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个表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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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两个表姨
文|高堡岐人
高堡岐人:上一回讲的是我的高中同学做交警的故事,我原本想把它命名为《我们选择的道路》。至于《人总是在不经意间堕落》这个标题,我本想用在另一个故事,但终究还是不忍——那是一个极其悲伤的事。
我有一个姑姥姥(我妈的姑姑),是个很传统的贤妻良母。她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她家在偏远的山区,经济条件也不怎么好。20多年前,大儿子在村小学做代课老师,30多岁还没成家。姑姥姥拿不出彩礼钱,又不愿眼睁睁看着儿子打光棍,只好采取“换婚”的办法,让闺女嫁给另一个光棍,再让该光棍的侄女嫁过来。
我这个表姨没念过什么书,人却非常聪明漂亮,并且当时已经有心上人,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我才不要嫁给那个死老头!
姑姥姥虽然爱闺女,但毕竟爱儿子更多。平日里被人讥笑“养了个孤寡儿子”,对她的刺激是很大的。后来不知姑姥姥用了什么方法,让表姨的心上人彻底死心,也终于让表姨屈服了。
表姨嫁过去后,几乎没有一天不吵架。表姨生了个女儿,婆家对此非常不满意。表姨想离婚,可来自两家人的压力巨大。以她那刚烈的心性,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尝试过自杀。据说在一次激烈的争吵过后,她提着镰刀冲到田里毁了婆家几百棵树苗。
据我妈的回忆,我推测表姨之所以下定决心离家出走,是受我姨姥姥(我妈的小姨)闺女的刺激。姨姥姥比姑姥姥更加重男轻女,而且极其“抠门、蠢笨”(我妈的原话)。有人向姨姥姥提亲,背来了几块腊肉。姨姥姥满心欢喜地收下,跟闺女把未来的婆家夸成一朵花。后来,姨姥姥的闺女在婆家夯土墙时,不幸被垮塌的土墙砸死,扔下一双儿女。
表姨失踪了近两年,再出现只为提起离婚诉讼、要回女儿的抚养权。她出走以后,婆家人为了报复,立即逼迫她大嫂回家改嫁了,于是她大哥再次成为一个光棍——带着一个女儿。于是她与娘家也成了仇敌。在城里打官司期间,她带着女儿来过我家一次,人已经变得丰腴而体面。
爸妈每每提及此事,都不禁摇头叹气。当时我还小,不懂得个中深意。有一年姑姥姥来我家串门,自然聊起了表姨。
我妈问姑姥姥:“四姑,她说当年是被你们逼着嫁过去的,真有这回事吗?”姑姥姥气得眼睛乱翻:“胡说八道!当年她自个儿谈的那个对象是个混混,我的确是坚决不同意的。那臭小子自己不走正路,现在蹲了大牢。你姑父当时是有过换婚的想法,可你是知道我的——我再怎么难,也不至于卖女儿吧?我不同意她嫁那个混球,她就跟自己赌气,说什么我就遂你们的愿好了。嫁过去以后又说是我们害了她,帮着外人对付我们老俩口……”我妈说:“算了吧,都过去了。她现在过得好也是让您省心了。”“省心?反正不是什么露脸的事,你早晚都会知道——她嫁了个比你姑父还老的老头儿,给人家做小!”我妈惊得张大了嘴巴:“那她图什么呢?”“图什么?钱呗!那老头儿给钱给房子养着她,她另外还捞了人家不少钱。我看她早晚还要再打一次官司,那老头儿家里也是儿子女儿一大堆……”
一个渴望自由的女性,逃脱了包办的婚姻,最终却没能赢得自立,而是甘愿沦为他人的玩物——这难道单单以“堕落”就能够说明一切吗?
姑姥姥生活在那样的环境和年代,所做出的选择似乎都是出于“本分”,对女儿甚至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老一辈的人更不会把女儿当人看。而姨姥姥家的闺女,我那个被土墙砸死的表姨,却实实在在地做了一件可悲的商品。
我为中国女性的命运叹息!
我迫切渴望着,她们能够够摆脱那生殖机器一般的命运;我迫切渴望着,她们能够自立、自爱,并且勇敢地站起来去争取自己的权利。
——女儿们,不要再重复母亲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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