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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微信360°精赏浙美火爆王铎大展!薛龙春教授50分钟展厅导览+80分钟讲座最全记录

2017-09-03 请勿抄袭复制 展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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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笔蟠龙:王铎作品展

📍 杭州|浙江美术馆


生活于明末清初的王铎,在中国书法艺术史上有“神笔”之誉,因其独特的书风和书学成就,地位极高。


在今年下半年的书画展中,浙江美术馆的健笔蟠龙——王铎作品展人气极高,吸引了来自日本、台湾等全亚洲王铎爱好者的关注。


与去年傅山展以白谦慎先生的导览开幕一样,9月2日,王铎展以浙江大学薛龙春教授讲座与导览开始。


现场火爆到什么程度?


能容纳数百人的报告厅里连地上都坐满了观众,而50分钟的导览现场,薛龙春教授基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最后,为观众与展厅安全,美术馆不得不出动保安维持秩序。


此次展出的50件王铎精品,来自故宫博物院、中国美术学院、广东省博物馆、西泠印社、天一阁博物馆、温州博物馆、绍兴博物馆,全面呈现这位明末清初书家草书大家的艺术面貌。


在这则微信中,你可以看到:


🔍



· 现场作品高清精赏

· 薛龙春教授80分钟讲座实录

· 薛龙春教授50分钟现场导览实录 



 展 厅 现 场 ▼



































讲座&导览现场


短短一个半月的展期,不是每个人都能抵达现场。即便来了,面对满满一墙的巨幅草书,我们如何读懂王铎?


展玩熬了一夜,速速整理了薛龙春教授80分钟的讲座与50分钟的现场导览。


请收藏,慢慢读。


薛龙春教授




“在上海博物馆一件作品的题跋中,

王铎说有人认为他学了怀素,于是连续写下了三个‘不服’。”


“还有两位他不临的,就是宋代的苏轼和黄庭坚。”


“王铎为什么要改呢?是因为他认为王羲之许多字都写错了。”


“王铎竟然还有一本文字学著作,叫做《字牗》。”


“除了在临帖的时候去改古人的字以外,他写诗也喜欢把古人的句子给好好改改。”


“今天流传下来,王铎放大行书较多的是米芾、米友仁父子的作品,米芾的传世作品中有许多'橘形大字',王铎总是想办法从朋友那里借观。”


“王铎的见解,无疑受到董其昌的影响。虽然他在艺术道路上和董其昌越走越远,他对董其昌的反动越来越强烈,可是在临摹的理念上他却接受了董其昌的影响。”


“晚明书法越来越变成一种被观看的东西,而绘画越来越变成阅读的对象。”


“正因为对视觉性的强调,当80年代以来大陆的书法展越来越多,王铎的名气也越来越大,示范性也越来越强,就是因为他符合了今天人的观看方式和需要。”




王 铎

1593—1652


字觉斯,又字觉之,号嵩樵、石樵、十樵、痴樵、雪山。

明万历二十年生于河南孟津双槐里

十四岁开始读书,三十岁中举

天启二年三十一岁时中进士,入翰林院为庶吉士

 崇祯十一年任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经筵讲官、教习馆员等职

弘光朝廷建立,入阁为次辅

清顺治三年,以原官礼部尚书管弘文院学士

顺治六年,授礼部左侍郎

顺治九年病逝故里,谥文安

王铎于诗文书画皆有成就,尤以书法见长

有《拟山园帖》《琅华馆帖》及诸多诗文书画传世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王铎临古的创造性

□ 根据薛龙春教授讲座现场整理



关于王铎,在座各位都有所了解,他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崇祯年间做到了礼部右侍郎,亡国前夕,也就是1644年的3月,他被任命为礼部尚书,没有来得及上任就逃亡到江浙一带。当年5月他接受弘光小朝廷的任命,成为内阁大学士,在南京短短一年后,清军兵临城下,他和南京文武群臣开城投降。1646年春天,他在北京接受了清廷的任命,成为一名贰臣。在清朝,他一共服务了七年,担任礼部侍郎兼管弘文院事,七年中他的职务没有任何升迁。


王铎万历20年出生,我们在转换成西历后一般都会写成1592年,但是有一篇新的文献,从中我们确知他的生日是那一年12月10日,因此转换成西历,应该是1593年的1月12日。大家以后不要再写错。


王铎入清以后,并不像钱谦益仍有反清的欲望与行动,尽管有着“命在复何语”的羞耻感,但他告诫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努力为新朝服务。对于前朝,他也常常有强烈的批评,对于崇祯帝的用人政策、军饷的吝啬,对于弘光帝在他和首辅马士英的矛盾中,始终没有站到他那边,都感到非常愤恨。


一方面,这一时期的王铎对于政治生活已经非常冷淡,另一方面,在文化领域建立起个人权威的欲望却愈加强烈。在文学上,他以钟惺、谭元春的竟陵派为超越的对象,在书画领域,他则选中了董其昌


王铎和董其昌的年龄差了接近40岁,在1620到30年代,他们曾经是同事,王铎对董其昌也表现的非常谦恭。可是在1636年董其昌去世以后,王铎不断表现出挑战董其昌的冲动。在楷书《王维诗卷》的跋文中,他特别写道:“书绫卷者鲜书楷法者,即华亭玄宰亦未之觏也。”如果你有比较好的语感,你大致可以体会到,在绫卷上书写楷书比纸本有更大的难度。事实上,王铎一生都在强调艺术创作当中的难度。


王铎 王维诗《济州过赵叟家宴》 《春过贺遂员外药园》(局部)


这种对董其昌的挑战到王铎的晚年变得越来越直白。去年富阳公望美术馆办的展览中,有一件北京故宫藏赵左《富春大岭图》,王铎在题跋中说,董其昌的画不如赵左,虽然他也知道赵左是董其昌的代笔人之一。经过比较,他认为赵比董厚,整体格局也比董宏大。至于书法,只有小楷还能看,“草行大书,予不敢议。”其实就是不值一提、没法评价的意思。除了对董其昌本人的批评之外,对于以董其昌为核心的松江派,王铎的批判也不遗余力。


