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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朐】溺水(小说)

2016-11-05 王永励 临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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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成光着细瘦的身子,头发上滴淌着水,湿淋淋地半昏迷状瘫坐在水库边的土坡上。他愣怔着眼白被水呛红了,象兔子受惊般迷登登的眼睛。晕乎乎地、看了会儿围着他的来子和俩弟弟。他本能地咧咧嘴,沙哑着嗓子,如从梦魇醒来似地吁吁哭出了声。九虚岁的他刚刚体会过了要死的滋味啊!

是和他同岁比他小一个月的来子救了他!这事发生在一九七二年秋天。

华成和来子是相距几十米的邻居,他俩从小就几乎天天在一起玩。一起下河里摸鱼戏水;一起进林中拾柴捉蝉;一起在湾冰上溜冰打转儿(陀螺);一起在街边驱石打瓦;一起顺弥河爬黑龙洞崖去赶集;一起在黑夜里藏猫猫或占土山为王;—起在月下把儿歌唱:

“月娘娘,本姓嫦。玉兔子,在身旁。桂树下,罚吴刚。想起家、想起娘,月明地上望一望!”

一块学会了小学生的读书声:“爷爷七岁去讨饭,爸爸七岁去逃荒。今年我也七岁了,高高兴兴把学上。”一块经过了数清十根指头,才能入学的考试上了学。

那时好多八岁的孩子,十根指头还数不清呢!全村这一茬几十个孩子,只有三分之—数清了十根指头。华成爷爷有五个儿子,五家同一年生了五个孩子,三男两女,除了华成都没数清十指。华成生日最大,正月生的,比三大爷家腊月生的玉成大了近一年。那时下午放学晚,作业要晚饭后才做。来子家人多屋小杂乱,来子就到华成家做作业。做完作业,华成就和母亲用手电筒,在大门口顺街照一道光送来子回家。

华成六岁时父亲因病死了,同在一个院住的爷爷也在年前死了。这院里就华成和婶子(母亲)和一个四岁妹妹,孱弱的在一起相依为命。华成父母以前曾有两个乖俏的女儿,不幸都在六七岁时得了也没弄清的急病死了。那时医疗落后,人们说可能父母和孩子命中有些克妨,为了能立住孩子,从有了华成后便称父母为叔婶了。

那时上学假期没有暑假,只有在夏秋农忙的时候放假,小孩也要帮干活。夏收时放假两个星期,秋收时放假五个星期。快放秋假时的一天,华成中午放学回家,看到婶子用大铁锅烙烤了一锅,一年难得吃几回的白面火烧圆饼。妹妹自己不知到哪里玩还没回来,婶子先拿了一个给华成吃。烧饼还太热,华成边换手凉着烧饼,边用鼻子吸闻着烧饼喷香的气味。

“华成,和你说个事。咱赶着就不在这里住了,上外庄跟别人住起。”

“上哪啊?我不屑去l”

华成看母亲一脸庄重的样子,想着真要离开熟悉的亲切的家和人。他刚咬了一口的烧饼,在嘴里停止了品尝。心情顿感压抑和失落,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

“你这孩子,别叫哭啊!婶子给你和妹妹,找了那个西山上的叔,帮婶子拉巴养活你俩啊。婶子也不想领你俩进第二家门啊!

寻思着叫西山上的那人到咱家来,可你大爷他想让宝成他舅带俩孩子来咱家。我不愿意,就惹着你大爷了不得了。召伙着你三大爷家和五叔家,说不让西山上的那人进咱家。”

宝成是华成大爷家六个孩子中。最小而仅有的儿子,和华成同岁。

西山上的那个叔来过家里几次,华成见过他在大队院里当铁匠。几天后西山上来了一伙人,要搬走华成家的家什用品。华成大爷瞪着双嫉妒的眼,摆愣着头嚷着不让把家什都搬走。说定要留下一部分,等华成十八岁再回来用。留下了一张床和一张雕花柜桌,一个生铁炉子,一个二大瓮等。这些物品放在南屋里,他和华成婶子,各在门上锁上一把锁。在众邻的围观中,临走拿去一个牛皮条编面的枣木交叉子他留着坐。

