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朐】镰刀

老家拆迁的时候有许多零碎东西需要收拾。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就卖掉，因为搬到新居后没有地方安放它们。

当我打开久已不动的堆放杂物的南屋时，里面早已灰尘密布蛛网集结。我蹲在那里，一样样收拾它们。在角落里，我发现了几把已经生锈的镰刀。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已经沉睡了好多年。因为离开土地已经太久了，久的都让我忘记了它们的存在。

镰刀，虽然在实际意义上我没有使用过它们，我与它却有着紧密的与生俱来的联系。当我的前辈挥汗如雨在地里弯腰收割时，我就喜欢站在他们身后。看他们劳动时的背影，听他们抽空讲一两句幽默风趣的笑话。

在我跟土地相依相伴的那些日子里，在每个麦收或秋收前，我姥爷和父亲就会提前把镰刀拿出来磨好。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个道理每个农人都懂。所以，那几天不管你走在大街小巷，还是到邻居家串门，那“嚯嚯”的磨镰声就会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成为这个里季节最美的音符。

当烈日火焰一般洒下来，当麦穗如孕妇般羞涩饱满时，我姥爷就一手提着盛水的瓦罐，一手拿着镰刀大踏步往地里走去。姥爷身材高大，魁梧健壮。他行走在田间地头的身影让我多年以后经常联想到林冲夜奔的样子，颇有几分英雄气概。

姥爷站在地头，他总是不急于下地。姥爷手搭凉棚看着远近起伏的麦浪，一脸庄严和神圣。那一刻，他看到一季辛劳的成果，看到为之付出努力又回报他的累累硕果，面对这丰收景象，姥爷是该好好看看。

等姥爷看够了，他就像个弄潮儿一样跳进麦海。他先在麦田中选出几撮长势最高的麦秸；姥爷用镰刀把它们割下后分成对等两份，然后提着两把麦穗头把它们拧在一起打个结儿。姥爷弯下腰，“唰唰唰”挥动镰刀，大把的麦秆儿就在姥爷手中变成扇花形。直到手里再也握不住，姥爷就把麦秆儿放在刚才打的结上捆绑起来。姥爷弯腰向前割着，很快开出一条路来。他身后是整齐的麦茬，两边是捆绑的漂亮的麦个子。姥爷舞动镰刀时的样子，给人一种力量的美。

几乎在同时，姥姥已在压好的场院里忙活着。等姥爷把麦个子推来，姥姥就坐在那里，她先拆开捆绑麦个子的结，然后抱一大抱麦秸儿穗头朝下轻轻撞着、撞着。等到把麦穗完全撞齐后，姥姥就用大铁梳子一下下梳理麦秆儿。梳好后就用绑在木板上的镰刀把麦穗切下。光滑的麦杆儿就成了麦秸。--------麦秸是用来存屋的，冬暖夏凉，强似砖瓦。

姥姥把切下的麦穗向外一扬。麦穗在姥姥面前飘出一个优美的弧形花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等姥姥把最后一捆麦个子压完，她面前已是堆积如山的麦穗了。

姥爷把麦穗装进脱粒机，光滑的麦粒就从麦壳里完全挣脱出来。它在脱粒机的铁板上欢快蹦跶跳跃一阵后，齐刷刷落进姥姥的麻袋里。

接下来这些麦粒将接受太阳好几天的沐浴。

姥爷把麦粒摊在场院里。姥姥拿铁筢子一遍遍翻着它们。鲜亮的麦粒被太阳的光一天天吸走水分，变得结实干硬。姥爷看着差不多了，就抓一把麦子往空中一扬。麦粒在空中相撞发出轻微的“铮铮”声。姥爷说：麦子已经很干了，该把它们收起来啦。姥姥听了，抓起一颗麦粒放到嘴里，格崩咬一下。姥姥说：是很干了，麦粒要趁热收起来才不肯招虫。

麦子就进了姥姥家大瓮。

有了这些粮食，全家就不至于挨饿。姥姥姥爷心里因此变得很踏实。

眼前的镰刀也变得生动起来。它们是装满故事的镰刀。

我把它们擦拭干净，轻轻放在一起。

姥爷在麦田里挥舞镰刀收割的样子又出现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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