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产业链专利许可开始“内卷”：戴姆勒诺基亚和解，大陆集团有话说
作者：黄莺
圣战 holy war！
这是西方媒体用来形容戴姆勒、大陆集团与诺基亚、Avanci成员之间有关全球汽车行业专利收费规则争夺的关键战役。
“圣战”，始于2019年初。
在汽车行业渐渐被“联网化”改造后，汽车产业链成员与移动技术专利持有者之间将不得不“打起交道”。
在移动通信行业拥有标准制定话语权的诺基亚，以及以其为代表的标准必要专利SEP的专利权人（Avanci及成员），希望将智能手机行业终端收费模式“user-level”，应用到汽车行业，采取整车级“car-level”许可的模式。
而戴姆勒及其供应商则认为，作为应用于汽车的通信技术，都是零部件供应商提供给整车企业，因此应该以组件级“component-level”的模式来谈判许可证的问题。
双方谈判一度陷入僵局。
2019年春，戴姆勒与诺基亚的谈判宣告正式破裂。
戴姆勒及其供应商向欧盟委员会提出了反垄断申诉，认为诺基亚的许可行为违反了FRAND的义务，用其标准必要专利SEP来控制市场。
随后，诺基亚展开反击，陆续在慕尼黑、杜塞尔多夫和曼海姆三大德国“专利诉讼圣地”起诉戴姆勒侵犯多项专利。
与此同时，戴姆勒供应商大陆集团也在美国对诺基亚和汽车专利池组织发起诉讼，指出其违反FRAND和反垄断义务。
来源：JDSUPRA
2019年6月12日，大陆集团请求美国法院通过一项临时禁令动议，针对诺基亚提出反诉禁令，要求美国法院禁止诺基亚进一步在德国针对大陆集团客户戴姆勒提起的专利侵权诉讼。
2019年7月9日，诺基亚则向慕尼黑第一地方法院提交了禁止大陆集团申请任何反诉禁令的申请（anti-anti-suit-injuction）。而这也成为德国法院发布的第一起反诉禁令的案件。
“圣战”，开战即高潮！
之后，华为、Burry、TomTom、Valeo/Peiker、博世、Sierra Wireless等零部件供应商相继加入支持戴姆勒和大陆的阵营。华为在反抗诺基亚的过程中表现积极，要求诺基亚提供组件级许可，并以第三方反诉的形式在杜塞尔多夫提起了反垄断诉讼。
汽车专利池Avanci的成员夏普、康文森、IP Bridge也纷纷对戴姆勒提出专利侵权诉讼。
汽车世界大战，在通信技术专利持有人与整车及其供应商之间率先开打！
经过两年半的艰苦“鏖战”，被视为关键一战的诺基亚与戴姆勒之争，在2021年6月1日，双方正式和解而落幕。诺基亚向戴姆勒授权移动通信技术。详见《快讯！诺基亚与戴姆勒达成全球和解协议！整车专利收费模式或又进一步》。
诺基亚参与许可的谈判专家Holopainen感叹，这是一场异常艰难的谈判。
加上戴姆勒在此之前已经先后与夏普和康文森达成了和解（详见《最新！康文森与戴姆勒专利和解！再议Avanci专利池是否存在垄断和烂诉行为》）。
意味着通信技术标准专利SEP专利持有人阵营的阶段性胜利。
整车级（car-level）专利许可模式在获得戴姆勒承认之后，也给整个汽车产业遗留了很多悬而未决的问题。
例如，戴姆勒接受了诺基亚的许可条件后，戴姆勒该如何处理与各家供应商，如大陆集团之间的供货协议与专利许可约定，大陆集团又该如何处理与诺基亚等权利人的专利许可问题，是否会出现“双重收费”的现象？
近日，大陆集团高级知识产权副总裁Roman Bonn接受了Juve Patent联合主编Mathieu Klos的采访。就诺基亚与戴姆勒达成的和解，以及大陆集团还在进行中的诉讼发表了意见。
大陆集团高级知识产权副总裁Roman Bonn
Mathieu Klos：诺基亚与戴姆勒的协议将会如何影响像大陆这样的供应商？
Roman Bonn：双方诉讼已经撤销，戴姆勒获得了许可。但是，目前供应商还没有获得许可。因此，对我们来说，关键问题是如何获得许可，例如是否可以通过还在进行中的德克萨斯州北区法院的诉讼。当然，我们也要避免“双重收费”（double dipping），这样我们就不会为同一产品支付两次版税。
