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ah Pinsker | 早晚,一切都会沉入大海
Sarah 的作品笔触细腻,层次丰富。另一身份是独立音乐人的她,小说里经常有这些元素——可怖的末日世界,受伤而勇敢的女性,以及无处不在的美妙音乐。不要以为那就是Mad Max 新作那样的热血故事,这段旋律保证你从未听过。
中国行期间,未来事务管理局与Sarah Pinsker 成了跨越时间与语言的好朋友。在此,《不存在日报》荣幸地为各位读者奉上Sarah 一篇杰作——“Sooner or Later, Everything Falls into the Sea” 的中译版本。未来水世界,无数作家无数电影都描绘过。看着海平面渐渐上升,每个人都有自己截然不同的选择。游向未知的陆地,还是滞留在纸醉金迷的毁灭之舟?今天,让我们看看Sarah Pinsker 的选择。
Sooner or Later, Everything Falls into the Sea
早晚,一切都会沉入大海
Sarah Pinsker | 著
余有群、吴霜 | 译
高小山 | 校
涨潮时分,那个摇滚明星被冲到了岸边。当天早些时候,贝伊看见有什么东西飘荡在远处的水面上。可能是划艇的残骸,或者什么其他的好东西。等到潮水退去,她检查了退潮留下的水坑和自己设的陷阱,然后向着海里的残骸经常搁浅的那个水湾走去。
只要贝伊一直等下去,一切东西都会被冲上岸来:不只玻璃和塑料,还有私教、赌桌庄家、娱乐总监和舞蹈老师。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她认识的人。如果有人被冲上岸来,她可不希望是黛布,所以她总是先看一下那些人的脸,以防万一。
摇滚明星给自己搞了一条带发动机的救生船,但汽油用完了。当然相比那些只有救生衣的所谓“救生船”,这艘的状态好多了。被冲上岸的人,常常衣衫褴褛,缺胳膊少腿,有时连脑袋都没了,只剩下被鲨鱼啃食得参差不齐的身体。
“这是个什么人?”如果黛布也在,她肯定会这么问。她永远不去关注身体的细节——舞者的腿,还是厨师布满疤痕的手和胳膊,都认不出来。
“什么人都不是。”如果是一具破烂尸体,贝伊会一边把它放在雪橇上,一边说。
摇滚明星的四肢都在。从散落在她四周的包装纸和瓶子看,她肯定一直呆在船里,还找到了储藏的淡水和营养棒。她的身体腹部肿胀,嘴唇干裂。贝伊以此推断,她多半断粮了一两天,可能还试着喝了些海水。她黝黑的皮肤被日光晒伤了。但还活着。
黛布不在,不然就又会问相同的问题了。如果她问的话,贝伊就会给她看那个女明星左手手指和右手拇指的老茧。
“你怎么知道,她是从船上掉下来的?”黛布会这么问。她一直怀疑那些船的存在,不相信这么多人都打包离家,放弃了自己的生活。这些漂上岸的尸体,是贝伊唯一能给出的证据。
▽
歌声背后的真实故事
嘉比·罗宾斯:一名女拾荒者把我从海里拽出来,挤走我肺里的海水,给我做人工呼吸。他们在船上放的那些老电影里,这种事可能很浪漫,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呕吐得一塌糊涂,唯一能做的只是勉强翻个身吐在沙滩上。
在我被海水呛得半死,又被海浪冲上岸之后,她才知道世界上有“摇滚明星”这个东西。我们语言不通,第一次交谈并不顺利。在她的火堆边上烤暖了双手后,我看见挂钩上挂着一个乐器,于是我调了音,弹了起来。音乐成了我们交流的第一种语言。
△
事实是,从船上落水到被冲到这里,中间发生的事情,我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个事实中掺杂了一个谎言。
也可能是两、三个。
另一个谎言,我已经说过了:拾荒者和我,我们有共同的语言。
她把我放在雪橇上,拖回海边悬崖上她的木屋。我在火炉边上取暖,没有毯子或者更换的衣物,只能穿着单薄的舞台服缩成一团。我坐得离火炉太近,里面的木柴被烧垮时,火花都溅到了我身上。
她在炉子上热了一小壶汤,没留我的份儿。我的肚子咕咕作响,已经记不得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个碗,最后看着那个壶。
“别思量着用壶把我打晕,然后抢走我的食物。你比我高,但你也比你预想的要虚弱,而且我比看起来要强壮得多。”
“我不会。我只是想,您能不能让我刮刮壶里吃剩下的东西,求求您了。”
过了一会儿,她点头同意。我站在火炉边,吃下她剩在木勺里的那几口食物。我尝出了土豆、海藻、盐、泥土和海洋的味道。热汤顺着喉咙滚烫地流进胃里,给了我一些温热,我几乎暖和了过来。
第一次,我环顾了这个房间。一只印着“美好的家”的船桨装饰着炉子后面的墙壁。一个上翘、装牛奶的塑料板条箱上放了一些有缺口的餐盘,一大堆自制的罐头视频贴着墙码放成小山,钉子上挂着衣物。一把有点变了形的古典吉他拴着皮绳,挂在一颗钉子上。如果我有力气的话,肯定会走过去看个究竟。一张双人床,堆满了毯子。床头柜上的相框里,是两个女人在登山的照片,旁边是一叠高高的平装书。我很想去看看是什么书,因为父亲常说,想深入了解一个人,看他的书架就成了。当然我最想裹着毯子躺在床上,但我忍住了,靠着坐在炉子旁边,全身乏力,瑟瑟发抖。
我盯着炉子,仿佛注意力越集中,就能得到越多的热量。那女人在小屋周围走来走去。她的年龄大概在四十到六十岁之间,行动灵活,但皮肤饱经风霜,布满皱纹,黑发掺杂着丝丝银白。没多久,她爬上床,背对我躺下。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打算让我在地上过夜。
“求求您,在你睡之前,别让火熄了。”我说。
她没转身。“不能一直烧下去。燃料得撑过整整一个冬天。”
“已经是冬天了?”我在船上的日子里,连季节更替都不知道。那个女拾荒者穿了两层衣服:连帽运动衫,外面套了件破旧的牛仔夹克。
“顶多再烧一小会儿。”
“没有火,我会冻死的。我给您钱,行吗?”
