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我和混混段小兵(又名:榆花开在雪中间)
我们三个悄悄下了楼。
上了车,我用力按着喇叭,喊着,爷爷,我们出去玩了。
我爷爷听见喇叭声,跑到阳台数落我,大过年的,又要出去瞎疯,也不消停消停。
我奶奶也探出过头,看我一眼,对爷爷说,跑就跑了贝,他要是棵白菜,能剁巴剁巴吃了,他是个大活人,你还能拴住他的腿?
我吐吐舌头,冲他们扮了个鬼脸。
段小兵上车前,打量一番,轻轻拍了拍,说,靠,尼桑大吉普,飞飞,行啊你,哪搞来的?
我说我爸的。
他就竖起了大拇指,说,还是你爸牛。
我说,你要不要试试?
他摆摆手,还是你来。
远处传来零零碎碎的鞭炮声,大街上满是爆竹烟花的残骸碎屑,人们还在欢庆这个漫长的节日。
伴随着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我们像三只无头苍蝇,在街上乱转。
小虎子鼻子贴着玻璃,盯着外面看,看见店铺挂着的大牌子,就轻轻念出来。
他念着:“‘来一杆’台球厅。”
由于不认识那个杆字,念成了‘来一干’台球厅。
来一干?我和段小兵都笑了。
我说,去‘来一干’啊?
段小兵说,不知道开业没。
我说上去看看。
他就真下车,咚咚咚,跑上楼。
不一会儿,他就在三楼的窗户探出个脑袋,向我们招手。
打完台球,看见一家影院排了新电影,我们就去看了电影,看完电影,我们又去吃了家庭小套餐的火锅。
小虎子今天玩得很高兴。
点菜时,我碰见一个女同学,过去和她打了声招呼。
小虎子竟然凑过来说,代叔叔,那个姐姐很漂亮,是你女朋友吗?
段小兵拍了一下他屁股,说,去,瞎问什么。
我笑了。
小虎子不到八岁,怎么就知道女朋友这个词呢。
吃火锅时,段小兵开心地说,他用我送他的照相机照了几组年前车间加班加点生产的照片,厂报全登了,还被推荐到了市报,他们车间主任对他好一顿表扬。
这是个好迹象!
我又开始循循善诱。
我说,段小兵,你真的很有天赋,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但是,你不能满足现状,不但要拍照片,还要多写相关的新闻稿件。
他挠挠头说,拍张照片、画幅画还行,写东西,真不大会。
我说,不会就学贝,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
他说,你说我该写点什么好!
我说,有很多可写的,你们车间的安全生产、技术革新,成本节约、班组建设、人物通讯,都可以写……你不能满足在车间当工人,况且你现在是安全宣传员,就要学会多看多写多练,厂报发表多了,说不定哪天,上面的领导发现了你,就把你调去了机关。你想想,你要调机关了,还可以照顾到你哥,你哥工作要顺利,就能给小虎子创造一个好的上学环境不是。
我摸了摸小虎子的头,说,虎子,你说代叔叔说的对不对啊?
虎子羞涩地扭了扭身子,看段小兵一眼,笑了。
段小兵也跟着笑了。
他说,好,那我试试,写好了你帮我改。
我说,没问题,稿费一人一半。
他说,全给你了。
我说,那我给小虎子。
他说,你给虎子干什么啊。
虎子说,我可以买棒棒糖吃。
就知道吃!段小兵用筷子轻轻敲他一下。
哈哈,我们三个笑成一团。
吃完火锅,我送他们回去。
车子到不了他家门口,我在最近的岔道停下来。
段小兵说,虎子,乖,下车,自己回家去。
虎子看他一眼,说,叔叔,你不下车吗?
段小兵瞪他一眼:去,叫你下你就下,问那么多干什么。
虎子乖乖地从车上跳了下去。
咚!段小兵把车门关上。
我一楞,问他,你不回家?
段小兵正要回答,小虎子又爬到了车门的台阶,脸贴着玻璃,喊着,叔叔,你们还要出去玩吗,我也去。
段小兵只好把门打开。
他下了车,抱着虎子走了一段,放下他,立刻跑了回来。
一上车,他就急切说,飞飞,快,我们走!
车子发动后,开了一段,通过反光镜,我看见小虎子一直在后面追,哭着喊,代叔叔,等等我,我也去。
我把车停下。
我说,把小虎子捎上吧。
他说,你要捎上他,我就下车。
我一楞。
我说,段小兵,你怎么了?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儿。
他突然就情绪激动地说,飞飞,你快走吧,不用管他,我现在就想离开家,在外面呆几天。
我心一狠,快速睬动了油门。
透过反光镜,我看见小虎子在后面跑,撕心裂肺喊,代叔叔,你等等我。
本来,他今天一天都挺高兴的,尤其是看那部喜剧电影,逗得他一直咯吱咯吱地笑,笑得我心都化了。
这么想着,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唉,这年过的。
69
大雪初晴,白白的雪花落到树叶上,在蓝天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车子开出去好远,段小兵仍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窗外。
我说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隐隐透出无助的哀愁。
我说,他们又逼婚了?
他说,我才不怕。
我一楞,问,他们真逼了?
他转过头,看我一眼,说,飞飞,没事,就我妈过年的时候说她打算跟我师傅结婚,我师傅却说等她女儿的事了结了再说……他们虽然没直说,意思却很明显,我烦都烦死了。
我心一紧,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此后,我和段小兵都没说话。
那难耐的沉默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远处传来几声沉闷的爆竹声,我才问他想去哪?
段小兵说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说,你要离家出走,就没有想去的地方?
其实,我是想说,你混了那么多年,朋友那么多,就找不到可以投靠的一两个?想想,还是没说。可能,他真和他们断了,这些年也一直没见他和谁有往来。
他说,大过年的,我无亲无故,除了跟着你,我还能去哪。
我就不再说什么。
我们在大街上毫无目的乱转。
有时,我顺着他的视线看看窗外,有时,我研究他映在玻璃上的脸的表情。
转到胜利路时,看见戴燕燕上她姥姥家拜完年回来,正在路边等她父亲来接她。
明日待续......
前尘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