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UE·越南 | 一个越南女孩在河内的疫情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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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截至北京时间5月22日，全球COVID-19累计确诊病例已超过500万。越南累计确诊病例有324例，境外输入病例有184例，没有死亡病例。

4月，俄罗斯一家媒体在报道全球疫情时特别提到了越南，大意是：越南作为人口大国，并且医疗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能把疫情控制住，真的不可思议。

其实，直到4月1日，越南政府才正式在全国范围内实行“社会隔离”。距离1月22日，越南出现第一例新冠病例，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最新报道显示，越南已经连续36天没有出现社区新发病例。此前根据越南政府通告，连续28天无新发病例，很大程度上可以视为疫情已经“告一段落”。

ZIHAN是一位出生在越南的90后­女孩。由于喜欢中国文化，她于2018年来中国攻读硕士学位。新冠疫情发生时，她在北京刚结束学期课程。中国武汉封城一周后，她从北京飞回越南，进入居家隔离。整个过程，她见证了中国和越南“这对邻国”各自是如何应对疫情的。作为一个越南人，她也曾好奇：越南究竟是如何控制住疫情的？

在为地球公场“WUE2020计划”分享的“越南疫情故事”里，ZIHAN分享了她在家乡越南的观察与感受。通过她的记录，我们可以了解到疫情下的越南和越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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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IHAN在越南的家中和WUE一起发声

"我们会共同携手与疫情作斗争，尽快战胜疫情。"

今天“地球公场WUE2020计划”分享的是，越南女孩ZIHAN的一篇“越南疫情故事”。ZIHAN生在越南河内，在北京留学，喜欢中文，可以用中文写作。以下为正文。

我每天早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看有没有卫生部发来的消息。今天（5月18日）河内没有新发新冠肺炎病例，我并不惊讶，因为越南已经基本上控制住了疫情。

前段时间，有国际媒体在报道全球疫情时提到了越南，俄罗斯的一家媒体表示，为什么一个96万多人口的国家（据世界人口数据统计，越南全球排名第15）能把疫情控制住？

作为越南人，我也好奇。越南和中国接壤，疫情在中国爆发后，中越边境并没有关闭；而且越南的医疗体系和很多发达国家相比，也差了很多。疫情全球蔓延，越南好像还算安全，怎么做到的？

从中国回越南，“隔离假期”的开始

2月1号，我从中国北京飞往越南河内，在韩国首尔转机。晚上九点，飞机终于降落在河内内排国际机场（Hanoi Noi Bai International Airport）。回到河内的家，我的“隔离假期”就这样开始了。

当天晚上，妈妈给我准备了一碗面，特意端到我房间，不让我在餐厅吃。爸爸也叮嘱我，要我自己隔离一段时间。我没想到我家人会这么“高度警惕”。

疫情期间的越南机场，很多越南公民从中国、泰国、马来西亚等地飞回越南。机场人员现场发放防护设备。 图源：baoquocte.vn

在家里，我一个人一个房间，用一间浴室，不跟家里人接触。几天后，越南就下发了正式通知，所有从中国回越南未满14天者，必须在家隔离。我感到有些紧张，又庆幸我早就自我隔离了。

疫情下，“熟人社会”的警觉

我回到河内后，一直没出门。但是亲朋好友们好像都知道，“他们家的女儿从中国回来了”。虽然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但你会感觉，在这样的环境下，家家都没有秘密。

在越南，人们可以说生活在一个“熟人社会”。20世纪，越南经过长达30年的民族解放战争，终于在1975年实现了全国统一。

自1986年实行“革新开放”之后，越南的经济增速不断加快（2019年GDP增速超过7.0%）。虽然，越南城市人口比例也在提升，但农村人口仍占大多数（约65.6%）。

而且，不管农村还是城市，人与人之间的联系都很强，形成一种无形而严密的关系网。即使在首都河内，我也能深刻感受到这种“熟人社会”的气息。

疫情在中国刚爆发时，很多亲朋好友知道我在中国留学，纷纷给我爸妈打电话问我现在在哪儿、安不安全。而我刚回到河内，邻居们就知道了，所以他们就没有像往常一样来打交道。我非常理解，并拒绝跟别人见面，以保护他们的安全。