“你拿什么付?”
“我在好莱坞航线有个账户,里面有很多钱。”我说完后,才意识到怎样都不该这么说。无论是听上去像瞎咋呼,还是太明显的孤注一掷。我现在寄人篱下,让她觉得我显摆自己的生活优越可并不明智。
她翻了个身。“离开了轮船和岛屿,你的钱啥都不是,信用卡也一样。你身上要是有现金,我倒是很乐意把你的钞票扔进火里,还能烧上一阵子。”
我连烧火的现金也没有。“我能帮您干活。”
“你干不了。燃料就这么多,烧光就没了。剩下俩月里,我就得挨冻。”
“如果您打算就这样让我冻死,刚才干嘛救我?”
“把你从海里救起来是应该的。但现在,你的死活,都是你自己的事儿。”
“至少借给我几件衣服穿吧?借条毯子也行。”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烦人了。
她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在一个角落里翻找,抽出一件羽绒马甲——背后有个破洞,填充物都露出来了,闻起来还有股卤水味。当布料碰到被晒伤的双臂时,我疼得差点叫出声来。
“谢谢您,太感谢了。”
她咕哝了几句,又回到了床上。我抱起双臂,把手肘塞到马甲里,双手夹在腋窝下。虽然仍抖个不停,但感觉好些了。我等了几分钟,准备聊些什么,但她似乎毫无兴趣。马甲让我觉得暖和,使我安心:我在这里,我还清醒,我还活着。
“刚才忘了跟您道谢。谢谢您从海里救了我,我叫嘉比。”
“名字不错。”
“您不问我怎么掉到水里的?”
“不干我事。”
正好。反正我无论告诉她什么,都要现编。
“应该怎么称呼您?”我问。
“我有名字,但不打算告诉你。”
“为什么?”
“我要睡觉。你再不闭嘴,我就宰了你。”
我闭嘴了。
▽
歌声背后的真实故事
嘉比·罗宾斯:我记得,在伊丽莎白·泰勒号上演出时,我喝醉了,和一名酒保上了救生艇,因为我们都没有私人的铺位。我肯定是在救生艇上失去知觉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掉到海里漂走的。
△
我躺在地板上挨过了那一夜,直到一阵剧烈的咳嗽把我弄醒。至少我不用非得靠唱歌讨生活了。早晨,我跟着那个拾荒者出门,像个寻找残羹剩饭的小狗。屋外,两边花园都被仔细翻过,只剩一些矮小、参差不齐的绿色植物。可能是萝卜一类蔬菜。
“你要撒尿,那边有个厕所。”她朝着一排扭曲的树走过去。
顺着她屋外的小路,我们走向海滩。一连串之字形的小路通向一个悬崖。昨天她竟然是把我从这么陡峭的山路拖上来的,这让我很吃惊。如果我从雪橇上滚下来,摔死了,她肯定会把我的衣服剥下来,看着我被海鸥吃干净。
“我们在哪儿?”昨晚被威胁后,我一直不敢吭声。
“上次我走过,离最近的城市四十公里。”
还不坏。“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到这儿的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
“没多久。”
从木屋和花园的样子看来,她肯定在这里住很久了。“是哪个城市?”
“老港区。”
“老港区,什么样的?”
“就是老港区。我不知道那儿有多少人。你没听说过,不代表它不存在。”她回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我是问,老港区是哪个州的?或者是哪个国家的?我都不知道我在哪个国家。”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你在船上待了多久?”