王铎跋赵左《富春大岭图》


同样在书法中,他也觉得不能以董其昌为模范。在大量的题跋中,王铎都会提到“近派”或是“时流”,所指正是董其昌的流派,这个时候董其昌门生遍天下,王铎朋友圈中,起码有20位以上是学董字的。所以王铎提出,我们要向一个更远古的传统学习,所谓“古难今易,古深奥奇变,今嫩弱俗雅,易学故也”。王铎对于有难度的东西,一直很强调。


今天要讲的题目,我分五个方面。


1|临摹范本


在王铎以前,我们知道的取法范围比较大的是明中叶的祝允明,张凤翼说他“弄一车兵器”,也是就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据王世贞的总结,也就是晋唐宋元的一流名家。相比之下,王铎留下了近300件临作,统计和排比这些作品,我们发现他的取法范围包含了接近100位书法家(包括无名氏)的300件作品,这在王铎以前是难以想象的,从某种程度来说,他的临摹带有一种炫耀性。


王铎的范本包括《淳化阁帖》、《汝帖》、《兰亭续帖》、《绛帖》、《十七帖》等前代刻帖,及明刻《东书堂帖》、《真赏斋帖》、《停云馆帖》、《澄清堂帖》、《戏鸿堂帖》、《郁冈斋帖》、《快雪堂帖》等,以及大量单刻帖如《兰亭序》、《圣教序》、《书谱》、《鹡鸰颂》等。


王铎的临帖活动从未停止过,今天所知最早一件,是1624年他刚刚庶吉士散馆任翰林院检讨时期,最晚一件则是他去世前一年,也就是1651年9月。可见他一直保持着临帖的习惯,无论在官署、家中,还是旅途。


再来看他每一天的书写量。


我所知道写的最多的一天,是1649年2月17日,他正在会试考场,这一天稍有闲暇,但不断有人拿扇子来,拿绫卷来,多如牛毛,这一天他一共写了四五十件:


“己丑二月十七日,闱中稍暇,自喜得闲,箑绫稠迭如猬,日书大小四五十帧,求闲增剧,霜上着雪。”


《汝帖》轴的题跋中则讲到,1646年8月2日,写了十五帧。


他真不是吹牛的,除了我们展览中的这件作品,朵云轩所藏《临柳公权》也是写于这一天。


王铎 临《汝帖》

1646年 故宫博物院藏


吾夜中便如动劳体无处痛旦来得住顿 惙耳汝寻 / 热甚汝习读为功吾疾劣遣不 一一仆不想欻尔转赤 / 狻其力甚于虎报 我三日 / 丙戌八月书汝帖魏晋诸人体, 初二日喜无俗事来扰,遂书十五帧。 王铎。


虽临300帖,但王铎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不学怀素怀素是一个重要的草书家,王铎自己也擅长草书,可是他认为怀素坏了规矩,故不加临学。在大量题跋中他都一再声称,我学的是张芝、王献之、柳公权……


吾学献之、伯英、诚悬,恐人误以为怀素恶道,则受之谣诼矣。


在上海博物馆一件作品的题跋中,他说有人认为他学了怀素,于是连续写下了三个“不服”。


还有两位他不临的,就是宋代的苏轼和黄庭坚。宋代的苏轼和黄庭坚在明代非常受追捧,但王铎的作品中找不到一件临摹苏轼和黄庭坚的。这或许与王铎对苏黄的诗文不屑一顾有关。他认为宋元弱嫩,不敢宗法。又说“诗文不愿观苏轼”,“学诗誓不傍苏、黄”。    


奇怪的是,王铎学很多名气一般的书家的字,比如南梁朝的王筠。王铎这一生曾多次临摹他的作品,在王铎之前,似乎还没有人注意过他。又如《摄山栖霞寺碑》,是集王字碑,但名气比《圣教序》、《兴福寺碑》小的多,而且是宋代翻刻的,但王铎有临摹的作品。


宋怀则集王书《摄山栖霞寺碑》(1637)


当然还有张芝的,这次展览有两张临张芝的作品。张芝的《冠军帖》宋代以来一直被认为是伪作,但王铎一而再再而三临摹张芝,并为之辩护。如说“如二王法芝,或谓为赝,强作解事,可哂。”


王铎在临摹中有很多二三流的,名不见经传的作品。他不在乎假或真,更在意有否可以汲取的东西。


所谓道在瓦甓。虽然王铎始终将晋代名家视为书法的源头,但1643年以后,他也开始大量收藏、学习汉代隶书碑刻,那些都是非名家的作品。在这个意义上,王铎的取法观念与清代碑学有逻辑上的前后关系。



2|改变字样


第二个想讨论的是,王铎在临摹时常常对范本字样进行改变。在我们的观念中,我尽管临得不完全像,但应当尽量像。可是王铎临摹的时候,往往连范本的字样都被改动了。字样就是一个字的基本结构,它的部首和搭配方式。


以最经典的临摹《兰亭序》为例,在1620至30年代,王铎留下了四件临作,分别收藏与吉林、绍兴、东京与美国。这次展览中有一件,是1631年的。 


王铎 摹兰亭序卷 1631年


如果你只是这么大概看过去不会有什么发现,只是觉得临摹得很精美而已,可是若将所有的字样和《兰亭序》作一比较的话,问题就来了。图示三排取自于刚才看到的临本,和最下面一排的完全不一样。


临本与原本的比对


王铎为什么要改呢?是因为他认为王羲之许多字都写错了。在为篆刻家司马巍写的《释汉篆字画文》中,王铎讲道:


“羲、献不过姿之秀婉耳,画不知古也,未之学也。”


