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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梵高-徐渭

2016-06-28 中国画研究► 当代国画


中国的梵高——徐渭

整理编缉_《当代国画》

文章来源_网络




徐渭是一位艺术奇才。他的诗、文、书、画卓然自成一家,而且还会写剧本。无论从艺术学的哪个方面观察,徐渭都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徐渭自称为“畸人”。他在七十岁生日时,作诗说:“桃花大水滨,茅屋老畸人。”(《答沈嘉则二首次韵》)徐渭自己编了一部年谱也叫《畸谱》。何谓“畸人”?《庄子·大宗师》云:“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就是说这种人与社会格格不入,却能顺天道而合自然。说得通俗些,畸人也就是奇人。若论徐渭生平境遇之坎坷和艺术成就之奇绝,在明代文坛上确实数不出第二个。

正式入胡宗宪幕府做“师爷”




徐渭自幼聪慧异常。六岁启蒙,九岁便学作八股文,但他读书求官的道路坎坷无比。徐渭的家庭是不幸的。他的父亲,官做到夔州府同知,在徐渭出生后百日就去世了。徐渭的生母是他父亲续娶妻子苗氏的丫环。嫡母苗氏对徐渭十分宠爱,却在徐渭十岁时把他的生母逐出家门。


徐渭二十一岁入赘潘家。妻子十四岁时和徐渭结婚,十九岁时就病故了。徐渭异母所生的两个哥哥,比徐渭大二十多岁。两位兄长先后病故,都没有子嗣,按理徐渭可以继承他们的遗产,但因为他已经入赘潘家,所以打官司败诉,徐渭变得无家可归。


徐渭自幼聪慧异常。六岁启蒙,九岁便学作八股文,但徐渭读书求官的道路坎坷无比。从二十岁成秀才,直到四十一岁,一连八次考试,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都没能中举,最终也没能得到做官的资格证书。没有科举功名不等于没有真才学,更不等于没有真本领。当时的文学家茅坤、唐顺之等就非常欣赏徐渭的诗文。嘉靖年间,倭寇侵扰东南沿海。徐渭生平喜欢阅读兵法,参加了绍兴府的保卫战,“尝身匿兵中,环周贼垒,度地形为方略,设以身处其地,而默默其经营,笔之于书者亦且数篇”,(《拟上督抚书》)因此为浙江巡抚胡宗宪所赏识。胡宗宪诱杀汪直等战功,可能都有徐渭的计策。


嘉靖三十八年徐渭正式入胡宗宪幕府做“师爷”。此时的胡宗宪已是总督浙直福建军务都御史,权倾一时,威震东南。据袁宏道《徐文长传》说,胡宗宪聘徐渭做幕客时,徐渭提出一个条件,要求胡宗宪待之以宾客之礼,允许他随时可出入总督衙门。胡完全答应。徐渭在胡宗宪幕下,主要的工作是起草文书,也参谋军事。徐渭没让胡宗宪失望。胡宗宪把所得的白鹿献给皇上,徐渭代写的一篇《代初进白牝鹿表》送到朝廷,嘉靖皇帝“大嘉悦”。胡宗宪因此升俸一级,即更加器重徐渭,“一切疏记皆出其手”。徐渭的辛苦也得到相当丰厚的报酬,比如他代胡宗宪作了一篇《镇海楼记》,即得到胡宗宪二百二十两酬金,在绍兴营造了一处园林式住宅,取名“酬字堂”。


徐渭以自己的智慧获得劳务报酬的同时,也收获了精神上的痛苦。他在胡宗宪幕府中写了上百篇文章,有的表现了有价值的思想,大多数的文章却是奉命写作的应酬文字,徐渭自己很惭愧地称之为“大谀”的货色。这可能是造成徐渭精神抑郁,导致精神分裂,引发精神狂躁的重要原因。