“很久,我没太留意。”
“有那么多钱,啥都不用留意了。”
“不,不是您说的那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她对我的看法。“我不是在船上度假的。我是个艺人,和其他五个人一起睡员工通铺。”
“昨晚你可刚说过你很有钱。”
我停下来,朝着悬崖边缘吐了口痰。“我有钱,这是真的,但不多。我是来表演的,永远不可能像乘客那样富有,甚至付不起一间私人包房。所以,我花得很少,把积蓄都存在了账户里。”
我一说话就咳嗽得更凶。我很渴,只能等着她给我点喝的。
“您叫什么名字?”我知道自己该闭嘴;但我越不舒服,就越想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没吭声。等到她开口的时候,我都不敢确定她是在回答我。
“贝伊。”
“您的名字?很好听,不同寻常。”
“你知道什么?你连这是哪个国家都不知道。你以为你是谁,可以在这儿说‘不同寻常’?”
“这倒是。抱歉。”
“你很走运,我们说的是同一门语言。”
“非常走运。”
她指着悬崖壁上的一条小溪流。“用手捧着喝吧,那水能喝。”
“喝泉水?”
她瞪了我一眼。
“对不起,谢谢您。”我按她说的做。水又冷又清。甭管有多少细菌了,至少我不会渴死。
我只能用沉默不语,呆呆地看着山路,隐晦地表示对她的感激之情。那条路很窄,跟她拉的雪橇差不多宽。小路边缘就是万丈深渊。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学着她放平双肩。她戴上了帽衫的帽子,表示不想继续我们的谈话。
我们一路下到海滩,我皲裂的双唇没再冒出一个字儿。她把雪橇留在了悬崖脚下,从一块岩石后面,取出一个蓝色塑料制冷藏箱,旁边有俩杯托的那种便携式。她打量了一下,皱了皱眉,然后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岩石上。里面只有一小泼水和两条小小的死鱼。估计这本来应该是她昨天的晚餐,但她丢下它们不管,反倒是把我捡回了家。
这一带的滩涂都是碎石,到处都是藤壶、海螺和贝壳。岩石表面潮湿光滑,底部不牢靠。我跌了好几跤,手被各种尖利的贝壳类划得都是伤。会不会感染?看起来这儿不比船上,抗生素估计是没有的。
“咱们要干什么?”我问。“靠近大海的地方才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吧?”
她继续走,留神观察着自己脚下的路,从没看她跌跤。一条生锈的旧船从岩石中伸出来,一半浸在海里。我估计里面的东西早就被翻找过了。我们在它四周攀爬,我很难跟上,被落得越来越远,还得小心自己流血的手掌:四周全是锈屑,破伤风疫苗也别指望了。
她放慢速度,蹲下来,在脚下翻找着什么。我走过去,那是个退潮留下的水坑。她把冷藏箱丢进水坑,自顾自地笑了。看到笑容,我悄悄松了口气——她看起来友善了点儿。
我沿着看起来好走一点儿的路,走近另外几个水坑。前两个水坑里有些小鱼,小到不值得抓;第三个里面什么也没有。而在第四个坑里,我逮到一只大螃蟹。
“贝伊。”我喊她。
她转过身,一脸的不耐烦。我朝着她用力挥舞手中的螃蟹,她表情终于温和了一些。“不赖,晚饭你就有得吃了。”
她等着我跟上来,把螃蟹也放进冷藏箱里——里面已经有一条鱼了。
“什么鱼?”我问。
“管它,是鱼就行。”
“我以前常做饭,很会烧鱼。但这条我不认识。不同的鱼做法不同,味道会更好。”
“你想做饭,不错嘛。要是需要柠檬黄油和酸豆,估计你得去天边的水坑里才能捞到。”她顺着海滩一指,然后被自己的笑话逗乐了。
“我只是想帮忙。您没必要笑我。”
“我才没笑话你。找到了一只螃蟹,证明你不是废物嘛。”
不是废物,这是最接近称赞的话了,我想。至少她开始拿我当个人了。
当晚,我用些海盐把食物在平底锅里煎了。鱼的味道寡淡又油腻,但螃蟹味道鲜美。我手上沾满了海腥味儿,很想洗洗干净。现在只能用木头余烬的烟火味儿试图盖住它。
吃完晚饭,我打量她的墙壁。
“我能弹弹它吗?”我指着吉他问。
她耸了耸肩。“有晚餐,还有娱乐节目——我还真是捞对了人啊。你自便。”
那是把古典吉他,小号,尼龙弦——真是走运,钢弦在这种湿度里肯定会锈掉。我没调音器,只能把每根弦按照品位对比着调。全部都以第三条弦为基准——它弦轴裂了,没法调。我默默祈祷所有的琴弦都是好的,因为我非常确信,自打我出现,搞坏任何东西,贝伊肯定会怪我。这让人心里不是滋味,但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您喜欢什么音乐?”我问她。
“现在还是以前?”
“口味变了?”