在一段临摹郗愔书法的题跋中,王铎也说:


“书未宗晋,终入野道。必又参之篆籀隶书之法,正其讹画。”


王羲之确实是俗书的推行者,在南齐庾元威《论书》里面说:“不依羲、献妙迹,不逐陶、葛名方。”同样,颜之推也说过:“大同之末,讹替滋生。萧子云改易字体,邵陵王颇行伪字。”在这个意义上,韩愈讲“羲之俗书趁姿媚”说的也是俗字,而不是庸俗,我们对一个语词的理解,要放到一个具体的环境中去。


1643年开始,王铎接触汉碑。在《乙瑛碑》的题跋中,强调“隶法本篆,根矩宣王《石鼓》”。1644年避难的途中,他题《尹宙碑》“淳朴遒逸,篆法黎然”。都是针对隶书中的篆书字形而言。事实上,隶书从篆书出,它的结构确实有一套严格的文字学上的规矩,今天人随意变形,是很荒唐的。


王铎题《尹宙碑》 1644


王铎竟然还有一本文字学著作,叫做《字牗》。他讲述编纂的目的在于,今天研究字学的人少了,所以毫厘之差就产生很多错误,“盖俗字、野字、吏书、商贾字、及演义传奇一种邪书,浸淫以夺正体。”在1646年《致戴明说》中,王铎再次写道:“《六书故》说文字皆有稽,所谓野字、吏书、市巷方言、稗官小说、僧道,稽诸经史,腓痹之疣耳。”


王铎的出发点,是希望文字能够回到一个纯正的轨道上来。而具体的方法,则是以楷书或隶书的用笔,写篆字的结构,当时人称王铎写的是“奇字”。


《字牗》


正因为如此,在临摹时,他不惜对古人法帖的字样进行修改。这是《拟山园帖》里收录的临卫夫人等人的小楷,在这个表中,我们发现临本与范本有很多字的写法不一样。比如“皇”从自不从白,“孔”则是子加人,“恒”字本是宋人避真宗讳,最后一横缺笔,但这些都为王铎所遵照。由于王铎的时代文字学研究的水平不高,所以许多他写的古字——如“素”其实是个错字。他拼命想维护正体,可最终不免也有错误,在乾嘉以前,整个文字学的研究成果不足以支撑王铎的愿望。故清初学者如冯班等人就说,我们写字要避免俗字,更要避免古字,并直言这句话就是为王铎开的药方。



有趣的是,除了在临帖的时候他去改古人的字以外,他写诗也喜欢把古人的句子给好好改改。比如他最冒天下之大不讳的是改杜甫的诗,不过他本身很崇拜杜甫。杜甫《九日蓝田崔氏庄》中,“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王铎以“帽”犯“冠”,改作“雪”。


王铎对古字的兴趣,在当时文人的笔记当中多有记载。谈迁就说他喜欢作诗文,里面有很多奇字,一有人来了就拿出来读,为人说诗、解字。梁清标的哥哥梁清远的一个记载非常有意思,他们弟兄俩和王铎聊天,讲了半天这两个人有急事要走,已经上了马了,王铎还要拉着继续讲。因此到他家来聊天的客人,有一半都是趁他不注意偷偷溜走的。王铎的迂阔可见一斑。


其实无论是改字样还是改杜诗,都是一种区隔的策略。我的诗,你得拿着经史诸书才能够懂。他曾说,《十三经》若没有注疏你能看得懂吗?王铎的诗文将来也要有注释,这样才高级。同样,你要看懂我写的字,也得捧着一本字典来看。要想成为诗文书法的内行,对不起,请你先懂我的学问。不管王铎怎么说,他的临作确实因为将字样改为古体,而增加了陌生感,也多了趣味性。




3|割裂与杂糅


第三点是王铎临帖,多有割裂原帖的上下文,将诸帖杂糅的情况。


这两天我看到展览新闻里说杭州办王铎大展,特地举了王铎以“到杭州”开头的一件作品,落款是1645年闰六月。王铎来过杭州,1627年他到福建任乡试主考官时就曾经过杭州,1644年躲避北方李自成动乱,也曾寓居杭州、绍兴,甚至还到过宁波。但1645年的闰六月他真的没有来过,投降以后,他基本处于被看管的状态,顺治帝钦点的需要带到北京的降臣名单里就有王铎。


为什么我说的这么肯定呢?因为这件作品实实在在是一件临摹作品


这件作品临摹的是白居易的字,收录在名为《颜柳白米》的宋代刻帖中,国家博物馆藏有拓本。所以如果没有做仔细的文字整理,你没有办法有发现,一般人看到真以为他到杭州来,因为那个时间段看起来也差不多。这件作品和原帖比较,你会发现少了很多字。王铎临帖漏字是常有的事情,但主要发生在立轴,手卷和册页很少见。这是因为册页也好、手卷也好,长度是可以无限拉长的。立轴则不同,三行大概也就三四十字,多余了就必须有所删减。


“(居易)到杭州已逾(岁)时,(公私)稍暇,守愚养拙,聊以遣(时,在掖垣时),每承欢眷,(今拘官守),拜谒(未期)。”三十六字的信札,王铎漏了十六个字。


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和当时刻帖拓本的排版有关,王铎临帖常常随意翻开一页,从首行或者任意一行开始临写,所以他根本不在意前页的这一行,这个帖前面的十几个字就没有了。



王铎临《伏想清和帖》与原帖对比


再看这一件,原帖第一句话是“献之死罪”,写信时的套语,接下来是悲、哀、恸、痛、毒等字,都是让人看了很难受的。因为这是一个立轴,立轴是要悬挂的,王羲之写的“坟墓”即使再好,我想也不会有人挂到家里,这是一般人的忌讳。当王铎发现帖中有这些字的时候,他一定把这些句子全部删掉。你看,王铎下面又遇到了“凶问”,这两个字也不要了。


