。

去新疆种枣前的张彦敏

他和妻子之前都在上海的跨国企业做着收入丰厚的光学科研工作。张彦敏还是家乡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他们都毕业于中国第一所培养光学专门人才的高校——长春光学精密机械学院，

当他们在上海成家立业时，没想到会成为种枣的新农民。那时唯一和枣的联系，是每年冬天，张彦敏父亲从河北寄来的自家种的金丝大枣。

关掉天猫店

“转变是在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杨月东说。2008年，休假在家的张彦敏，开起了淘宝店，帮在河北赞皇县的父母卖金丝大枣。

赞皇金丝大枣个大、皮薄、肉厚、拉丝长、糖分高，荣获全国农产品博览会金奖。

正好赶上淘宝购物流行，张彦敏的淘宝店销量一路上升，长期列在淘宝枣类搜索的第一页。

淘宝小店也开始找仓库、找客服，引进新疆枣。最好的时候，小店一年能卖价值几百万的枣，顺利升级为天猫店。杨月冬也辞职来帮妻子经营电商。

可是销量大也带来了问题，供应商的品质不稳定，客户有投诉。而天猫店的运营，也让他们觉得在为平台打工，开直通车、参与营销活动，耗费了很多精力。

古德农场，来帮忙收枣的维族朋友的孩子

“我们有资金，有技术管理经验，我岳父常年在新疆的枣园做技术指导，于是我们决定建立自己的枣园。”杨月东说。

2012年也是个分水岭，枣类由供不应求转向供过于求，销量在下滑，古德农场也想找到一条差异化的出路。他们那年关掉天猫店，全心投入在农场的经营中。

古德农场会拉丝的“冬月枣”

新疆本身不产枣，但是它干旱的气候和盐碱土壤很适合种枣。主要引进的枣品种有山西灰枣、河南骏枣，最好的品种当属河北的金丝大枣，也是古德农场的主打品种。

从2012年起，他们以自然农法的方式种植。

从年产1000斤到80斤

在一次社区支持农业（CSA）大会上，杨月东接触到了自然农法，这种不施化肥、不打农药，对环境友好的种植方式很触动他。

常规工业化的红枣种植会使用化肥，“而越施肥，就越吸引害虫，人们为了杀害虫，又再去打农药。”为了让枣长得饱满，产商也会打激素。“他们打的激素量，是你们消费者想象不到的。”杨月东说。

所以古德农场之前是用台湾酵素和羊粪施肥，羊粪是从维族人那里买现成的，一年就要用掉30车。超百万的肥料投入成本是普通化肥的几十倍。

古德农场

在自然农法里，不人工施肥了。古德农场请维族人到枣园里放羊，羊一边吃掉杂草，一边留下天然的肥料——粪便。

这不仅节省了每年的肥料开支，更是让土壤回到了本来的状态。但也意味着，年产量直线下降。

“原来枣园的年产量是每亩1000斤，我们改用自然农法后，第一年每亩只有80斤产量。”这是土壤在自我调整，原来施加的化学肥料，让土地产出了不可能产出的量。

待土壤慢慢恢复自有机能，现在枣园的产量提高到每亩两三百斤。

9月的古德农场

10月霜降时节，叶子变黄，枣在吊干

每年10月，是枣初熟的时候。一般的枣厂这个时候摘枣，后经晾晒变为干枣。但是古德农场不摘，就把枣留在枝头，吊干到11月。

空气湿度低于13%的和田，可以把枣自然晾干，让果实慢慢积累甜度，储存满营养。待到立冬左右，枣子基本吊干，开始采收。

所以，古德农场将他们出的金丝枣命名为“冬月吊干枣”，既来自丈夫的名字，也意为“立冬采摘，冬月上市”。

打枣，采枣

采摘也不容易，要花比普通枣园高得多的人工成本。

枣要先从树上打下来，然后一颗颗在地上捡。因为采用自然农法种植，古德农场里有很多杂草，新疆的杂草还带着刺。采摘的人要戴着厚胶皮手套，还可能被刺扎，就这样连续采收十几天。

做成脆枣干的吊干枣，低温烘烤而成

做农业还要面对大自然的不确定性。“我们原来还做计划，现在不做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从不下雨的天气，突然下雨了，枣子都裂开了，这一年的收成就废掉了。”杨月东平静地说。

做农业这么多年，已经磨好了他和妻子的耐心，或者说他们本来就很有耐心。除了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俩人会有不一致，但在枣园的进展上，他们保持着异地同频的状态。

来古德农场考察的“秦人良品”合作社

每天张彦敏都会跟杨月东视频，分享枣园的状况。杨月东会出现在上海、苏州的市集上，参与社区支持农业（CSA）的交流。他说，做生态农业的人品格都很高，大家相处起来很舒服，互相进行精神支持。

朋友

张彦敏和杨月东也带孩子去过新疆的农场，但是她们不喜欢，“觉得那太破了。”即便当地这10年来发展了很多，有了物流公司、银行。

张彦敏拍的路途风光

张彦敏住得倒很开心，常看到她在公众号里更新自驾的见闻，在大漠中寻找导航也找不到的贝壳山遗址，走通向西藏的桑珠古道。

偶遇到牧羊人、卖馕的阿姨，他们会互送食物，用语言之外的方式进行交流。

昆仑山的朋友家

张彦敏也有新疆的朋友，她去昆仑山的朋友家看雪菊，去种葡萄的老人家受到最高的礼遇。

五年前，张彦敏救过一只翅膀受伤的雀隼。“刚开始不知道是什么鸟，只发现它很凶，动不动就把人手上啄出血，不吃蔬菜，只吃肉。有维族人过来给一百块钱想买它，回说不卖。”

张彦敏救的雀隼

雀隼其实是麻雀的天敌，而麻雀又是枣的天敌。养好伤的雀隼，被放走后，连续两年飞回来照看枣园，最后那年找到爱人，一起守护枣子。

转型用自然农法做生态农业，会经历产量、销售方式上的阵痛，但就像鸟会感受到人的情谊一样，土壤也能感受到人的用心。

开始关注食品安全的人们，也在为小农场主的生态食品买单。

今年1月，古德农场的冬月枣被“老爸测评”推荐，这个曾数次曝光母婴产品问题的民间测评平台，拥有200多万粉丝。

他们在测评时说：“用手轻轻捏果肉，果肉会回弹并慢慢复原”，“枣肉真的实在，且坏损率比较低”。

商城的评论区里，有很多人回购，有人说：“特别好吃的枣。特别甜。”

文：冰瑶

图片来自古德农场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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