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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朐】(寺头)黄崖根六年(上)

2016-06-11 马玉顺 临朐

黄崖根是临朐县城西南30公里、寺头镇政府驻地西1公里处的一个小山村,聚落于七宝山西麓,桃花山之阳,大石河北岸,桃花山多青石峭壁,山根则是黄土悬崖,村子就处在黄崖之下,故名黄崖根。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在设于该村的寺头中学(即临朐县第九中学)工作六年,与黄崖根结下了一段在今天看来也无法说清是幸还是不幸的缘分。

我是1986年考入山东师范大学历史系的,我们这一届本科大学生无可避免地都经历了1989年那场先被称为“学潮”后被称为“动乱”最后被定性为“政治风波”的事件。待到毕业分配的时候,按照“哪里来哪里去”的原则,多数大学生都回到了原籍,我则被一竿子插到了社会的最底层,分配到临朐县西南山区的临朐九中。我记得到县教委(即教育局)拿分配介绍信的那天,中午被几位要好的高中同学请去喝酒,下午赶到教委时,一位大学同学已经替我领取了介绍信。看到上面写着的“寺头中学”四个字,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彷佛一根弦崩断了,好长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满以为凭我在大学时代的优异成绩,即使不能到临朐一中工作,最起码也要留在县城的学校。“寺头中学”遥远得如同在另一个星空,以我当时的认知,我根本就不知道“寺头”在哪里,我去找主管分配的教委工作人员,被告知介绍信已开出,只能服从。我恍若做梦,悠悠荡荡来到县新华书店,购买了一张临朐县地图,又晃晃悠悠来到汽车站,坐公交车回了家。

报到那天,我怀揣介绍信,骑着一辆金象牌大轮自行车,依据地图上的标识,从杨家河乡耿家庄出发,一路向北经过古河、黄山,折向南直行到达石家河,再向西北跋涉到石佛,后顺潍(坊)九(山)公路向西,到达寺头镇政府驻地,再继续往西,才到达地处黄崖根的临朐九中。这一路,多数是弯弯曲曲的山间土路,崎岖难行,不少地方地势陡峭不得不下车推行,真是越走越丧气,越走越悲凉。到达黄崖根时,我浑身是汗,口渴得要命,看看手表已经三个多小时过去了。环顾周边环境,学校所在地的偏僻荒凉是我这个农家子都难以想象的。进得校园,更让人心里拔凉拔凉的,时值暑假,操场上黄蒿一人多高,校舍全是破旧的平房,校内道路坎坷不平。我向驻守学校的韦主任递交了介绍信,喝了口水,又骑车跋涉了三个多小时,返回家乡。这个暑假剩下的时间,我都处在郁闷中,每每想到我这个在省城上过四年大学的优等生就要和一群重点高中的落榜生打交道,想到这一辈子很有可能就在两山相夹贫瘠落后的黄崖根度过,悲不自抑,屡屡哀叹命运的不公。

正式上班后,我担任了高一一个班的班主任,并教授两个班的历史课。

临朐九中是临朐县西南部山区唯一的高中学校,曾经有过辉煌的历史,培养出不少优秀人才,但我去工作的时候,已经衰败,成为比县一中、二中、四中、六中、七中低两个档次、比第一职业中学低一个档次的高中学校,生源很差,多数学生来上学仅仅是为了混一张高中毕业证,将来或当兵或外出打工,能够考上大学的寥寥无几。面对这样的学生,起初,我很难提起工作热情,又听一些教师对学校所发的微词,头脑中有先入为主的第一印象,对学生要求极为严格,学生违反校规校纪,都会遭遇我极为严厉的处罚。但学生却不以为意,仍对我尊敬有加,让我很是惭愧。逐渐地,我发现农村学生学习成绩不好,往往是没有养成良好的习惯,缺乏上进的自信心。联想到我的求学经历和毕业分配的波折,我深知农村孩子要想出人头地,开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很不容易,我不能让自己的消沉影响到学生,更不能让自己的不作为毁了学生的未来,我下决心尽自己的力量,让这些学生能够多学点知识,多懂点人生道理。思想决定行动,那以后,我把大部分精力用在教学上,不仅潜心备课上课,认真辅导自习,而且针对每个学生的弱科,组织任课教师进行有针对性的辅导,教学成绩慢慢提升上来。记得第一次期末考试,就在同类学校(指临朐三中、五中、八中、九中)中获得第一。这极大地提高了我和学生的信心。