王铎临王献之《授衣帖》中的漏字


所以我对王铎的临摹作品做了总结之后发现,王铎临帖中避写的字主要包括:疾、哀、伤、痛、患、死、逝、悲、亡、丧、骸、恸、毒、恶、墓、丧、罪、疚、劣、灾、尸、凶。发现凡是有这一类型的字,他在临摹的时候这个段落基本删除,有这些字的写成立轴也没办法往家里挂。


王羲之《奄至帖》、《嫂弃背再周帖》、《兄灵柩帖》、谢安《每念帖》等忌讳字极多的法帖,在王铎的传世临摹作品中也从未出现过。 


我们的民族心理中,一直是心存忌讳的。虽然明代未见到直接的文献,但这里有一封翁心存的信,向对方索要条屏,他说,你写什么样的内容都可以,只要字句吉利,无触摸晦气字样,万一碰到了这样的字,请你用其他的字替换掉。所以这种禁忌,我们今天的书法家不太注意,像“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这样的句子,竟然有人敢写,还有人津津乐道。中国古人对文字是有神圣感的,不能这样放肆,就像不能将字随便变形一样。


翁心存书札


临作中诸帖杂糅还有一个原因,与王铎背临有关。在背临时我们时常发生串记。比如他临摹褚遂良的帖,在“即日遂良”这个地方,突然串到下文的“即日蒙恩”。另一件临作则因为都有“散骑”二字,便直接从王羲之《小园子帖》调到了王献之《阮新妇帖》。



这件临作先后涉及王羲之《小园子帖》、《适太常司州帖》、《此诸贤帖》、王献之《阮新妇帖》,分别见《淳化阁帖》卷7、6 、6 、9,各帖不相连属,所临分别为18字、5字、3字与9字。这种情况必然在临时写字应酬,背临自己熟悉的法帖片段时才会发生。


要多讲一句的是,你有没有注意到王铎一些作品第一行和第二行之间间距比较大?这是因为王铎在写这类绫轴的时候,通常由两个人帮他拉着,下面没有案子,悬空着写,悬空写一定是站左边或右边,拿这件作品来说,马上可以发现第一行是在右边写的,左边两行在左边写,视觉产生了偏差行距就不容易控制。


如果你尝试过这种方法,你会体会到,行距不太可能控制到宽窄一致。今天的展厅里,只要看到类似这种布局的东西,你就可以判断王铎采用了这样的书写方式。这不是王铎在章法上有什么创新,是环境的结果。这有点像《书谱》里面出现了节笔,很多人去刻意临摹,觉得是了不起的技法,就是这个纸张折了一下,有了折痕,你拿毛笔划一下,出现的状况,跟《书谱》中的节笔一模一样。因此我们永远不要离开了一件作品产生的环境来侈谈创作。


虽然前面我们有各种合理的推测,但王铎还是将我们观看书作的习惯给调整了。通常我们看一件作品,下意识都会读一读。对不起,我这个作品你不要读,你读不懂,我也不需要你读,你就看好了。当这些脱离上下文的文本编织在一起的时候,书写全脱离了文学的意义,而成为纯粹的视觉性的东西。文学上的无意义,恰恰是王铎带来的新的意义。



4|展大与改变范本字体


第四个方面,我要谈王铎将范本展大临摹成立轴时,经常改变原作的字体。


明代中后期,由于版画特别是画谱兴起,编辑者或是画家需要想办法将宋元大轴转换成书籍大小,以适合印刷板式。


蒙的《花溪渔隐图》跟原作比较,会发现作了结构性的简省,只取原画的一个局部,而不是按一比一比例缩摹的。文人绘画也有这样的趋向,董其昌临的《青卞隐居图》,中景部分消失了。也就是说,当一幅大作变成书籍大小的时候,需要在技法上做各种各样的改变。


当时的书法恰恰是一个反方向的变动,大家拼命想把法帖上的字全部变成巨大的立轴。


王铎临摹的卷册,因为字形大小与范本接近,常常比较准确,但也到不了如灯取影的地步。事实上如灯取影绝对是谎言,没有可能的事情,为了形似牺牲掉速度和节奏是不可取的。


可是王铎将范本放大到三四米的立轴时,改变就发生了。因为书写不可能像投影一样完整的投射,书写材料、工具、手法全部发生了变化,法帖中起笔、收笔所有点画的形象,在立轴当中不再有清晰的表现,恰恰是因为这种含混,才有了体量与气势。所以,王铎这件临作,范本包括行书与草书,但他的立轴是清一色草书,原来的字体也被改变了。




在展大的过程中,纯粹以行书立轴临摹的只有一件集王《圣教序》,但王铎很快发现王羲之的每个字都太正,放大后缺乏视觉上的紧张感和张力。


今天流传下来,王铎放大行书较多的是米芾、米友仁父子的作品,米芾的传世作品中有许多“橘形大字”,王铎总是想办法从朋友那里借观。正是在对米芾、米友仁父子的学习当中,他领悟了一个单字在一组字中形成关系的能力,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王铎《与戴明说》:“闻足下得《绍兴帖》米黻橘形大字,足下刻下检发仆,取床头酒咀味观之。” (1646)


立轴的观看方式和卷册不太一样,手卷在今天的展览中,全部展开放在一个柜子里,我们一眼就可以看到。可是古人看手卷,打开的程度不会超过肩膀的宽度,最多是眼睛余光可及的程度,看完一部分,卷起来,再打开下面的,也就是我们永远看到的是一个局部。但立轴不一样,立轴挂在那里,离它几十米远已经看到它的全部了。所以立轴要求整体感,最关键的就是气势。


