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 C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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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来源：亚当斯密经济学
中美之间发生的不是贸易战，而是“信任之战”。
——《世界是平的》作者|弗里德曼
特殊时刻的特殊会议
中国发展高层论坛（China Development Forum，CDF) 是中国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主办的国家级大型国际论坛，旨在“与世界对话，谋共同发展”，是中国政府高层领导、全球商界领袖、国际组织和中外学者之间重要的对话平台。自 2000 年创办以来，已连续举办了 20 届，在国内外拥有广泛影响力，大咖云集，思维激荡。
由于会议国际化程度很高，大家都习惯于称为 CDF 。
按照惯例，CDF 年度大会在 3 月份举行。从 2018 年开始，CDF 还推出了“专题研讨会”，规模同样盛大。这一设计有些类似于达沃斯论坛年会（冬季）、达沃斯夏季论坛。
9 月 6-7 日 CDF 2019 专题研讨会在京举行。2018 年专题研讨会主题是“中国：改革新征程，开放新境界”，今年的主题被设计为“贸易、开放与共享繁荣”。
这两年的专题研讨会都是在中美爆发贸易战的背景下举行的，世界越是充满不确定性，就越需要对话。对话是消除误解、减少误判的不二法门。
由于今年又恰逢中美建交 40 周年，世界又一次走到了分岔路口。这样的历史时刻，更是抚今追昔、镜鉴未来不能错过的机会窗口。
因此，此次论坛出席的美方人士的身影成为会议聚焦点：
• 美国第 41 任总统老布什第三子、第 43 任总统小布什之弟尼尔·布什。
• 美国前副国务卿罗伯特·霍马茨（Robert D. Hormats）。
• 美国前总统卡特的国家安全顾问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之子马克. 布热津斯基。
• 2005-2009 年任美国商务部部长卡洛斯·古铁雷斯（Carlos Gutierrez）。
• 哈佛大学教授罗伯特·巴罗（Robert Barro）：当今世界新古典宏观经济学的代表人物，被经济学界公认为未来的诺贝尔奖得主。
•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首席经济学家吉塔·戈皮纳特（Gita Gopinath）。
……
2019 年 7 月 4 日美国国庆日，100 位美国亚洲问题专家在《华盛顿邮报》发表名为《中国不是敌人》（China is not an enemy），呼吁特朗普总统和国会成员重新思考其中国政策。这封信的五名执笔人中，有两位亮相此次专题研讨会：
• 美国国务院东亚和太平洋事务前代理助理国务卿董云裳（Susan A. Thornton）
• 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资深研究员迈克尔·史文（Michael Swaine）
96 岁高龄的基辛格博士，虽然说话已很费力，但依然通过视频发表演讲，这更凸显他历史深处的忧虑：
• 中国和美国是在技术，政治经验和历史方面最有能力影响世界进步与和平的国家。他们有着不同的历史和不同的文化，因此他们之间合作的挑战非常大。
▲美籍华人贝聿铭设计的苏州博物馆
• 我有机会参与中美关系四十年，我坚信两国都有责任为世界和平与进步找到合作方式，解决他们面对的重大问题。
最亮瞎眼的演讲
会议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 6 日的午餐演讲。
主讲人是大名鼎鼎的托马斯·弗里德曼。此人曾三次荣获普利策奖，其著作《世界是平的：一部二十一世纪简史》是对全球化理解最为深刻、敏锐的畅销书。此书一举奠定其大师地位，亦成为全球化旗手。自称“自由贸易人”、“热情推土机”的弗里德曼，显然不会喜欢特朗普这样的“关税人”——如今他是批判特朗普的旗手人物之一。他在《纽约时报》的专栏固定被全世界七百多种报纸转载。转载之频之广，无人能出其右。2006 年，美国导演 John Jeffcoat 拍摄了同名电影《世界是平的》。
▲笔者与弗里德曼
弗里德曼不愧是演讲大师，他从马特·达蒙主演的电影《火星救援》切入，一下子让所有人忘记了享用午餐。
• 达蒙意外被困火星，孤身一人。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迅速组装了一枚火箭，为被困的宇航员运送食物。但火箭在起飞后不久就爆炸了……在大家陷入绝望之时，中国航天官员自发开展了国际协助救援合作。在中国与 NASA 的共同努力下，载有补给的火箭成功发射，与将达蒙留在火星上的美国宇航员成功实现太空对接。影片最后，中美两国的航天局领导并肩而立，与世界各地的人们一起庆祝这次救援任务的成功。
弗里德曼煽情地说道：
