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南:布林肯去了新西兰,新西兰不见得“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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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7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左)在新西兰惠灵顿议会与新西兰总理希普金斯合影。图源:路透社
直新闻:对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此次南太行期间宣称,新西兰加入AUKUS澳英美三边安全协定“大门是敞开的”,对此你如何评价?
特约评论员 张思南:美国和新西兰深化军事合作是有历史基础的。1951年9月,美国、澳大利亚以及新西兰三国缔结了ANZUS澳新美三边同盟条约。这项同盟的背景是,冷战开始后,美国为了对抗苏联而扶持日本,但遭到了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反对,这两个国家担心一个复苏的日本会再一次威胁南太平洋区域的安全与稳定。为了打消这种顾虑,美国通过ANZUS澳新美三边同盟条约向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提供安全保障。
实际上在这个逻辑中,日本这个变量并不是绝对的。ANZUS存在的本质是在过去那个“黑暗森林”一样国际关系中,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习惯于大国的庇护,而在二战后,随着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世界秩序的瓦解,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宗主国英国不再具有保护它们的能力,因此这两个国家将目光转向了美国。
某种意义上,ANZUS就是美国以三边同盟条约的方式填补英国霸权破灭后在南太平洋留下的权力真空。从这个角度上来说,1951年9月建立的ANZUS和1949年4月成立的北约高度类似,例如ANZUS条约第四条规定,“对任何缔约方在太平洋区域的武装攻击,会被视为对所有缔约方和平与安全的威胁,而各缔约方会采取符合宪法流程的方式来共同应对这种威胁”,这和北大西洋公约第五条的核心逻辑是一致的。
所以一段时间以来我们经常在媒体上听到所谓美国寻求在太平洋建立“北约式的军事同盟”,事实上这种类北约的同盟组织早就存在,而且并不只是停留在纸面上。1963年到1975年之间,新西兰在ANZUS的框架下,为美军在越南的侵略战争提供支持,并派出军队直接参与一线作战。
直新闻:那这种历史上的军事同盟传统是否意味着新西兰有可能加入AUKUS?
特约评论员 张思南:美国和新西兰在AUKUS澳英美三边安全协定的框架下深化军事合作,又有着绕不开的障碍,那就是新西兰的基本国策——无核政策。
历史上,南太平洋区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美国、法国以及英国的核试验场所。公开资料显示,在1996年国际社会签署《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之前,美英法三国共在南太平洋岛屿上进行了318次大型核试验和超过600次小型核试验。而新西兰社会始终对这种以邻为壑,完全不顾当地人死活的核试验行为有着极大的厌恶情绪,这种厌恶情绪同时也延伸到核武器之上。
从1959年开始,新西兰民间开始不断就建立无核区发起请愿和抗议,新西兰政府也不断在联合国上发起谴责,并在海牙国际法院上提起诉讼。到1972年,新西兰民间组织舰船穿越法属波利尼西亚的核试验禁区,但遭到法国军方的攻击,法国特种部队登船逮捕并毒打新西兰人员,甚至在1973年撞毁了一艘新西兰民间船只。
这最终在上世纪80年代将新西兰的“反核”情绪推上了顶峰。1984年,试图与美国建立更密切关系的新西兰国家党在选举中大败,新上台的工党开始推行无核区立法。当年,新西兰政府禁止“任何核动力或带有核武装的船只使用新西兰港口或进入新西兰水域”,而由于美国海军拒绝表明或否认任何一艘战舰上是否存在核武器,新西兰政府实际上等同于禁止任何美军船只进入新西兰水域。
1987年,新西兰正式通过无核法案,而里根政府也随即终止对于新西兰的盟友条约义务。当年美方甚至宣称,必须严惩新西兰,从而防止其他盟友“效仿新西兰的背叛行为”。
从那时起,美国和新西兰的军事合作就处于一种冷淡状态,虽然在2010年和2012年两国签署《惠灵顿宣言》和《华盛顿宣言》,部分领域的军事合作得以恢复,甚至美军导弹驱逐舰“桑普森”号在2016年被允许访问新西兰,但新西兰政府始终坚持无核政策作为基本国策。
就像此次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访问新西兰,惠灵顿方面表达了非常积极的态度,新西兰外长马胡塔称重视与美国的“安全与防务联系”,又表示“欢迎美国在区域的存在加强”。但马胡塔坚称,新西兰不会改变或者妥协无核立场。
这在某种意义上,我认为就是新西兰对于布林肯所谓“AUKUS的大门是敞开的”这句话的回应。考虑到AUKUS将在太平洋地区为澳大利亚建立一支核潜艇武装作为协定的重要内容,只要新西兰不改变或者妥协无核立场,那新西兰和美国在AUKUS的框架内就不会有合作的空间。我相信这也是为什么在与布林肯的对话中,马胡塔称新西兰将美国视为“最亲密的朋友”,注意,马胡塔的措辞是“朋友”而不是“盟友”,这或许表明,ANZUS走了,AUKUS也不会来。
直新闻:那新西兰会不会放弃无核政策呢?
特约评论员 张思南:我无法预言遥远的未来,但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切口来看待无核政策对于新西兰的意义。
事实上,无核政策对于新西兰而言不只是一种政策那么简单,它早已成为了新西兰国家认同构建的一部分。1985年新西兰拒绝美军“布坎南号”导弹驱逐舰靠岸,就被新西兰社会视为展现独立国家主权的重要一刻,证明了即使在更强大的国家施压之下,即便这个国家是所谓的“盟友”,新西兰在国家政策上也可以有独立自主的选择。而随后于1987年的无核立法更是被作为新西兰国家构建的一个里程碑,是凝聚新西兰国家认同的重要举措。
与此同时,这种和平主义的反核立场也反映了新西兰民众的主流意识形态。新西兰社会的主要论调认为,核武器从根本上就是不道德的,而新西兰人民反对核武器的根源不是看不到核武器的战略价值,只是不相信通过堆砌核武器、构建核威慑,可以维持真正意义上长久的和平。换言之,新西兰的无核政策不是某种博弈论上的选择,而是一种信仰,而为了这种信仰,新西兰情愿不被置于任何核保护伞之下。
这也是为什么我刚才说无核政策是新西兰国家认同构建的重要一环,因为作为一个南太平洋岛国,新西兰在核武器核试验的加害中觉醒,实现了自我的蜕变,从一个渴望宗主国庇护的殖民地国家,走向了一个寻求道义和真正意义上持久和平的现代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