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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朐】转弯儿

2016-06-07 王淑刚 临朐

杏儿黄,麦儿金。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又是一年成熟季。又是一年农忙时。

今年雨水充沛,又没见得灾荒,加之庄户人家的主要精力在地里,所以今年的麦穗硕大,麦杆结实,像一个个壮汉。那被风吹动的麦田,一浪浪朝这些庄户人家涌来,他们嗅到了麦子成熟的气息,更乐得见这样的丰收场景。麦子成熟期,谁还希望干点别的呢?这不,全庄的人挥舞着镰刀,像是挥舞着胜利的旗帜,奔向他们的战场——麦田。

远处,人们收获着麦子,也收获着希望。可是假如人们的眼再尖利一些,会看到一对母女好似与这片希望的田野不大相称。从动作上看,他们挥舞的不似镰刀,而更似手臂,他们好像不大在乎庄稼是否成熟,更不大在乎是否尽快收割完。

年纪大的是孙庄的赵端花,这赵端花,虽然名字里有“花”,但一点也不端庄、淑女,相反,她泼辣,伶牙俐齿,是庄里有名的天不怕。庄里老少爷们儿觉得她与《水浒传》里母夜叉孙二娘有几分相像,故送外号“赵二娘”。

这赵二娘年且六十,个不高,浑身瘦的没几两肉,像干枯的树枝。高颧骨,薄嘴唇,着一袭灰色衣服,挽着发髻,裹着小脚——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这个年纪的女人大都这种打扮。

在她斜对面的是一个比赵二娘高约一麦穗的中年妇女,穿一件粗布上衣,扎着马尾辫,脚上蹬一双方口布鞋,手里拿着一把镰。这是赵二娘的儿媳妇,唤作樱桃。

樱桃平时大方,待人和善,左邻右舍有需要帮忙的,她无力不使(方言,指全力为别人办事)。

他们家六口人,樱桃的公公,体态肥胖,名叫孙卫虎,因为也是惧怕他媳妇赵二娘,所以庄里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孙怕虎”。这孙怕虎是出了名的甩手掌柜,家里的一切事等,概不过问。樱桃的丈夫,叫孙奎,虽然姓孙,但人敦厚、老实、吃苦、能干,与孙悟空的性格八十竿子打不着。这孙奎,遇事磨叽,拿不定主意,借用《范进中举》里胡屠户的话说,就是个“烂忠厚没用的人”。另外,他们生有两女,一个8岁,一个10岁。

当年,赵二娘嫁到孙家时,也是受够了婆婆的气。“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在这条“真理”的指引下,赵二娘也想在自己的儿媳妇身上找回婆婆的威严,好扬眉吐气。

走近现场得知,婆媳正在为割麦之事吵嚷。

“谁家麦子割完再捆啊?边割边捆就是。”赵二娘厉声喝道。

“娘啊,都一样,先割完再捆更省事儿。”樱桃停下手中的镰,跟婆婆讲理道。

“不行,就按照我说的干,还没个体统了。”赵二娘把左胳膊自下而上然后到左顺势画了个弧,算是给儿媳妇立下规矩。

“怎么不行了?最后干完就中啊。”樱桃皱着眉头,反驳道。

“不行不行,这事就得听我的。你要记得,我是你的婆婆,是你的长辈,既然是长辈,你就要听从安排,你怎敢在我的面前装大?”赵二娘把刚才画弧的胳膊换成了手掌,掌心朝向樱桃,左右摇摆着。

“就是,要听老人话。哎?我说二娘,我还有个好办法让你不生气。”邻地的瘪三插嘴道。

“什么好办法?”

“这二亩来地的麦子你自己割不就得了,一来省得媳妇不听话让你生气,二来中午可以让他们做饭伺候你,两全其美,你说,多好的事啊?”

“小兔崽子,我今天就豁了你的膛。”说着,赵二娘朝瘪三飞去。

“哎,好了好了,干嘛呢这是?依我说啊,人家樱桃说的也对,干嘛非得边割边捆啊?各人有各人的办法,到末了捆起来能装到车子上推到场院里不就得了。”邻地的孙五叔打圆场道。

“他五叔,根本就不是这么个事我跟你说,她这是不尊重老人你知道吗?长辈说话都不听,谁的话她听啊?这是家里的教养不行。我们国家的好传统都让他们这些人糟践了……”

“娘,别说了,快过来看看樱桃吧,让镰割伤了。”一旁的孙奎皱着眉头,显出不耐烦的样子。

“大伙子看看啊,说几句就不想干了,哪有这样的儿媳妇啊?”

众人没再听赵二娘的絮叨,他们看着樱桃腿上10公分长的口子和大片的鲜血往外涌,立即将她抬到推车上,赵奎推着车子朝诊所方向奔去。

“哎?哎?这就走了?”

