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蒋军晶的变化
认识蒋军晶十几年了,如果用一个词形容他,就是“变化”。
军晶的“变化”,有三个,一个是广、一个是深、一个是自由。
1
先说军晶的“广”。
我知道军晶,是在十几年前的人教小语论坛。他的网名是“我爱语文”——好傻。一点也不符合他摇滚青年的澎湃和狂野。那时他兴趣点主要是阅读教学,会说一些让人觉得很高深的话。后来,隔了好多年我知道了,那时他疯狂研究支玉恒、于永正等名师的课堂,有了些自信的底气。
随着2006年他在全国大赛上获了奖,成名课《月光曲》让他一度火起来了,很多同时期的选手也是这样子的,一课走天涯,能忽悠好多年。但是奇怪的是,这个时候,我们尊敬的“我爱语文”,突然变了,他开始抛弃了阅读教学,研究起作文来,搞什么项目作文,有点舶来品很高大上的味道。
到2008年,他认识台湾的赵镜中老师后,他变的决心更大,速度更快了。他开始涉猎整本书共读,没多长时间,又提出了群文阅读。我发现,他已经不满足一本薄薄的课本,他有更大的野心,想让学生读到更多内容,且是被他精心编织过的,带有他自己意图的。
2010年后,他的群文阅读成熟起来了。我曾经扮演诘问者,和他推演过别人会对群文阅读的质疑,比如和主题阅读的异同,比如群文阅读有无一些纲领性的话语。他很郑重地记录下来,后来陆续写出了群文阅读的理论性文章,更让人不得不服的是,他几乎是以一人之力,编出了覆盖整个小学的群文阅读读本,我认真研读了某些章节,很带有军晶的味道。
后面几年,他的变继续往四周蔓延,开始正儿八经伸向了作文领域,先是在我组织的内部培训上,抛出了自己想研究的作文技巧命题,在很短时间内,就出了让他风靡全国的《作文九问》一书。这套书一出,军晶也成了作文教学有地位的名师了。
他研究的点,还往古诗词领域延伸。在我们组织的“课程设计师高端研修班”上,他提出想做古诗词的研究,一年后,书就出来了,名字很文艺,叫《诗词大发现》。有三本。我说,你叫这个名字,恐怕卖不好。他说,我先关注质量,这套书基本达到了我想要的效果。当然,我知道,这个效果,指的是以后他拿出去送人,会很拿得出手。
到现在为止,他对小语教学的内容,几乎都耕耘了一遍,达到了让人发指的高度。这时候,小语江湖已经装不下我们蒋大侠的赤裸裸的野心。有一天,他忽然有点神秘的告诉我,他要开始写儿童小说了。
他以为我会诧异。我没有。
有一天,他说要去搞导弹,我也不会诧异。淡定归淡定,我还有点小好奇。因为他隔一段时间就告诉我一下,他的写作进度和反馈。哎呀,我写了一本了,感觉真好。哎呀,出版社的编辑读了感动得流泪了。哎呀,我找学生试读,都说写的就像身边的故事。哎呀……我没好意思打断他。我知道,一个老男人第一次写儿童小说,难度不会比张飞突然捏起绣花针绣花低。他需要鼓励。嗯,肯定是这样的。于是,我送上了我自己都有点不相信的肯定:嗯,你写的肯定好的。嗯,恐怕是世界级起点。嗯,蒋军晶是最棒的。
就在今年夏天来临之前,他的第一本小说终于出来了,叫《流鼻涕的秋天》。我认真看了。竟然一口气看完了。要知道,我好几年没有办法一口气读完一本儿童小说了。坦诚地说,我虽然不会写儿童小说,但我读过一些,军晶的虽然离世界一流还差点,但我觉得归到二流应该可以的。这是一个很可怕的起点了。到现在,多数儿童文学作家还在三流以外溜达呢。
军晶还在变。他感兴趣的领域,肯定还会往更“广处”。对这样一个处处能带来新意的“广”,谁不感兴趣呢。
2
军晶变“广”的同时,也在变“深”。
宁挖一口井,不挖十个坑。
老蒋是深谙这一点的。我问他,乐队的夏天看不看,他说,不看。为什么。因为摇滚的黄金时代过去了。最好的中国摇滚在上个世纪已经结束了。看现在的,总觉得只是一个余音。我觉得这番问答,就隐含了军晶对事情的认知。他的要求,是有深度。玩摇滚的时候,他留长发,背吉他,疯狂跳,疯狂唱。他把摇滚玩到自己能抵达的最深处。
对小语每个领域,军晶和玩摇滚一样,也追求深度。
