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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居6年,她辞去民宿合伙人,做半农半X的自由职业者

圆子 乡见合作社
2024-08-29


圆子(笔名)曾是知名乡村民宿的合伙人,也与策展人左靖合作过景德镇乡建展的执行工作。


近6年来,她一直居住在温州的古村落,也有媒体报道她低物欲的生活。


在此之前,她是北京穿着光鲜的设计总监,也曾辞职去英国读研。


现在,她对自己的乡居生活也有了反思。


乡村生活的现实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的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吗?


这次,我们请她回顾了这些年来心境的转变。



今年是我住在乡下的第六年,我乐于和人们分享我的乡居日常:爬山、种地,以及一些笨拙的“经验”,也被人无数人问到:你怎么会从北京搬到南方乡下?乡村究竟有什么吸引你?


和人们想象的不同,我没有过在乡村成长的经历,人生历程非常简单——北京上大学,进入国企,出国留学,回国后继续在北京工作。


从北京刚到乡村民宿


如果要追溯,可能是在伦敦读书的那几年,整日沉浸于城市里一望无际的公园、各种美好的村落、山林、湖泊,我们的生活、创作,原来都可以和自然无限亲近。


周围的人完全受着热情、好奇心和创造欲的驱使做事,没那么多框框。那时候我已定意,今后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生活。


回国后看到一张报纸介绍城里人的田园梦,标题“误入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突然心里一动,这不就是我的写照吗?

真正与乡村产生交集是在2016年,来温州跟人合伙做乡村民宿。那时候民宿还很新鲜,北京雾霾正厉害。在山里盖房子,守着一座山过日子,我觉得挺有意思。


民宿所在的温州山村


决定之前,我去了一次民宿所在的那个村,下飞机后还有一个小时车程,盘山道拐了十好几个弯,路上我摘了一大捧花,连枝带叶,香得很。


民宿有个大露台,晚上山里停电了,我们就在露台烛光晚餐。


早上,我是被红薯粥香醒的,锅里冒着热气,露台外面都是雾,连空气中的鸟叫也感觉湿漉漉的。我兴致勃勃,穿着高跟凉鞋爬上田埂去摘杨梅、插花,被蚊子咬了三十几个包。


第一次去考察要合伙的民宿


群山延绵,云雾浮沉,跟北京比起来,这里太“仙”了。乡居的小小不适,在浩大的苍翠和清新的空气面前,仿佛只是灰尘,掸掸就好。


更重要的,一直觉得自己设计、策划的工作对企业来说只是“锦上添花”,我想完完全全参与一个产品、品牌从无到有的创建过程

有人问我,是否有对乡村感到幻灭的时刻

我仔细想了想,真没有。


我的秘密游泳基地


来之前我唯一的预设就是美,楠溪江的古村落确实没教我失望,自然给我的抚慰和滋养无可替代。虽然有各种“万万没想到”,但在这过程中,我倒是更看见自己的无知和骄傲


头两年没有空调,有时候停电,最难的是停水。“用水要靠下雨”这件事在21世纪,在江浙这么富庶的地方如此普遍,还是让我吃惊。


村民捡到的小猫头鹰给我,后来送回了保护中心


住山里会发现日常生活更深地被自然所影响,城市化进程也许就是不断与自然分离、隔绝,进而获得更稳定环境的过程。而乡村生活让我体验和反思这是否是必须。


我在村里第一次见到了旱厕,个别还在使用,隔了个帘儿一人在里,一人在外聊天,户外的旱厕竟然可以是一个社交场所。这让我想起之前看过的研究,有人跟踪了108位上海居民,发现80%在弄堂聊天的人都提着尿壶。


村民跟我领养的“七点半”打招呼


因为家里没有厕所,出来倒尿壶成了他们每天与邻居碰面、交流的触发点。而楼房构建了独立完整的个人空间,将人们从室外引向室内,公共生活越发淡薄。


村落的尺度恰恰提供了许多户外交流的机会——通透的建筑、开敞的庭院、门头的小板凳、每家紧挨着的农田、随处可坐的大石头、几条小路的交汇点自然形成小广场……


在屋顶上晾纱面的老人

打柿子的村民


跟人际交往的模糊的边界感相呼应,村落的环境是开放和互助式的。

在工作上,我们也常水土不服。曾经拟定了一份十几页的合同给村民,尽量详细周全,但他完全没看就拒绝了:“这么多字,我看不懂,肯定会被骗。”


讨论过在村里开一家早餐店,“人们一定需要健康好吃又快捷的早餐。”可事实是,稍加调研,100%的村民们表示与其花钱买早餐,宁愿自己做。健康、好吃、快捷都不是他们的主要关注点,花费才是。

