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真诚的硬广 | 看完这个广告你就会写短篇科幻了
编者按:
在很多年前,凌晨、星河、柳文扬、杨平、严蓬都还是年轻作者的时候,笔会讨论的是如何写,如何读,没有版权也没有交易。也许这不是个公平的时代,但却是有人关心如何写东西的时代。
我们可以恢复这样的传统,从现在开始。做一个负责的作者,每天谈论写作、阅读,面朝文字,春暖花开。
记住的好科幻总是一个短篇
最好的科幻,是你涉世不深时看到的那个故事。无论是鸿篇巨制铺天盖地,还是篇幅精干冷冷一枪,总能让你浑身僵硬,觉得这世界不是这世界,自己也不再是自己。缓过来之后,模模糊糊记住的,只有一个几百字的故事。
这是科幻小说的看家本领,简单几段话,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改变你的一生。
要做这件事,需要的文字不多,千余字足矣。
在眼下的这个商业时代,这种东西不值钱,即使写的人还有,也多是自娱自乐或者闲暇之举。这状态如老舍所说:“这也就是说,写家得有敢尽量花费时间的准备,才能写出好东西。这个准备就是最伟大的一个字——饭。我常听见人家喊:“没有伟大的作品啊!每次听见这个呼声,我就想到在这样呼喊的人的心中,写家大概是只喝点露水的什么小生物吧?我知道自己没有多么高的才力,这一世恐怕没有写出伟大作品的希望了。但是我相信,给我时间与饭,我确能够写出较好的东西,不信咱们就试试!”
没有饭吃,谁来写这些灵动、尖锐、优美,浓缩在几千字里的好东西呢?
这是个问题,我们也很担忧,在这个艰难的时代,我脑中想起了英雄人物:只有最后一公里要越过的山姆,他面对只想躺平睡一觉的弗罗多老爷说了一句了不起的话:“I can't carry it for you, but I can carry you.”
▲ 山姆和佛罗多。作者:harmonia3784
是啊,我们没办法写那么多故事给你,但我们可以请人写给你。
于是,有了两年的科幻春晚,35篇十余万字小说。第一年的大接龙,第二年的复古命题。有了刘慈欣的唯一新作,有了所有中国一线作者的参与,有了新老几代人的合作,有了每年上百万流量的社会关注。
以及,有了一次谈写作的奇遇。
找到谈写作的人,比相亲还难
写作,是一个人的事情。(有时候是两个人合著,那祝你们幸福。)
如同你从中惊醒的噩梦,或脑中闪过的一丝旖念,还有那些以为埋葬了抹平了几年了却仍有的余威。这般只能一个人干的事,可能不大方便说与人听。
所以,如果有人把这等事拿出来说,就很有一听的意思;如果说的还不只一两个人,是一堆人,就有了价值;如果说的东西事先做了准备,提炼了套路,那就是难得的奇遇。
春风化冻之前,这场奇遇发生在未来事务管理局。
奇遇中有如此人物:阿缺,陈楸帆,电子骑士,韩松,郝赫,KiSA,梁清散,刘洋,七格,双翅目,su27,孙望路,塔塔,糖匪,滕野,万象峰年,王腾,Yaki,杨平,赵猫鱼,还有两位在读海伯利安而且自己画插画的11岁小朋友。
未来局的编辑部、创作研究部和这些人一起,想要聊聊写短篇科幻这件事。
宁写长篇十部,不写短篇一篇
“写这种小说,作者需要极其深入地了解问题与人物,并能够极其概括地叙述事实,用三言五语便刻画出人物。这是很高的本领。作者学会这个本领,将终生享受不尽。”老舍先生的这句话作为开篇,让所有人意识到短篇的挑战,和所能给予作者的回报。围绕这件事,Kisa谈起了对小说结构的沿袭和突破,塔塔表示这背后是个概率问题。在这个问题里面,潜藏的是一个核心挑战:
如何让读者在一个故事中发现自己最深层次的欲望?