王铎临摹古帖,尽管古帖并不是每笔都相连的,可他常常把它搞成一笔书。像他临摹的陈伯智这两个帖,好象是一笔而成,可是果真如此吗?如果我们放大一点看,会发现中间有两个地方换了一次,只是换墨后起笔的地方他故意从上一笔结束的地方开始,这就给我们造成了一种错觉,他是一笔写就整篇的。王铎把一些范本中的行书部分全部转成了草书,目的就是为了使得篇章更具整体感和连绵色彩。



当然这些我们都可以理解,比较难以理解的是下面看到的几件作品。


临摹卫夫人的《稽首和南帖》,原帖是小楷,王铎写的是米芾的行书,然后他说他在临卫夫人。


又如,他临摹《汝帖》中所刻石赵时期的隶书,也全部临成了米芾。有时候他反其道而行之,把一堆草书体全部临摹成行书。他似乎是和观众做一个游戏,我不断变换原帖的字体,你如果看不懂,你就是一个外行。


石赵《邺祠柱刻姚秦像铭》


王铎临石赵《邺祠柱刻姚秦像铭》


所以他虽然声称自己在临摹,但是我们在形迹上,甚至精神上看不出有什么关系。但我们不要小看了范本的作用,没有这个范本他还真写不出这样的作品,像毕加索的立体派的肖像画,虽然画出来跟模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恰恰是那些模特,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杰作。


王铎的这种变化方式,将临摹从一个从属性的地位摆脱出来。范本于王铎而言,只是供驱使的材料,我不是法帖的奴隶,不会受你束缚。在一则题跋中,他清楚地写道:


“书太拟议,便少兰亭羽化登仙之意趣,不模拟又易离畔准绳。若棋子,操之纵之,不即不离,若有意又若无意,鹤之在空虚,鱼之在水中,一也。”


王铎的这些见解,无疑受到董其昌的影响。虽然他在艺术道路上和董其昌越走越远,他对董其昌的反动越来越强烈,可是在临摹的理念上他却接受了董其昌的影响。


董其昌要求临摹须斟酌“离”“合”二字,因为精神流露处才是核心,所以临帖当如庄子所说的那样——目击而道存,而不以逼似范本为目标。他曾经说:临摹的目的不是写的跟前人一样,跟前人一样,从来没有能传世的,无论是书法还是绘画。


董其昌的临摹观念,打破了“拟之者贵似”的书学传统,因而具有颠覆性,台湾朱惠良女士专门有一篇论文,谈董其昌的临摹何以成为一个分水岭。王铎更加强化了这种分裂性,从而具有了现代性的某些特征。



5|《阁帖》版式与杂书卷册


最后讲讲王铎通过临摹活动创造了怎样一种新的视觉模式。前面讲了很多立轴,这里来谈谈手卷。


王铎的手卷并不像文徵明他们那样,写行书就是行书写到底,写楷书就是楷书写到底,打开一个局部,观者就能想象全篇。王铎一会儿是小楷,一会儿又变成了大草,一会儿又是行书,在他的书写过程中,书体、大小、轻重一直都有各种各样的变化。


在明代早期,尤其是明中叶的吴门,这种“杂书卷册”就出现了,祝允明与文彭都有类似的作品。现在这里看到的是文彭的4开册页,分别以黄庭坚、苏轼、米芾与欧阳询的笔意写成。这种字当中几乎看不到文彭的本色。


文彭《诗册》


文彭还有一个册页,写的是《兰亭诗》,有黄庭坚、有米芾、有苏轼、有孙过庭、有怀素,还有晋人楷书,隶书等,更奇特的是,有一处还写成上下两行,很像我们过去的题跋,文彭的杂书册有题跋的效果。


白谦慎先生在研究傅山的时候,曾经谈到过杂书卷册,他认为这种形式很可能与晚明出版中的图书版式有关,排版的方式也是当时的视觉资源之一。我想这可能是傅山时代的新特点。如我前面所说,在明代尤其是明代中叶就有了这样的形式,这跟书家职业化有很大关联。


但在董其昌、王铎的时代,临摹法帖尤其是《淳化阁帖》很可能是更为直接的因素。董其昌临摹宋四家,这件作就是四种风格的杂卷,因为苏黄米蔡的风格不一样。只是董其昌在处理的时候反差不大,我讲的反差是指书体、字的大小和落笔轻重反差不大,你不一定会有特别的刺激感。


董其昌 《古诗十九首》


这是董其昌写的《古诗十九首》,用了十多种前人的笔法写这十九首诗,可是同样反差不大。可是这种通过临摹来展现不同范本的趣味,将不同形式与视觉感的书写连绵成了一个篇章。


王铎 临《阁帖》1643


王铎有一个手卷是顺序临摹《淳化阁帖》,不同段落渐次展开,就像很多人的肖像连续在我们眼中出现,而每个人肖像都是不一样的。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各种不同书体、大小、轻重的段落,反差巨大,从而形成了一种新鲜的趣味。我们现在看这张图版,可能不一定有很强的刺激,因为我们一眼就看到了全部,可是当它是需要不断打开的手卷时,你的阅读期待就会被勾引起来,因为你不知道下面还会出现什么。


王铎 临《汝帖》1647


像这件临摹《汝帖》,有些段落字很大,也有的很小,有行书,也有草书、楷书,反差与层次感都加强了。


当王铎将经典范本并置在一起的时候,不同的书家、不同的字体,带给我们不一样的观感,视觉性得到大大的加强。这也是晚明观看方式的一种体现,在晚明的时候书法越来越变成一种被观看的东西,而绘画越来越变成阅读的对象晚明人常常讲读画,周亮工写了一本《读画录》,可是书法却不让你读,而是让你看,是对视觉的撩拨。这是王铎时代一个重要的特点。