“以前?喜欢随便什么激进的歌儿。嘻哈最好了。”
我看着这把小吉他,想着怎么弹出嘻哈音乐。“那现在呢?”
“现在?这六七年里,除了我自己的破锣嗓子,你随便唱点什么都是我听到的第一首歌。你随便吧。”
我点了点头,看着吉他,想着弹什么,等着自己战胜突然泛起的怯场感。曾经给成千上万的人弹奏,我都信手拈来;反倒在一个人面前,我扭捏起来,想想真是好笑。“顺便说一下,我平时不演奏吉他。”
“差不多的,你是贝斯手。”
我抬头,吃惊地看着她。“您怎么知道?”
“我不傻,我知道你是谁。”
“那您之前,为什么还问我叫什么?”
“我没问,你自己说的。”
“噢,是啊。”我很高兴,自己没在这个小细节上撒谎。
“演出开始。”
我唱了几首在船上从来不唱的歌儿。
“哪儿来的吉他?”唱完后,我问她。
她脸上闪过一个难以名状的表情。“还能从哪儿?海水冲来的。”
我的手指还按在指板上,转过身问她。“您平时都干这个吗?就从海滩上捡东西?”
“差不多。”
“这样能维生?”
“额外收获相当多。”
“哪些东西?”
“金属碎片啦、塑料碎片啦,人啦,都有。”
“人?”
“那些从船上掉进海里的家伙。”
“您说是我?”
“你,还有其他人。轮船自己不会把人扔下来,人也不愿意被自己的船抛弃。所以把落水的人救活再送回去是个好活计。我敢肯定,你要能回去肯定乐坏了。”
“是的,谢谢您。你怎么通知他们?”
“我有三家大型航海公司的警报铃。他们会派直升机来。”
我知道这些直升机。流线型军用战机,退役后被改作他用。
我又接着弹了会儿,免得突然停下来显得太不礼貌。之后,我把吉他挂回钉子上。反正怎么弹,都是走调的。
我等贝伊睡着了才离开,但她说到直升机的时候,我已经在尽全力控制自己不要逃跑。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所以就蜷缩在渐渐冷下来的火炉旁,等她的呼吸慢慢变平缓。我不打算偷走她的食物和衣服——除了那件羽绒马甲。但我走到门口时,把吉他从钉子上取了下来。她反正也不需要。门的转轴发出刺耳的声响,把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悄悄溜了出去,迅速带上门。
星光照亮了悬崖。我抬头在夜空里寻找直升机的踪迹,但除了星星还是星星,其它什么也没有。轮船上的灯太亮,星星几乎看不到。对我们这种城市人,星光好像一种神奇的治愈力量。
我靠着悬崖挪动步子。月光很明亮,下一步要是绝壁,我不至于一脚踩空跌进海里。但我发现,离海越远,丛林越茂密。如果够幸运,也可能碰上一间废弃的破屋,或者其他什么沿着路没法到达的栖身之所。
我本来想走在暗处,但一路步履艰难,只好放弃。一条老柏油路点燃我的希望,觉得总能通向某个地方。一天下来,咳嗽越来越严重了。
我走得越远,就越怀疑贝伊的话。轮船会来救援失落的乘客?我是有点名气,但值得轮船专程来接我吗?他们要是以为我是意外落水,没准会来;但他们要是知道我是有意用救生艇逃走,而且以后没准还会这么干,他们还会来吗?除非他们想惩罚我,收我救生艇的费用?估计我的账户已经被冻结了。贝伊怎么和他们联系?她说他们有联系,但除非她有太阳能充电器——好吧,这确实有可能。
显然,她想让我走,否则不会告诉我这些。莫非,她在测试我的反应,等着看我得到自己会被营救的消息,为这个欢呼雀跃?
我不知道她还撒了别的什么谎。但愿这条路通向她说的那个什么城市。我真是太蠢了,以为自己能成功逃走。没水,没食物,也没钱。我一路上用这几个词翻来覆去地唱着,不时咳嗽几声。没水,没食物,也没钱。真是不走运。
▽
黎明时分,贝伊出发去寻找那个偷走吉他的白痴摇滚明星。要知道那家伙走的哪条路并不难。她头脑发热,蠢到想要什么就拿走。如果她真的想活下去,就应该从贝伊那儿拿走更多的东西:食物、水壶、帽子、到了城市后能卖的东西。贝伊觉得,在她盲目的优越感后面,也还是有些优点的。如果她没拿走黛布拉的吉他,贝伊对她的看法还会更好些。
▽
歌声背后的真实故事
嘉比·罗宾斯:在船上度过的最后一晚,本应和之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直到意外发生。我们的演奏分成两段,开始大多是我写的歌,然后是别人点的歌。有个穿着夏威夷衬衫的瘾君子往我们每个人的账户里存入一千美金,要求我们为他的女友演奏《我心永恒》。
“我给你一万,别让我们弹这一首。”我们靠在希拉的演出设备箱上,商量能不能蒙混过关的时候,她说,“我答应过自己,永远不会在这儿表演这首歌。”
“那我们必须要弹的各种烂歌呢?”吉他手凯尔问,“我们就是出来卖唱的。弹不弹这一首,又有啥区别?”