几近晌午,天气越来越热,赵二娘觉得滚滚的热浪就像一团火焰,团团将她包围,使她喘息不得。

这件事与去年的事何其相似:去年麦收时,小脚的赵二娘没割几镰就崴脚了,众人见了像没事人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幸亏她大声疾呼,才让地那头的孙奎听到,然后背到了门诊。事后,赵二娘骂“该杀、挨千刀的”一个多月没消停。

但今天这事,还没完。

冬至短,夏至长,三麦不如一秋忙。时间转眼来到了掰棒槌子的时节。

今年的棒槌子不但个儿大,而且籽粒饱满,晶莹剔透,颗颗赛珍珠。整个棒槌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放到心里喜洋洋的,乐坏了辛勤劳作的这方百姓。

这天,樱桃早早起床,跟孙奎到地里掰了两车子玉米,回家后孙奎喂了猪,又喂了鸭,樱桃馏上窝窝头,将咸菜洗干净,切成丝,加上芫荽(学名:香菜),拌匀了,等着一家人吃饭。

赵二娘在里屋听着外面的声音:猪也不叫了,鸭也不叫了。又过了十来分钟,估摸着早饭也差不多了,就叫醒身边老头子,起来吃饭。她心里寻思着:自己就得这样,长辈嘛,就得给晚辈,尤其是儿媳妇立起个体统来,这些活就得她干,想当年我婆婆给我“上课”的时候这是必修课,现在轮到她了……

“娘,爹,起来吃饭了。”樱桃的提醒打断了赵二娘的思路。

饭桌上,樱桃因为没在咸菜里加醋而受到婆婆的奚落,樱桃随口解释了几句,惹得赵二娘狮性大发,跑到当天井(家里的院子)破口大骂。

随着骂声分贝数的逐渐升高,左邻右舍又都出来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看热闹。赵家这种事,他们见多了,这次过来,是想看看这赵二娘的新说辞。

“好了,谁都欠你的,就你对,真是个泼妇。”默不作声的孙怕虎看不下去了,嘟哝了一句。

就这一句,点燃了赵二娘的机关枪。

“你们一家人都欺负我,你,你个什么东西,当初嫁给你,算我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破落户,家里屁事不管,全靠我撑着这个家,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你?”

赵二娘左手掐着腰,伸出右手食指,一蹦三丈高,数落着自己的丈夫。

“你瞎了眼嫁给我,我还睁着眼找了你这么个泼妇呢,我更冤”。

说出这话的孙怕虎瞪大了圆眼,动作也变迟缓了。怎么的?这是谁说的?不会是我吧?不可能,哪能是我呢?还是去干活吧!

“我说奎儿啊,快走,到地里掰棒槌子去”。孙怕虎说完上面的话,抬起腚来就要跟孙奎下地干活——这次他挺积极的。

 “好你个孙卫虎,我算看清你了,你个死尸,当初嫁给你,是可怜你们家,现在倒好,说起我的不是来了……”  

赵二娘生怕自己的委屈别人听不到,于是爬到了小山似的棒槌堆上继续她的“哭诉”。

 “娘,别丢人了,你看看,左邻右舍的又都来了,下来吧!”

孙奎推着车子,走出家门后又折回撂下这么一句话,算是劝慰他娘。

“好你个小兔崽子,你也竟然教训起老娘来了,今天我就是让大伙听听你们是怎么欺负我这个小女人的。”

说完,赵二娘把梯子从过道里搬到当天井,搭在了屋檐上,噔噔噔,一口气爬上了屋顶。

“大伙都来听听我的冤啊!我们赵家在赵庄也算是个大户,18岁时可怜他们孙家,下嫁给孙卫虎这个没良心的,自从嫁给他,我就没捞着一天好,整天吃糠咽菜。我当闺女的时候,那是樱桃小嘴,弯月眉,细柳腰,多少大户踏破我们的门槛我爹都没应许,可现在倒好。天可怜见啊!不但如此,樱桃一连给我生了两个丫头片子,你说说,这丢人不?我看啊,他们这一家子就是天老爷爷故意派下来折磨我的。哎呀,我的命真苦啊……”

赵二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屋顶上诉说着自己心中的愤懑。

“二娘,借你家梯子用几天啊,改天一定还你,谢谢啊。”

瘪三在众人哄笑声中扛起梯子,一溜烟跑了,其余人也立马如鸟兽般散去。

“瘪三你个小兔崽子,给我回来!哎,哎,大伙儿别走啊,都是好邻居,帮帮忙让我下去啊!”赵二娘央求道。

没人搭腔,也没人理会,更没人回头多瞧她一眼。

“嫲嫲(方言,奶奶的意思),你跳下来,我们姐妹俩接着你吧?”

两个孙女说道。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

赵二娘在屋顶上用反手掌来回晃悠,推辞着这两个好心孙女的请求。

这天,秋高气爽,赵二娘在屋顶上呆了很久,很久……突然,她发现,眼前的阳光是那么的温柔,温暖、温馨。一束晨曦射进她的内心,继而,包围了整个瘦小的身体。她感觉到整个身体无比舒展,内心也不再那么憋屈了。她向远处望去,两只白羽鸽正向她飞来。

(感谢上林初中王忠深老师提供素材)

解读:

本文主要写了老脑筋赵二娘一心想控制儿媳妇樱桃,好找回做婆婆的尊严,但最后爬到屋顶经瘪三抽梯后思想转变的故事,最后的景物描写和心理描写正是她思想转变后的状态。题目“转弯儿”指赵二娘经过一系列事情后对樱桃在认识上的转变,首尾呼应。

本文的主题是:呼吁婆媳和睦相处,互相容忍,接就,只有这样,整个家庭才能幸福、融洽。

王淑刚,1981年1月14日出生,从小喜欢语文,好写点东西,虽未成事,但在写作方面仍旧踽踽前行。任教于上林初中,从事语文教学。临朐县教育作家协会会员,临朐县作家协会会员。2015年10月,诗歌《年轻真好》在第二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中获得三等奖。2016年1月成为县书画协会会员,并担任山旺镇副会长、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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