• 这个想象中的场景深深地打动了我，而且我知道许多人也深有同感。据报道，在美国的多家影院，观众们看到影片结尾中美两国齐心协力实现了对这位美国宇航员的救援后，情不自禁地开始鼓掌。这部电影最美妙的地方在于，导演让这一切看起来是如此合情合理、合乎逻辑，让人不禁思考：“我们为什么不能一直这样呢？这样一来，世界会变得多么美好。”无论如何，我们需要把《火星救援》这部电影的精神重新注入现实的中美关系里。
话锋一转，弗里德曼裸诚相告：
• 我一直主张中美两国是“一个经济，两种制度”。尽管两国拥有两种不同的制度体系，但我们的经济命运是紧密交织在一起的。
• 当下美国和中国在贸易和技术上的分歧已经达到了自《上海公报》签署以来空前激烈的时刻，这场分歧被称为“贸易战”。但其本质却要深刻得多。这是一场“信任之战”。
为什么称之为“信任之战”？问题出在哪里？弗里德曼为中美冲突提供了一个新的历史视角——技术。弗里德曼提醒我们，最值得关注的不是爆发次贷危机的 2008 年而是 2007 年：
• 大约在 2000 年，由于光缆价格的大幅下跌，我们突然能够与世界上的许多地方实现联通。大概是在 2007 年，另一组技术汇集在一起，使世界变得“更快”。这种技术进步是在价格暴跌的推动下发生的，即计算和存储价格的暴跌。而这一切都发生在 2007 年前后。
• 2007 年是历史上至关重要的一年：那一年，乔布斯推出苹果手机；那一年，脸书向所有拥有注册邮箱地址的用户开放其平台；那一年，推特开始独立运营；那一年，爱彼迎诞生了；那一年，威睿上市，实现了云计算；Hadoop 软件也在这一年推出，实现了 100 万台计算机像一台计算机一样协同工作，从而为我们提供大数据。亚马逊也是在 2007 年推出了“Kindle”、IBM 在这一年推出了世界上第一台认知计算机“沃森”、比特币论文在这一年成就、网飞在这一年首次推出流量视频、IBM 在这一年将非硅材料用于微芯片，从而扩展了摩尔定律。2007 年，人类基因组测序的价格暴跌…在所有这些创新的影响下，世界不仅变平了，还变得“更快”了。
• 今天，我们又向另一个平台迈进了一步。这个世界正变得越来越“智能”。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相信在世界变平、变快、变智能后，接下来会开始变得更加深入（deep）。
• 对我来说，“深”是今年的年度词汇。你是否注意到，我们正在用“深”这个形容词来描述越来越多的事物？深化思维、深度研究、深入学习、深度医学、深度监控、深度伪装。每项事物都在变深。
• 这种变化趋势正在成为全球化，尤其是中美贸易和技术关系中最大的挑战。在过去 10 年里，中国开始从向美国和世界其它地区销售T恤、网球鞋和玩具转向销售高科技用品，而这些高科技产品正是美国和欧洲也正在对外销售的——比如智能手机、人工智能系统、5G 基础设施、量子计算、电动汽车和机器人，我完全赞成这种转变趋势。这对世界来说是一件好事。但这些都是我所谓的“深层技术”——它们将会深深地植入你的房子和基础设施里，深入渗透到工厂和社区里，这是一项全新的挑战。美国官员会发出疑问：我们如何能在我们的城市和家庭安装华为 5G 基础设施，我们能够相信中国政府不会用它来监视我们吗？当然，中国也会对美国技术提出同样的疑问。
• 现在，全球化和中美关系正处于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中美两国都在销售能够深入对方社会的技术，但双方还没有发展起足够的信任，来安装并从对方那里大规模购买这些技术。
怎么办？弗里德曼呼吁：
• 首先，我认为需要设立一个由中美商贸、技术、贸易和军事代表组成的常设委员会，每月举行一次会议，用来解决问题，并让对方了解最新的想法，从而建立信任。我认为两国总统应当每月定期通话，互相知会最新的想法和顾虑，以此建立信任。
• 最重要的是，双方都必须认识到，我们正处在一个新的时代。美国人必须意识到，中国能够并且将会制造和出口与我们相同的技术。我们不能因为它们的“双重用途”而自动运用冷战时期的安全标准来反射性地禁止这些技术进入我们的市场。我们必须创造途径，让企业能够赢得我们的信任。我们不能对中国的电信公司说：你们不能在我们的市场上竞争，因为你们的技术可能具有双重用途。我们需要对“双重用途”的概念进行一次彻头彻尾的重新思考和定义。
• 而中国必须意识到，中国已不再是一个贫穷的发展中国家，而是一个技术强国，如果中国希望其它国家的市场对其完全开放贸易准入，就不得不向外国的竞争对手完全开放中国市场。如果中国想要在美国和欧洲市场上自由竞争并取得胜利——我认为这是应该被允许的——中国也必须做好准备，接受自己的公司在自己的市场上竞争并失败的可能。
CDF 好声音
• 美国前商务部部长卡洛斯·古铁雷斯：如何恢复信心、促进机构改革以扭转这种下行趋势？答案很明确：建立全球领导力领导力。这种领导力需要承诺、需要折中、还需要富有远见，就像 70 年前战后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之时那样，像 40 多年前中国领导人采取大胆的措施实现对内改革和对外开放时那样。在这个基础上，中美两国将通过关系正常化的方式开创一个相互合作、共同繁荣的新时代……不幸的是，今天没有类似的对话机制，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严重缺陷。现在，我们两国政府迫切需要听取来自不同领域的公司、学者和专家的意见，以便更好地理解恢复和维持双边商业关系和强劲的中美经济所必须应对的挑战。同样重要的是，我们两国的官员需要了解关税和投资限制对现实世界的影响，以及这些行为或仅仅威胁所带来的不确定性的影响。尽管中美两国都有主张将两国经济更广泛地"脱钩"作为一种可接受的、甚至是可取的结果的声音，但美国和中国的企业界和专家都知道，这个所谓的“药方”将比“疾病”更糟糕。
