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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居住过的老屋:晓波随笔六则

2016-05-02 晓波 天门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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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波,诗人,天门渔薪人。有小说、散文、诗歌及诗歌评论刊发于国内外等多家报刊,作品被收入多本选集。著有诗文集《高过天空的利器》、《在苑林漫步》、《孤独说》等。



塞尚的苹果

 

       读塞尚的画好需要耐心,好需要一种精致与专注。时间停了下来,它们留在一张画布上,这种南方普罗旺斯人的独特野蛮气质深深地攫住了我。

 

      而我要叙述的仅仅只是它们朴素本质的高贵,在这里时空在无声地转换,塞尚对物质精准的视触吸住了我的全部感官,我喜欢他明暗有序的色彩与拿捏的分寸。

 

      物质摆放在我们的面前了,有着原始的野蛮与匀速的客观事实,慢也好,快也罢,那些流动的时间静止了下来,它停在了一张画布上,有着空间的张力与气味的芬芳。

 

 

 

随手:王家湖的几个片断

 

 

萍儿站在湖堤,好几分钟了,她一动不动。风细细地吹动她的长发,整个人儿好像一不留意就会飞走似的。这是早春三月的王家湖畔,早上八点钟的湖面被一层薄雾轻罩着,偶而有水鸟扑愣愣地拍击水面的声音。

 

我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萍儿伫立的背影上,时间是那种安静的慢。我在堤面上走走停停,人像坠入某种幻境。萍儿回转过身子,她叫我的声音很轻,这让我莫名地慌乱。而此刻,阳光斜斜地照射过来,我看见萍儿的发梢,脸上那雾霭羁留下的水珠闪灼着阳光的金黄。

 

油菜花开了,事实上它们是一夜间开的。今天,我和萍走在它们中间,风吹油菜花的香。

 

我在一张纸片上随手写下了王家湖的静谧,薄雾,水鸟,油菜花,萍儿的背影,她的发梢及脸上的露珠,一位让人心怡已久的可人。我将带着这些回到我的蜗居,王家湖的一草一木都会让我有所记忆。

 

 




 诗集《孤独说》发布会


只字片语

 

 

     我不是一个惯常思维者,在这个炎热的六月,我拒绝了太阳过多的热情,把自已闭于斗室,听轻音乐舒缓的小小伤感或一片落叶掉进水里的声音,大多的时候,总爱把自已泡在一杯普洱之中,在阳台晒月亮或倾听近处的虫鸣,它们的发音里有着我的声音。

   

 

     有时候,孤独简直就是一个尤物,当然,这关涉到一个人此在的心态,所以我一直偏执地认为,所谓的孤独就是大提琴的每一根弦,它在不同的境遇之下发出了不同的声音。红尘过于虚妄,悲观者如是说。自然是道,道不仅仅是一种纯粹的东西,它是可视的……

   

   

   在广电局九楼,朋友初次的主编室,他说,我们跳下去吧!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惊讶。跳下去,不过就像小鸟一样的一种飞翔行为,但我们不是小鸟。那时,我的内心深处有了某种哭的冲动。所以我写《飞行器》,写着写着,就听见了金属坠地的轰响。

 

   

 

     “善于怀旧的人,怀的是本质。”没有人相信石头里藏着眼睛,树木内部的水纹是可以倾听的,时间在这里留下了太多的印痕。在原始森林,两只蜂虫在做爱,一滴融脂落下来,时间可以是千百年,琥珀里的性爱延续了下来。怀旧就是用一块石子敲打另一块石子的过程。

 

 

  

     在石头里面住下来,我喜欢这其间的转换,一动一静像极了生活的本质。然而,我的味觉里有着不可名状的舌触的苦味和身体感知的悲凉。今天下午,在细雨下的墓地,我一支烟接着一支地抽着,烟雾不规则地散开,上升,直到不见了……这个时候我甚至感觉到了内心的空幻,在真实与虚无之间我迷惑了,这石头里面住着的到底是我逝去的二爷还是此在的我呢。这让我想到无处不在的天籁,它极处的丝弦,什么都可以是。



   与诗人花语合影


  

   

    王家湖已非去年的王家湖了,刺槐花开的时候,我再次踏上了这块土地,一定有什么东西留在了这里。一个人泛舟湖上,微风下的王家湖水鸟不安份地嬉闹着,在水面做爱的这些鸟类无视了我的存在,或者简言之,这个在场的我就是这个湖面上游弋的水鸟,它们中的一份子。朋友此刻在深圳,因生活而倦怠的身子无力的龟缩一隅,此刻的王家湖,有着她的身影,大的,小的,不规则地充塞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因为静,或者说这个小镇的夏夜有种不安份的骚动。在义河,我喜欢它青石板路面的清凉,傍晚的码头,捣衣的棒槌一声一声的敲打和着木屐的拖沓,这些都是我儿时的最爱。而物是人非,故乡青灰色的水泥建筑替代了曾经的吊脚楼,小河,流水人家,昔时鸣笛的码头垒就为垃圾的小山包,那白帆过处的鸥鸟已成为一种挥之不去的记忆。何以怀旧,在纸上画下长短不一的线条,然后告诉我们的孩子,这就是你的故乡……

