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德国总理默克尔传记作者：“铁娘子”其实很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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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新闻按
2021年9月27日，德国大选落下帷幕，德国社民党以微弱优势领先现任总理默克尔所在的联盟党，不再参选的默克尔结束了自己16年的总理生涯，世界也将迎来一届全新的德国政府。
这位素有“铁娘子”和“欧洲掌门人”之称的女性领导人颇为中国观众熟知。在她执政16年间，12次访华，成为访华次数最多、最了解中国的西方领导人之一。她的脚步遍及中国南北，促进了中德合作，为两国人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益。在她即将卸任之际，深圳卫视对话默克尔传记作者拉尔夫·博尔曼，深度解读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女性政治家的政治生涯。博尔曼曾是德国国会记者，今年7月出版默克尔传记《女总理与她的时代》，被德国学术圈认为是当下研究默克尔最权威的著作。
以下是采访实录。
深圳卫视直新闻记者 毛昱：您在2015年曾今写过一本关于默克尔的传记，中文版书名叫做《直面寒冰》。那本传记发表时正好是默克尔任德国总理满10年。今年7月您又发表了一本新的关于默克尔的传记《女总理与她的时代》。两本书都有哪些不同的侧重？
默克尔传记作者 拉尔夫·博尔曼：我的上一本关于默克尔的书是2013年在德国出版的，中文版在2015年上架。那本书是一篇关于默克尔和德国之间关系的论文，只有两三百页。我的新书则是一本安吉拉·默克尔的综合传记，记录了默克尔的生平和她的政治生涯。德国的同行给它的评论是“这本书是当下研究默克尔的权威著作”。这本书的中文版已经在翻译中了，大概2年以后会在中国出版。
深圳卫视直新闻记者 毛昱：我们注意到您的新书标题用到“她时代”，在德文里“女总理”和“总理”是两个不同的词。您认为默克尔作为一位女性领导人，在以男性为主导的国际政坛中，她的优势是什么？
默克尔传记作者 拉尔夫·博尔曼：一些在安吉拉·默克尔总理任期出生长大的德国青少年，有时候会问，按照德国的宪法，男人到底能不能当总理？他们以为总理只能是女的。
我认为她的治国方式非常不同，女性的方式更加理性。在传统男性气概的政治氛围中，很多决定都是非理性的，比如说男性政治家会相互称兄道弟，一起决定某个政策。但是作为一个女性，她必须要采取不一样的手段，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以男性为主导的政治环境中立足。她很重视事实，非常理性，非常务实，永远都很冷静，而且有耐心，认为等待是一种美德。很多人觉得她的政治魅力很神秘，其实一点都不神秘。
深圳卫视直新闻记者 毛昱：从您与她接触的过程中，您认为她私下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默克尔传记作者 拉尔夫·博尔曼：她其实比很多人想象的要更幽默。她会开玩笑，还喜欢模仿别的政治人物，比如说特朗普、萨科齐。但是她不喜欢在电视上或其他公众场合显露自己这一面。我认为这是很明智的，因为特别是在当下的信息社会，和我们的舆论环境，政治人物最好显得更克制，更有自制力。我们看到这次大选中，基民盟的候选人因为在不合适的场合露出笑容而遇到了大麻烦，当时他正在德国西部慰问受洪灾影响严重的地区。所以政治人物应当时刻谨言慎行，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默克尔是一个无聊的人。
深圳卫视直新闻记者 毛昱：默克尔另一个独特之处是她成长于东德，也就是对东西方政治都非常了解。您认为她的成长经历是否塑造了她的政治风格？
默克尔传记作者 拉尔夫·博尔曼：我认为这段经历是很重要的，在东德时候，她学会了谨言慎行，也锻炼了她的耐心。东西德隔绝长达30年，那一阵子如果你想买辆车，大概要等个20年。耐心对于政治家是很重要的品质。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1989年柏林墙倒塌，让她意识到国家和政权可以在一夜之间消失，这种认识对于处理全球危机也是很重要的。
有趣的是，默克尔的经历也让她的对华态度与一般西方政治人物不太一样。虽然中国和德国的政治体制不一样，但是默克尔非常赞赏中国的经济发展和创新精神，她访华回国以后，经常会对记者说，比起中国，德国和欧洲有时候太保守了，不够勇于接受新事物，应该更好地提高自己的竞争力。
深圳卫视直新闻记者 毛昱：您最近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就谈到，“总理相信她的任务是管控层出不穷的危机，并维持德国和欧盟政体的稳定”。您如何看待默克尔处理危机的能力？
默克尔传记作者 拉尔夫·博尔曼：2008年我们经历了经济危机，接着又发生了欧债危机，然后又出现了乌克兰危机，这是欧盟和俄罗斯关于乌克兰问题的一个巨大的挑战。然后我们经历了难民危机。接着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当选了，美国退出了巴黎气候约定，引发了德国的一次气候问题危机。
在默克尔执政末期发生了新冠肺炎疫情，我认为这是对她最大的挑战。她的处理方法令人有些意外，她表现得很耐心，愿意妥协，但是等待和耐心对于控制病毒来说不是件好事。再加上这次的新冠肺炎疫情很特殊，它关乎到了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与经济危机还不太一样。
深圳卫视直新闻记者 毛昱：您认为在处理疫情上，默克尔可以在哪些方面做得更好？
默克尔传记作者 拉尔夫·博尔曼：可能中国的观众比较不好理解，柏林并不能决定德国政府的所有决策，我们国家的16个地区都有非常高的自治权，德国宪法赋予总理有收回自治权的权力，但是默克尔总理并没有使用这个权力，她还是让各个地方自己去决定抗疫政策，这就导致德国的抗疫政策有些混乱。尤其是去年冬天，德国过得很不容易。
深圳卫视直新闻记者 毛昱：我最近看了很多西方的民调，发现默克尔在执政16年后依然是全欧洲最受欢迎的领导人，您认为大家为什么喜欢她？
默克尔传记作者 拉尔夫·博尔曼：我想自从2015年的欧洲难民危机和2016年特朗普上任美国总统之后，很多西方社会的民人都把她看作所谓的“自由社会的领导人”，一个象征自由主义、全球化、开放的标志性人物。我两个多月前出版了默克尔的传记之后，大概收到了来自100家媒体的采访邀请，其中80%都是外国媒体。
她在德国也很受欢迎，但是德国人对她的喜爱是趋于理性的。德国人认为她是一个可靠的领导人，而在国际上很多人喜欢她，仅仅是因为感情上喜欢她。当然了，德国人本来就比较理智一些。
深圳卫视直新闻记者 毛昱：那您认为在这次德国大选中，大家是想选出一个更像默克尔的人，还是想换一个不同的领导人？
默克尔传记作者 拉尔夫·博尔曼：我觉得德国人一点也不想改变。在我看来，这次德国大选就是一场“谁更像默克尔”的比赛，谁是最佳模仿者，谁就胜出。你看此次得票最多的社民党的候选人，连手势都要学习标志性的“默克尔棱形”。不过，如果默克尔本人继续参选，大家也未必会选她，但是因为她现在要卸任了，大家会想起她的好，想选一个更像她的人。
作者：毛昱，深圳卫视直新闻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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