最终这种临摹方式进入了他的创作。这个手卷由草书变成大行书,再变为小草,一行七个字突然变成四五个字,因为这样强烈的变化,王铎将杂书卷册的观赏性推到最顶点。


王铎 诗卷 1637


正因为对视觉性的强调,当80年代以来大陆的书法展越来越多,王铎的名气也越来越大,示范性也越来越强,就是因为他符合了今天人的观看方式和需要。



○ 小  结 


今天谈了王铎临古活动的五个方面,以此来观察王铎在临帖活动中所表现出的创造性。王铎的创造性在很大程度上指向难度。王铎告诫人们,不要去学那些很容易的东西,你不要一开始就想尝甜头,“勿骤学其易,恐草率烂熟也。勿骤冀其甘,恐涉薄套袭也。”从某种程度上,王铎的作品所体现出来难度,与含蓄有关。虽然我们说他的作品以气势取胜,但他的深厚与克制都给了我们观赏回味的乐趣,这是艺术中最难的。就像一个男生去追求一个女生,你只会说我爱你,你只会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这很浅薄。我有一个朋友追他太太的时候,他太太姓牛,他的情书就是写了一篇《牛姓考》,一篇考证文章,他就追到手了。这种难度和含蓄,才是耐人寻味的,才是值得尊重的。


作为文化场域最有价值的资源,艺术观念与风格的差异被视作争夺知识界承认的策略。知觉与欣赏的类型,如隐晦/简明或容易、深奥/轻松、原创/陈腐等,是建立在精英/大众,精英的产品/批量化产品的社会对立之上的。王铎临帖的方式以及由此所产生的风格,既是作为行为者的王铎的主动选择,但在功能上却强化了类似的社会区分。


这种社会区分,我个人认为在王铎个案中,不完全是精英和大众之间的对立,而是精英内部更细的分层。



-------人人人人人的分割线-------


讲座结束后,薛龙春教授在展厅亲自导览。

(已经看不到薛老师了……)







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架势……

你要是在现场也挤不进去吧!




奉上最完整、详细的

[ 导 览 全 记 录 ]


1.


王铎 临张芝《冠军帖》


王铎 临张芝《冠军帖》(局部)


这件是1650年临张芝《冠军帖》,可以和对面两行的草书(2号作品)对看,那件虽然没有落款,但可以看出是早年的临摹作品,早年的草书虽然有大小收缩和伸张的变化,但基本都是圆转。再来看临张芝的这件,有非常多拐角是方的。整体流转的节奏,常常会被这些方的东西打断,作品就会有节奏感。


还有一个特点,王铎这种临摹作品,常常是三行从头到脚,他的款一定是落在中间。这种三行顶天立地的,在王铎作品中量是比较大的。从这里面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点画的粗细,还是字形的伸缩、方圆,他都用到了强烈的对比,但不过分,最终是非常自然的书写,这是他难得的地方。


2.


王铎 临王羲之《知足下帖》



这件应该是他30-40岁的作品,印章用的是“太史友”,20-30年代中叶,当礼部右侍郎以前。其实董其昌倪元璐都有这方印章,当时做了史官,翰林院专门编史书的。基本上处理的手法依靠字形的圆转、拉收来形成自己的节奏感。


3.


王铎 自作诗《送友》


这件是1636年王铎在南京写的一件作品。他轻易不给人写诗,平常就是临两段就算了,只有对懂诗的人他才会写诗给对方。他写自己的诗,写唐诗,不会看到他写宋代的诗。


这件作品的落款部分经过修改,这个“张”字,大概根据我的判断应该是“陈”,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洗掉了,肯定不是他自己改的。一件作品在历史上流传了三百多年,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都是有可能的。


王铎 自作诗《送友》(局部)


这件书写的特点,点画很多比较粗壮的地方没有特别的变化,显得更加厚重。这种书写的手法,在清代碑学之后更多,我们写篆书隶书都是这种方法,不再讲究点画。确实,在大幅作品中,写得越精致作品的气势就会越差。要知道,小和大,处理方法是完全不一样的。


4.


王铎 自作诗《好懒》


王铎 自作诗《好懒》(局部)


这件是1642年所作,王铎避难在怀州(河南沁阳)。他从父亲去世后就一直在怀州,这里有非常多朋友帮他忙。写这件作品的时候已经到了1642年的秋天,他准备从那里离开。当年九月他离开怀州,一路逃到新乡,再逃到江南。


你几乎看不到王铎纸本的大轴子,极少,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有一件,但纸本上的表达就不及他在绫本上的表达。刚才讲座中讲过这两种材料的差别,生宣来写这样的东西速度达不到,所以绫卷也是特殊的历史时期产物。而且你要知道,王铎写这样的大立轴并不是像吴昌硕那样用长锋羊毫,他基本是以硬毫和兼毫为主。你可以看到他的蓄墨量没有像羊毫那么大。


5.


王铎 自作诗《远怀》《净业寺西洲》


这一对作品其实应该挂在一起,是对幅。这件只写了诗题“远怀”,下面没有落款。这有点像绘画中的“对画”,比如仇英、谢时臣等16世纪的吴门画家中有出现,但在书法中出现对幅,这是晚明仅见的一幅,更不要说四条屏、八条屏了,这个时候不太可能有。稍晚的傅山就有条屏作品了。


这件对幅也是避难途中的作品,写于扬州,这年冬天。当时王铎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也是董其昌的朋友,叫郑元勋的,接待了他。这件中可以看到“涨墨”,涨墨不是问题,王铎作品中十件有九件涨墨,但你可以判断墨的质量是不太好的。在旅途中,尤其是避难,他的文房是没有办法达到平时的要求的。所以王铎常常讲,“墨不好”“我的字没有光彩”,这是非常令他遗憾的事情。又因为他写的字大,用墨量也大,不可能都用很好的墨。仔细看上面还有一些洒的点,这是当时非常慌乱的状态,完全是在逃亡的旅途中的作品。



王铎 自作诗《远怀》《净业寺西洲》(局部)



王铎 自作诗《远怀》《净业寺西洲》(局部)


你还可以看出他毛笔也不行。即使如此,厉害的人还是可以达到基本的水准。大家看他用的印章是“大宗伯”,在1640年9月他被任命为南京礼部尚书,事实上因为父亲去世他没有去上任,但这方印他一直用。所以即使没有落款,你看到“大宗伯”印就知道是写于1640年-1644年之间。


6.