 

 

写大雁塔,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的西安,是我的初次,我写过她零散飘落的雪,大慈恩寺的烟火,那时的感觉有着难以言述的内涵,我不是一个放纵形体的人,在大雁塔,我似乎找到了什么可以让我恒定下来的东西,所以我说到了唐朝的和尚,藏经,说到了大慈恩寺的茶水和一位可人,细溪,在大雁塔,她似乎成了我日常的全部……

 

 

在黄果树看鸟,看到的是她的瀑布和碧绿的浅水,在贵州,我最想见到的是我的小妹,白沙,她可能不会知道,她的哥哥,或者老大,已然抵达了这个她曾邀约过我的省份,外省,一个让人不敢恭维的域名像一个小小的火柴盒,我倾心于它二边的磷片,“擦一下吧,”我这样对自已说,“外省”已然让人有了一种莫名的飘泊感。

 

 

     我写到过的咖啡厅是在海盐,“天使海岸”有着她浪漫的成份,那时我们一起看海,潮起潮落,争相捡拾落潮后来不急退去的螃解,加冰的白兰地,津渡,白地,老莫……一个个老大不小的孩子,在西餐厅听音乐,萨克斯的号管里有着回旋的音阶,我一支烟接着另一支地抽着,突然听见了玻璃门的一声碎响,就要走了,一切又仿佛刚刚开始……

 

 

上帝居住过的老屋

 

老屋不能见证什么,它一直坐在那里,面朝义河。与其说,是它荫蔽了几代人,不如这样说,是几代人的不舍,与对它的亲近,才让它还不至于轰然倒下。在外谋食,多少个年轮了,也懒得去细数。每次回老屋,我都会做同一样的事,打扫,清洗,以期让老屋的所有物什,回到从前的样子。

 

喜欢在老屋的任何一隅,独坐,或庭院,或青幽光洁的青石门槛上,看日出日落。谈不上朝闻古琴里的弦音,晚上邀月看细碎的义河水,怎样由西至东去。倒是十二分的乐意,欣赏义河水上的傍晚,打鱼的小舟,抛开的罩网落在水中的响动。尔后,拢绳,收网,大小不一的鱼,就这样被收入船仓。

 

常常在夜里,坐在老屋的门槛上,手托起腮,好像想了些什么,却也是没落得下半点记忆的灰尘。以至现在,我也搞不懂,昔时的幽静处竟是那般的平和。在庭院种过很多花草,那是父亲留给我的大作,如今早已荒芜了。每次回老屋,动情处,偶也闻听得见花魂的泣语。与其说是泣语,还不如说那是早上的雨水勾起的记忆。

 

帘外的雨声与卧室里的檀香相互应和,似在絮叨着些什么,朦胧而亲切。推开窗,雨已停歇下来,杂草丛生的庭院,目光所及处,都是些闪着光亮的水珠儿。微风处,一些水珠落了下来,一些不肯落下来的,拚命似的稳住身子,随着草叶轻微的晃动。真让人担心,一不小心,它们其中的一些,就掉落下来。

 

父亲去世几年了。那些被他侍弄过的花草,盆木早已不在了。每次我回老屋小住,总会在庭院的每一个落处,搜寻它们曾经的影子,有时,它们就真的出现了。像父亲微笑着的脸,有着时日持久的温度。





 

 

在北京

 

——我所望见的高处枝繁叶茂。 


 (一)

 

“四月从地铁站下来,轰隆隆地开进抽水马桶”,这是我在一首诗中写下的句子,喧嚣而恰到好处,吸进、吐出的循环让那些微软之中的愿望变得麻木,她消解着人的意志。那些哭着的人们来到尘世,却成就了那些离开的泪眼,世界变得意外的安静,一滴泪落在地上,坚硬的混凝土开始疏软、裂开,我们把自己缩为一个小匣子,世界的终点不过就是静止的钟摆,它让你有充足的理由来倾听来自黑陶之中的心跳,那是先祖们留下的骨殖,他们将把我们带到陶罐之上的极乐而获得自身的永恒。 

 

也许,地铁捎带上的那些骨头,就是诗歌中碎裂开来的陶片,世界在秩序的整合中留存了那些钢铁的灵魂,而我在一首安静的诗歌中穿行,血液中淌动的却是地铁的喧嚣,持久地贯穿着每一道血管。 


 (二) 


    那么多的柳絮在地上,它们走动,或者稍作停留,它们在空中,这是北京的四月一场意外的雪,现在,我站在窗前,窄小的阳台上那些慵懒的粉团终于静止下来,这让我想到低处,不由地让目光带着低沉的心愿回落到凡俗的琐屑。忽地就想到故乡四月的柳絮,那些在润湿的天空穿行的精灵多么像我此刻的心境,为了那些润湿中的呼吸我付出了焦渴的代价。

 

