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朐】沂山王八（短篇小说）
沂山西有一条河是弥河的源头河，河的两边有东西两个沂山村。
河在两沂山村时是从南往北流向，到傅家庄便转了个弯向西流去，至九山镇又向北了。
东沂山村东峪口有一穴坟地，那是王八家的，王八死后就埋在了那里。王八可不是个安份守己的人，因为这块坟地的缘故，让自命不凡的他死于枪毙示众!
王八的爷爷在赶九山集时，碰到一位据说是、深谙堪與地理风水的南蛮子。便请他到家敬重侍候，好酒好饭菜以待。要这位风水先生给自己看一穴好阴宅，并奉上了酬劳钱。
酒足饭饱后的下午后晌，王八的爷爷带风水先生，来到庄东的山上。观山势望地气探水流聚向，看了几处没定。
当走到东峪口时夕阳已西下，见一大洼子地平坦开阔，两边山势峻秀，峪沟如钳形。用罗盘测定后，便直呼：
“好地!好地!”
但凡看穴望气常以黄昏时为最佳，那南蛮子指点给王八爷爷看:
“这穴地东面大山(沂山)为父母山高贵雄壮，伸大岭蜿蜒起伏到这里，起主山分谷沟生阔地。西去河水(弥河)横流，对岸案山朝山都吉秀。
穴朝向西主贵男，这地靠父母山近，三代必出英雄豪杰做大事!
王八的爷爷喜道:
“是呀么，那赶着了好!”
王八的爷爷回家后，就对王八的爷嘱咐了这事，出钱买下了这地，以备为坟地。
这时王八的爷已结婚生了一个儿子了，过了五年，在王八的爷有了第三个儿子后，王八的爷爷忽然得急病死了。王八的爷遵照父亲的遗愿，就把父亲埋在了东山峪中。
王八的娘一个闺女也没生，却一连生下了八个儿子。在王八大哥十六岁时，王八出生了，因是家中小么么，所以更多受宠爱。
王八自小就机灵活络，个性逞强显精，在小孩堆里就有领导才能。八岁时上私熟，开始还肯下功夫学字背文，后来便有些漫不经心的了。因他身体长得壮实，力气比他岁大孩子都大，常喜欢跟别人摔跤比力，降的很多孩子都服他。又喜欢看武把式戏，模仿着翻跟头，练久了就翻来翻去的学会了。
上了三年私熟后，四个哥哥娶妻已成家单过。十八岁的五哥被征到济南，当了大清天朝的绿营兵，吃皇粮去了。王八的爷觉得家里事多活忙，自己家的三头牛，除了耕自家地外，还给其他人家耕地挣吃挣钱。他也四十七了，有些力不从心了。看王八上了三年学也可以识文断字了，就让王八回家放羊了。
王八有空时依旧翻跟头，依旧找人摔跤。并让娘用白绵粗布缝了个袋子，到河滩装满细沙，挂在院里的枣树上，拳打脚踢的练拳脚。
八百里沂蒙山区，盛养黑山羊，褐红山羊，其肉香汤淳遐迩闻名。
这些山羊三年才长七八十斤，精肉多油膘少。是因为这些山羊，天性爱争跑着抢吃新草嫩芽。或在峭壁上爬跳敏捷如游戏，或瞅着放羊人稍不注意便偷吃山地庄稼果树等，所以被称做山羊猴子。
要管理这样好动调皮的山羊，光靠鞭子和吆喝不行。羊群大了，一跑一大片，最好的办法是边吆喝，边从地上顺手捡起合适的石块抛打。
王八放了几年山羊，练就了抛石打物的好准头。这绝技在一次碰到有人偷他家牛时，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秋收后耕整地种小麦，要先往地里运施粪肥。沟深路远难走的地，就把羊夜里盘在地里，让羊拉屎撒尿后再耕种。
中秋节过后月下旬，王八和爷一连几天夜里都盘牛羊。王八和爷在地边，铺两张羊皮，不脱衣合盖一条被子睡守牛羊。白天爷和两个哥哥耕地播种，王八只管放羊。
快月底的一夜，凌晨丑时，王八睡梦忽被一些响声惊醒。睁眼一看，一弯残月淡淡的才出来。俗说：‘初八二十三，月儿出落半夜天。’王八使劲挤挤抹抹眼坐起来，借淡月的光向有响声的地方瞭望。朦胧看到有两个人，在牵赶着自家的三头牛，向山沟外走去。
王八连叫带推的要唤醒爷，可王八的爷，因昨夜多喝了些酒睡得死沉。偷牛人大概也听到了王八的叫爷声。把牛赶的更快了，眼看就要走出沟去。王八急忙在地上摸索了两块拳头大的石头，连蹦带跳地紧跑一段。大喝一声:
“偷牛的，你给我把牛放下!”
