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高楼死在武汉

一周前，武汉绿地中心全球招商启动会在该楼10层举行。砸了这么多钱，是时候捞一把了。为这一天，绿地掌门人张玉良等得心力憔悴。

2011年，绿地公开宣布将在武汉建造636米的中国第一高楼。消息出来的当晚，武汉市委书记阮成发百感交集。作为土生土长的武汉伢，他很懂武汉：底子不差，但不出彩。

武汉，需要一针强心剂。

在地产界，“中国第一高楼”是块金字招牌。谁抢到它，谁就能身价暴涨。只不过武汉绿地中心在身价暴涨之前，身高先暴跌了。金字招牌很烫手，中国第一高楼被限高了。

这次招商启动会上，绿地官方正式回应了“限高”问题：武汉绿地中心海拔高度将不会超过500米。

中国第一高楼屈身为华中第一高楼。张玉良猜中了开头，却没料到结局。不过，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做企业是需要赌的。

一

1992年，36岁的张玉良离开上海市农委住宅办副主任的位置，进入绿地集团前身——上海市农委下属的绿地开发总公司，张玉良任总经理。

绿地开发总公司成立的初衷是以房地产经营积累资金，无偿建设城市公共绿化。简单地说，就是用卖房子的钱为上海造绿，终极使命是造绿。

现在，它的终极使命成了卖房子和钱。

经过20多年的发展，凭借2000万元启动资金，绿地摇身一变成为世界500强。今天的绿地，早就不是那个关心绿地的绿地。

为了卖更多的房子赚更多的钱，绿地把目光从地面转向云端。作为超高层建筑的忠实信徒，绿地对建筑高度极度痴迷：没有绿地中心的城市，不配拥有天际线。

2011年3月，武汉绿地中心破土动工。

2017年1月，武汉绿地中心被责令停工。

2017年7月，武汉市城管委再次下发督办函，要求暂停项目建设。按照民航局规定，须对大楼顶部施工塔吊等相关设施进行整改，务必使其高度不得超过500米。

同年8月，武汉绿地中心取得最终的《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许可证特别备注“建筑高度455米”。而此时在建的武汉绿地中心，核心筒高度已达到470米。

超过规划许可高度，中国第一高楼违建了。来自云端的尴尬，让张玉良后背发凉。

啤酒小龙虾，武汉的燥夜从来不缺少谈资。就在外界议论纷纷的时候，2018年7月6日，一份盖有绿地集团武汉事业部红章的工程联系函流出：

根据武汉市政府通知，武汉绿地中心项目主塔楼高度正式获批，确定为海拔高度500米。武汉事业部技发部已通知上海市华东建筑设计院出相关变更图，请贵司督促各分包单位尽快组织相关变更工作。兹事重大，特告知贵司！

从636降到500再降到455，再从455回到500。

武汉绿地中心究竟为什么被限高，众说纷纭。有人说，民航局没打通；有人说，上海在打压。甚至还有人说，绿地资金链紧张了。

绿地资金链紧不紧张不好说，掌门张玉良肯定是紧张了。

二

一位在武汉绿地中心项目部的朋友说：

我们内部获得的信息也不对等，真正知道内幕的肯定是绿地的核心高层，因为这涉及到绿地的核心利益。

建筑高度，此时约等于钞票厚度。

准确地说，砍掉顶部100多米不叫限高，应该叫胸部以上整体截肢。

郁闷的不止张玉良，还有那些花费几千万预订了顶层总裁公寓的总裁们。他们可是奔着“中国第一高楼”的招牌去的。退，还是不退？不退，有没有赔偿？

曾经的东北第一高楼——大连绿地中心烂尾了很多年，张玉良攒下了不少宝贵经验。处理这类纠纷，绿地早已轻车熟路。

尽管“专家”二字早已被大众唾弃，但绿地依然喜欢标榜自己为超高层专家。这份自信跟碧桂园有几分神似，尽管质量问题频出，却依旧拍着胸脯说：我们的质量杠杠的。

绿地对超高层建筑的痴迷，已接近癫狂。

几年前，张玉良看中了澳大利亚第一大城市悉尼，决定在悉尼市中心投资建设当地最高的公寓建筑——悉尼绿地中心。

将一栋24层的老楼加盖成一栋240米的超高层建筑，绝大部分地产商想都不敢想。

多数人想到的都是将老楼推倒重来，但是绿地算了一笔账。拆掉重建比直接加建将延长12~18个月的工期，投入的人力财力也会大大增加。

绿地开始了它的癫狂。

绿地请来专业的设计公司，论证后发现原大楼地基承载力较好，承载200多米的建筑问题不大，老建筑的钢结构保存也比较完好，“筋骨”牢靠。

不久，24层的老建筑摇身一变，240米崭新的“悉尼绿地中心”出现在悉尼街头。悉尼市民瞠目结舌。

而该项目的负责人对此颇为得意：

在原有钢结构建筑基础上加建超高层建筑，在悉尼市场上非常少见，极具挑战。

极具挑战，也极具风险。

三

德国经济学家劳伦斯在总结过去100多年的发展史时，总结出一个“摩天大楼指数”。

世界最高楼的开工建设，与商业周期的剧烈波动有关。世界最高楼的兴建通常都是经济衰退的前兆。劳伦斯把这个发现称为“百年病态关联”：大厦建成，经济衰退。

1997年，吉隆坡双子塔取代了西尔斯大厦。在这一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2009年底，在迪拜债务危机成为人们谈论焦点的时候，世界最高摩天大楼“迪拜塔”的建设接近尾声。

万科的王石也曾说：

我们曾经头脑发热，盲目追求建筑的高度，迷信高度会为我们创造荣耀和财富，但却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那些超高层建筑，不是里程碑，而是墓碑。

显然，迪拜塔的设计者——阿德里安·史密斯不会相信劳伦斯，更不会相信王石。他冷冷地说道：

实体经济危机的时候是建设超高层最好的时候。

捧着“超高层”铁饭碗的设计师，反对经济学家发表的经济观点。可以理解，也耐人寻味。

巧的是，迪拜塔的设计师阿德里安·史密斯，正是中国第一高楼武汉绿地中心的设计者。

此时，他应该比较忙。他面临最棘手的问题就是要帮“截了肢”的武汉绿地中心找一个合适的“头”。

最忙的还要属上海华东建筑设计院了。发际线都快熬没了，还得操心着天际线。

但是，对于绿地华中事业部总经理李煜来说，这都不是事：

无非在造型有些变化，原来是九天落水，像一个火箭，设计师正在帮我们做顶部的修改，可能就是平头跟圆头的差别。

痛失“中国第一高楼”这块金字站牌，按道理李煜负有办事不力的责任，但他依旧保持着一贯的乐观。李煜有点儿不可理喻。

那天的招商启动会上，李煜自信地说道：

对武汉人来说，武汉绿地中心不只是一栋建筑，它更是一座丰碑，是武汉人心中的骄傲！

用王朔的话来说，就是：你演得很好啊，装纯，本来就是你们的路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