也许这就是诗歌中可能的病句,她挤兑着我内心残存的坚硬而让世界变得暧昧酥软而乏力,让呈现的水乡消解着北京干燥的意志。也许这就是人的宿命。 

 

  (三)

 

必须回到一张纸的洁净,然后把自已涂黑,那些诗歌中可能的虫子从黑雪坚硬的泥青路面上爬过来,我听得见她的喘息。来来往往的车流一拨拨地压过来又辗过去,像一匹匹寻找极地水湄的怪兽。这些飞速行进中的钢铁仿佛被某种意念所驱驶,水是它们的终极。 


    而我所提及的虫子她在诗歌中没有留下丁点儿的痕迹。四月的北京只有干燥的空气夹杂着漫天的粉尘被地铁带到一个命定的方向。我旅行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这条干渴中难耐的虫子而疲于奔命吗!





 

  (四)

 

生命在无端地流失,夜把我们带到现实的坟场,肉欲的燥动让我们不自觉地把头颅伸向窗外,臆想中的女人推开窗,挟带着一丝轻风缓慢地降落,那个叫乡愁的女子圆润而皎洁,“天地有大美而无言。”,而我的思维正被一把刀层层地剥开,然后是抽丝,那么多的丝足已 

让你挥霍一个夜晚。

 

而触目所至的不过是遍地的水银与流动,我在一首诗中写到过她的母性与剧毒,几千年了,那么多的桅帆在其中,鼓荡的风信旗没有为你找到回家的路。 


  (五) 

 

把故乡具体到一个人,一个身体内部的灵魂之中,让那些从远古漂流的陶罐盛满时间酸涩的青果,然后插上羽毛想象着飞,而陶罐的泥实拒绝了羽毛的呈请,泪珠打湿了羁旅的帷幕而变为天幕上闪灼的盐粒,我们在上,高蹈而凄艳落不到实处,就像故乡,浸在游子含盐的凉棚之中,手下的风声刮过倾情的眺望。

 

这就是盲目的果实,它让我屈从于生活狭义的概律而不知回转,让我在一首诗里听到刮骨的刀刃之下细微的声音。哦,北京,我还在你的腹腔里,醒来又睡去。 

 


 

 在中美诗人诗歌朗诵会



一只鸟

  

       曾在一篇随笔里写过这样的一只鸟,一种羽化过程中的悲哀至今挥之不去。写着写着脑中就冒出那些个背负家园而疲于奔命的另类人生,握笔的手莫名地就沉重,一个字涂在纸上无端地让人看见是一颗化散开去的泪滴。也许这就是文字的宿命。

 

       今天,我的朋友宋尾在电话的另一端对我说他要回家,并问我在北京混得怎样,他不是用的“过”,而是“混”,我就敏感到了他在异乡对生存的困茫。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有一个故事应该是这样的,在我居住的云景花园小区,有一颗数丈高的大树,我每天生活的一部分是在黄昏时分站在二十层的阳台上看着轻轨上的列车轰隆隆地开过来又开过去,对于每一个乘客,列车的意义指向不同的归宿,而我的目光是粘乎且绵长的,生活一如轻轨的一端,它所铺陈的是两种不同的方向。

 

        宋尾在电话里嚷着这不公平,太残酷了。我轻声地打断他的感叹,我说这只是文字表象下的一种铺垫,故事还没进入主题呢!他说那你继续吧。那是一个雨后的黄昏,我在阳台上看轻轨上奔驰而过的列车,忽地眼睛一亮,一只鸟斜飞着缓缓地降落在阳台下的那颗大树上,通过探视我终于看清了树丛间的一只鸟巢。这是一个奇迹!于是我无聊的度日又有了某种意义上的似乎多余的视点,观巢,我并且把这一发现告诉了我的同事们。直到有一天,这里有了另一只鸟,不久后,巢里又多出了几个叽叽喳喳地小家伙……

 

       你胡扯这些有何意义呢。宋尾在电话里叫上了。我说不,后来是一只鸟从此不见了踪影,而留下的那只每天重复着繁重的劳作,让人分明感觉到它的力不从心。终于有一天那几个小家伙也会飞了,再后来会飞的几只鸟也就不再回到这个窄小的巢,只有这只鸟日复一天地飞回来再飞出去,在冬季来临之前它终于也走了……宋尾在电话里吼,不要讲了!于是我就在这个小小的故事里打下了一个伏笔。一切已经够了,又何必去探寻一个故事的详尽呢。我终于没有絮叨下去。

 

       这只鸟会不会回来已无关紧要了,而我曾经写过的那只鸟却早已在我心里羽化了,偶而在梦里也会听见它的啁啾,那脱翅的秃尾一翘一翘地,努力从胸腹挤出一二声对生活的眷意。我十分理解宋尾在电话里问我用的一个“混”字,人生就像多棱镜,它可以让人在不同的层面上看见不同的自已。那只鸟还会回来吗!一如背负家园行走的人,那个房子里面也许住着一位母亲,或者三二个孩子,抑或尘世间一粒不起眼的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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