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优雅

中老去

高考结束第二天，儿子说要去同学家玩一天，我没加思索就同意了。十年寒窗，一考定乾坤，是该让孩子好好放松一下了。

一直到傍晚，孩子还没有回家，我不放心，打电话问他在哪里，他说在KTV，正与同学唱歌在兴头上。我刚要发作，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装作平静地说了声早些回家，就挂了电话。

良久，无语。在我印象中，KTV是娱乐场所，是成年人酒足饭饱之后狂吼乱叫借机发泄的场所，孩子怎么可以选择去那里呢？那里不是禁止未成年人进入吗？蓦地，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那就是在自己眼里尚不谙世事的孩子，其实已经十八岁了！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他已与我有了相同的权利与义务。

我十八岁那年，就已从技校分配到一家工厂上班，没能圆大学梦成了我一生的痛。如今，孩子也和当年参加工作时的我一样大了，他会不会像我当年那样，还没有独自承担一切的能力与准备就不得不面对纷至沓来的成人问题了呢？

记得那时，一个人的时候也是有些被动的，从学校老师、同学身边离开，一下子置身于成人中间，看到、听到的皆与某某工种累不累、挣钱多不多有关的俗之又俗的现实话题，看不惯一起搭伙的师傅不求上进、躲过班长的巡视就偷懒的样子；看不惯整天对别人品头论足的那位无聊同事的样子；看不惯整天卖弄自家老公对自己如何疼爱、自家婆婆又送花花衣裳的一脸幸福的小女人的庸俗……那时，就感觉自已像个外星人一样与周围那么得格格不入，为了不让别人拿自己当孩子看，甚至愚蠢地去美发厅烫了个很时髦的“爆炸头”。

那时的自己是迷茫的，甚至可以说是痛苦的，下了班还是喜欢找从前的同学聚会倾诉，而对身边的同事有种本能的排斥。回到宿舍，总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看书，每个月都会从不多的收入中拿出部分薪水用来购书。每当夜深人静，深深的孤独感就会不失时机地袭来，那种无助与茫然至今深深地印在脑海中。无论快乐与忧伤，都必须一个人承担，那是怎样的一种悲壮啊！正是经过一次次心灵的煎熬与纠结，才慢慢变得豁达与从容起来，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成熟罢了。

如今，别人的目光已不重要，别人的评论也不会给自己的情绪带来太大的波动，一切都随着自己视野的开阔与达观变得云淡风轻起来，就算依然像少女那样留着清汤挂面式的披肩长发，也找不到清纯的影子，印象中一直像跟屁虫一样赖在你怀里的孩子都有资格进娱乐场所了，我怎敢不老呢？

跟孩子一块过马路，看到绿灯将变，赶紧加速擦着黄灯快速通过路口，回头看看在路口那边等待的儿子，停下脚步。红灯再次变绿后，儿子追了上来，十分恼火地说：“妈妈，你总是这样着急，分明是黄灯了，还抢什么呀？看看绿灯变黄、黄灯变红、红灯变绿的过程有什么不好？就等一分钟的耐性也没有吗？”孩子说得没错，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走在路上的脚步总是匆匆忙忙，好像被什么追赶着似的，无心欣赏路边的风景，除了跟随人流勇往直前，似乎再无别的选择。这样被孩子劈头盖脸数落一顿，我竟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孩子都懂的道理了，难道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吗？

新买了个智能手机，对照着说明书鼓捣了半天也没学会怎么使用。孩子拿过来，看了看，一会儿功夫就玩得不亦乐乎，对所有功能了如指掌了。在这个智能手机面前，我笨拙得像上个世纪大字不识一斗的愚妇，学生时代自己也不算是笨学生，但在现代高科技产品面前，尤其以孩子的智商做映衬，才发现自己如此落伍，怎敢说自己与时俱进宝刀不老呢？

虽然偶尔感觉精力体力有些不支，但分明觉得自己还未长大，心里还有若干梦想，期待某年某月某一天能够实现。那些梦想，就像迷雾中的灯塔，时隐时现时有时无，就是找不到年轻时全力以赴奋不顾身去追寻的勇气与冲动，得到的不轻易放弃，得不到的也不再执着追求……不是因为害怕失败才不去追求，而是因为知道，许多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是永远达不到的彼岸。或许即使通过努力能够得到，可那又怎么样呢？还不都是暂时的留存吗？谁又可以终其一生把所有的东西都紧紧握在手心里呢？而此时，面对跃跃欲试像小兽一样随时为了猎物付出生命的年轻人来说，这种不温不火的状态与人之将暮又有何异？

人到中年，愈发觉得光阴似箭，太多太多的事情还未来得及去做，时间已然匆匆远去。时光马不停蹄地向前奔跑着，自己也像只飞速旋转的陀螺，不由自主地跟着马不停蹄地老去。如果老去是必需要面对的事情，何不放慢脚步，让风儿轻轻拂过面庞，从容欣赏路过的风景，让生命在悠然闲适中在熏染一些斑斓的色彩，在不知不觉中优雅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