Mathieu Klos：许可证协议意味着供应商现在可以在不违反诺基亚SEPs的情况下向戴姆勒供应产品？
Roman Bonn：目前还不清楚。因为我们不知道戴姆勒与诺基亚协议的细节。如果我们能够看到他们对外公开的信息是最好的。目前我们正在向那些我们认为有权使用它们的人提供服务。
但对我们来说，如果我们继续向戴姆勒提供我们的产品，我们是否会侵犯这些专利仍然是不确定的。由于我们也开发了有争议的产品，我们也不能要求成为戴姆勒扩展协议的一部分。此外，我们希望继续在联网领域进行创新。这就是为什么大陆也迫切需要自己的许可证。
Mathieu Klos：戴姆勒一直坚持，从诺基亚获得许可证的应该是供应商，而不是汽车制造商。但最终，戴姆勒拿到了执照。这是否削弱了供应商的地位？
Roman Bonn：我们不知道诺基亚和戴姆勒之间的协议。我们只从新闻稿中得知，戴姆勒接受了诺基亚的许可，但还没有接受Avanci的许可。但这只涵盖了SEP的一小部分。Avanci池的其他成员，可以像诺基亚一样，要求戴姆勒接受许可和提起起诉。因此，这个问题对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不可回避的。诺基亚和戴姆勒之间只是其中一项协议。
对大陆来说，目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毕竟，我们也为其他客户提供我们的产品。我们也正设法取得许可，以便为我们整体解决这个问题，即我们所有含有这项技术的产品，以及所有客户，不论是汽车业或物联网的客户。
Mathieu Klos：这也是为什么大陆现在认为，尽管戴姆勒和诺基亚达成了和解，大陆仍将继续向欧盟委员会提出对诺基亚的投诉，并在美国采取FRAND的声明行动？
Roman Bonn：是的，我们关心的不仅仅是汽车行业连通性，还有整个物联网（Iot）。大家都知道5G标准在未来是不可避免的。然而，戴姆勒和诺基亚之间的和解不包括5G。与手机SEPs（持有人）打交道不仅会影响汽车行业的少数制造商，还会影响未来物联网产品的数千家制造商。
生产链许可的问题远远超出了汽车业的范畴，因此也必须得到解决，而不仅仅是企业屈从于诺基亚(Nokia)等SEP持有者的压力，即使后者可能让戴姆勒(Daimler)等公司屈服。
Mathieu Klos：大陆集团对欧盟委员会的要求到底是什么？
Roman Bonn：诺基亚拒绝向大陆等愿意的供应商发放不受限制的许可证，这是在滥用其SEPs所拥有的优势地位。这是我们的中心问题，杜塞尔多夫地区法院将其提交欧洲法院作初步澄清。虽然现在这已经不可能了。然而，仍有必要在欧洲层级作出澄清。这正是我们向欧盟委员会投诉的目的。
作为一家愿意获得许可证的公司，我们有权从诺基亚获得我们自己的FRAND许可证。除此之外，对于我们来说，重要的是，委员会在努力为SEP发放许可证建立一个有效的框架时，应确保在供应商在愿意获得许可证的情况下，不能停止和终止向其发放许可。只有在客户没有被威胁到停止生产的情况下，供应商才能在平等的基础上进行谈判。
Mathieu Klos：大陆集团会提出新的争议么？
Roman Bonn：法律上的争议基本上是一样的。诺基亚和戴姆勒之间的和解并没有改变法律状况。根据我们的理解，和解也是由于迫于禁止和终止的压力，以及戴姆勒不断受到停产的威胁。所以我们讨论的不是一个理论上的法律问题，而是一个现实问题。也就是说，这种压力可以通过德国的禁令建立起来，这不仅阻碍了谈判在平等的基础上进行，而且阻碍了对行业公平的SEP许可解决方案。
Mathieu Klos：在过去两年里，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似乎对戴姆勒(Daimler)一些供应商的投诉犹豫不决。你希望如何让它通过裁决？