华成和母亲赶着三只羊,那个叔背着华成妹妹,在众邻含泪相送中向西山走去,本家大人只有二大娘抹泪送别。华成不理会大人们的恩怨,和本家几个兄弟姐妹,还有相好的来子等小伙伴们,恋恋不舍的互相凝望着,不知所措的走了。

华成的庄和西山村,是一个集体生产大队,两庄相隔五里。山下是七个生产小队,山上两个生产小队。这两个小队分东庄西庄,西庄人都在一岭前一窝住。东庄却分成四处,基本依山近泉而居。房屋院墙都是就近取材,全是石磊而成。

这片山属石灰岩结构,众岭高四百多米不等。南北一条主岭和东西两条主岭相交,岭岭相连处路坡却是大部平缓。山南边多是悬崖峭璧,站山上四周望去视野广阔,到处是山外有山。最东边的东镇沂山山脉在夕阳的照射下,玉皇顶歪头崮狮子峰诸峰都清晰可见。

山上最东边的一窝住户,有七八家人家。华成在最东一家新认了爷爷奶奶和一个三叔。新家三间两口石屋,一间猪栏,一个做饭用小棚。院中一盘石磨,没院墙。华成他们住了西边两间屋。

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华成感到既新奇又不得劲。看到人们打量他的眼光,腼腆的他更有些害羞和紧张。

西庄有一个小学校,一至五年级共不到三十个人,只有一位十九岁男教师。上了几天学,还没有熟识同学们,就放秋假了。

华成想山下的家和人,早饭后等叔走了,就对母亲说:

"婶子,我要下山回咱庄去!”

“婶子,婶子,我也要去!”

妹妹在一旁嚷着,她也知道念旧思乡!

“华成,你就任性!看惹乎你妹妹,小娇,听话,你还小不能去,路远不好走,累煞你。”

“不,不,我要回去!哼,哼哼……”小娇看母亲不让她去,急的哭了。

“唉,唉!小娇你别叫哭了,你不怕累着,你就跟哥哥去吧!华成,好好照管你妹妹哈。”

“嗯”华成答应着,高兴的带着妹妹,象两只放飞的小鸟似地跑了。

走了二里坦缓些的山梁路,到了一段陡处石跷子路,华成牵着小娇的手慢慢下着。到了又一平坦路,华成看妹妹累了就背着她走。小娇比华成小三岁,但长的稍胖大些,华成背她很吃力,走了一段后华成便放下小娇了。

到了山脚处的小岭包,小娇累得坐在地上不想走了。华成在旁边坐了会儿,便叫小娇起来走,可小娇用手拧摸着草,不说话也不起来。华成看小娇是真累坏了,背她吧她太重,自己也累了。华成灵机一动用起了激将法:

“小娇,你白搭不中用,你信不?我走五十步,你跑也不如我快!不信,咱俩比赛?!”

小娇倔强的站起来要比,华成迈开大步边走边数着:“一二三四五……”

小娇在后面跑起来急追着,忽然脚下一绊一下往前趴倒了,小娇猛摔的蒙了头,一会回过神来,大哭起来。华成慌忙跑回去看妹妹,小娇前额上紫红了一片,隐隐有些出血点。两个膝盖和两个小手掌也磕碰的疼。华成没照顾好妹妹,心疼妹妹又内疚又怕以后会受到责骂。便要背妹妹走,小娇却不要哥哥背了,伸手让哥哥拉着向不远的庄里走去。