嘉靖四十一年,严嵩贪腐集团倒台,所有与严嵩关系密切的人都遭到清算。胡宗宪被逮削职,徐渭丢掉饭碗,回到绍兴。长期的精神抑郁,此时又加上一种政治恐惧,导致他精神分裂。他经常出现幻视幻听,感到有“祟”在活动。实际是担心胡宗宪案会有牵连,因为他是胡氏幕下很出风头而受宠信的师爷。精神恐惧使他陷入癫狂,终于决心自杀。他自己做好了棺材,并且写好了墓志铭,然后“走拔壁柱钉可三寸许,贯左耳窍中,颠于地。”(《海上生华氏序》)居然被游方郎中华氏救活。他又“以椎击肾囊,碎之,不死。”如此折腾九次,还是活了下来。



嘉靖四十四年,胡宗宪再次被械系至京,死在狱中。第二年,精神病患者徐渭创下了大祸,他怀疑续娶的妻子张氏有外遇,就把张氏杀了。他被革去了生员资格,关进大牢。徐渭在狱中一住就是七个年头。隆庆六年除夕,由于新皇帝登基,徐渭获释出狱,此时已经五十三岁。


徐渭被褫夺了生员资格,以后的二十年时光,只好四处奔波“打秋风”。他到过南京、北京和宣化,老朋友吴兑和张元忭等都热情地接待过他,但是徐渭不能接受衙门规矩的约束,精神病又时好时发,只能返回绍兴,靠卖文卖字卖画度日。徐渭虽然既贫且病,却仍不改其“傲与玩”的本色。


徐渭晚年生活十分凄苦。他先变卖了衣物,再变卖藏书,到后来连书籍也卖光了,只能饿着肚皮躺在藳荐上。

万历二十一年(1593),徐渭在贫病饥饿中离开了人世,是年七十三岁。




“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

徐渭死时,身边一无所有,但他留给人间的精神遗产却是非常丰富的。徐渭的诗、文、书、画和剧作,在当时的文坛艺坛上都是第一流的。他的作品以鲜明的创造性和不可束缚的个性,开创了独特的流派,影响着千秋万代。


徐渭生活的年代,正是李梦阳、何景明等“前七子”和王世贞、李攀龙等“后七子”引领文坛的时代。前后七子为扫荡明初“台阁体”的萎靡文风,而树起“复古”的旗帜,提出“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口号。这个复古运动声势浩大,“天下推李何王李为四大家,无不争效其体。”(《明史·李梦阳传》)但是他们盲目复古,以形式主义的模拟代替对文学遗产的合理继承,给文学带来了更深刻的危机。


在复古的文化生态中,徐渭有着自己独立的见解。徐渭强调诗文创作应该是自我表现与自我宣泄。按这个标准,前后七子之“文比秦汉,诗必盛唐”,以及唐宋派散文之模拟唐宋,都不过是“鸟为人言”。徐渭强调的是作文作诗应“出于己之所自得,而不窃于人之所尝言也。就其所自得,以论其所自鸣”。




徐渭提倡为文为诗都要表现本真自我,他把这个叫做“本色”。

徐渭的本色观,是有其学术渊源的。徐渭的家乡是王阳明心学的根据地,是王学浙中派的基地。王阳明倡导“良知”之说,高扬主体精神,反对盲目崇拜偶像,鄙视烦琐哲学。主张独立思考,用自己的“灵明”去审视一切。提倡在任何艰难的的境遇中,都要保持自我人格。鼓舞人们建立自我实现的自足感,争取进入“出乎尘垢之外而与造物者游”的人生境界。徐渭的老师王畿、季本都是王阳明的弟子。他们从不同的角度,发扬心学的精义,给徐渭以深刻的影响。和徐渭关系密切的还有唐宋派领袖唐顺之。唐顺之晚年也崇尚王学,他说先秦诸子都有“一段千古不可磨灭之见”,是因为“各自其本色而鸣之为言,其所言者其本色也,是以精光注焉,而其言遂不泯于世。”(《荆川集》卷四《答茅鹿门主事书》)唐氏强调学贵自得,强调表现自我。这是徐渭本色论的直接源头。