希拉没理凯尔。“嘉比,求你了,事关尊严。”
我有点累,喝得很醉。“有什么关系?我们就弹这首歌。如果你愿意,可以跟着节拍敷衍,或者随便扭扭就算了。用讽刺、低俗、懒散的路数唱?唱C调,我可唱不了女高音。”
倒数开始的时候,希拉看起来都快要哭了。
演出结束后,我走到奥普拉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倒霉碰见了那个瘾君子和他女友。他们离炮台很近,摆出“我是世界之王”的白痴姿势。上船之后,很多乘客都会这么干。
“你肯定认识那家伙对吧?”我看向酒保JP,那个我喜欢的家伙——复古的非洲爆炸头,性感的游泳体格。我们勾搭在一起有段时间了——JP这句话提醒了我。
我醒过闷儿来,说那人看起来确实有点面熟。
“他过去做过一档广播脱口秀。是第一个向我们推荐这些轮船的人,不过他是个宗教人士,并不是个一般的富豪。他的说法是‘离开那些罪人’。这些原教旨主义者建立方舟航线,花光了所有积蓄,等着那些罪人被巨浪冲走,他们就能收回土地。开头两年,他和‘罪人们’待在一起,之后宣布要去朝圣,看看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可不是什么朝圣者,没有走遍大地,反而登上了这艘船,之后就一直留在这儿。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来看你们的表演。我想,他没准在体验新的生活方式。”
“啊,我记起来了。他曾经吐槽过我的第二张专辑。现在他们小两口看起来挺幸福啊?”
“是啊。只不过那不是他的老婆。他的妻儿还在方舟航线上等着他回去。哼,这帮假冒伪劣的朝圣者。”
“世界之王”和他的情人溜达远了。JP跟我聊了一会儿也消失了,留我一人在甲板上沉思,直到一些醉酒的孩子拿着一大瓶香槟走近。我翻过扶手,跳到救生艇上,想一个人呆会儿。我想象着那些醉鬼的喧闹其实是海鸥叫,听着引擎震动船体的嗡嗡声,想象水波被抛到后面。
所有非付费房客——演艺人员和员工——都接受过使用救生艇的训练。我拨弄着那些操控装置。把救生艇放到水里,一点也不难。我们离海岸肯定不会很远。救生艇上都配备了食物和水,足够几个人活上几天。
我最后喝的那杯酒肯定让我变傻了。救生艇放下去后,重重撞上大船的一边,我还得解开最后一个绳结免得翻船。自然,轮船渐行渐远,一个笨蛋试图拯救从来不值得救的东西,荒谬至极。
看起来我可能要死了,真希望能多吻你一次,JP。
△
嘉比根本没走多远。她很走运,在黑暗中找到了路;更走运的是,走对了方向。但她现在躺在泥里,像马路上被轧死的动物似的。贝伊检查了黛布的吉他,没有破损,然后观察了这个小偷一会儿,确认她还在呼吸——声音刺耳但还平稳。前额晒伤,烫得可以融化黄油。
她稍稍动了下。“我还活着?”她问。
“好像是。”贝伊回答。
“我应该亲JP的。”
“是,应该。”贝伊递给她盛了水的玻璃罐,“喝吧。”
嘉比喝了一半。“谢谢。”
贝伊挥手拒绝嘉比递回的水罐。“你肺都要咳出来了,我再也不会碰这个罐子。它归你了。”
“再次感谢。”嘉比拿起吉他,“您是来要回这个的吧?”
“你都带着它走了这么远,继续拿着吧。如果是我,肯定连箱子一起拿走。”
“它还有箱子?”
“在床下。里面装了衣服。”
“我想,现在至少您知道,我没翻过您的东西了吧。”
贝伊轻哼了一声。“显然,你是个相当差劲的小偷。”
“我不是小偷。”
“我的吉他可不这么认为。”
嘉比把吉他放在地面上。她挣扎着站起来,左摇右晃,又弯腰把吉他拿了起来。她四下看看,好像不记得自己从哪儿走过来,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一样。贝伊忍着,没有指出正确的方向。抬脚上路,她蒙对了,贝伊于是跟上去。
“您不想问我为什么逃走吗?”即使病成这样,每次挪动一只脚都要费尽全力,这个摇滚明星还是不停地说话。
“没打算问。”
“为什么?”
“因为我以前见过你。”
“真的?在我上船之前?”嘉比很吃惊。
贝伊摇了摇头。“不是。见过你这样的人。你以为你是第一个被冲上岸的?你以为只有你想逃离那种生活?不过你是第一个活下来的罢了。”
“如果您不喜欢那些轮船,为什么还叫他们来接我?”嘉比顿了一下,“或者,您没打电话给他们。您只想让我离开。为什么?”
