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侧畔千帆过 城头变幻大王旗"
30年前，当看到乔丹的表演，NBA球星魔术师约翰逊说，“我们的时代结束了，城里来了新长官”。北京时间2月8日，当勒布朗詹姆斯在NBA累积得分超越贾巴尔，加冕历史得分王后，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诞生。历史由一个个时代构成，而新时代总是在推动人类文明向前。诞生于1985年的MIPS指令集架构，曾经是CPU指令集架构是教科书。不过，随着2023年2月6日，北京知识产权法院的《民事判决书》（（2022）京73民初1063号）的出现，则似乎预示着计算机体系结构历史上又一个时代的落幕。一般来说，现代主流的CPU指令集架构主要有X86、ARM和MIPS三家，以及近年来崛起的RISC-V开源指令集架构。X86统治着桌面与服务器计算平台，ARM在移动端独占鳌头，MIPS曾经在网络、多媒体平台领先。CPU指令集架构是信息技术领域技术创新的代表，它定义了连接软件与硬件的界面，为产业链分工合作奠定了基础，为全行业协同创新提供了技术平台。X86诞生于上世纪70年代，ARM和MIPS都诞生于上世纪80年代，而CPU指令集架构的三巨头时代也已经持续了30年。从技术专家的视角，主持了多款CPU开发的Jim Keller表示，“（争论指令集）是一个非常悲伤的故事。它甚至不是几十个[操作码] ，而是80%的核心执行只有6条指令 ……指令集只有一点点重要——你可能会因为缺少指令而损失 10% 或 20% [性能] 。”某种意义上，CPU指令集架构代表着秩序，ICT领域内的秩序。而秩序的建立需要制度，需要被更多的人所认可的制度。Intel曾发表文章《X86：走过40载，依旧强大》（Intel's X86: Approaching 40 and Still Going Strong）。文章表示，Intel全球范围内已积累了超过1600件专利，用来保护X86指令集架构。Intel拥有X86指令集架构的专利，完善的知识产权保护是Intel在x86指令集架构方面持续投入与开发的基本前提，Intel也会在保护公司的创新成果和投资方面持续保持警惕 。专利制度典型的具有时间属性。专利权也具有有效期。在专利通常有效期是20年的背景下，要在30-40年的跨度上维持X86指令集架构所定义的产业秩序，需要持续不断的新专利用来布局，对应的也需要持续的技术创新。将创新的技术贡献给社会，同时享受经济利益的回报，这也是专利制度的基本逻辑。芯联芯就MIPS指令集架构对龙芯中科的诉讼中，主张的是对MIPS指令集著作权的侵权。用著作权制度来建立MIPS指令集架构所定义的产业秩序，是又一种尝试与探索。由于本案的判决书尚未公开，尚不了解诉讼详情，不过，依据点滴的公开信息来推测其中的逻辑，还是会有一些收获。例如，针对CPU指令集架构，著作权的客体可能以两种形式存在，（1）指令集手册，（2）CPU芯片内部的微码（程序）。对于指令集手册，它是图书，其著作权侵权与否的判断是清晰而明确的。而对于CPU内部的微码，早期的CPU芯片（例如，RISC刚出现时代的X86 CPU）内包括ROM用来存储微码，通过执行微码来实现CPU的功能。可以简单地将ROM中的微码理解为程序，而程序是著作权的保护客体。用著作权制度来保护CPU指令集架构，保护时间更长，侵权判定相对于专利更容易，这是其显而易见的优势。而著作权的权利通常以“复制”为基础依据，而不延及技术构思。当技术发展升级换代后，新的微码相对于旧的微码是否侵权，是新作品还是相对于旧微码的衍生作品，是需要在法律层面解决的问题。而另一个层面上，新的CPU是否主要通过使用微码来实现其功能，是另一大问题。现在集成电路设计水平已经足够先进，完全有能力通过硬件电路而非微码来实现CPU的主要功能。当CPU不是以微码方式实现时，基于微码的著作权侵权则难以成立。除了指令集手册与微码程序的侵权，《著作权法》中还规定了权利人享有“应当由著作权人享有的其他权利”，因此指令集手册的著作权人或许会尝试以此主张此项权利的侵权。简单来说，可以将指令集手册比作字典，而用指令集编写的程序比作文章。字典定义了字与词（指令），用字与词来组成文章。然而，字典的著作权人要主张文章侵犯了字典的著作权，在逻辑上会遇到很大的困难。软件领域的API同这里的情况类似，美国在这方面显然是技术和法律实践更丰富的。Oracle开发了Java语言，java语言包括一组API（对应语言的字与词）。Google在开发安卓时，为了支持Java语言编写的程序而在安卓上实现了Java语言的API。对此，Oracle主张Google使用Java API的行为侵犯了Java语言的著作权。经过旷日持久的诉讼，最终美国法院判决Google对Java API的使用属于合理使用而不侵犯Oracle的知识产权 。而金庸与江南就同人小说《此间的少年》的诉讼，则提供了又一种思路。《此间的少年》是一本校园青春题材的小说，书中的人物角色采用了金庸武侠小说中的人物，如郭靖、黄蓉，并且一定程度上携带了金庸小说的人物性格，但小说故事情节则与金庸小说的情节无关。法院最终判决，《此间的少年》不侵犯金庸作品的著作权，但构成了不正当竞争，判决赔偿金庸各项费用180余万元 。从上述案件可以看出，API是Java语言的元素；角色姓名是小说作品的元素；CPU所执行的指令，是指令集手册作品中的元素。使用作品的元素，是否侵犯了作品的知识产权，也是需要在法律层面解决的问题。当然，在处理器领域，一款产品是否使用了某一指令集手册中的元素，也是需要确认的问题。而且，当这些元素如果是：加载（load）、存储（store）、加（add）、减（subtract）、比较（compare）和分支（branch）等，那么这些计算技术中的通常操作是否属于公有领域，更是会引发很多争议的地方。Java语言开创了网络应用时代，创作出Java语言的太阳微系统公司已经不复存在，这同MIPS指令集架构的情形倒有几分相似。金庸代表了当代武侠小说时代，江南则代表了网络小说时代。可以看出，无论哪个时代，时代的技术与作品都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如今时代更替的跨度可能从数百年缩短为数十年或数年。鼓励新的创新与保护既有创新，是人们为了追求美好生活而做出的制度选择。对创新需要给予保护，但保护也应当有时间界限，来为创新所属的时代画上边界。知识产权制度始终在鼓励创新与防止垄断之间权衡。在对创新的鼓励与保护中，必然存在着新的创新与既有创新之间的竞争。在技术发展的道路上，也总是存在着波折。然而不变的是时代的更替。创新不会止步，CPU技术的创新不会停息，指令集架构的创新也不会停滞。历史车轮还在飞速旋转，指令集架构的新时代必将到来。【参考资料】
1.https://en.wikipedia.org/wiki/MIPS_architecture
2.https://mp.weixin.qq.com/s/zQ24FdhwceVWfHVTL-Btxw
3.https://www.mysmth.net/nForum/#!article/CSArch/63966
4.https://newsroom.intel.com/editorials/x86-approaching-40-still-going-strong/
5.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96264314667603072
6.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091935243296752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