那时，整个越南总共有确诊病例16例（胡志明市3例、庆和省1例、清化省1例、永福省11例），河内一例还没有出现。

隔离后的第一次出门，陪妈妈去医院

在家隔离的14天里，我每天两次检测体温。虽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症状，我还是打了热线电话，询问医疗人员是否需要去医院验血。得知如果我没有什么症状就不用去验血，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到越南的第20天，我第一次出门，是带妈妈去医院看腰病。出发前，我们带好口罩、手套、随身洗手液等，全副武装出门。

越南人的主要交通工具是摩托车，往常出门时都会带纯棉口罩或医用口罩。所以这次疫情到来后，我们不太担心口罩短缺的问题。洗手液就难买一些，不过也能买到。

越南人主要出行工具是摩托车。图源：@grazia_it Instagram

在去医院的路上，车辆和平日相比少了很多。虽然河内没有下发要求店铺关闭的通知，但也许因为客流量少，一些门店已暂停营业。

一到医院门口，我就看到了一个黄色通知牌，写着：“若有发烧、咳嗽、乏力等症状，请往这边走。”另一边，还有一个刚建起来的“野战诊室”。可见，筛选、分类新冠肺炎病人和普通病人的工作早在越南的医院展开了。

当然，如果“野战诊室”的医生确定你可能得了新冠肺炎，会引导你马上去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指定医院”。

我和妈妈进入医院大楼，去她常去的腰痛诊室检查。两名护士前来先测温，然后给让我们填写一份健康申报表，之后我们才能进入候诊大厅。

在候诊室，我看到病人们几乎都主动保持着一定距离。

我记得一位胡志明市领导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过，“一般新冠病人治疗期为20天，每天每个病人需要12名医生和护士照顾，所以，如果在胡志明市发现的新冠肺炎患者超过1000人，那么我们就很难控制了。”

ZIHAN和妈妈在河内医院诊室外候诊。图源：ZIHAN

诊室里，医生和护士都带了两层医用口罩，帽子、手套、护目镜也是全套的，窗户是开着的。越南的春天还有点冷，我想上前关窗，被护士脱口喊了一声：别关窗，要通风！

这让我想起17年前，“非典”蔓延时，家人告诉我越南当时控制得也不错。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当时越南医生发现不使用空调，开窗通风，使室内外的空气流动起来，就可以降低病毒感染的风险。一些病毒学家也分析，新冠肺炎也跟非典有共同点，温度越高，活性就越低，感染力就越弱。

在河内，亲身体会“防疫如防敌”

3月初，我记得那时，整个越南已经连续22天都没有新病例了。按照官方说法，如果新冠肺炎潜伏期为14天，自最后发现的患者被隔离之日起，28天内未发现新发病例就可以宣布疫情结束。

那几天，大家都很期待地盯着数据、数着天数，等待政府宣布“越南疫情结束”。

但很遗憾，3月6日，越南又出现新的病例（第17例）。这个新病例，也是河内的第一例新冠确诊病例。这意味着，这个“病毒战争”没有结束，只是转到第二阶段而已。

此外，“第17号患者”的活动轨迹不同于第一阶段的16名患者，TA没有经过中国武汉或者与经过中国武汉的人接触，而是活动在意大利、法国、英国等西方国家。

而且，这位“第17号患者”带来不少“麻烦”。TA发病并传染给3名亲人后，河内市就决定对TA所住的竹白街（phố Trúc Bạch）社区进行14天的全体隔离。

隔离期间，社区内的居民不可外出购物，但是每户家庭都可收到政府免费发放的数百公斤的新鲜食品和日用品，足够隔离期生活所需。当然，他们需要进行一天两次的体温检测。

隔离期间，河内竹白街社区的人们获得免费食品。图源：tienphong.vn

那段时间，作为越南首都的河内，也弥漫了些紧张气氛。确诊患者的往日行程都被公开出来（隐去真实姓名），每个人都开始对照查询自己有没有“和危险擦肩”。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方便防疫检测，越南政府还开发了一个疫情信息应用APP（NCOVI APP），人们可以随时查询疫情动态。