“我只能勉强养活自己。总之,你不会满足于这种生活,迟早都会走的。”
“但我在严寒中走了一整夜,可能会发烧而死。您真是个疯子。”
贝伊耸耸肩。“你自找。”
她们走了一会儿,沉默不语。摇滚明星要么在思考她的选择,要么就是难受得没劲儿说话了。
“为什么?”贝伊换了同情的口气。
嘉比猛然回头。“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报名登上那艘船?”
“这主意当时看来还不坏。”
“这句话能当世界上一半儿白痴的墓志铭了。”
嘉比无力地试图笑了笑:“纽约一团混乱,湾区各州都想独立。好莱坞航线的登记人极力说服我们,给出各种理由,宣传魅力无限的海上生活。而且,所有的事情都计划好了。他们买下了好几个岛国,供给我们食物和燃料。”
“我敢肯定那些岛国求之不得。”贝伊讽刺道。
嘉比看着她苦笑道。“可不是?全都搞砸了。但他们的报酬很高。陆地上一片混乱,很显然一时间也没有哪个乐队能搞巡演。”
“一开始跟巡演没什么两样。我们唱自己的歌,船上有女人可睡,嗑药管够。还有饭店、俱乐部和健身房,除了旅行本身之外,一应俱全。我每晚都和我的乐队睡在同一张床上——只有一个铺位,跟巡演大巴一个德性。但这一切没有尽头,然后他们开始对我们提出各类非分要求,越来越不讲理,您知道吗?如果你有不想见的人,根本避不开。完全没有独立创作和思考的空间。”
“之后,网络彻底中断。即使我们停靠在岛上,也没法获取外界信息。靠岸时,他们不让我们下船。管理层宣传一切都糟透了,外面真的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乘客们就傻了吧唧地散了,安心呆在一个远离他妈的真实世界的封闭系统里。远离世界,我能写出什么呢?整个世界都好像沉下去了,而我们只是盲目地漂着。直到那些不起眼的东西都渐渐耗光。只是因为没有了睫毛膏、摇头丸、迷迭香,那些体面人就开始发疯,互相攻击。”
“这就是你下船的原因?”
嘉比揉了揉头。“差不多吧。那时,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现在呢?”
“要是有个全身按摩的话就更好了,但目前……我至少还活着。”
贝伊轻哼了一声。“如果你在太阳底下再多晒会儿,你就是鱼干了。”
嘉比低头看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
二人继续往前走。嘉比浑身大汗,双眼放出异样的光。贝伊放慢了速度,好让她也慢下来。“我都告诉你了,没人会跟踪你,你要赶着去哪儿?”
“您说过,离这儿不远有个城市。我得趁着肚子饿了之前赶到那儿,免得今晚还要睡在这条马路上。”
贝伊在夹克衫衣兜里,取出一根蛋白质棒,递给嘉比。
“您从哪儿搞来的?这像我在救生艇上吃的那种。”
“是的。”
嘉比抱怨:“也就是说,我这两天根本就不用挨饿?我发誓,每个地方我都找了。”
“我藏无线电台的地方你就漏掉了。”
“哈!”
她们继续前行,脚步声不时被嘉比紊乱的呼吸打断。
“我和妻子刚结婚的时候,常开车到悬崖上野餐。”贝伊说,“那时,常有乌龟想爬过公路。我们就停下来,帮它们一把,因为有些熊孩子觉得开车轧过它们很好玩。但现在,要是我看见一只乌龟,可能只想吃掉它。”
“我从没吃过乌龟。”
“我也没。好几年没见着了。”
嘉比停了下来。“您知道吗,我压根儿想不起来上回看见乌龟是什么时候。动物园?一点印象都没。我都不知道它们灭绝了没有。上次你见到某样东西,完全没意识那会是最后一次见到它,这真有趣。”
贝伊什么也没说。
摇滚歌星把黛布的吉他挂在胸前,边走边弹着重复的曲调,轻轻地打着节奏,仿佛这可以鼓舞她前进。“所以您说您捡铝箔和冲上岸的人来维持生计,是骗我的,是吧?你啥也不卖。”
贝伊摇了摇头。“卖了也没人来买。”
“所以,您一直一个人呆在这儿?您提到了你有个妻子。”
贝伊踢飞了她脚底下的一颗石子,追上前去又补了一脚。
摇滚歌星摘下吉他,丢在地上。她脱下左脚的鞋,扯掉袜子。大脚趾磨出了个大水泡。“见鬼!”
贝伊叹了口气。“你可以从马甲里抓些填充物,包扎一下。”
嘉比弯腰去撕扯马甲。
“没必要,背上有洞。现在也许该停下来过夜了。”
“抱歉。您刚给我马甲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洞,但我忘了个干净。我们走了多远?”
“难说。我们还在公园路上。”
“公园路?”