王铎 自作诗《吾洛与津为寇破》


这件写于1643年,他已经到了南京燕子矶,这个时候大部分时间住在船上。他其实是把书法作品的题跋写成了一件作品,一边想一边写,没有事先的构思。


他说他躲在小船上,如同“蜗牛角”,大丈夫什么地方不可待,但接下来想去浙江隐居,这时候他对当官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王铎 自作诗《吾洛与津为寇破》(局部)


像这一类的内容在王铎的书作中大概有50件不到一点,是非常有特点的,几乎没有另外一个书家这么干。这一类的作品也通常是从头到尾贯穿写得很满的,内容一边构思一边写,常常在篇章上不像写诗一样有预算,通常写得非常满。这张字从艺术水准来看不是最高的,会发现很多问题,但其实就是因为用非常差的毛笔写的。今天我们在讨论古人的时候,常常不考虑他的环境、年龄,以一致的标准来要求他,就会出很多错误。所以这是很典型的一件用非常差的毛笔来完成的一件真迹。


7.



王铎 自作诗《舟中望黄鹤楼》


这张也写于1643年,作品的高度甚至展厅都很难挂下。这在王铎传世作品中是长度特别大的一件,很难想象放在画案上来书写。


在记载里,王铎基本是由两个书童帮他牵着纸,所以用纸肯定一拉就破了,得用绫。你会发现他的作品中常常有墨左右上下流淌的痕迹,就是因为两个人拉得不平衡,又因为墨没有及时渗化下去,就出现了这样的结果。


这件作品整体上来看比较实,没有特别虚的地方。另外,我们在说王铎喜爱用涨墨时有一点是不能不考虑的,这类作品特别多地出现在冬天,砚台里的墨是冻着的,他用火烤有时来不及全部化开,就会有一些墨的污渍在里面。你会看到当墨渗化开去,它的外轮廓是不均匀的。


8.


王铎 自作诗《乱后难为见》


王铎 自作诗《乱后难为见》(局部)


这是1646年写的,已经降清。写给两个同乡,其中一位也是1622年进士,山西汾阳人。他题这首诗是怀念两位乡友的,同时他又送给了另外一个老乡,也是山西人,在朝廷里做御史。大家一定奇怪王铎河南人为什么称山西人为老乡,因为王铎一直认为他这一支是从山西洪洞来的,是太原王。


9.


王铎 自作诗《每每遇烟霏》


王铎 自作诗《每每遇烟霏》(局部)


这件是1648年的作品。如果你去检查王铎传世的作品,这一年有可能是最少的,因为这年他得了大病。


比如从这件作品中“飞”字大概可以判断他当时力量感很差,身体非常不好。再比如“归来”的“归”,这和他平时有剧烈动荡感的作品是有差别的。从这里面最多地见到了赵孟頫的影子,这可能是唯一的一件,因为在王铎年轻的时候恰恰是临摹赵孟頫的。今天传世最早的一块碑刻,就完全是赵孟頫的风格。


10.


王铎 自作诗《更寒》


王铎 自作诗《更寒》(局部)


1649年4月的这件作品,也是墨很差,装裱的时候全部跑墨。这不是涨墨的关系,只有墨很差才会产生这样的情况。王铎晚年常常抱怨墨不好。再来看这件作品,书写的时间是1649年4月,而他送给的对象是1649年三月的新晋进士段昌祚。这人是王铎河南的同乡,当王铎寓居怀庆之时,段父一直照顾王铎。


另外,这件的书写就像我刚才讲座所说的,第一行应该是在右边完成的,另两行在左边完成。


11.


王铎 杜甫诗《空囊》


这张应该是用了一支很小的笔,所以你可以看到两三个字就没有墨了。而且这件的绫子非常粗糙,和刚才看的细腻的绫子是不一样的。所以在研究一个对象时,不能光看图片、印刷品,要尽可能看到原作,并且研究他的材料,从而来推想他可能用了怎样的工具,采用了怎样的书写速度,这就是我们看原作的意义。


这件送的对象是霍达,当时满清打到苏州的时候,作为苏州知府的霍达是第一个逃跑的,所以降清并不是王铎个人化的行为,而是一个群体性的行为。满清打过来的时候,山东河南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解决了,但到了江苏遭到抵抗。并非南北方人道德感上有什么不同,而是说当时南方的城市化比较厉害,往往城市化程度比较高的地方社会责任感会更强烈。


12.


王铎 自作诗《问点平彭子作》


这件写于王铎去世前一年,1651年。这年4月15号,他受朝廷的派遣到陕西华山祭祀。这一年顺治帝亲政,派大臣去各地祭祀。2月是离开的前夕,这里写到的“宗侄”,也是怀州人,叫王玉汝,他父亲与王铎交善,所以称宗侄。这也是赠送给同乡的一件作品。


这件作品上有很多的点,因为王铎蘸墨蘸得比较饱,会掉下来,还有一种记载,王铎的袖子和袍子会擦到墨,把整个画面弄得非常邋遢。所以后来王铎写字时穿一身短打,就是为了避免把字幅弄脏。


再看第一行最后一个字的处理,这就是大家和普通人的差别。王铎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左部几乎是不动,所有的发动都是在右部偏下,每个单字就像是右下部安装了发动机。这件作品整体用笔非常实,然后你会发现落款部分突然来了两行非常轻灵的书写。厉害的人通常可以在不经意的地方调节整个篇章的气氛,不会因为哪一笔写坏了感到非常沮丧,一定会有办法,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技巧。



你再看王铎两个字叠在一起的写法,常常是大字背负小字,包括他所有的落款,从来不会写得平平正正的。从这种处理中你大概可以知道,在一个篇章当中,每两个相邻的字、每两组相邻的字,王铎的处理方法是什么。他不会用一个完全平正的处理方式,往往两边会有摆动的。


13.