徐渭提倡本色独创的主张很充分地表现在他的艺文创作中。

徐渭传世的文章有三百多篇,体裁涉及传统古文的各种类型。一些序、记、传、铭等传统的体裁,在徐渭的笔下变成了接近纯文学的散文和杂文。如《赠吴宣府序》,就是一篇生动的回忆录。回忆二十二年前在绍兴老家和吴兑一起召集市民和族人,痛殴为非作歹的悍卒,大快人心的一件往事。叙事生动,人物对话与动作的描写很精彩。再如《赠光禄少卿沈公传》,叙说沈炼一生的事迹,夹叙夹议,是充满感情的人物传记。一些应用文体,在徐渭手里也能变得很生动,试看其《送沈君叔成序》。沈叔成是沈炼的儿子,人称奇男子。隆庆六年,沈叔成拾其先父遗骨,归葬绍兴,再一次进京。临行前到狱中与徐渭告别:


(叔成)既罢,复短剑跨一驴,将渡江淮而北,复有事京师也。来别余于理,见余抱梏就挛,与鼠争残炙,虮虱瑟瑟然宫吾颠,馆吾破絮,成父忽双涕大叫曰:“叔惫至此乎!袖吾搏虎手何为?”余壮之,体貌虽孱囚矣,而气少振也,于是作歌以为别。徐渭自己的惨状和沈叔成的意气,跃然纸上。


徐渭得意时少,失意时多,但他在倒霉时也能自得自适,这是从王阳明那里学来的。他在狱中本来是披枷戴锁的,当他被允许解除枷锁时,居然还写了《前破械赋》和《后破械赋》!


当然,徐渭最出色的文章应数其《自为墓志铭》。他在自杀前,写下了这篇自传,总结了一生的经历,写自己的师承,写自己的家庭,写事业的失败,归结自己的品性是“傲与玩”“两不得其情也”。自杀前自己写下墓志铭已经够独特的,其情绪之冷静更是世所罕见。


徐渭的诗歌留存在世的有两千七百多首。徐渭的诗风格多样,有的境界凄清险怪,用语奇崛,有李贺味道。大多则是明朗阳光,平淡自然,甚至明白如话。他的诗歌题材开阔,色彩丰富,格调奔放。他写诗的题目很宽,由于视点的独特,事无大小都可以入诗。值得注意的是,徐渭有着一般文人难以体验的生活,有着一般文人难以获得的灵感,写出来的诗歌就特别地有新鲜感。


徐渭有浓厚的军事兴趣,又有相当的兵学修养,而且有亲临抗倭前线的体验。其《海上曲》五首,是浙东宁波御倭战场的记事诗。和那些位高权重的肉食者相反,小小的会稽典史吴成器在绍兴保卫战中,却能率民兵在龛山打了一个胜仗,徐渭作《龛山凯歌》九首歌颂之。写“县尉卑官禄米微,教辞黄绶着戎衣。贼中何事先胆寒,海上连年数破围。”写吴成器的战斗英勇,“曹娥官渡带钩萦,仙尉乘潮上下行。炮石朝飞方断岸,江天夜雪欲偷营。”



和一般诗人不同,徐渭又是书画大家。徐渭的书画同样体现其本色自我的艺术主张。徐渭说必须表现“真我面目”,“时时露己笔意,始称高手。”(《书季子微所藏摹本兰亭》)徐渭的书法对王献之、张旭、怀素、米芾、黄庭坚等都下过功夫,又取诸北魏碑体、经体,但结果其楷行书和草书却都“露己笔意”,所以才能独树一帜。袁宏道说徐渭的书法“笔意奔放如其诗,苍劲中姿媚跃出”。称他为“八法之三圣,字林之侠客”。徐渭对前辈画家也多有研究,对苏轼、夏硅、黄公望、倪瓒、吴镇、王冕、沈周、唐寅等人十分推崇,对同时代的画家陈淳、谢时臣、陈鹤等也很佩服,但他不墨守成规,而是融会各家精华,画出自己的“真我面目”,建立了自己的风格。