“这儿是个自然保护区,估计以前是。一旦我们走到了柏油路上,我们就走对了。再往前是一个岔路口。以前,路口左拐有些个度假小屋,但二十年前一场飓风把它们卷走了。右边的路通向城市。”
嘉比叹了口气,斜眼看着落山的太阳。“才走了一半儿。”
“至少你还活着。你在抱怨的是一个水泡,而不是咳嗽或晒伤。”
“我没抱怨。”
“反正你也走不动了。”
贝伊放下背包,从底部掏出一个睡袋。
“我想,你不会有两个睡袋吧?”
贝伊给了嘉比一个最轻蔑的眼神。带着一身病就上路,事先一点准备都没做,是有多蠢?然而,是她把摇滚明星赶出去的,她心里过意不去,不太想和她多说。
“我们睡一起。”她说,“保持体温。”
分享了睡袋,背对背地挤在里面,确实更暖和些。当然,还是没家里暖和。贝伊依然觉得寒冷刺骨,她能感受到身下的每一寸土地,就像骨头本身就与地面连在一起似的,她也能感觉到后背靠着另一个女人。她已经记不起,上次和活人有身体接触是什么时候。嘉比发着高烧,热度透过衣服传过来,但她依然不停颤抖。
“为什么您独自一人,在这地方讨生活?”嘉比问。
贝伊本想假装睡着了,但她想回答:“我说过了,我和妻子以前常在这儿野餐。我们一直说,这儿就是我们的养老地。我会找份护林员的工作,我们余生都会住在护林员的小屋里。我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次这个画面。”
她停下来,后背能感觉到另外那个女人在努力压抑咳嗽。“黛布拉出差到加州时,一切意想不到的灾难突然袭来。我们甚至找不出停电的原因。所有东西都不运转了。我们住在一栋高楼里,没有暖气和水,生活举步维艰。我们联系不上对方,我以为黛布拉会在其他地方找到我。所以,失联三个月后,我收拾了一些必需品,装在一辆婴儿推车里,就出发了。我知道,如果她想的话,肯定知道应该来这儿找我。”
“城市变得有多糟?那时,我们已经在船上了。”
“我只知道我所在城市的情况,并不像恐怖电影里演的那样。大家没有互相伤害,反而相互帮助。几周后,一些地方的电力恢复了。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我们比之前更团结了。但我觉得不舒服。我不想要其他人,只想要黛布。”
“他们跟我们说,暴动和骚乱遍布各地,人们蜂拥闯入无人的大楼。”
“你会怪他们吗?你那些乘客把汽油都送到了船上,彻底抛弃了那些还不错的房屋。但我看到的是,人们制定了新的秩序,竭尽全力让它起作用。”
嘉比沉默了一会儿,贝伊开始睡意昏昏,然后她又问了一个问题。“黛布拉找到你没?我是说,我觉得没有,但……”
“没有。我要睡了。”
▽
歌声背后的真实故事
嘉比·罗宾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再也没了你这个人,没有真人秀电视节目,没有名流的八卦新闻,没有音乐产业。只有回音在甲板上絮絮低语,萦绕在那些无法释怀的人们的脑海里。
△
我醒来时,贝伊已经起来了,坐在一块岩石上,手指在吉他上弹着简单的指法练习。
“我以为您不弹吉他。”我对她说。
“我没这么说,只说过自己唱歌差劲,但没提过弹吉他的事儿。我们该走了,我宁愿早点到达城市。”
我站起来,舒展身体,睡袋堆在脚下。太阳刚刚升起,低低地在地平线上发出红色的光。我现在听见从茂密的灌木后面,传来泉水的叮咚声。我咳得很厉害,身体好像要裂成两半。
“您干嘛这么着急?”等到能说话时,我问她。
如果我离她更近些,她的眼神肯定能杀了我。“因为我带的食物不够俩人分,而你一点都没带;因为我很多年都没去过那儿,没准夜里四处晃荡的人会被他们一枪崩了。”
“噢。”我无言以对,但还是努力了一下。“所以,您为了我冒生命危险,是因为我自己跑出来有生命危险,而且还是您让我觉得我有生命危险?”
“从那条该死的船上跳下来之后,你就已经一直处于生命危险之中了。”
确实如此。我坐回到睡袋上,检查自己的脚。水泡的溃烂看起来糟透了。我把马甲里的填充物包在它周围的时候,差点疼哭了。
我再次站起来,表示准备好了。她走过来,递给我吉他,然后收起睡袋,卷好捆上放进背包里。不知道从身上什么地方,她寻摸出两根看起来可以吃的棍状物。
我闻了闻。“鱼干?”