• 朱云来：美国跟中国贸易战或者断绝贸易，它很难找到替代，比如禁止中国的轮胎进美国，结果他的消费者最后买单，因为你从越南、巴西买的轮胎比我们贵，质量还没我们的好。
• 美国亚洲协会中美关系研究中心主任夏伟（Orville Schell）：我们现在正在经历一个戏剧化的时代，这是一个典型的希腊的悲剧，这个悲剧就是一个沟通。特朗普他本身经常不符合逻辑。
• 汇丰集团高级经济顾问简世勋：很多西方国家似乎已经陷入了长期的紧缩，生活并没有变得更好，政治家的这些承诺，并没有实现。实际上穷人不仅是相对变得更穷，绝对也变得更穷了，西方经济当中确实发生了这样的情况。我觉得民粹主义在这样的地区更容易获得他们的支持。未来不愿意走向全球化。我们看到了一个后果，意大利、英国也是这样，英国闹的脱欧的事情。我们就找出新的政治的蓄势，这种政治的蓄势——说全球化是罪魁祸首，其他的人们是他人导致我的生活陷入了困境，完全是站不住脚的，但是这样的政治蓄势，基本上改变了西方对全球化的态度。
• 傅莹：美国对华态度变化的大背景是，在过去的 10-20 年，中美两国的国家基本路线出现两种不同方向的演进。而美国在冷战后试图维系一家独霸的世界秩序，按照自己的意愿改造其他国家，发动了多场战争，陷入霸权的自我消耗。中美在同一国际体系的有限时空内，出现反向演进，必然带来国际权力调整的张力。美国开始对中国产生警惕，并且试图打压，给国际形势带来新的不确定性。中美还有没有可能避免滑向全面冲突？未来的方向，既取决于双方在具体矛盾和分歧上的判断和处置，也取决于两国对世界大势和彼此关系的定性，更取决于对各自国家根本方向的选择。
聚焦关税战
在过去两年，中美贸易战最受关注的两大焦点是：关税和华为。
笔者参加了专题会场“中美贸易战：谁在承担关税成本”的发言和讨论。与我同一会场的有不少美方人士：著名智库 CSIS 中国商务和经济董事讲座主任甘思德、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杰出学者包道格、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加利·胡弗鲍尔。
对于特朗普认为“easy to win”的关税大战，目前越来越沦为两败俱伤的持久战。本专题会场的嘉宾认为：
• 没有赢家：关税战不仅影响出口，还会冲击消费者，以及对中美合作的信心与中美两国的信誉，可能导致恶性循环。
• 美国也在承受痛苦，关税战会影响到 2020 美国大选。
笔者着重指出：
• 从数据上看，征收关税后，中国产品在美国零售价格上调，消费者买单。
▲来源: IMF
• 由于中国制造规模之大、性价比之高，美国短期内很难找到合适的替代。
• 特朗普指望关税迫使企业转移出中国并不现实：中国的消费市场魅力、发达的基础设施、世界级的供应链体系是墨西哥、越南之类的国家难以企及的。
▲德国、中国、美国主导全球价值链
• 中国虽然不怕关税战，但应该努力“变被动为主动”：
1）加快减税降费，提振企业信心；
2）在 2018 年下调 23.5% 的基础上，继续下调总体关税，以行动取信于世界；
3）适时考虑启动加入 TPP 的谈判，以开放倒逼改革。
这是一个大时代
整场论坛，我印象最深的是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主任、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理事长李伟语重心长的一句话：
• 我们正处在一个需要并可以造就伟人、需要并可以造就大批真正的企业家、需要并可以造就更多真正的经济学家的时代。
作为学者，笔者深感责任重大。
正如狄更斯所说：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
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
这是一个光明的季节，
这是一个黑暗的季节；
这是希望之春，
这是失望之冬；
人们面前应有尽有，
人们面前一无所有；
人们正踏上天堂之路，
人们正走向地狱之门。
-《双城记》-
没有什么是注定的。哪吒说的好：我命由我不由天。
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必须直面，但也不必过于悲观：特朗普、班农、白邦瑞不能代表美国的全部，美国还有基辛格、保尔森、佐利克、弗里德曼、萨默斯、罗奇、尼尔·布什、古铁雷斯、100 位《中国不是敌人》的联名作者等无数个睿智、理性的官员、学者和企业家。
每一个企业家，每一个学者，每一个政治家，每一个普通人，都应该在这样一个大时代有所作为，点点滴滴就可以汇聚成激荡的河流，奔向那浩瀚的海洋。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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