令人惊叹的是徐渭书画创作的成熟是在狱中服刑的几年间完成的。在监狱的最初四年,徐渭是戴着镣铐枷锁的,他居然还能吟诗作文,而且练字,留下了《李白蜀道难草书卷》等书法名作。后来由于有势力的朋友诸大绶等施出援手,徐渭被减刑,解除了枷锁镣铐,他开始大量作画。狱中无颜料,所以泼墨为之。徐渭的画同样有着强烈的自我表现意识。他作了很多墨写的牡丹,传世更多的是葡萄。无论是牡丹,还是葡萄,都是表现自喻自怜的情绪。他的题画诗是其画作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真正地诗画一体。比如《葡萄》:

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这一颗一颗的葡萄都是明珠珍品,但是卖都卖不出去,只好挂在一根野藤上。写的是葡萄,说的却是自己的身世,饱含一腔牢骚。所以袁宏道赞扬他“强心铁骨,与夫一种磊块不平之气,字画之中宛宛可见”。(《徐文长传》)



徐渭以画入书,以书入画,他的水墨大写意花卉开创了影响深远的“青藤画派”。后来不少名家如石涛、八大山人、郑板桥、吴昌硕、齐白石等,对徐渭多所效仿,为徐渭创造性的才艺所倾倒。石涛有诗云:“青藤笔墨人间宝,数十年来无此道。”郑板桥也倾倒于徐渭,自刻一方印章:“青藤门下牛马走。”齐白石作诗云:“青藤、雪箇远凡胎,缶老衰年别有才。我欲九原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甚至说“恨不生前三百年,为青藤磨墨理纸”。



明刊《四声猿》插图


徐渭评价自己的艺术成就说:“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

“他的戏曲创作也是很有独创精神的”

徐渭涉及的任何一种艺术形式的创作,都体现了一种为传统所束缚不住的精神,表现出“畸人”之奇。

他没有提到戏曲。其实,他的戏曲创作也是很有独创精神的。徐渭剧作有《四声猿》传世。《四声猿》包括《翠乡梦》《狂鼓史》《雌木兰》《女状元》四个短剧。



徐渭的《四声猿》不仅内容横放杰出,在形式上对传统也有重大突破。从元朝以来,杂剧的通常格局是每本戏用四套北曲唱演一个完整的故事,仅有正末或正旦唱曲。《四声猿》的四个剧本都不规规矩矩遵守传统杂剧的格局,而是兼用南曲和北曲,规模也不拘四折。如《狂鼓史》仅一出,用北曲一套。《雌木兰》共两出,由很多角色分唱七只【清江引】,这是北曲套曲从来没有过的做法。《女状元》有五出,既用北曲,又用南曲,更是创格。




徐渭涉及的任何一种艺术形式的创作,都体现了一种为传统所束缚不住的精神,表现出“畸人”之奇。


徐渭还写过一本《南词叙录》,搜集和记录了南戏的剧目和作者。南戏是曾经被正统文人所瞧不起的民间戏曲,徐渭却给以高度评价。书中再一次提出“本色”的主张,已经含有戏曲语言应该“家常自然”的意思了。


徐渭一生不得志,是被明代艺坛和文坛边缘化了的一个天才,他几乎被主流社会所遗忘,在浙江民间却有徐文长的故事在流传。徐渭死后六年,“公安派”领袖袁宏道到绍兴访问朋友陶望龄,在陶氏书架上随便抽取一本刻印很粗糙的书,“读未数首,不觉惊跃”,偶然发现了这位天才。袁、陶二位于是搜集徐渭的有关材料,各自写了一篇《徐文长传》。这位被遗忘的艺术奇人才得以扬名后世。


今天的艺术家恐怕已经没人想给这位“畸人”作“走狗”了,但是研究这位“畸人”,总会给当代艺术创作提供有益的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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