她点了点头。
“如果我独自一人,真的会饿死在这儿。”
“不用谢。”
“谢谢。我是说真的。我从没想过,我能走这么远,还一点儿东西都没吃。”
“有很多吃的,但你不知道去哪儿找。如果你有工具,可以钓鱼。也许你能接着抓螃蟹。这儿有虫子。季节好的时候,也有浆果和植物。”
继续前行的路上,她离开了柏油路,给我指哪些东西可以吃。香蒲根,豆瓣菜,吃起来都不算很生涩,但要嚼很长时间,恰巧给了我们慢慢儿走的理由。
“我猜,你在城里长大的?”她问。
“是的。在底特律,十六岁时去了匹兹堡,因为其他人都去了纽约。我组了一只很好的乐队,赢得不少注目。如果你是优秀的贝斯手,哪个乐队都愿意带上你。我们发了一张专辑,巡回演出,然后和雷迪嘎嘎、亿万元素之类的流行歌手一起巡演。”
我知道,她并没问这些,我喋喋不休,但她没有打断我,所以我继续往下说。“这些名流和舞台新秀同船巡演的有趣之处在于,他们需要关注。他们办派对,搞砸一切再复出,制作自己的纪录片上传到船上的娱乐系统里。他们互相给对方扮演观众,轮流上演自己的戏码。”
“我以为,他们把我当做同伴,但后来才明白,我只是一件乐器,他们觉得自己高我一等。有一些艺人明白过来,到劳工区去教那些富人的小孩跳舞、唱歌之类的。但我比任何时候都坚持自己的想法:我的音乐有意义,至少我希望如此。”
一声咳嗽让我中断了话题。
“所以你拿走我的吉他?”我能喘上气时,贝伊问。
“对。这儿肯定也需要音乐,是吧?”
“我想是的。”
我还想接着说,但前方的景致变化让我分了心——两座白塔耸入空中,一座笔直,另一座弯得厉害。“这桥看起来……好奇怪啊。”
贝伊加快了步速,我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着。走近一些,我发现那座桥不是故意设计成倾斜的。桥这头的塔依然立着,但中间的部分栽进了水里。笨重的电缆线从远处的塔上伸出,像头发一样被扯过来。我们走到桥边,低头看着下面水里混凝土堆成的冰山,然后看着桥中间长长的缺口。贝伊坐了下来,双脚在桥边晃悠。
我努力让气氛轻松一些。“我没发现我们在一个岛上。”
“你地理不太好啊。”
“您觉得,桥什么时候塌掉的?”
“我他妈怎么知道?”她恶狠狠地说。
我留她一人呆着,自己去探查。等我回来时,她满脸泪痕已干。
“肯定是飓风搞的。我已经很多年没来这儿了。”她的语气又变得干巴巴、没有人情味。“等着看吧,一切都会落入大海。”
“她没有放弃寻找你。”我说。
“你懂个屁。”
“确实。”
我安静了片刻,努力看懂她的眼神。“总之,我转了一圈。您可以顺着路堤爬下去,看起来底下的水不急。看样子可能要游一英里。”
她抬头看着我。“穿着衣服,带着吉他,大冬天游一英里,然后我们还得湿哒哒地走完剩下的路。你开玩笑?”
“没开玩笑。我只想出点主意,帮点忙。”
“这儿根本没路。至少现在没有。没准等水温和气温再高一点的时候可能有吧。”
我估计她说得没错,其他事也是如此。我挨着她坐下来,看着那座扭曲的塔。我试着想象底特律和匹兹堡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到处是扭曲的塔和坏掉的桥,还是已经有了更好、更新的社区,像贝伊离开的那个社区。
“我有条船。”我说,“油烧完了,但您墙上挂着的桨可以用。等到天气好些时,我们可以装满吃的,沿着海岸划过来,而不是一路用脚走。”
“如果那时我还没杀了你。你太聒噪了。”
“但我吉他弹得很好。”我说,“我还找到过一只螃蟹,所以我也不是废物。”
“不是完全的废物。”她回答。
▽
歌声背后的真实故事
嘉比·罗宾斯:我在海里漂荡的日子几乎迷失了自己,但幸好有人救了我。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微小又平凡。我又开始写歌了。看起来,人们喜欢我的新歌。
△
贝伊花了点时间站起来。她把背包垮到肩上,等嘉比拿起黛布的吉他。她们一路走回贝伊的小屋,她弹着一些贝伊不知道的即兴小段。贝伊在心里给它填了词。或许早晚,一切都会沉入大海,但总有些会从海里再爬出来,变成新的东西。
- END -
点击下方“阅读原文”,查看发表于Lightspeed 的“Sooner or Later Everything Falls Into the Sea” 英文版本。
责编:糖匪、高小山
Sarah Pinsker ,2016年世界科幻星云奖最佳短中篇得主,同时也是一位原创歌手,13岁组建了第一个乐队,发行过三张专辑,曾在美国20个州巡演。
不存在日报是一个关注未来与科技的媒体,为你提供来自不同宇宙和时间线的新闻或故事。小心分辨,跟紧我们。因为,我们的指导单位是:未来事务管理局。
所有内容欢迎个人转发,谢绝媒体机构转载
联系我局:faa@faa2001.com
投稿:tougao@faa2001.com
未经授权使用会导致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