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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辉：还有比设计房子本身更有趣的
莫干山镇黄郛西路77号，“晓辉设计工作室”就像一座文化孤岛，被包裹在各式各样的商铺中。推开铁门，里面是一方独立小院，院前小溪潺潺绕屋而过，红砖土瓦的老屋在一片绿树清水间略显年代感。
2011年，举家搬来莫干山5年多后，因参与设计裸心谷而小有名气的吕晓辉偶然在莫干山脚下发现了这间杂草重生、破旧不堪的老屋。
这里原来是一处公共阅览室，由民国政府外交部长黄郛为莫干山小学及当地居民所建。晓辉将老屋租下，改造成为工作室。房子保留了建筑外观的完整，只在室内用砖墙分割作了重新改造。院子里已是绿植葱茏，在这个气温骤降的深秋，俊冷、干净，闻得到大地气味。
室内很静，一张老木头桌子拿捏了人和人之间的合适距离。员工陆续进门上班，径直走进左手边的办公室，并没有因为晓辉是老板而鞠躬招呼。
喜欢安静，喜欢冬天，冷调的晓辉更像一位吟游设计师，天地都是他的素材。
内蒙古兴安盟科尔沁草原深处是一片丘陵，有河谷、树林、草地。在森林到草原的过度地带，将会营建草原宿集。发起人夏雨清、陈祖品都是吕晓辉的朋友。木亚文旅创始人刘杰找到晓辉做其中的一个民宿设计，两人最早的交情在莫干山西坡民宿，刘杰是大管家，晓辉是设计师。
作为南方人，进入草原做设计的确是一种挑战，因为大多人对草原的印象是蒙古包、哈达、马酒、牛羊肉和马。什么样的设计既能超越文化边界，又达到国际共生的关系？
项目启动前，晓辉团队着力了解当地的气候与建筑、自然与材料、人文与历史，其中对这次设计影响最重要的是牧民家的牛羊马圈。
当地冬季极寒，最冷时会达到零下30-40度，而且季风风速极快，可以达到每秒26米，这种切身体会过的极寒让晓辉突然理解了蒙古包的古老设计智慧：圆型可以抗风，一周不开窗防止漏风，屋顶开窗能增加日照等等。
当然也会想到牛羊马，它们是怎么抵抗如此恶劣的气候条件？皮毛厚实一定是不够的。团队便观察当地人建造牛羊马圈的方式：建筑一定坐北朝南，北面极矮防止北风，南面开口高宽，增加一天的日照时间，地面黑土能蓄热，到夜晚将会是室内温度的补偿。建筑自然匍匐在大地，就像在天地间长出来一样。
这些素材积累便成了酒店设计中的当地营建智慧，室内用极好的蓄热材料，让白天日照延长，晚上释放给整年温度偏低的草原建筑。低碳、生态、环保的同时，还能适应当地的气候降低能耗。
草原引发晓辉另外的思考是，都市与草原的区别。都市因繁华而灯火通明，却没有了星空；草原恰好是倒置的，星空璀璨，没有灯光的污染。晓辉索性按这个思路设计了极暗的室内空间来回应草原，灯光只满足基本照明。
因为，只有灯光暗下来，才知道银河、星空的存在。入住那里，人好像睡在大地上，空间静谧，只有月亮、太阳和星星可以对话，也让体验者明白酒店的暗，是因为还有另一种智慧存在。
草原宿集，因为是认可的朋友的邀请；如果不是朋友，也不了解，那就做个问卷吧。
松阳桃野民宿就是这么来的。孙迎盈喜欢晓辉的作品，追着请他设计，晓辉就出了份问卷给她，问题包括“为什么投这个行业”、“如果赔钱你会怎么做”、“你对哪些住宿品牌比较认可”、“我们做的作品你欣赏哪几个”、“你以前从事过什么行业”……所有这些问题都以word的形式发送给对方，对方也需要用文字来回复他。
“不是电话，不是视频，而是文字。某种层面上，通过一个问卷能看出经营者的心意和能力。假设不愿意回答，或者回答不了，嫌麻烦，或许也从侧面说明这个业主可能不够优秀。”晓辉认为文字代表着深度思考和清晰的逻辑。