照着偷牛的身影，“呜! 呜!” 撇出了石头。只听得“啊! 啊!”两声叫后，偷牛人放下牛落荒而逃……
时光荏冉，转眼又是几年，王八已是二十岁的青年。家里的哥哥们都成家立业了，爷娘也快六十岁了。头发黑掺白合灰杂杂地，满脸皮绉绉着横竖纹，背也有些锅驼着，在那时的人出大力受累多显老。
王八的爷—直没忘记，父亲说的风水先生的话，也对儿子们和别人吹呼过。可这预言到底灵不灵啊？要在哪个儿子的命运里发迹呢？王八的爷心里不禁常犯嘀咕：
八个儿子除了在家种地的，就是五儿在济南兵营，当了个管一百人的官长，难道是他会做大事？再有就是八儿言行举止象有大志向，也许以后是他命该发迹吗……
这几年王八劝说爷卖掉了家里那群羊，他跟人到处赶集做起了贩卖牛羊的生意。
沂山在临朐县的最南边，过了关顶就是沂水县地界，往东一路下去，就是回民居住的上流庄，牛羊肉需求量大。从沂山往西经九山，几十里便是沂源县。在这三县交界的地方，九山集是个大集。王八经常赶四方集，见识的事和人多了，越发显得精明能干了。
他虽然只上了三年私熟，这在山乡就算是文化人啦。他喜欢看《水浒》的聚义，爱听刘邦、朱元璋的故事，相信英雄会出于草莽。听爷说自家坟地好风水，要在这代显灵光。便常幻想自己是应验之人，会成大事不平常……
听传南方在兴革命党，看来天朝不稳当。古语说乱世出英雄，时势造人物。于是王八有意广交朋友，常论改朝换代的事。
两年后的皇历十月，王八五哥给家里来了封书信。信上说南方革命党，在武昌起义成功要建共和国，各地纷纷响应起事独立，不服天朝皇爷管了。天下大乱了，要真改朝换代了!济南城也被革命党占了。绿营兵也散的散，改编的改编，五哥也随革命党了。
王八看完五哥的信，心里热乎拉地沸腾。赶紧召集众位哥哥，来到他和爷娘住的老屋。对大家读了五哥的信后说:
“爷，娘，哥哥们，该咱王家发家的时候到了!
咱坟地的好风水该显灵了!
如今天下乱了，咱也学学古人起义吧!”
王八的爷说：“我看行，八，你有志气!你看合着弄吧。”
众哥哥看爷发话了，也迷信自家坟地风水好，弄就弄吧!
于是商量着要招呼些可入伙的人，选个好日子杀猪宰羊招待。起事总要有些刀枪的，能震唬人，四哥喜欢打围野物的，家里有支土枪。再弄几个大刀长矛，砍些榆木枣木槐木的硬木应手棍子。王八这几年做牛羊买卖挣了些钱，拿出些去买支钢快枪和子弹。以后花销大，先拿下九山，接管集上的收费再说。
商议已定，王八和哥哥们就到处说天朝完了，天下乱了。他王家爷爷托梦说，王家出英雄的时候到了，他们要起义事了。
对于农村的人来说，一年四季三季忙种地，只有冬天才不忙地里的事。空闲的日子，那些穷困二流子，更是无所事事的想闹点事解闷。听说王八家要酒肉招待人起事，凡入伙的以后管吃管住，还发月钱，远远近近的就有些人上凑了。
十一月初一，好日子!谐音:实义初义。王八是有文化的人嘛，决定这天举行起义大会。请了戏班子演戏借以聚众造势，自家兄弟爷们加村邻，有二十多人，外地外庄的有三十多人，都愿意随王八闹事。王八快枪没买到，就买了四支土枪，加上四哥那支共五支；七把大刀，十条长矛枪，还有好些棍子，都分发给了众人。会后决定初三九山集占九山镇，好让大家知晓九山以后就归王八管了。
到了初三早上，王八集合队伍，早吃了饭就向西二十里的九山进发，一个时辰后队伍就到了九山。王八带着队伍在众人的惊诧中，走到了镇公所。
镇长和他认识，知道王八精能不是善茬。前些天也听人说过王八要起事，但认为他能起什么事?是乱乍胡的。今天见王八带这么多人，还拿着刀枪棍棒的。感觉不妙，忙站迎着强装笑脸道：
“八兄弟!来了。坐、坐，我没得罪你啊!你这是要咋啊?”
王八板着脸说：“咋？现在天下大乱了，要改朝换代了!你不知道？!
我要学古人起义!
现缺少钱粮，要你把九山让给我管!”
镇长见风使舵的忙说：
“行啊，行啊!”
王八往镇长让出的座位上一坐：
“那好，你把镇上的户口簿，公章都拿出来给我。
以前的事不谈，等会你到大集上对大家说：
今天集上的摆摊钱我收，以后九山镇就归我管了!”
王八起义占了九山镇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临近三县。
那时民国初创，到处混乱，人事都茫然不知所措。官场正在新旧更换之间，官老爷们都在为自己的沉浮操心，谁管王八造反不造反。
王八收得钱粮后，便大部分犒赏同伙，留一小部分，以备不时之需。众人尝到甜头，便介绍更多的人入伙。王八择其精干者，组成保安队领月饷，其余的入伙人只有收入分红。
腊月年关几个大集，摆摊卖货的比平时多了几倍。王八收入颇丰，拿出一些钱开了个饭馆，做为会客之所。并谋划着过了年后，把势力往周边发展……
计划不如变化快。转过年过了正月十五，县上的新县长派人和王八谈判。要王八上交钱粮，解散保安队，搬出镇公所，回家当良民。
王八说：“钱粮都让我分了，没得交。解散保安队可以，但让我回家不行。
民国是革命党造反大清建成的，我也是造反大清，也是革命!
起码这个镇长我当就行。”
来人不能做决定，回县里向县长汇报了情况。县长也不敢做决定，就把王八的详细情况上报到省里。
省里的督军一听就火了：
“这是抗拒民国，派兵灭了他!先把他五哥抓起来，以防不测。”
三天后省里派来的一连兵，加上县保安团的一个中队，分别包围了九山镇和东沂山村。
王八猝不及防被捉，六个哥哥和几个主要同伙也被抓，王八的爷娘因年纪大不予追究。
县长亲临九山集召开判决大会：将王八就地枪决，王八的哥哥们和几个主从犯，判刑三年。
据说枪毙王八时，他还喊冤枉!
王永励，笔名乙飞。男，临朐县寺头镇崔册村人。喜爱文艺，兴趣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