王铎 西山紫翠


这是王铎1649年的一幅画,少见地画在宣纸上——通常他的画也主要画在绫上。


这件作品布局的方法是个S形,他自认用了范宽的皴法。王铎画画的方法常常用元人的笔墨去运北宋的结构,画面结构基本就是宋代的山水,可是他用笔的方法不是宋代的。



王铎 西山紫翠(局部)


他一直反对董其昌流派画面太过简单,他推崇的是峰峦迭起,层峦叠嶂。就基本的造型能力而言他一定不是山水画家里最好的,有些地方有一定问题。与其看画面布局,不如看用笔用墨的一些手法。比如画中树的安排,有一些非常稚拙的趣味。


14.


王铎 仿董源山水


王铎 仿董源山水(局部)


这张王铎自称学董源的,他确实藏了好几件董源的东西。这是1651年往华山途中画的,整个画面他认为已经是披麻皴了,可是在整个画法和用墨上,我们更多看到的是元代吴镇的处理方法,在整个山石的结构、山峦的交叠上,处理手段还显得有些粗疏。


王铎一定不是最高明的山水画家,他的长处在于气势、厚重以及笔墨趣味,而不是造型(当然他的扇头小画要好得多),所以,在今天,王铎的绘画也没有受到太多重视。他自己梦想成为一个一流的诗人,一流的文章家,一流的书家,一流的画家,一流的鉴定家,今天最得到大家认可的还是书法。


15.


王铎 山水


这幅是典型的北宋绘画中取法的,当时有人说王铎和董其昌最大的差别就在于,董其昌喜欢用淡墨,王铎爱用浓墨。


16.



王铎 摹兰亭序卷




这个是崇祯四年王铎摹的兰亭序。他写这类比较小的东西,或者说心情比较闲暇的时候,整个趣味和他写的那些激荡的作品差别是比较大。他在落款中写道“崇祯四年十一月初六日,偶过伯谦年兄斋摹此。长安中半日闲晤,对作清事,不谓之享福不可。”所以我们今天学写字不能首先想到去卖钱,应该体会到这是享福的事,和读书一样。这件上款“伯谦”叫黄元功,是王铎的同年进士,和他关系非常好,今天传世作品中有7、8件是给他的。这件作品后来到了一位也字伯谦的人手里,叫裴景福,是晚清大收藏家。他在题跋中写道,好像三百年前王铎就帮他写好了。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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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铎 自作诗稿


这件就是讲座中讲的杂书卷,书体有不断的变化。


这是写给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刘正宗的,刘是山东安丘人,和王铎、薛所蕴诗文并称京师三大家。从头到尾表达得非常精细。但换一个角度来想,是不是王铎越精细的表达就是一件精品?这很难说,也许一件普通的应酬作品往往成为杰作。


18.


王铎 信札


这套信札册的上款有弟兄三个,他在避难怀州时,杨氏三兄弟给他提供了住的地方和各种生活上的便利,与他谈诗。所以今天传世的他写给这三个人的信可能有40封之多。当时王铎不当官,没有俸禄,一家老小几乎都是靠着杨氏三兄弟的接济过日子。里面还写到杨氏三兄弟送他墨。


19.


王铎 临诸遂良书杜甫《曲江对雨》诗



来看这件扇面的上款,是写给宋权,他儿子是非常有名的收藏家宋荦。李自成被清军赶走以后,宋权是第一个投降满清的,所以做官做得很快,是清初最早的汉人大学士。


这件作品写得比较早,1634年,落款很有意思,大意是:我这件作品参照了两件古代的法书来写,这两件都是褚遂良的。但这么说常常是修辞,与褚遂良其实没什么关系。


20.


王铎 王维诗《济州过赵叟家宴》 《春过贺遂员外药园》(局部)



这件作品写的是王维的诗,讲座中的第一件。这件绫卷很好,他写道,在绫卷上写楷书,董其昌也没这么干过。落款的地方写的是:“吾家摩诘作”,“摩诘”也就是王维。这两首诗基本的写法就是柳字加一点欧字形成的趣味。




现场拍摄的绫卷质感


1643年王铎正在新乡避难——1640-44年之间他一直带着家里人四处逃亡,“癸未十月”也就是1643年10月,到一个朋友家里去,“笔墨研皆精良。”这是他传世作品中唯一一次这么说的,什么都很好,写得极为满意。只是在落款的时候又发了嗲:“以后要是觉得不好,他要在上面吐唾沫”。


王铎的大楷传世非常少,台北有一件,故宫有两件,所以这件非常难得。你再看,即使是这样好的绫也有涨墨的现象,不要认为涨墨就是墨不好,这些都是故意的,他写字饱蘸浓墨,艺高人胆大,下笔的动荡感很大,很有重量感。如果你拿一件董其昌的字放在旁边就会发现,董字是往上走的,而王铎的字是往下沉的,这是他们最大的一个区别,可以说董其昌是比较讲究缥缈的趣味。





健笔蟠龙:王铎作品展


📍 浙江美术馆

展览时间:2017年9月2日-10月15日

开放情况:9:00~17:00 周一闭馆






○ 浙江美术馆 ○

杭州市南山路138号


🚇交通信息:

· 公交万松岭路口站下车

沿南山路南行100米
夜游9线 K102 J9 Y9 Y6 822/K822 809 K808 12/K12 K4 514/K514(区间) 

· 公交长桥(浙江美术馆)站下车

向南山路方向东行50米
Y9 Y6 Y3 K808 K4 夜游9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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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山路方向北行50米
809 12/K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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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年免费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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