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撞机】游走在现实与虚拟之间——你不知道的“赛博格”
上个世纪60 年代以来,有一个新词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人们不仅可以在最新的科学或医学实验的结果、论文和文章中看到它,还可以在像《六百万美元男人》、《机械战警》系列、《星际迷航》、《太空堡垒卡拉狄加》、《黑客帝国》等热门电影、电视剧中看到这个词的形象再现,甚至在社会及批评理论中也能看到这个词被赋予新的革命性力量。它是“一个控制论有机体,一种机器和有机体的杂糅,一种社会现实同时也是虚拟的创造物”。它游走在现实世界与虚拟叙事之间,它既是一种实在也是一种神话。
它就是赛博格(Cyborg)。
“赛博格”的诞生
“赛博格”的诞生与控制论思想是分不开的。事实上,“赛博格”这个词本身就来源于控制论。1960 年,曼菲德·E·克莱恩斯(Manfred E. Clynes)与内森·S·克莱恩(Nathan S. Kline)在《航天学》9 月刊上发表的《赛博格与空间》(Cyborg and Space) 一文中新创了这个词。他们提出一种设想,想要改变试图将外太空环境改造为地球环境以使得人能够生存其间的做法,并以改造人体使之能够适应外太空环境的方法取而代之。他们如此描述:“为了协调身体自身的稳态控制,这种自我调节必须在不受意识的影响下发挥作用。对于这种外在延伸的、有组织的、复杂的,同时作为一种整合的、稳态的、无意识的运作,我们提出‘赛博格’这个词。”
而其中的核心思想就是从控制论出发,认为人体作为一种有机体具有自我调节系统(Self- regulating System),而这种系统和外在因素之间可以达成一种有机体的稳态功能(Homeostatic Functioning)。作为拓展有机体的机器部分也是一种信息系统,可以通过信息的反馈循环,从而成为有机体信息系统中的一部分。这样有机体和机器就形成了一种控制论有机体(Cybernetic Organism),也就是“赛博格”。
人机杂糅:现实中的“赛博格”
伴随“赛博格”这个词诞生的,是在医学、生物学、仿生学、人工智能等科学研究领域出现的对控制论有机体的各种尝试性的实践活动。人们用“赛博格”来称呼那些配备了医疗装置的有机体,这些装置包括了人工心脏、起搏器、义肢,或者为了存活而必需的机械装置。在这种赛博格中,机械装置在那些肉体或者心理上受限制的人身上,起到了修复或者克制的作用。事实上,很多关于赛博格的研究都认为,这种赛博格是最基础的一种。此后,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们对于赛博格的研究也进一步向更广泛的领域拓展。比如,人们开始利用技术重塑身体,最常见的就是以隆胸或乳房切除手术之后的重塑这类技术手段来改变自然身体,以加强其审美外表。
另外,赛博格的研发也被用于拓展战争中士兵的生理机能。比如,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计算机及人类工程实验室(Berkeley Robotics & Human Engineering Laboratory)发明的“伯克利下肢外骨骼”(Berkeley Lower Extremity Exoskeleton,简称BLEEX)就是一种借助机械辅助装备来拓展和加强人体的负重及承受能力的发明。这项发明不仅用于民用,同时获得了军方的关注。
现实中,赛博格还以另一种实践方式存在,即以个人化的日常体验实践赛博格的生活方式。史蒂夫·曼恩就是这样一位生活中的赛博格。他开发出了一种可穿戴的计算机,通过一些输入和输出装置,将外在的景象转化成为数字化的虚拟图像,在人的视野中呈现。他与外界的互动都经过计算机,或者说与计算机一起形成他的体验。曼恩以这样的方式实践了近30 年时间,不仅开发出了一系列可穿戴计算机产品,同时还出版了相关书籍,并将书中大部分内容拍摄成一部影片。
与此同时,还有一类更倾向于虚拟化的赛博格出现。这类赛博格是伴随计算机、手机等新媒体的流行而出现的。他们选择的感知、交流和娱乐的方式依赖于计算机、电子游戏等虚拟技术,他们对于外界的体验更多的是技术形成的拟像,而不是“真实”的经验。在这种赛博格主体中,人造物对象以一种内在化的方式参与到主体建构中。
人机对抗:大众叙事中的“赛博格”