二大娘家锁着门,华成和小娇便到了五婶家。五婶看小娇碰伤了,忙让华成和妹妹喝了水,把煎饼撒了些白糖卷起给他俩吃。又到村边掐了些荆介草,用水煮了给小娇压惊散瘀。

转过年后,华成已熟悉和适应了山上的生活。也有了新的伙伴,新的乐趣。只有在有时他和别的有些孩子有冲突时,偶尔会遇到某个护孩子的大人,或者某个小孩子。对他骂叫的那句侮辱的毒话“带羔子”,华成会感到伤心的刺痛!会想到自己的不幸。

夏天到了,雨多了,屋东那个石底的积水湾水也多了,华成和成忠、成学在湾里练起了浮水。开始时在水到膝盖的地方,用手扶着地爬行,两条腿交换扑腾扑腾地击打水。再后来便到齐腰深的水里,把头伏在水中,憋着气两手在水中快伸扒,两条腿使劲打扑腾。练着练着忽觉就能抬头浮起来了,便兴奋的搅起一湾浑水。这湾不大,水深也就到华成胸部。

家后西北小山沟,有个泉子,泉子下面有—个大一些的湾。水深处三米,华成他们便大着胆子到里边扑腾了几次。虽是只会在水中趴着扑腾,却感觉水越深越爽,湾水清澈,即使灌进嘴里也甘甜。

时间过的真快,放秋假了,华成又到山下找来子他们玩。华成、来子、宝成、玉成他们聚在一起,华成说他会浮水了,来子和玉成说他俩也会。便说好午饭后,到庄南甘泉子水库浮水去。华成在宝成家吃过饭,来子和玉成对家里说割柴禾,便来到了宝成家,五叔家六岁的石成也来了。大娘拿宝成当宝贝,不让他跟着去割柴禾。华成他们四个便来到了水库,经过一夏天的积蓄,水库的水还在从溢洪道往外流。

这水库在一条狭谷内,长有二百多,宽有一百多米,最深处有七八米。在水库西边的山根处,有一股泉流从石灰岩縫中汩汨流出,因泉水甘洌,故称为甘泉子。泉子旁有一小狭沟,宽有十多米。原来的几块地,因水满而被淹没在二三米深的水中,几道石地堰清楚可见。华成他们不敢在水库深处浮游,便决定在这里下水。

小石成还没学会浮水,所以在水边观看。来子在前边游的最快最好,华成和玉成并肩在后边紧追。华成看到玉成瘦小结实的两条肩膀,在一拱一拱的使劲,感到很逗人。便对他笑,玉成也一露虎牙一笑。华成看他可爱的样子,禁不住举起一只手要拍他的肩背。却猛地身体下沉了下去,头没在了水里。华成惊慌得手扒脚登把头窜出水面,愣怔了一下又沉了下去。他又急忙再把头浮出水面,却又像忘了怎么游泳似地又沉了下去。

来子他们看华成在水中上上下下慌乱,知道不好。来子便扑腾着游到华成身边,大叫:

“你快抱我一根腿,我拖你出去!”

华成急忙一抱,却抱住了来子脖子。华成比来子瘦高,一下把来子的头拉压进了水里。来子惊得使劲要挣脱,多亏华成并不像有些落水者那样,抓住一根稻草也不松手。华成知道抱错了,想这样不行,就马上把来子放开了,来子便游了出去。

经过这时间的折腾,华成也没劲了。他听见来子扑腾着离开了他,使劲又一次从水中仰身挣出。因在水中不能呼吸憋得难受,便“啊”的一声大口呼吸。小石成看华成一挣仰,身子在水中移动了一段,他见过大人仰泳。就直喊:

“哥哥,你仰游啊,你仰游啊!”