最后，孙迎盈非常认真地回答了每一个问题，这种执着和干脆很吸引晓辉，桃野也应运而生。
在晓辉看来，民宿的进步，不仅在于体量、样式、风格，还在于前端设计师和业主的同频，以及认知、审美和价值观是否一致，知识结构是否相似。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生产出一个好的产品。
还有一种做法是亲自去现场看看，判断项目和业主是否靠谱。
前阵子，晓辉去了趟金华磐安，一位在行业里很有影响力的中医老师请他在山里做个琴棋书画的小天地。先生和晓辉一起喝茶，讲中医与天地相通，水也分阴阳的话题。
“突然觉得挺有意思，中医和建筑学之间有什么关联，如果能将两者从学问到空间打通，那将会是很有意义的事。”
这样的空间就是来解决基本诉求的，打开城与乡的入口——在收取年轻人相对较低房租的同时，为他们提供更多元的生活和工作社群，周末时可以去爬山、徒步，和村民待在一起，过上他们想象中的山居生活。而同时，因为莫干山的地理位置，不妨碍城与乡之间的来往，他们坐上高铁就可以来回杭州、上海或其它城市。
里面设计一些公共分享话题的空间，鼓励不同行业的人来这里发声，思维碰撞。
而这个项目的最初，只是朋友请他去做一家度假酒店，吕晓辉渐渐意识到建立乡村社群的必要性。
“最简单的道理是，有很多年轻人喜欢自然、喜欢乡村生活，我们应该为他们创造低成本的入口、也能创造乡村的工作和生活方式。”晓辉在很大程度上充当了前期定位者的角色。
北京出发飞行3个小时，再公路行驶2小时，即可抵达偏远又紧挨湖面的酒店。酒店在小村子里，一侧是一望无际的湖，湖区内湖水清澈，极致到能见度达到40米。村庄外就是原始森林。
这种原始，在国内几乎不太找得到了。人走入森林静置、唯美、原始、自然的气场，甚至能觉察到落叶缓慢落下时轻触地面的声音，空间犹如大地回到最初的样子，未经拨弄。
晓辉去的时候，正是贝加尔湖的冬天，当地气温降到零下50-60度——在亲身体会之前，零下几十度只是一个数字。蓝色冰面，透彻干净，当地人也会开车跨过湖面去游玩。极寒的凝视令人内心更干净、敏感、甚至还有一点敬畏，而人也远比年轻时更懂得冷的意味。
除了设计酒店本身，晓辉还参与设计体验线路，比如环湖线路、森林温泉、冰钓、徒步、到当地人家里做客。
其中有个“独钓寒江雪”的意境——1米多厚的冰层，用专用的钻具钻开一个小洞，居然能看到冰下的鱼游来游去，当地人就用这种方式在洞口钓鱼。
感谢原始，让人始终饱含诗意。
吕晓辉：行业总随着时代的进步而发生变化，相互的匹配性很重要，设计也分娱乐圈和影视圈，要找对片子和出场的角色，不合适也不能勉强。
对设计师来说，要成为这方面的精英，首先要扎实基本设计，另外就是要有思想，不能在电脑上做搬运工，高明的设计应该是顺应自然和场地，让地方来设计，而不是你设计了地方。
业主也是，要不自己非常专业，或是行业的引领者，否则让专业团队来比较好，减少弯路。
蒋瞰：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机遇，芸芸设计师该怎么办？
吕晓辉：现在想成为独立又有洞见力的设计师很难，大量被卷在潮流里头，就算是好设计，也可能没被关注到或跳脱出来。无论如何要对行业有热爱和追求，你看，修行者过的是最简朴的生活，内心却是最饱满的。
蒋瞰：对年轻设计师有什么建议？
吕晓辉：设计是由思想和技术两方面组成，思想是根基，技术是手段，加强思想的构建很重要，就像修行一样没有捷径。学生或者个体团队可以试着参与政府的乡村规划，尝试改造老房子的实验，在多方合作里获得参与感以及优胜劣汰的市场机制。相对来说试错成本低，有成长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