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金线街,源自“吕洞宾点石成金”?
古城长沙街衢纵横,古巷幽深,流传着许多美丽动人的传说和故事,随着岁月流逝、城廓变迁、街衢易貌,但这些传说和故事流传至今。待我老谢说之。
人说久住他乡成故乡,我却不以为然。海南虽四季如春、蓝天碧海、金色沙滩、千年青皮林、充足的负氧离子……仍挡不住我对长沙的思念。乡愁让我夜不能寐,不远万里,我又回来了。
我从五一西路进太平街北口,不作停留一路往南,快到南口时,一眼就看到金线街,这是条长218米、宽8米,东起太平街和福胜街,西至下河街,长沙城区仅存的麻石老街之一。
麻石老街金线街
脚踏上金线街,看着那横铺在街道中央、直铺在两侧的麻石,一种历史厚重感油然而生。它们虽只是经过粗加工,但历经百年沧桑,不仅光滑,而且坚韧如初的。
记忆的闸门打开至六十多年前,火后街丽泽学堂55级的几个同学来到周林甫同学的家——金线街18号公馆,幽静、豪华、设施齐全的三层小洋楼。我们这些八九岁的顽童,从一楼到三楼打闹戏嘻够了,就在宽大的客厅休息。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品尝着满大茶几的水果和糕点,许多是我们从来没吃过的。
周林甫的娭毑(奶奶)、妈妈和阿姨,高兴地摸摸这个的脸蛋,拍拍那个的小脑袋。娭毑慈祥地说:“多呷(吃)点!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哪个知道金线街为什么又叫金线巷吗?”
相传很久以前这条街上,有户人家的墙上挂了一幅吕洞宾画像。这家的满伢子刚发蒙读书,满伢子每天放学回来对着画像作揖,久而久之,吕的样子存入脑壳中。一日放学回来,满伢子在街上遇到一个道士,端详一番,觉得面熟:方头大脸,一对耳朵垂到肩上,三绺黑胡子……和我家画像的上的吕洞宾神仙一模一样。
大胆走上前,牵住道士的衣服说:“您就是神仙吕洞宾吧!”道士大为吃惊,原来他真是吕洞宾,他对孩子的慧眼识人颇为高兴,顺手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敲下一小块,送给满伢子,之后便不见了。
满伢子将石头交给父亲,并述说了经过。父亲一看,这石头分明是一块金子,意外之财不能得,就一起到大石处,合之,二者真能合二为一。中间只留下一条金光四射的线,还是金线啊!邻里无不称奇,又交口称赞满伢子父亲做得对,愿神仙吕洞宾保佑我们劳动致富。
后来,这条街便取名为“金线巷”。
这就是“点石成金金线巷”的故事和传说。
金线街
据《长沙市岳麓区志1988-2002》记载,长沙古城第一座清真寺于15世纪建于金线巷,到清末因故被废。
清光绪三十三年(1904),湘抚赵尔𢁉在这里开设实业学堂。学生皆英俊少年,有“实业美人”之称。金线街濒临湘江,停泊船只较多,生意人借吕洞宾好饮酒的声望,开设了许多酒店,聚集娼妓,供船工饮酒作乐,嬉笑之声通宵达旦。实业学校恐学生沾染恶习,报请警署严驱娼妓,娼妓只得栖身在金线街不远处的小金线巷、流水沟一带。
民国初年,此地有德记商号和新和商号两家经纪行。还有汽巴洋行,和通粮栈,聚和盐号等。1920年,开办有德记、记新和、鼎裕、生阳等旅馆。1930年,开办有汉新和纸业。1938年文夕大火后,开设有复兴银行、华安和荷兰两家保险公司,有可能是长沙城较早的金融业。
民间传说,吕洞宾云游长沙时,暂住吕祖巷(今开福区春风街),常来金线巷,持小瓦罐在街上讨钱,罐常不满。一个和尚推来一车钱,戏曰:“你的瓦罐能容得下这车钱否?”吕乃将一车钱往罐里倒,只听嘎嘎有声,一车钱瞬间不见了。僧问:“神仙耶,幻术耶?”吕仙答曰:“你不理财,财不理你,集小钱办大事也”,故金融业供奉吕洞宾为祖师。