村里的梯田上,还在用最传统的方式打稻谷


“现在投点小钱,过几年他就赚了,为什么只肯要这点租金呢?”“每个人的决定是和他的抗风险能力匹配的,即使是好的愿望,也要一步步来。他们要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才能建立信心


外立面改造时,有村民想加盖楼层,我们一再强调:“不能超过建筑限高是现在风貌保护的政策规定。”


他也翻来覆去地跟我们说:“我隔壁早些年就盖了三层,只有我一直没修房子,被人看不起。”一个说理,一个讲情,完全不同频。


在收割后的地里捡田螺


下乡这几年就是打破各种滤镜的过程,打破那些傻白甜的想象——带着光环的人设,一厢情愿的安排,自以为是的评判。


我接触到比原来宽广得多的世界,更多种多样的人,也许我们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我渐渐构建出更立体的、复杂的乡土认知。

做民宿的时候,有编辑让我说说自己享受安宁、闲适的一些时刻,可能是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误解。自己过鸟语花香的生活,和把这样的生活提供给别人,完全是两回事。


民宿是由无穷琐碎组成的,有的时候就像是造梦,要摈弃那些容易出戏的细节,营造和维护真善美的场景。


签下运营权的温州古村落


在乡下的第三年,我们如愿以偿签到了一个800年古村的整村运营权。能够去认识、打造、激活一个村落,是我们的梦想。


我们把项目部搬到一栋木结构的老房子里,老房子的姿态是开放的:院落、檐下、堂屋,层层袒露的生活场景,都是欢迎的表情。


工作的老房子

午休时,阿姨给同事打起了遮阳伞


作为一个新来者,它帮助我们和村民、和自然、和此地建立了更真实的连接。而连接,就是不断投入感情的过程。


我们开始观察和认知自然,记录了数百种昆虫、植物、鸟类,收集种子,写“自然日志”,组织村里孩子们去听自然的声音,用显微镜观察。


它们都在这片土地上努力生活着,和这山、这水、这些人成为一个整体,构建出我们“认识”而不单单是“看见”的村落的另一重身份符号。


我们租了块地,有了农耕初体验,养了一只羊、六只鸡和三只鸭,实行垃圾分类。“厨余—堆肥—种植—食物”的循环虽然不能自给自足,但算是在日常中实践了起来。



我们也跟着村民学晒各种作物,做腌菜,做凉茶。


最有耐心的同事慢慢成了“孩子王”,小院儿成了小学生托儿所,每天下班后,都有孩子们来看书、读诗、看动画片、做手工。

老房改造


我们在村里老房子的改造上没少下功夫,对古建怎么理解,原始年代是否重要,浙南乡村有哪些在地特征,现代生活怎么植入,整体风貌如何不被破坏。


古建院、古建施工队、北京的建筑设计师、政府、运营方和策展人,不同的视角和立场一直在碰撞。工地上争执不休,负责监理的姑娘哭了好几回。


禳神节


我们也记录和参与了村里很多的公共活动:木偶戏、百家宴、中元节祭祖、禳神节。我们给村民和老房子拍全家福,做立夏的小庆典,举行犁地和插秧的比赛,办市集,请人收集口述历史和方言童谣……


村民和老房子,李玉祥拍摄


这一切组合成为基本的地方画像,让我们知其来处与脉络,从而展示村落真正的生命力所在。


那段探索因其新鲜、热忱而闪光,对于乡村、对于理想的生活图景,我们跌跌撞撞、全心投入又满怀希望。


那时,跟自然、跟人都那么亲近。这种亲近,也许是乡村最吸引人的地方。

在这样越来越真诚地摸索和感受中,我接纳了乡村的复杂和真实,同时积累了一些困惑,开始反思自己的生活和生命状态


“山川无语笑人忙”,乡村生活的本质是这种顺应天地的自然而然的状态,我身居其中,却长期处于忙碌、精神紧绷和超负荷的情绪劳动中。



当我认识了没有“精修”过的乡村,究竟应该展示什么、改变什么、宣扬什么、反对什么,答案也许和之前不同了。


更重要的是,不了解何来创造。我对一些宏大愿景所指引的方向,持更加审慎的态度——我只能也只愿意做一些确知其意义的小事。


我再也不想被那些无意义的焦虑裹挟了。第五年的时候,从原来的公司退出,开始“半农半X”的自由职业生涯,做一些与在地文化挖掘相关的工作



开荒了山里一小块地,有时间画点儿小画,认真过日子提升家庭幸福指数。



还开了一个叫做“住在乡下的圆子”的公众号记录这些日常和观察,从拧巴变得自洽,很有“复得返自然”之感。


拥有可以支配的时间,才可能有持续的热情和创造欲,并有诚实表达的自由。



自由职业状态下的乡居,某种程度上是一场关于生活可能性的实验,它需要不断地自我省察


期待下一个六年。




文&图:圆子

设计:明溪

编辑:冰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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