华成听见想说我趴着游都迭不得游了,还仰泳?!不容分说便又往下沉去,无能为力的华成边下沉边心中绝望的想:完了,我不能活了。

再也没劲憋气急着上挣了,一张嘴便不停的咽起了水,只觉的头蒙蒙的晕沉,但还下意识地行动缓慢地往上爬浮着。恍惚中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一只手,像是来子,便放任的耷拉着头在水里,似一枚半浮的萍叶被来子牵着,扑腾扑腾的到了水边,被拉上了土坡。

因怕家里大人和老师知道华成差点淹死的事,华成、来子、玉成、石成说好要保密。人哪,死时万念俱灭啥也不再顾及,活着却都顾这顾那的自私虚荣。可是等华成回山上不久,母亲就听说了这事,便责问华成,华成就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母亲听后便哭着说:

“哎哟,华成,你就是胡作非为不让人省心!我好不容易拉巴养活你这么大,你就作死!要不是来子救你,你还能活?咱要记着人家的好!

唉!也就是小孩心急慌,有俩捆草绳子不知道用,来子敢让你抱他腿拖你,作死呀!要是你抱着他不撒手,你俩就都完了!

往后你再任性不知好歹,你没量能行不?”

可华成以后还是任性地又去浮水扑腾,并学会了仰泳和潜泳。

华成十五岁夏天读完初中后,回家到生产队参加劳动。

这天上午华成和兴东、兴山约好午饭后,到后泉子水湾游泳。仨人刚游了一个来回,便见成忠来了。成忠什么话也没说,就脱衣进水使劲一窜一窜的扑腾着,十八岁他在显示他游的快!突然成忠在水中上下沉浮着,慌急地乱动着。华成一看不好了,便急喊靠成忠近的也是十八岁的兴东快救他,可兴东象是吓呆了似地没动。华成只好自己游到成忠身后,用—手抓住成忠一个胳膊一拖,把已无力挣扎的成忠拖成侧身状,拖游到浅水处,十七岁的兴山也过来抓住了他头发,一起把他拖出了水。

从此以后,成忠不敢再游泳了。

到了华成十八岁时,大爷也没说让他带妹妹回山下的家。这些年华成依然恋旧家,时常有机会就下山玩。而山下南屋里的家什,除了那张床和雕花柜桌外,早都不见了。那种旧门上边虽用铁挂子锁着,下边住上一扳,门就能脱槛而进人。在华成上山的第三年,大队来人知华成母亲商议:两间南屋做铁匠打铁房;三间北屋和一间棚房做粉皮用;床和柜桌医疗室借用;大队管着修补房子;等华成再回家时交还。

好伙伴来子已到省城里上了大学。

这年秋天,学生们放假了。 这时生产队已分组干活,可烘黄烟还共用一个大烟房。掰黄烟这活又脏又累,会弄得一身粘黑烟油渍。华成在烟屋挂完烟后,便和山意等几个青年,去烟屋下边的后泉子湾洗澡,十几个中学生小学生也跟着去玩。

湾里的水快满了,湾边的一层岩石上也半米深的水。这些人只有华成和山意会游泳,而山意也就会在浅水里趴着扑腾几下。华成在众人的欣赏中,一会趴着蛙游;一会侧着身游;一会又仰泳;一会又蝶泳。然后爬上湾堰,两手并着前伸,纵身一个鱼跃。瘦高的身体在空中划一道优美的弧线,一下插入水中不见了。在众人的惊诧愣呆中,从十几米远的地方钻出。忽又扎进水里,好一会儿才又露出水面,手里举着从湾底摸出的石头。

有些孩子在湾边的浅水里洗澡,看到华成在水里潇洒漂亮的游戏,都受到鼓舞似地用手拍水搅水玩。十三岁的果子,站在湾边那层岩石上的水里。一边手舞足蹈的击水,一边向坐在湾堰石上的华成炫耀:

“华成哥,华成哥!真好啊!好恣来!”

得意忘形的他忘了岩边,一下踏空,滑进了岩石下的深水里。看到果子在水里上下乱扑楞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几个青年也在发怔。华成从湾堰石上一跃入水,很快就游到了果子身边。用手一托果子屁股,一下就把他推托到了岩石上。

王永励,笔名乙飞。男,临朐县寺头镇崔册村人。喜爱文艺,兴趣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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