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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与元日,悲伤与欢乐丨景凯旋专栏

2017-01-28 景凯旋 冰川思想库


古代诗人写到元日,情绪往往是欢乐的、喜庆的,而写到除夕,却不免有着压抑和惆怅的情绪。


恭贺新禧,鸡年大吉


“我自挑灯拣旧诗”,这是明人文征明《除夕》中的一句诗,很有文人的雅趣。别人家都在忙着过年,他却独自在拣选自己的诗歌。


在古代,春节又叫元日或元旦,“元旦”即首日的意思,这个词最早出现于《晋书》,辛亥革命后采用公历,同时保留农历,将公历一月的第一天称为元旦,农历正月的第一天称为春节,于是我们就有了两个新年,一是公历新年,一是农历新年。


只有在节庆这件事上,中国人是最尊重传统的。


传统的历法是阴阳合历,日期依据月亮的运行周期,节气依据太阳的运行周期,目的是为了顺农时。


汉武帝制订《太初历》,以孟春为岁首,这意味着元日即是春季的第一天,而且元日的前后往往就是立春。


唐元稹《除夜酬乐天》:“莫道明朝始添岁,今年春在岁前三。”意即这一年的立春就在元日前三天。


中国人万事讲究个开头,春天一到,万物更新,因此,虽然中国已经进入现代国家,但在国人的意识里,农历新年才是真正的过年。


▲暖香坞雅制春灯谜  清嘉庆


传统的节庆是由诗歌装点起来的,古人咏元日的诗歌甚多,最脍炙人口的是宋代王安石的《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诗中描写了古人过年的两个风俗,一是饮屠苏酒以祛邪,一是在门上挂桃符以驱鬼。


据史载,饮屠苏酒的程式是先幼后长,寓意“少者得岁,故先酒贺之;老者失时,故后饮酒”。挂桃符的习俗则是在桃木板上写上“神荼”、“郁垒”二神名字,分别张贴于门首,使“百鬼畏之”。


饮屠苏酒一直延续到近代,挂桃符则渐渐发展成今天的春联。


实际上,节庆风俗大率源于人类早期的祭祀行为,人类活动是离不开象征的,祭祀便是一种象征。


西方人相信上帝造人,中国人则向来相信“父母生我”,所以祭祀祖先往往成为重要节日的仪式。


传统的过年有许多祭祀,其中重要的一项就是祭祀祖先,东汉崔寔《四月民令》便记载:“正月之旦,是谓正日。躬率妻孥,絜祀祖祢。”


祭祀祖先既是整个家族的仪式,以加强家族的认同感,过年于是成为一年中最重要的团聚日子。


尽管整个过年的过程包括初一到十五,最重要的日子还是除夕和初一。通过守岁,人们将岁末与岁首连接起来,完成辞旧迎新的仪式。


所以,除夕与元日实际上有着质的区别,人们在除夕阖家团聚,许多祭祀活动都是在除夕进行。就生命的时间感受而言,元日是开始,除夕是结束。


正是由于这个心理原因,古代诗人写到元日,情绪往往是欢乐的、喜庆的,而写到除夕,却不免有着压抑和惆怅的情绪。


这似乎是个人类的悖论,人们在现实中追求欢乐,在文学中却欣赏悲伤。所以,就文学而言,王安石那首《元日》诗说不上是一流的诗,因为在其中,我们看不到诗人的情感活动。



▲四艺雅聚  清康熙  



在过年这个题目上,那些能触发我们情感活动的古诗词,往往都是写除夕的感怀,自此以后,年齿又长了一岁,生命又短了一年,于是便产生出中国诗歌中最常见的人生短暂的主题,前举元稹的诗便是如此。


穆宗长庆三年(823),元稹在越州任刺史,好友白居易在杭州任刺史,时逢除夕,有诗赠元稹:


“鬓毛不觉白毵毵,一事无成百不堪。共惜盛时辞阙下,同嗟除夜在江南。家山泉石寻常忆,世路风波子细谙。老校于君合先退,明年半百又加三。”


岁月老大,一事无成,仍然不能与家人团圆,颇有世路无常的感喟。


过了几年,元稹与白居易已经同回京师任官,文宗大和二年(828),元稹追加和诗,在除夕写道:


“引傩绥旆乱毵毵,戏罢人归思不堪。虚涨火尘龟浦北,无由阿伞凤城南。休官期限元同约,除夜情怀老共谙。莫道明朝始添岁,今年春在岁前三。”


诗中写到了除夕的傩戏表演,这种庆典活动源于原始祭礼,演员戴着鬼神面具舞蹈,驱除瘟疫。然而,人世浮华的短暂,给诗人带来的却是休官归去的情怀。



了解了古人除夕看傩戏、放爆竹和饮屠苏酒的风俗,如果再读到卢仝的《除夜》诗:


“惟见长安陌,晨钟度火城。殷勤惜此夜,此夜在逡巡。傩声方去病,酒色已迎春。明日持杯处,谁为最后人。”


大概人们就不需要任何注释了。说到底,除夕意味着人生的一个结点,总是会引起诗人的反省。


白居易在另一首《除夜》诗中就写道:“明朝四十九,应转悟前非。”对于古代士大夫来说,这一“前非”就是为了功名利禄,终年漂泊在外,不能归家。


是的,归家是中国人自古以来的情怀,从《诗经》的“今我来思,雨雪菲菲”到古诗十九首的“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人们魂牵梦绕的始终是踏上归家的路途。


试看高适的《除夜作》:“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


孟浩然的《除夜》:“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


戴叔伦的《除夜宿石头驿》:“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故乡今夜,羁旅寒灯,这就是千百年来中国人的“在路上”。



时间又过去了多少代,归乡的人也越来越多。每年的春节,亿万返乡人群在广袤的大地上流动,汇成浩浩荡荡的人流,人人都想赶在除夕回到家中。


对于每一个已经或正在走向回家路上的人,或者不能回家的人,等待着他的是远方的一盏灯。在他们的心中,兴奋中是否也会夹杂着一丝忐忑?


就像宋之问那首著名的《渡汉江》:“岭外音书绝,经冬复立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这首诗虽未题作“元日”或“除夜”,但立春即是在春节前后,在我看来,这是古人写返乡过年的最好的一首诗。


既明白浅显,又体贴入微,道出了久别家乡的游子心中某种复杂心理,家中的亲人还好吗?老家又有什么变化?


尽管我们又是奔波劳碌一年,总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害怕终将一事无成,但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日子里,在我们的内心深处,有的东西我们其实是不愿改变的。


因为生活在诗歌中的古人告诉我们,故乡永远是不变的象征。




景凯旋

南京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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