一些公共场合，街头、超市、机场等，人们也都带起一种“防口水透明面罩”。

越南人出行有时会用防口水透明罩和雨衣代替防护服。图源：thanhnien.vn

新闻报道里还提到一种“消毒屋”，由越南环境与就业健康院和河内百科大学（Trường Đại học Bách khoa Hà Nội）联合研究，据说可以站在里面30秒进行消毒，很方便。

但是，卫生部门很快也提醒，这种移动式人体消毒室对病毒清除的有效性、用户的安全性还都不明确。

越南卫生部暂不建议使用的“消毒屋”。图源：ncov.moh.gov.vn

“漂流”在海外的越南人，“不会被抛弃”

疫情让很多居住在国外的越南人选择回国。随着越南与中国、韩国、法国、俄罗斯、马来西亚等一些国际航线的陆续停飞，他们面临着回国的困难。

而越南政府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他们积极和驻外机构、航空公司合作，接回了不少越南人。回国的越南人也需要接受为期14天的免费集中隔离。

30名越南公民顺利从中国武汉飞抵越南。图（左）为越南公民在机场办理入境手续，图（右）为机场人员对行李喷洒消毒液。图源：越通社

每当在新闻中看到一些越南人顺利回国的消息，我都感到很高兴。就如政府总理阮春福所说，“在抗疫斗争中，不会有人被抛弃。”

疫情全球蔓延以来，每个国家都在努力做试剂检测。科学家也分析，目前验血是新冠肺炎病毒的最佳检测方式。

例如，美国正在力争做抽血检测每天达100万次，500万次也有可能。韩国同样在进行大规模验血。所以，越南也从韩国采购了大量检测试剂，在一些公共场所进行验血，可以10分钟内出结果。

可能越南做的比较到位的一点是：越南特别注重对确诊患者的周围人进行抽血检测，这样可以切断社区传播途径。

我记得英国牛津大学的一个数据统计（OurWorld InData）显示，虽然越南的新冠肺炎抽血检测数量在全球排第25位，但根据检测出的确诊患者数量来算（Number of covid tests per confimed cases），越南却排名第一。

OurWorldInData统计数据显示，根据确诊患者数量来算越南排名第一。图源：OurWorldInData_Oxford University

3月初，越南也研制出了自己的新冠肺炎检测试剂（RT-PCR），可以在一个多小时内出结果，准确性达100%。

伊朗、芬兰、马来西亚、乌克兰、柬埔寨等20多个国家已提出订购。对越南人来说，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大米ATM”免费向越南人发放大米

疫情让很多人失业，为了帮助企业和困难民众渡过难关，政府已出台总额为62万亿越盾的援助计划。未参加社会保险、合同制工作人员，甚至低收入的自由劳动者都可享受该政策。

疫情还威胁到了饥饿的穷人。所以，有人制造了“大米ATM”。

图（上）为在河内的“大米ATM”。  图源：dangcongsan.vn

图（下）为推广后改良的、使用人脸识别技术的“大米ATM”。图源：Vietnamnet.vn

“大米ATM”与其他ATM的不同之处是，只要用脚按钮，放在高处的2-3公斤大米会自动喷落下来，每天可以供应3000-4000人。

后来，为了更好地防止病毒传播，采用了人脸识别技术进行发放，把大米放在一个袋子里，每人限拿一份。这样也不用等太久，直接拿就可以。

第一个“大米ATM”设置在胡志明市，随后很快推广到其他省份。“大米ATM”也会根据不同地方的地理环境进行改造使用。

“大米ATM”的创意者——一位年轻企业家黄俊英，还通过柬埔寨驻胡志明市领事馆将4台“大米ATM” 送给柬埔寨。接下来的时间内，他还打算将“大米ATM”送给其他9个东南亚国家。