日来月往,星移斗转,在“神仙吕洞宾的保佑”下,金线巷的住民增加,生意做大,道路拓宽,盖房置业……金线巷自然而然改成金线街,东接太平街和福胜街,往西至下河街,曾成为下河街小商品市场的延伸地带,往南扩展到坡子街。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金线街主街往西驻有土产贸易公司、大光电池盖厂等,大桥商店炒货坊在福临街上,还有些家庭小作坊、小店铺分布在临近的街巷中。
金线街与太平街交叉的东北角转角处,朝金线街方向有一家粉店和一小日杂店。再往西过一排住宅平房,有一小巷道,无巷名,东西两面高墙,小巷尽头是航运局宿舍。右拐第一个石库门,门牌号为金线街18号,为一栋欧式三层楼洋房。推开厚重的大木门入內,南面和东面为高墙,南临太平街上“同福星颜料号”的后门,18号院实为其店铺的后院。
图为作者同学所绘金线街18号公馆区位图
此房不同于长沙大多的公馆,偏重于欧式风格,由广州人设计,广州人和长沙汤某的施工公司共同建造的。外墙为红砖清水,屋顶双面斜坡,盖机制大红瓦,坐北朝南。
进门小平台左边是30多平米的大客厅。厅内有高大的方格形顶,米黄色的碎石水磨石地,西面墙中央置一个2米多长冬天取暖用的欧式壁炉,厅内摆放着一长两短的真皮沙发,配以一大两小欧式实木茶几,雍容华贵。
小平台右边是三间连着的木地板住房,木地板架空50公分为防潮。小平台正中是堂屋,高大方格形顶,架空木地板,北墙挂着湘绣“八仙飘海图”,正前方摆着一张4米长的条桌,上面摆放一面镜子和一对花瓶,寓意一家人平平静静,中间摆着一张可坐10人的大圆桌,一家人团聚吃饭的地方,也是我们小学同学自习和做作业的地方。
二楼和一楼布局基本一样,小平台成露台,全层灰色的碎石水磨石地面,开创长沙住宅建筑的先例。三楼有四间房和杂屋。
全房电路用铁管预埋走线,配以西式开关和插座,很为美观。一楼楼梯间设计成西式洗手间,配有浴缸、座便器、面盆,但未完工。全幢有两套楼梯,木制楼梯在室内,水泥楼梯在户外,楼梯的每一级,都嵌了铜板条,闪闪发光。(铜板后被拆除)
公馆户外楼梯
楼梯与房间互通,是我等小学同学和邻居小孩,躲摸子(迷藏)的好地方。房屋顶还有个一米多高的建筑物,是个烟筒口,为一二层客厅内的壁炉烟道的出口,我们玩躲摸子时,周林甫告之那是烟道,千万不要爬进去。房屋西侧有一间100平米左右的平房用作厨房。顶上又是个阳台,供晒衣用,也是小孩玩耍的好地方。
杂屋间、洗澡房分布在小天井周围,小天井旁有口水井,吃用水兼顾,后改为洗涤专用,后又接自来水入院。夏天井水很凉,各户将西瓜,用绳子吊着放于井内,自制冰镇西瓜。文革中,有人以为井里有金子,去打捞一无所获。
公馆内部现状
18号公馆原为“同福星颜料号”产业。明正统年间,周林甫先祖从江西丰城来到湖南湘阴。祖父41岁患病英年早逝,祖母守寡,20世纪初携两子一女独闯长沙。
伯父在丝线铺当学徒学做生意,父亲在湖南电灯公司当学徒。后沾金线街这块风水宝地的好风水,在太平街白手起家办小丝袜厂,捞到第一桶金后,又扩大再生产,在太平街即现贾谊故居对面建新厂,招聘新工人。
丝袜供不应求,生意兴隆,赚的钱又在河西名叫桂花树地处置办田产,请佃户耕种,每年收租。兄弟俩视佃户和工人为家人,同桌吃饭,不分彼此,经常为佃户减免租金,资助有困难的工人。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还有当年的佃户和工人来看望周家。
日寇侵华,文夕大火,长沙沦陷,工厂成废墟,机器设备荡然无存,兄弟俩在原址重建一幢三层楼房,改行做颜料生意,取名“周福星颜料号”。
民国时期的颜料盒
颜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很快赚了不少钱。德国出产的阴丹士林颜料,染出来的布,颜色鲜艳、不掉色、经得洗,很受欢迎,利润又高。当年的颜料,需从香港、广州进口,决定在广州开庄即设办事处。
“周福星”为扩大经营邀请了李、凃两家共同加入经营。“周福星”更名为“同福星”,继续在太平街经营。生意更加顺风顺水,又赚了不少钱,决定用颜料号的资金,在店铺附近买两块地建住宅两幢。