赛博格在文学叙事中的出现远远早于其在现实中的实现。在二战之前,人-机杂糅体的概念就在科幻小说中得以广泛传播,最早我们甚至可以追溯到玛丽·雪莱笔下的“弗兰肯斯坦”(1818年)。侦探小说鼻祖爱伦·坡早在1843 年就在其短篇小说《被用光的人》(The Man That Was Used Up)中描述了一个进行了大量修复术的人。1908 年,简·德·拉·海尔(Jean de la Hire),一位多产的法国流行小说作家则在《能活在水里的人》(The Man Who Can Live in Water)中创造了Nyctalope,这个或许可以算作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文学赛博格的角色。在这些早期的赛博格文学叙事中,故事情节较为简单,对赛博格形象的塑造也较为粗糙,“人”的部分在人-机杂糅体中占据了主要的地位,而机器的部分则显得并不那么“科学”和重要。
“赛博格”真正在大众文化中成为一种类型,确立其形象,是在1960年以后。特别是当科幻小说、电影蓬勃发展,甚至融入英美文学及电影主流之后。综合来看,赛博格的角色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基于身体修复之上的赛博格,即主角受到生理创伤之后运用技术手段增加机械装置对其身体进行再造。再造之后,主角的身体与机械相结合从而获得了超乎寻常的能力。
第二类赛博格则在人-机的道德分界上偏向于了机器的一边。更准确的说,他们是非人的赛博格,甚至某种程度上是机械的。这一类的代表有《星际迷航》中的Borg和《太空堡垒:卡拉狄加》中的Cylon。对他们而言,仅有一点“人性”只残留在潜意识当中。他们只有在重生的时候才会像正常人一样活在一种意识里。对于这类赛博格而言,人类身份是作为背景或潜意识存在,是相对于显在机器而言的隐在因素,他们与人类的联系事实上对其本性或行为没有直接影响;相反地,他们的机器(非人)属性更为根本。
第三类则是之前提到的在虚拟化环境中“养成”的赛博格。威廉姆·吉布森的《神经漫游者》及《黑客帝国》中的“赛博朋克”(Cyberpunk)们生活在现实与虚拟、真实与虚幻之间。他们通过硬件接入赛博空间实现了身体的虚拟化:身体是现实的,感官却是虚拟的。在这种似真似幻之间,他们对周围现实世界产生了疏离。相反地,他们更愿意相信虚拟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在赛博格所蕴涵的人机关系中,人与机器之间的张力被拉到了最大,这种相互之间的对立与斗争到了一种你死我活的境地,而不是在第一类中,机器只是作为辅助或者增强手段出现,亦不是第二类中,非人的机器已经几乎抹去了人的痕迹。第三类人-机关系之间的张力却并非在现实生活中依靠力量化的武力争斗来完成的,而是完全在人-机联网的赛博空间中完成,即人类思维与机器智能在虚拟化的世界里以再现现实,甚至是超现实的方式表征出来。
没有原初的神话
总体来看,赛博格的大众文化叙事是将赛博格原初(或者说本义)在文学性的表征中极端化、神话化了。这种极端化、神话化同时也是一种化简和抽象,主要体现在对于控制论基础上的赛博格的内在的剥离。大众化叙事中关注的不仅仅是机器对于人的功能性的辅助和拓展,而是将赛博格视作独立的一类形象、一个符号和一种表征,在不同的语境中进行了再建构。这种再建构所依据的也是从赛博格现实向虚拟、从自然到养成、从个体到社会这样一个不断扩展的历程。
控制论意义上的赛博格是一种实验性的产物,它的功能性是有限的,必须受到科学及技术发展的限制。在科学话语明晰化的要求下,它必须是一种具有可操作性的客体对象。但在大众文化叙事中,赛博格是作为一种仿象的存在,突破了科学的限定,超越了现实与想象的界线。
在文学性或者虚构性的话语中,赛博格越来越成为了一种没有现实指涉物的仿像,它所表征的客体是基于虚构的,同时这种虚构某种程度上已经不再需要真实的基础。尽管我们说,技术依然是现实赛博格存在的前提。但是,更为重要的是,随着技术的发展以及赛博空间的出现,现实世界与虚拟空间之间的边界越来越模糊,赛博格的语义场也逐渐发生了偏离:从现实转向虚拟。在这样一个过程中,赛博格形象也同时具有了多种可能性:它可以是人为基础的、依然具有人性色彩的再造人,也可以是完全虚构、智能化的人形机器人,还可以是虚拟意义上的电子公民。想象永远比现实走得更远。究竟是先有了现实赛博格才会有虚构中的赛博格形象,抑或是先有了后者,才会让我们对前者产生了深入的认识?这已经成为了一个鸡与蛋孰先孰后的悖论。在此意义上,赛博格成为了一个没有原初的神话。
END
主编 / 陈静
责编 / 徐力恒
美编 / 卢言乐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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