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崛起》看到最后，只剩下了尴尬两字 | 冰川观察
中国历史剧几乎从来没有过正确的价值观，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想的无非还是富贵逼人，佳偶天成。
秦昭襄王在东周的首都洛邑，遣散本来要屈辱称臣的六国国王，并且放言，我要灭了六国。他深情款款地回忆起宣太后芈八子的话，我要实，不要名。全剧终。
What？！为什么虚构出这个场景来？秦灭东周，取九鼎，本身就已经说明秦已经成了战国时代的最后一个强国，称帝只是时间问题，为什么要虚构出秦昭襄王要实不要名这样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剧情？
▲张博饰演的秦昭襄王嬴稷
《大秦帝国》第三部看到最后，就剩下了尴尬两个字，好像所有的剧组成员都已无话可说，赶紧草草了事，回家睡觉。白起死后，无事可说。
这可能就是《大秦帝国》第三部不可言说之事，前面两部关于秦国崛起的变革、纵横、左支右绌、各国捭阖、夹缝求存、人性明灭、英雄寂寥都统统荡然无存，连我们非常期待的大国崛起这样的戏码都通通湮灭不见，只剩下惨惨白白两个字：君臣。这出戏抛开秦昭襄王和白起、范睢的三角故事，实在无甚可观。
在本片的华彩乐章（我几乎是怀着焦急的心情在期待）长平之战中，白起如何坑杀20万赵国战俘（关于白起真实杀害了多少赵卒，历史上有很大的争议，这里根据的是原著孙皓晖的推论），真是一个令人惊心动魄的历史大事件。
即便放在全球范围之中，此等历史惨剧，也未曾多见。我们站在今天，以现代人道主义去看这个故事的时候，委实难以想象其中的纠结与悲恸、天人交战的瞬间。《史记》记载，白起自杀的时候说：“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
▲电视剧中的白起
也就是说，虽然没有现代的人道主义观念，杀降之事，也时有发生。但白起的临终遗言，也自然可以推断他在坑杀20万赵卒时心中的彷徨与恐惧，并且成为他一生的阴影。
电视剧里面怎么说的？秦昭襄王想考验白起是否忠诚，给了白起一纸空诏，白起猜到了王上的心事，虽然杀了降卒，但是落下了心病。后来，在和昭襄王对峙时，他说，你叫我杀我就杀，但是你为什么这么对待我呢？
用小岳岳的话说：我的天哪！有没有一种CP的既视感，有没有！
基本上从21世纪开始，在中国的电视剧中，所谓忠臣奸臣这样的概念，慢慢从历史剧的视野之中淡去。
非黑即白的历史价值观在诸多对历史的拷问中被抽离出来。重新审视历史的复杂性，试图从历史的事实与教训中去寻找原本的脉络，使阅读历史的人们能够更加完整地获得历史的本真，从而更加深刻地思考人类、以及人类中曾经的成员们，在面对各自的大小历史时，采取何种选择，已经成为主流。
这是一种进步。对于曹操、秦桧、和珅等等，还原其历史中的脸谱化解读，还原其本真的面目，这是历史研究以及戏说而来的价值观多元化对于我们所生存的现代价值观多元化所应有的态度。
但是在这个剧中，白起与秦昭襄王的恩怨，以及范睢与白起的对峙，重新又被赋予脸谱化的功能。最重要的是，白起与秦昭襄王之间的复杂关系，也被简化成忠诚与否的君臣关系，这简直是在开历史倒车。
对于秦国的历史而言，秦昭襄王在位的56年，可以说是扎实地奠定了秦国成为战国时期惟一强国的重要历史阶段。尽管他的父亲惠文王期间，秦国东出函谷关的战略已经制定，但是强国环峙，齐、楚、赵三国仍然拥有强大的实力。
只有在昭襄王期间，攻占楚地、瓜分齐国、坑灭赵国，把六国中所有的力量全部都弱化，因此，秦王嬴政才能利用短短20多年时间灭掉六国，统一中国。这其中多少的纵横捭阖，多少的血雨腥风，多少的仁人志士，多少的阴谋诡计？
可是《大秦帝国》第三部，全然沉浸在儿女情长，君臣进退之中，已经浑然没有了大秦帝国前两部那样的壮阔与宏伟，连大国崛起都语焉不详，着实令人失望。
前几天偶然重温迪斯尼经典动画电影《风中奇缘》，讲的是西班牙贵族到美洲淘金，偶遇印第安人，准备屠族占地。但是其中翩翩美少年船长，偏偏爱上了酋长色艺俱佳的女儿，于是双方联手，终于绞杀了贵族的故事。
▲《风中奇缘》
这已经是好莱坞的主旋律了。因为我们都知道印第安人在欧洲人的绞杀中已经迹近灭绝的真实情形，好莱坞不过美化了屠戮历史。但至少有一点：主流文化已经幡然悔悟，电影不过倡导的是民族平等多元而已。
长平之战与秦国崛起，是中国历史上迄今为止难以跨越的一道谜题。虎狼之秦的狼藉声名，20万乱葬岗的历史疤痕，给予中国人的痛念，哪里是儿女情长，哪里是君臣探戈，分明是对中国人性与文明进益的探索材料。
西北大学法学教授孙皓晖呕心沥血数十年的皇皇巨著，中国电视剧天才编剧张建伟的如椽巨笔，竟然发挥出如此一部轻若鸿毛、闲淡轻佻的作品，倒是叫人十分意外。
不过想想也罢。中国历史剧几乎从来没有过正确的价值观，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想的无非还是富贵逼人，佳偶天成。在一个前现代社会里，要有后现代的思维，连基本的道德勇气都没有，还谈得上什么深入历史纵深，审视人性晦明呢？
无非又沦落成一部通常的肥皂剧罢了。
连清川
冰川思想库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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