店铺北侧那块地因故没有建成,后成为太平街上长沙布伞厂或该厂幼儿园的用地。只在颜料店铺西,紧贴金线街北建了18号院,由周、李、凃三家合住,从颜料号进出。公私合营后,只得在其西头另开门进出,这就是今天仍健在的金线街18号公馆的来龙去脉。
新中国成立后,“同福星”业主积极参加建设新中国,响应和配合工商业进行公私合营。金线街18号,除留有周、李、凃三家住房(配有各家厨房、杂屋间,基本满足生活需要)外,其余全部收归国有。
文革中,金线街居委会在18号院隔壁的房子上面,加盖一层作为居委会办公用,因没有出入大门,就在18号院进门空坪南侧搭建楼梯上下,从18号院进出,大门上挂上“金线街居民委员会”的招牌。其南侧墙壁上曾用石灰水泥书写“金线街爱房委员会”八个字,据说应为“金线街居民委员会”。
18号院现由长沙城投公司转租给“渔父国医馆”经营,门牌号改为30号,此无名小巷冠以“国医里”名号。
渔父国医馆
金线街有众多附属街巷。福临街北起金线街,南止坡子街,长227米,均宽5米;福临巷(曾名墙湾子),北起金线街,南止坡子街,长169米,均宽2米,和三王街(长178米,均宽7米)长宽不相上下,与之平行相交于坡子街;小金线巷,北起金线街南止木牌楼,长也有104米,均宽2米;木牌楼一条巷,北起金线街南止木牌楼,长90米、均宽2.9米。
金线街北厢有一条名叫刺常街的小街,还有一条长40米、均宽2米的金井巷(井巷子)。长沙59届中的湘剧老艺人李丹红住在金井巷(井巷子)4号公馆,其爷爷和隔壁的朱家都是金线街商界名人。
上世纪八十年代金线街及附属街巷,隶属于长沙市西区坡子街街道办事处、金线街居民委员会,共有居民小组13个,居民户数581户,居民人数1758人。
金线街南厢的木牌楼一条巷通往木牌楼,木牌楼3号房主徐挚中,是著名的正兴颜料店的老板,是我同学周林甫的世伯,与周福星颜料号同行世交。当年长沙的颜料店集中在太平街和福胜街一带,公私合营后称长沙市化工原料店。
木牌搂3号,青砖围墙长约20米,石彻门框顶部雕梁画栋,木门厚重。进主厅有风门隔护,方砖地,六根立柱主撑,间墙为青砖,双层楼板,前后天井,有阳台、晒楼,双坡青屋顶。与18号公馆建筑风格迴然不同,始建年代久远些,房屋后面也有一条曲折通道与福胜街原正兴颜料店相连,已封闭。后天井原自用水井也已填平。
木牌楼旧影 翻拍自书籍《老照片中的长沙》
2004年前这栋建筑保护情况尚可,住有9户居民,部分为长沙航运局租户。此后,金线街划入太平街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范围,但街的南厢至解放西路地段却划给某房地产开发商。金线街南厢的传统店铺、民居和街巷于2006年全部拆除,至2011年后建成仿古铺面。
老谢说文接近尾声,我仿佛听到和看见,旧时金线街市民穿着木屐,进城的农户来不及换下油鞋,行走于麻石路上,木屐和油鞋底的铁钉撞击麻石路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夜间卖白粒丸、猪血和馄饨挑担人轻轻吆喝声,犹如雨中的交响乐,并不烦人,让人轻松;人力车夫拉着达官贵人或商贾巨富来到巷头深处的公馆门前,礼貌地接过公馆里管家递过来的车马费,静静的离开……
我的思绪进入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神话传说中,苟杳和吕洞宾两位好兄弟,互为扶危济困和知恩图报的楷模,却演绎出“你让我妻守空房,我让你妻哭断肠”的一场令人感动的闹剧……
参考资料:《长沙西区地名资料汇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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