韩松认为写作是直觉的表达。这背后隐藏着一个艰难的要求,你必须有丰富的积累,才能产生足够准确的直觉。这正如老舍的《断魂枪》,背后隐藏了未完成的一部长篇,从这其中提出最好的一段,就是他口中的“楞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
对于我们的作者来讲,现在往往是把观察到的事情拓展成一个故事,用想象的、不结实的东西去搭建。可哪怕是完完全全真实的事,你写出来读者也不见得接受,就如同老舍说自己的《牺牲》,完全是一篇真人真事的故事,却被读者说不真实不可信。他自己想出来了道理:“它确实不好。它摇动,后边所描写的不完全帮助前面所立下的主意。它破碎,随写随补充,象用旧棉花作褥子似的,东补一块西补一块。真事原来靠不住,因为事实本身不就是小说,得看你怎么写。太信任材料就容易忽略了艺术。”
这就好像短篇作家蒋一谈的说法“长篇小说是无话不说的文体,而短篇小说是有些话不必说不能说的文体”。
你不能找到该说的话,只是没话找话,当然会让人觉得不像话。
于是有些作者用极端的、争议性的内容去争取读者,这更是有问题的。因为不像长篇,有娓娓道来一点点骗取读者信任的机会,就成了痴言妄语的集合。苏童举过一个契诃夫的例子,桌上一个烟灰缸,就可以是构思短篇的发掘点。这背后有着大量潜台词,你盯着烟灰缸,想到它的前世今生,琢磨是谁带走了它,又是谁留下了最后一根烟蒂……
▲ 烟灰缸。作者:Carole Flory
所有这一切,背后都有一个不说出来的主题。你是谁,你不敢面对的黑暗记忆是什么?这种黑暗,不仅仅是困境或悲苦,更意味着人性在复杂的生活漩涡里艰难打转,而这种打转往往是不为人所熟知,是隐匿在暗夜中的。
电子骑士提到了短篇中文本更要求丰富性,有时候世界展现的反而比长篇丰富,有闲笔。比如村上写的日常生活,钱德勒的文化元素。是这些东西,提供给读者思考的空间。类似韩松写的作品,无关性才是合理性。
这背后,有一种短篇和诗的关联,无论是韵律感,还是形式感,以及叙事的跳跃和视角的切换。核心是信息的密度,比长篇小说,比传奇故事更大的信息密度。这对写作和阅读,都是一个挑战。
下笔这一瞬,我看见了岁月
写作如何私密,总有方法可循。因为当我们的笔凝滞时,需要一股水流的带动。
最寻常的当然是所有故事的标准结构,遭遇一个场景,事情的变化和危机,一切元素走向集中的高潮,问题的解决和故事的余味。有趣的是这个余味,作为长篇,这并非必然的需要,而作为短篇,却是提升结构立体感的妙笔。几句话、一两段,突然放开主题,呈现完全不同的情绪和意义,不光是情绪的舒缓,更消解了短篇视角片面的缺点,让读者感受到作品之外的可能性。
在短小的篇幅里,并非只能展现狭小的时空。局部的史诗感无疑是一种非常痛快的阅读体验,实现这个效果只需要四大段落。
首先,是这个人物的童年,一个与后文呼应的场景,比如华盛顿砍了樱桃树。
中间插一小段用非常快速、非常远的视角写:时光飞逝,他带领军队打跑英国人当了美国总统。
然后写最有力的当下场景:他决定不再连任的这个瞬间。
最后是一段卸任几周后的人生状态。
这就有了一个史诗体的短篇。让你能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在一个很有意思的场景里,却无法找合适的方法展开这个场景,不妨试用这样的思路。放在科幻上,更是有巨大的想象空间。
甚至更极端的情况下,只用一些碎片就可以组合出一篇作品。如果完全不知道你要些什么,但编辑催你48小时内交稿。你可以这样操作:
找到最奇怪最有展开可能的一个新闻,找出你记忆中最深的事,然后从最近做的梦里找一些形象、动作、声音、颜色等,再找一两个风景,强行把这几个元素组合成故事,应该能有一个看起来有点意思的故事。
如果你觉得这个故事不够清晰,担心编辑退稿,可以用冰山的模型思考一下。
▲ 写出的场景只是冰山一角。作者:Mindak Gergely
把写出的场景当作海面上十分之一的冰山,思考人物之间的因果,再发掘海底深不可见的主题,找到一个常识性的描述。之后再反过来修改你的作品。
当然,作为特定参数下的科幻短篇方程,我认为存在一个最完美的解法。这个解法也是姜峰楠(Ted Chiang)自己短篇创作的方法:
他想好一个主题后,先写好结尾,然后反推觉得合适的开头,这两段就决定了主题的范围和调性。然后再想中间可能发生的事,想办法把两头连起来,类似一个连线游戏。所以他的作品没有标准化的模块分解,因为他不在乎,最重要的是把两头连起来。
但这很适合写科幻。因为科幻创作的源头往往都是一个了不起的场景,一个结局,比如地球炸了、我要挖一个洞、我生活在游戏里、你们都是外星人这种。用这个作为结局,然后以文学化的方式撰写一个开头,画出这个故事的圈,中间的部分,再用其他的方法填满。
这样一个解法,适合大多数科幻作者和读者的思维方式,最容易触及科幻追求思辨、理解世界、突破常识的本质。
但别想太多,这个方法其实很难。
永不结束的节日狂欢
有关编织故事的讨论,告一段落。后面的部分,是在座的各位开展疾风骤雨式的批评和自我批评,为了保护作者,细节就不说给你们听了。
七格提出了诸多作品不准确不认真的态度问题,陈楸帆告诉大家要多接收陌生的信息,以及多洗澡(分为长篇构思盆浴和短篇构思淋浴),的碰撞,糖匪说要关注文字语言的紧密感,梁清散看到了不同于历史沉重叙事的晚清,充满了疯狂的发明和自由的精神。
▲ 图片来源:artspastor.blogspot.tw
最后话题集中到了本土化这件事。
文化、语言、宗教,《光明王》、《石笋行》、《巴比伦塔》,最后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是我们无法继承西方科幻中的宗教元素,也就缺少了一个支柱。作为替代,我们要观察更多的现实,从科幻的基本逻辑出发,寻找我们新的文化支撑。
关于变化
将人类视作物种
拥有对宇宙的观点
这三点是我们寻找新科幻元素的出发点,是我们寻找西方科幻中宗教替代物的凭据。
而这种缺陷,也恰恰是我们的希望所在,是我们巨大的空白,足以跳跃到下一个新高度的想象空间。
祝你们好运,祝科幻好运。
📝责编:船长、苏小七
📝作者:兔子瞧,大部分时候被简化成兔子。中国科幻观察者,未来事务管理局合伙人,富有见地和杀伤力的科幻评论家。
▼ 点击图片,查看更多有趣的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