那六年中,无论教哪个班级,我绝不糊弄学生,总是尽力让自己的课堂精彩一些,有趣一些,吸引学生学进去,学得好。在记录发表文章目录的硬皮本上,我记下了当年的两次全县高中抽考成绩,其中1994年12月全县抽考中,我教的高二中国史,平均分71、33分,位列全县第二名,高于县一中、二中、四中、七中等重点中学,在同类学校中稳居第一。

与教学齐头并进的是我的班级管理。到黄崖根高中上学的多数是山区的学生,他们善良、淳朴、真诚,对老师的一点好都记在心里,想方设法报答,尽管他们给予教师的往往是一把山杏、一些红薯。那六年,我常常被这些可爱的学生感动着,我回报给学生的是对他们一视同仁,绝不歧视他们,凡事都和学生商量着办,学生有什么难处,我能帮就帮;有什么需要,我随叫随到。在没有多少文化活动的山村高中,我尽己所能指导学生自编自演庆元旦文艺节目,组织学生开展野游,极大丰富了他们的精神生活。所教第一届学生二十周年聚会时,我应邀参加,许多学生津津乐道当年我对他们的关心,感恩当年师生之间的深厚情谊,看到他们在各行各业大显身手,我也非常高兴。

在黄崖根的日子,教学工作取得了一些成绩,但不顺心的事情也不少。九十年代前半期,县里有两次高中教育布局调整,将临朐九中的学生迁移到二中、四中,我和很多老师成了留守教师。平时喧闹的校园一下子沉寂下来,心情也随之低落下来。

第一次留守的时候,县教委强令我去寺头初中任教。得知消息,我赶到县城,与主管教育人事的官员据理力争,终归胳膊拗不过大腿,在他一再承诺只是借调半年后,我来到寺头初中任教初三历史。那时,初中在寺头村北的山上,有一段很陡的坡道要爬,每天我从九中骑车到镇上,再推车去初中,身累不说,心情也不好。老实说,初中的情况比高中更糟,高中是县属学校,人财物有县教委统一管辖,工资等比较有保障,初中是镇上管辖,有时候工资都很难足额发放。在寺头初中半年多时间,我担负着中考历史课程的复习工作,教学生编织知识网络,给学生讲故事激发他们的学习热情,受到了学生的欢迎。那级学生中有一位女生学习成绩很好,但家庭特别贫困,几度欲辍学,我和任课教师多方鼓励她,初中毕业她考取了中专学校,为保证她顺利完成学业,我资助了她500元钱,而当年我的工资不到二百元。借调工作完成后,寺头初中发给我半袋子化肥的福利。

第二次留守九中,校领导将空闲的教室稍加改造,先栽植灵芝,后种植蘑菇。拿惯了粉笔的手,干起了装菌袋、往菌袋上喷水等粗活;原本清爽的衣装,换成了下地劳动的粗布衣裳,天天一身汗,一手泥。第一茬栽植的灵芝,有专门上门收够的,不用犯愁销路。第二茬种植的蘑菇,就需要教师们走乡串户去叫卖了,我记得和教地理的郭老师用自行车带着一个装满蘑菇的驮篓,跑十几里路走好几个村庄,才能卖掉。那年代,还放不下教师的架子,叫卖的吆喝声怎么也喊不出,寺头大集上认识的人多,也不好意思去卖,真真是斯文扫地,心理煎熬。

那几年,学校的建设如校舍维修、厕所改建等,绝大多数是教职工自力更生,也有给教职工发一点福利的意思在内,因为临朐九中几乎没有奖金,好不容易争取点资金进行校舍改造,校领导不愿意肥水流了外人田。有一年暑假,教室外墙重新粉刷和屋顶倒瓦,就是一些男教师承包下来做的,我也报名参加,整整三十天,我们早上七点上工,十一点多下工,下午两点半上工,六点下工,在高达三十多度的炎热天气里,跟庄稼汉一样累死累活地干,按时完成了校舍维修的任务,挣到了300元钱,这是典型的辛苦钱,来得太不容易了。那个暑假,我脊背、胳膊都脱了一层皮!

马玉顺,临朐一中正高级教师,临朐县教育写作协会会长,临朐县作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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