疫情下，一些“大喇叭”又在越南响起

随着全球疫情持续蔓延，4月1日起，越南在全国范围内实施为期15天的社会隔离。

比如，停止跨省道路客运、暂停关闭娱乐场所等，但是便利店可以开，以确保日常生活用品和粮食供应。

越南社会隔离期间，一家河粉店用动滑轮递送给客人东西。图源：VnExpress

在社会隔离期间，我爸爸的公司开始允许一些部门的人员在家工作。我之前跟几个朋友约好的聚餐也早早取消了。这个时候，继续“宅在家就是爱国”。

我每天开始期待下午五点准时响起的“社区大喇叭”。虽然在越南的一些城市中心，大喇叭早已消失，但是我家所在的城市小郊区依然还在。还有一些农村地区也保留着。

越南城郊保留的“社区大喇叭”成为ZIHAN每天的期待。图源：suckhoedoisong.vn

以前我个人觉得，人类正在走向数字时代，我们随时可以打开手机上网查看新闻，何必还要保留大喇叭。它已经完成历史使命，到该“休息”的时候了。

没想到当疫情来临，平时没注意到的大喇叭却发挥了作用，成为了我每天的期待。

每天下午五点，在播放关于本社区、新冠肺炎患者新增数量等消息后，大喇叭会播放不同风格的流行歌曲。其中有一首我特别喜欢的叫“Ghen Covy”（洗手）。

越南原版“洗手舞” 视频来源: @QUANG ĐĂNG YouTube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V9MeSiRxBI（原链接）

这首歌原本是越南流行爱情歌曲，但在疫情爆发之后，作曲者已重新写歌词，呼吁人们预防新冠肺炎。

因为欢快好听的节奏，“GhenCovy”洗手舞很快便红到国外，在社交媒体上流行起来，成为“洗手挑战”（GhenCoVy Challenge）。在抖音国际版上也可以看到很多模仿视频。还被翻译成了英文版、中文版和韩文版多个版本。

隔离期间，我教越南人说中文

我还做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就是教越南人说中文。

我在网上发起了一个免费教中文的活动，每个人只要捐款10万越南盾（相当于30元人民币）就可以免费参加我的中文课。

这个捐款活动由越南官方多个部门联合发起。大家可以选择发短信捐款或者直接转账到国阵线中央委员会银行卡。

那段时间，我教了六七个人学习中文，都是一对一教学。只在上午7点教学，每人学习不超过5次，主要目的就是帮他们多锻炼口语。有的人因为喜爱汉语、喜欢中国文化而学，有的人则为了找工作。在越南，除了英语是第一外语，汉语、韩语、日语都很热门。

我不仅能帮助别人学习一门外语，还能为越南抗疫尽一份微薄之力。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创意受到很多人支持，也激发了别人免费教、学英语、德语、日语等活动。

后记

5月11日，河内小学生在长达4个多月的假期之后可以返校复课，各餐厅、咖啡馆已逐渐恢复开业。

河内小学生复学的第一天 图源：dantri.com.vn

有很多商店已经恢复营业。路上的车辆也逐渐多了起来。

图（上）为疫情刚爆发时，河内黄明监路；图（下）为社会隔离期结束后在河内的一个十字路口。图源：dantri.com.vn

为了促进国内旅游业恢复，越南文化、体育与旅游部还发起了“越南人在越南旅游”的活动。

在居家隔离差不多一个月的我终于第一次跟朋友去河内一家度假村玩。在路上骑着摩托车看看两旁的风景，我心里突然涌出按捺不住的喜悦和希望。

——END——

ZIHAN（Tử Hàm），越南人，中文与中国文化爱好者。曾做过翻译，现为中国传媒大学留学生，已在北京学习、生活两年。疫情期间她回到越南，尚未能如期返回中国。目前已完成硕士阶段课程，在河内家中撰写论文。（图片为疫情前她在河内古街拍的照片。）

文中记录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更多内容可参看WUE2020计划往期目录。

WUE2020 计划

WUE·台湾|柏林与台北，隔离期反思“无法被丈量的恐惧”（下）

WUE·以色列 | “家用防空洞”与“把犹太人接回家”(下)

撰稿 / 地球公民 ZIHAN

编辑 / 地球公民 SIXUAN

主编 / 地球公民 OHIA

出品 / 地球公场W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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