Roman Bonn：我们向委员会提出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反垄断问题：诺基亚和其他SEP持有者的行为是否违反了第102条，即滥用支配地位，是或否？既然CJEU的诉讼程序在实质上尚未开始就已经解决，欧盟委员会采取行动的压力肯定会再次增加。
鉴于未来有10亿多个5G物联网应用，当然也会影响欧洲工业的利益，欧盟委员会不能在欧洲网络设备供应商的关切背后隐藏起来。如果没有来自欧洲的5G应用，网络就无法生存，这不符合欧洲的利益。
Mathieu Klos：大陆是否有自己选择行动路线的支持者？
Roman Bonn：有许多公司--顺便说一句也来自物联网--在这两项投诉中都支持我们，但并不是在媒体上善于表现。
Mathieu Klos：其他汽车供应商有类似的计划吗？
Roman Bonn：由于我们不知道其他公司在计划什么，这还有待观察。
Mathieu Klos：美国诉讼现在进展的情况如何？
Roman Bonn：我们对Avanci专利池及其一些成员的诉讼目前正在向美国第五巡回上诉法院提出上诉。双方已提交案情摘要，现在各方正在等待口头审理的安排。第三方提交了法庭之友诉状，法院也可能要求司法部发表意见。
在特拉华州的案件中，联邦地区法院必须决定是否将案件发回特拉华州的法院，后者是大陆公司提起诉讼的地方。诺基亚向联邦法院提起诉讼，声称我们的诉讼涉及联邦法律问题。我们认为这是错误的，应将案件发回法院，以便大陆集团能够向前推进，并就双方在FRAND版税费率问题上的争议作出裁决。
Mathieu Klos：你现在是否计划增加对诺基亚施加压力，例如通过进一步的程序？
Roman Bonn：我们提出了我们的论点。如果他们是有效的，我相信我们与诺基亚会实现澄清。
Mathieu Klos：联网汽车战争还远未结束，但第一个重大案件现在已经解决。在诺基亚和戴姆勒的两年内，你学到了什么？
Roman Bonn：从各法院认为专利不具法律效力而中止诉讼的事实，我们可以看到这是一个较弱的问题。当然，也有一些好的和合法的SEPs专利，但仍有许多是被错误地授权了。CJEU辩护律师Melchior Watlet，在他对华为诉中兴通讯案的意见中提到过类似的观点。有那么多“所谓的SEP”。一些公司没有能力对它们全部进行评估。即使是SEP持有者似乎也不能合理地这样做。
与此同时，我们看到，移动通信的创新现在不是来自突破性的发明。例如，5G的速度更快，主要是因为频率正在增加，网络运营商正在建设一个密集的蜂窝网络。
这表明，在5G和物联网领域，汽车业目前正在与SEP持有人争夺的是这个产业非常重要的需要澄清的关键问题。必须有法律上的确定性和及时性。这也包括德国法院达成的共识。决策者必须加强用户的权利，他们不能仅仅指望网络扩张下技术主权。
莺点评：大陆集团高级知识产权副总裁的受访再次印证了，汽车产业链的专利许可问题只是刚刚开始。整车企业和零部件供应商应该以何种方式面对移动通信技术专利持有人，现在看来，不是变得简单了，而是更加复杂了。甚至是否会出现高通在手机行业采取的“双重收费”（double dipping）问题，都有可能成为未来争论的一个问题。
另一方面，因诺基亚和戴姆勒而起的“圣战”虽然以和解的方式形成了阶段性结束，但是后续在欧盟委员会和美国法院的反垄断指向，依然会是影响汽车行业规则的重要事件，在这一过程中，大陆集团和华为等零部件厂商继续诉讼的努力，目前来看，并未因戴姆勒与诺基亚的和解有停止的情况。
就像国外知名博主Muller近日对诺基亚和戴姆勒和解一案提到的观点，希望欧盟能将该案对汽车行业的影响提高到政治高度，以华为为范本，号召更多的欧洲零部件企业“揭竿而起”，向诺基亚等公司打响组件级许可的反击战。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