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姚：COP28达成历史性协议，两个关键细节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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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新闻：联合国迪拜气候变化大会在最后加时中达成历史性协议，首次明确写入逐步摆脱化石燃料，管先生，你对此有何观察？
特约评论员 管姚：迪拜气变大会的英文简称是COP28，也就是说，在联合国30年前主导开启这一对话谈判机制，国际社会越来越广泛地投入参与以来，大会已经开到第28届。最新协议进展，无疑是气变大会30年会程史取得的一项里程碑成就，我注意到，国际主流媒体舆论都对此高度评价，使用的高频关键词包括：历史性、前所未有、化石燃料时代的终结等等。
正如今天新加坡《联合早报》社评文章指出的，联合国气变大会没有一次不加时，今年迪拜大会在两周会谈之后，也是通过加时，在最后一刻才达成共识，这本身就在见证谈判各方博弈之激烈，最后协议得来不易。事实上，过往就有太多气变大会破裂无果的前例。
美国气候问题特使克里昨天（13日）在迪拜坦承，之前好几年，他都对迪拜谈判能否达成协议，严重信心不足，因为在一些谈判国，这种认知根深蒂固：彻底放弃化石燃料，即煤、原油、天然气等等，无异于“economic suicide”，是所谓“经济自杀”。一定程度上，这两年经济表现亮眼的印度，堪称“经济自杀”论最大拥趸，印度总理莫迪出席国际多边会议谈到气变议程，从不会作出实质性减排承诺，因为当下印方压倒性考量是发展逻辑，哪怕印度一些大城市的雾霾与空气污染，已经持续爆表，沦为全球之最。
实际上，这正是协议最后达成前，各方激辩的焦点所在：要不要就逐步淘汰化石燃料，作出明确的框架规定？最后达成的协议文本，明显是各方妥协的结果：逐步淘汰或减用的提法并未被采用，协议强调“以公正、有序和公平方式，摆脱化石燃料，以便到2050年实现符合科学的净零排”。这一协议共识，并非成员国都满意，所罗门群岛的谈判代表就公开抱怨，协议是在岛国代表不在场时宣告达成的。克里也承认，有代表希望协议能有更明晰更具行动力的文本表述。
但在我看来，尽管这可能不是一份完美协议，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其意义与价值不言而喻，这是国际社会在气变领域超越分歧向共同目标迈出的一大步。
直新闻：那么在你看来，既然各方利益分歧巨大，过往气变谈判也充满变数，为什么这次在迪拜能谈成？
特约评论员 管姚：我认为，昨天在气变谈判加时现场，两个关键细节耐人寻味，一定程度上也回答了这个问题。《华盛顿邮报》今天的报道特别提到，迪拜当地时间昨晚，协议达成后几小时，偌大的气变大会谈判现场一下子空了，这里将布展改造为周五揭幕的Winter City即所谓“冬季城”项目展馆。但美报记者注意到，惟独在将拆未拆的中国展台外，还有十几个代表在排队，都在等着与出席气变大会的中国气候特使解振华拍照留念。《华盛顿邮报》另一篇发自迪拜的报道，更用了这个标题，U.S.-China relationship steals the spotlight , 在迪拜气变会场，美中关系是焦点。美报称，克里与解振华这两位是谈判对象，也是多年好友，昨天他俩在场内简短互动，身边围着一圈代表与摄影摄像记者的长枪短炮。美报爆料，克里刚过完80岁生日，解振华也行将退休，所以这次气变大会，很可能是两位特使的“告别秀”，这也是为何有这么多代表要排队合照，这也是他们向解振华向中方表达敬意的一种方式。
我个人认为，这次迪拜大会之所以能达成历史性协议，当然是因为气变议题兹事体大，关乎全人类的共同利益，但最重要的推动力，无疑来自中美。两国在谈判最重要时刻，高效发挥大国领导力与行动力。事实上，此前克里在新加坡出席彭博创新国际论坛时，已就迪拜协议前景发出乐观预测，提请各方期待好消息，他自曝此前已与解振华特使在加州进行建设性对话，达成了诸多共识。中美在气变领域的全面合作，无疑是两国元首顶层推动的结果，上月在加州斐洛里庄园，中国元首当面向拜登总统谈到“旧金山愿景”的五大支柱，其中第四大支柱，就是共同承担大国责任。中国元首强调，解决人类社会面临的麻烦离不开大国合作，中美应做表率，加强在国际和地区问题上的协调合作，向全球提供更多公共产品。“习拜会”达成的诸多共识之一，是共同强调在当下关键十年，中美加快努力应对气候危机的重要性，要共同推动迪拜COP28大会取得成功等等。所以过去几年，克里成为拜登执政团队访华次数最多的高官，与解振华进行各种深入交流结下深厚友谊。在我看来，中美在气变领域的高质量合作，能否进一步转化为推动中美关系企稳向好、深化合作的势能，创造重要契机，这是两国当政者必须要认真思考面对的。
直新闻：那么在你看来，迪拜协议会就此终结化石燃料时代吗？
特约评论员 管姚：摆脱化石燃料，国际社会在联合国气候谈判框架下达成共识，可以说首次明确了一个重大愿景。但国际社会能否真正跨越现实与愿景之间的巨大距离，至少就时间目标而言，那是27年之隔，会面对诸多不确定性与难题挑战。迪拜COP28主席贾比尔昨天也承认，这份具有历史意义的协议要真正成功，关键在于如何采取切实有效的步骤，来把协议转化为实际行动。正如不少观察家指出的，这份协议对所有签字缔约国的约束力有限，更多只具象征性，是所谓“弱协议”。相当多的发展中国家囿于自身经济实力，本就背负高额债务，如何在摆脱化石燃料的过渡转型进程中，可持续地获取外部资金和绿色能源技术支持，也有待进一步明晰细化。
此外，一些气变活动人士也强调指出，这次协议就石化燃料应用的前景作出规划，那么，煤、原料与天然气作为化工与化肥产品的应用呢？甚至有人称之为“巨大漏洞”。
那在我看来，更大漏洞是所谓“特朗普悬念”。《华盛顿邮报》甚至毫不讳言，用了这个标题，How a potential second Trump term loomed over global climate talks，特朗普可能的第二任期，如何压顶气候谈判？众所周知，特朗普是气变议题怀疑论者，气变行动逻辑远比经济逻辑、发展逻辑，缺少说服力。他当初在进白宫第一天，就开始签字行使各种“退群”权，那么，一旦特朗普真的再次当选，退出气变协议一幕，会否再度上演？国际气候变化议程，是否已对此预案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