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朐】守望那份乡愁

捧读郭宝学27万字的小说集《守望》，感触很深。作为一位土生土长、又一直在山区工作的乡村守望者，郭宝学守望的是那份浓重的乡愁。在他眼里，故乡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山山水水，都是鲜活的、有灵性的，时时在启迪着他的灵感；故乡那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汉子女人，都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吸引着他自觉走进其心灵深处，进而用文学的语言、小说的形式展现他们的命运，为多姿多彩的时代留下宝贵的印记。

收入这个集子中的22篇小说，除了武侠小说《一剑封侯》外，都取材于真实的乡村生活，都有真实的人物原型，加之郭老师对小说人物命运的感同身受和朴实无华的语言风格，读来特别亲切，很快就入脑入心，欲罢不能。以下用两篇短篇小说来加以说明。

《山杏》中小纪老师与乡村姑娘山杏情感的纠结与无奈，招惹得我泪湿眼眶。改革开放前的中国农村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贫穷，还有思想上的愚昧和视野上的闭锁。为解决大龄男青年的婚姻问题，换亲在很多山区农村盛行一时，凤凰岭漂亮灵秀的山杏不可避免地掉进了这个泥坑，“娘也逼，哥也逼，村里的人都逼！他们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他们那里知道俺心里的苦！”小纪老师的到来，无疑给了山杏一丝希望，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很快坠入情网，这是多么美好的爱情，可现实很残酷，“这是在乡下……你没有办法，我又有什么办法？”小纪老师只能眼睁睁看着山杏嫁给木呆埋汰还有点结巴的憨实，山杏后半生的悲剧性命运从此注定，这其实是那个年代的必然结果。好在郭老师塑造的山杏有着不甘心向命运屈服的刚强一面，让读者沉重的心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在出嫁前三天的雨夜，山杏身穿嫁衣勇敢地走进了小纪老师的宿舍，“那一夜的闪电亮如白昼，那一夜的雷声响如爆竹，那一夜的小溪涨起了山洪，恣肆咆哮，如野马奔腾。”若干年后，摘除右派帽子的纪老师重返凤凰岭，此时山杏已经变成一抔黄土。从山杏哥哥田汉口中，纪老师得知他与山杏的儿子“叫林凤，俺妹子给起的。别人嫌，咋取了个姑娘名字？俺妹子说，老一辈睁眼瞎，不识字，小字辈一定要成龙成凤！俺妹子常说，有小纪老师，凤凰岭一定飞出金凤凰。山杏知道自己重病不治后，一再嘱咐俺，一定要把她埋在那座小山丘上，她要看着凤凰岭出凤凰的那一天！”至此，留给我的除了一声叹息外，还有对那个年代愚昧落后现实的控诉。这篇小说的社会教育意义也由此得到了较好的体现。

《芒种》中的“她”与山杏一样，有着坎坷无奈的命运，所不同的是“她”的抗争过程中有亲人的理解和村人的宽容，多了一些人性的光辉。“她”善良孝顺勤劳能干，农村妇女的美德她都具备，就拿孝顺来说，丈夫常年在外面的建筑队打工，双方的老人或痴呆或有病，全靠她一人悉心照顾，从无怨言，大伯哥两口子都是买卖人，精打细算，“捞不着侍候老人，就把地送给二弟种，说是不要承包费，顶了给娘的赡养费”，丈夫不愿意，“她”却笑着说：“就照大哥说的办吧！我又干不了别的，三口人的是种，七口人的也是种，一块种着算了。”朴实无华的几句话，“她”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可偏偏这样的一个好人，却命运多蹇，一双儿女因为遗传疾病先后夭折，更要命的是“他两口子的遗传基因不对型，永远生不出健康的孩子”，这在特别重视传宗接代的农村，是无法让人接受的，“再苦的日子也能撑下去，不就是身边有一对儿女吗？没有了儿女，这日子还怎么过。”于是，半年后的一天，“她”回娘家与亲娘悄悄话时，娘把嘴唇对着“她”的耳朵说出了“借种”的提议，“她”初时震惊不解，但心已被搅乱。后来在丈夫的默许中，“她”与丈夫的铁哥们吴明生下了一个白胖的小子。这件事很荒唐，但却是活生生的社会现实，正如娘劝说“她”时说的“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哪个庄子里没有这样的主儿？”在这个过程中，与丈夫一直感情挺好的“她”经受了怎样巨大的精神折磨，惟有“她”自己知晓。最可贵的是，“借种”事件后，“她”毅然斩断情丝，“尤其一个村住着，每每见到吴明，都会逃也似的走开，怕多出一句闲言碎语。”当芒种时节“她”累死累活地割运小麦时，开着拖拉机的吴明借机要帮助“她”，“她把车子停稳，看着满脸是汗的吴明，一字一句地说：‘吴明，我和孩子他爸都记着你的好。可你不要干涉俺的生活，更不能让孩子知道咱们之间的事儿。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了，你要不听，我就死给你看！’”掷地有声的回绝，彰显了“她”的严格自律。“借种”的阴影或许一辈子都折磨着“她”，但做了就该承担，自尊自重自爱，尽量不影响孩子成长，就是这位农村妇女的坚定选择。毕竟，“一层窗户纸不破，就是一个温暖的家。”如此近乎写实性的小说，特别能够打动人心。

郭宝学小说还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具有浓郁的地域特点，方言的运用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地方上的风土人情、传说故事、山川地理都能信手拈来，恰到好处地融入到小说中。拿他长达一百页的中篇武侠小说《一剑封侯》来说，就是以青州府衡宪王墓凶杀案来展开情节的，这座“王坟”在郭宝学老家鹿皋村东侧，那里的地理风貌，他都了熟于心，下笔必然流畅鲜明。小说中的白龙洞、黑龙洞、禅堂崮、悬泉寺、双雀山、冕崮山均是郭宝学家乡的风景名胜。郭宝学常年致力于乡土文化的挖掘和整理工作，发表了大量这方面的文章，小说中恰切使用这类素材，丰厚了作品的文化味，读者在欣赏一波三折的故事情节之余，也能学到很多历史和人文知识，这应该是读这部小说集的额外收获。

马玉顺，临朐一中正高级教师，临朐县作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