对阅读教学,他不满足于上出几节被人叫好的课来,试图构建以思维方式贯穿的语文课的大厦。他追求要理性,要清晰,要准确,要效率,要简单。有的课很好看,他提醒听课者,忽略幽默的元素,关注课的流程,关注学生思维的演变。有的课不好看,他也有点沮丧,甚至灰心,说,学习本来就不是都热闹的,看课要有耐心。
对作文教学,他不满足上几节课,甚至不满足给出一些零散的技巧,他想构建一套完整的作文技巧的教材。据说,已经完成了。对军晶这种小快手的速度,我有点震惊。对质量,我一贯相信军晶出品,必是精品。所以,我还挺期待的。
对古诗词教学,他的诗词大发现,其实不是特别适合学生自己读,更适合作为学校里的教材,老师带着学生研究性地读,效果会更好。
对群文阅读,他不但出了读本,还编制了老师用的教案、课件,这个企图心很明显了,他是希望把这个领域做到他的极致。
对儿童小说,他是定位写一个系列,写当代教育的现实悲欢,当代孩子的忧伤喜乐。他把国际大奖小说做过写作上的拆解,这能保证他写出较高水准的作品,这些作品承载了他写现实儿童和教育的野心。现实,现在好多作家都不碰了,或者说,他们没勇气或没条件去碰。军晶敢。所以,别把他的小说仅仅当成写作学习的范本,对孩子精神的共鸣和疗愈,更可贵。
军晶追求深度,是有自己方法论的。
不管是阅读,作文,古诗词,还是儿童小说。他的方法论,是深度思维。
不知道他有没有深刻意识到,他自己受益于自己的思维方式,所以,他研究这种思维方式,从台湾、国外吸收好的策略、做法,进而用到了每一个领域中。
他的阅读教学,追求的是思维之美。他不太提倡语文课感动得稀里哗啦流眼泪,他不太喜欢伸长脖子深情而优美的范读,他不喜欢慢腾腾卖弄机智的师生对话。他喜欢直接,不绕圈子,不煽情,不渲染。他喜欢追问,犀利、准确、深刻、到位,让学生大脑紧张、兴奋,甚至内心激动如大海。他喜欢工具和策略,国外的、港台的、自己的,他信仰可视化工具的力量。
他的作文教学,追求的是思维之巧。中国作文的考试标准不改,国外的很多做法,是没有用武之地的。军晶降低从国外作文教学采购的要求,嫁接一些技巧到自己的思考王国里来。这些技巧,有的是常规,有的是新知,但军晶包装的形式,都是巧妙的。从用词到说法,都给人陌生感、新奇感。
他的诗词教学,追求的是思维之链。背诗词,不是军晶主张的。他不拿诗词当神器供起来膜拜,他拿诗词当例子,只是学习的例子。他的诗词,是链接。链接诗人的社会、生活,链接不同朝代诗人的主张,链接一个诗人的一生。在链接中,他发问。为什么李白要写那么多愁。为什么苏轼永远乐观。发问,指向的,还是思维的深度。
他的儿童小说,追求的是思维之灵。写作本来是最玄妙的一件事。他读国外大奖小说,做了系统拆解后,非常灵活的用到了自己的写作中。或许,他天生就有写作天赋,或许,他确实信仰深度思维,思维之神给了他灵气。
3
军晶变得越来越“自由”了。
自由背后,是底气,是自信,是自嘲。
以前军晶不敢自由的。不光军晶,我们都是。初出江湖,到处是老前辈,自己没多少话语权,该夹起尾巴就得夹起尾巴。人家评课,尽管不同意,也得说好好好。混江湖,一开始,重要的不是水平,是面子,是资历,是交情。
什么时候军晶自由了呢。是全国大奖拿到了?是特级教师评到了?是图书畅销后版税喜人?我没问。也许问了也没答案。自由,应该一直埋在军晶心里,只是在一个合适的时节,发芽了而已。
自由后的军晶是自信的。他明白自己所做的东西的价值。他明白老师一时不喜欢他的课,但他的课终究有巨大未来。他明白他的同行者,不是迷失在喧嚣时代的表演者。他应该会相信时间的力量。
已经四十岁的军晶,还敢驰骋在篮球场上,跑全场,流大汗,自我吹嘘,那些小年轻比不过我,我是主要得分手嘞。
自由后的军晶是敢于自嘲的。他说,我费心打磨诗词这套书,做得这么漂亮,以后也终于有可以装B的东西了。他说,和丁慈矿比学问,我可能啥都不是。
4
这就是我认识的蒋军晶。
一个不停变化的兄弟。
我非常佩服的一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