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页的搜索栏输入“大地艺术”几个字，跳出来的会是一大片麦田怪圈般的照片，农田里巨幅的文字图案直白地传递着什么。
更多人了解大地艺术是通过日本的越后妻有和濑户内海艺术祭，这是当今世界上规模最大、水准最高、影响力最广泛的国际性户外艺术节，吸引了不少中国游客专程打卡。简单来说，大地艺术是指艺术家以大自然作为创造媒体，把艺术与大自然有机结合所创造出的一种富有艺术整体性情景的视觉化艺术形式。如今，彼国成熟的大地艺术项目已经悄然与中国乡村的热土发生联系。一个暴雨后的周日，我们来到了景德镇浮梁县寒溪村。
寒溪村位于著名瓷都景德镇东北方向40分钟车程，是个寻常小村落。它身处的浮梁县以茶叶闻名，与景德镇的瓷器相得益彰。近几年，寒溪村作为区域美丽乡村工作的“精品村”，在人居环境方面已经得到了提升。“大地艺术节”是一个通过文化艺术带动乡村全面振兴发展的新尝试，26位国内外艺术家的22个作品在这里等待被发现和探访。去寒溪村的前一晚恰逢暴雨，到了早上依然雨势不减。这种天气里观赏户外的艺术展会不会体验大减分？我们心里打鼓。临时备好了几双廉价雨鞋，我们冒雨出发了。昨晚的暴雨让河水漫溢，路边的很多农田都泡在了河水里，两边的小山则吞吐着烟云。烟雨朦胧中，寒溪村露出了它清丽的模样。翠绿的茶园在眼前舒展，广阔无边。虽然天气不好，但随着车子慢慢接近寒溪村，我们依然感受到了一股热闹的气氛。绿色的道旗飘扬，小汽车塞在路边。一座原本宁静的小村到底发生了什么改变？我们越来越好奇。
刚进村就邂逅了第一件艺术品——一个巨型的彩色大梯子，来自艺术家保拉·皮维。这件非常有视觉冲击力的作品在乡野环境中带来第一份突兀感，进而变成一种生动调皮的幽默感。大梯子倚靠的是浮梁大地艺术会客厅，是一个具有游客集散作用的空间。我们在这里寄存了行李，兑换好艺术节的门票——一本可以打卡盖章的小护照，拿好地图，轻装向村子深处进发。在地平线画出圆润线条的茶田丘陵好像具有某种魔力，首先把我们吸引过去。两块大“石头”成了第一个盖章打卡点。阵雨没有浇灭帮忙盖章阿姨的热情，她表示自己是附近村子的村民，这份临时的差事各方面都让她很满意。两块大石头是艺术家谷文达的作品，其中蕴含着“简词典”“儒石”“裹刻”“石墨”等艺术构想，整体来说还是比较抽象的。艺术家沈烈毅的《空游云行》是一个巨大的竹编鸟巢。如果不下雨，游客是被允许通过攀爬竹梯进入巢内的。从理念到完成效果，这件作品显得有点“似曾相识”。《天梯》和两个跷跷板是沈烈毅的另外两件作品。我们钻入湿漉漉的竹林，在不平整的丘壑间执着地寻找5座“天梯”；又愉快地坐上跷跷板，大笑着看着同伴的身影在草丛间消失又出现。下一个打卡点隐藏在村子的洗衣池旁。洗衣池是很多乡村重要的公共活动空间，对于寒溪村来说，它还象征着一段特殊的历史。帮我们盖章的阿姨说，寒溪村的村民是从东边来的移民，这个洗衣池就是一个纪念移民的项目。洗衣池边还有一口露天水井，纯天然无污染，村民也常来这里舀取饮用水原来，六十年前，浙江淳安因为修建新安江水库产生了大批移民，其中一支就迁来了浮梁重新落地生根。艺术家于瑒将爱穿花衣服的村民徐桂香奶奶的形象画成了可爱的插画，又延展成光影绚烂的亚克力装置作品，名为《向光新乡》。寻常的洗衣池因为添上了这样多彩的一笔，变得灵动起来。过去与未来在这份色彩中交织，引人遐想。在茶田中漫步和拍照成功延长了我们和每一个艺术品相遇的时间。小雨霏霏中的茶田也许才是最优秀的艺术品，但它的作者是自然和农业。
除了茶园田野间的艺术作品，还有一部分作品隐身在村民的旧房子里。走着走着，一扇芭比粉的破窗户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这粉色的痕迹来自艺术家邬健安。一栋二层小楼里装着他的两件作品：《五百笔》和《记忆的容器》。这两件作品的素材都取自寒溪村居民——一个是由500个人的500条笔触构成的“画作”，另一个是由各家收来的容器构成的特殊装置。mafmadmaf《亚特梁蒂斯Atliangtis》下一栋房子里是一件多媒体艺术作品，我们踏着发出幽香的茶叶梗慢慢接近一件由竹筐和大米构成的特殊 “乐器”。抓起一把大米又张开手，除了米粒在竹筐里弹跳的声音，身后又传来奇异的乐声——这应该是手与涟漪状的光影发生互动后的反应。昏暗中我们看到斑驳的墙面上还留着很久以前的挂历、广告画和老照片，应该来自屋子的主人。马良《青梅竹马照相馆》：寒溪村中的第一座移民婚房里，艺术家合成60位网友提供的照片，结合电子屏展示动图，并以不同材质的相框悬挂组合。
玛丽亚・维尔卡拉《上善若水》：这件艺术品低调到很难识别，只记得当时有同行的小伙伴随口说了句，“这个村里每家每户的水桶有的是金的，有的是银的，有的是金银相间的。”雨突然大了起来，狼狈中我们躲进了一间神秘的小房子。这里很明显也是一个打卡点，盖章的阿姨挥挥手，让我们到外面去“拉把手”。迷惑中我们绕到房子的另一边，瞧见一位土地公般的人偶，一个小纸条上写着“拉我”。一拉把手，“土地公”的两只手徐徐打开，露出一个写着大写数字的小轮，再轻轻一拨，便得到一个数字。拿着数字回到小屋，拉开数字对应的小抽屉，再得一张画着“小精灵”的签。而签对应的签文，隐藏在整个村子里。这时一位不认识的游客跑过来抱怨，说她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找到自己的签文。盖章的阿姨说，“就在这里”，那人才恍然大悟发出惊叫。原来，她苦苦寻找的签文就在原地。我盯着我手里的小人，觉得很眼熟。掏出手机翻照片，原来我与我的签文早已相遇相知。这是成年人的小游戏，简单可爱又带点恶搞属性，哈哈一笑中我们都被疗愈了一小下。旅程的最后一站，我们钻进了“泉友米酒酒馆”。村民王泉友就坐在屋里，用自己酿的米酒欢迎每一位客人。房子的外立面和室内都是艺术家Tango的插画作品。Tango的作品在网络上走红已久，每一幅都有让人会心一笑的魔力。暮色开始四合，来不及看建筑师马岩松的《天灯》点亮，我们坐上了返程的车。远处，废弃的水渠上闪现出巨大的蓝色雨滴——那是艺术家刘建华的作品。
60年前，寒溪村还是一片荒芜的山林。60年后，富饶的茶园展示着村民艰苦创业的成就。现在，艺术又来到这里，吸引着远方的人群蜂拥而至。艺术和人群，带来什么，又留下什么，这也许需要更多思考和更长时间的观察。类似越后妻有和濑户内海艺术祭那样的长效影响会不会在中国的乡村发生，我们将一直关注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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