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们”如何面对“疯狂的特朗普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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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来源：亚当斯密经济学（刘胜军微财经出品）
作 者 | 刘胜军01
中国互联网企业的国际化符合商业逻辑
最近几年，气势如虹的“字节跳动”，成为继腾讯、阿里后的第三个互联网“巨型企业”。商业无国界。由于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单一互联网市场”，一旦成为中国市场的领头羊，就会具备进军国际市场的强大优势，包括资金实力、技术实力、品牌、平台效应和商业模式优势。
字节跳动是一家低调务实的公司，最近几年成为异军突起的黑马：2017 年 8 月 TikTok 在 150 多个国家和地区同步上线。2017 年 11 月，字节跳动以 10 亿美元收购音乐视频分享和互动社交应用 musical.ly，TikTok 和 musical.ly 双品牌并行发展。Musical.ly 是一个强调音乐元素的 15 秒短视频应用，产品推出不久就火爆全美，一年后顺利登顶美国 App Store 总榜第一。2018 年 8 月 TikTok 与 musical.ly 联合推出一个全新的全球短视频平台，升级后的新平台沿用 TikTok 品牌。
2017 年收购时，Musical.ly 全球每天的活跃用户数超过 2000万，其中北美活跃用户只有 600 万 ，如今在美国用户已达上亿规模，发展迅猛。在新冠疫情的助推下，今年 3 月 TikTok 下载量达到 1.15 亿次，全球用户数超过 10 亿。
神仙打架
放在平常，这也没什么。但在中美关系陷入“神仙打架”的历史背景下，TikTok进军美国市场带来了事先无法预料的压力和挑战。
如今围绕 TikTok的风波虽然看起来很热闹，但其实真相很简单：
• 字节跳动不是汇丰银行，它没有向美国政府“递刀子”。
• 字节跳动也没有做错什么，美国的加害仅仅出于“担心”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连美国的铁杆盟友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也在8月4日说：“我们对此进行了认真研究，没有证据表明......TikTok不当使用任何人的数据。”
换句话说，这就好比一个好人大白天遇到拦路打劫的坏人。
放在更大的角度看，TikTok事件是美国对华“科技战”的一部分，从中兴华为，到不断冒出来的实体清单，到 TIKTOK，再到刚刚发出的包括 BAT 在内的“清网令”(Clean Network)。可以说，科技战已经成为美国“遏制战略”的核心战场。
美国这届政府不行
在这场“大国博弈”面前，任何单个企业都是弱小的。华为在美国遭遇的野蛮打压已经证明：
• 试图给特朗普这样的“野蛮人”讲道理是没有意义的。
• “国家安全”几乎是一台可以随意碾压法律和公平的机器。
• 在美国全社会形成对华压倒性“负面情绪”的背景下，反击只会给特朗普进行更严厉的打压与报复提供借口。
一旦社会形成了“猎巫”的气氛，挣扎只会更增加对方的敌意。美国针对中国科技企业的无耻行动，是一场21世纪的猎巫。
特朗普对 TikTok的打击，还夹杂了“公报私仇”的动机：
• 今年 6 月 20 日，特朗普在俄克拉荷马州塔尔萨县举办新冠疫情爆发以来的首次集会。虽然特朗普的竞选经理声称有超过 100 万人通过手机号码预约，但集会当天只来了 6200 人，上座率只有三分之一。有报道分析称，这是反对特朗普的美国民众在 TikTok 上发视频，鼓励人们去特朗普的网站上预约活动，然后在集会当天“放鸽子”。
对于视“集会高于一切”的“做秀王”特朗普而言，其内心的恼怒可想而知。这再次证明，没有所谓的“美国优先”，只有“特朗普优先”。
在微软和 TIKTOK 洽谈收购过程中，特朗普爆出美国政府要收取“中介费”的无耻做法，无疑在提醒全人类：
• 这一届美国政府是没有底线的一届。
特朗普公开表示：
• 我告诉微软和其他公司，不论他们收购 TikTok 30% 的股份，还是整个公司，都没关系。但如果真的达成收购，政府就是要从中受益，因为是我们让这件事发生的。
真是应了那句话：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当断则断
从某种角度上讲，字节跳动的低调不是“服软”、“示弱”、“心虚”，而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 以国家大局为重，不因企业的逞强好斗而给中美关系的大局添乱。笔者认为，国内越认同“激烈对抗”，就越正中特朗普下怀，不知不觉地为其打压中国的行动成效造势。特朗普不遗余力将自己塑造成比拜登更强悍的“杀手”，对抗越激烈，他就越兴奋，就越有利于他的连任选情。
• 在看清特朗普政府的战略意图后，“当断则断”，不给 TIKTOK 的未来制造更多的不确定性。正如抖音在回应中所言，“ CFIUS 强制 TikTok 出售美国业务的原因并不是 musical.ly 并购案，全面封禁才是其真正的目的。”
那些高喊“雄起”的声音，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是“很傻很天真”对美国的“正义”抱有幻想。
还有人“支招”让张一鸣在美国发动针锋相对的“舆论战”，更是对中美冲突的凶险局面缺乏深刻认知的表现。
那些把“出售 TikTok ”上升到“去中国化”高度的人，更是夸大了一家企业的商业行为的影响力。如果的确有“去中国化”的话，那也是美国政府的无理行动，而非TikTok的被动决策。
民族主义情绪是把双刃剑
随着中美关系紧张情绪加剧，民族主义情绪被点燃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民族主义情绪历来都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义和团运动”是最广为人知的案例：
• 一方面，民族主义可以激发民族斗争精神、凝聚力和战斗力。
• 另一方面，民族主义可能导致决策的情绪化、冲动化、非理性化。从历史上看，民族主义的急剧升温，往往是走向战争的序曲。
前不久，方方日记引发的“空前撕裂”，足以证明民族主义情绪是很难驾驭的力量——它既可以让中国人民同仇敌忾，也可能中断改革开放的历史轨迹。
在TikTok事件中，我们再次看到了民族主义情绪化的反映。最有代表性的情绪表达如下：
• TikTok 在美国的困境再一次向我们表明了，中国的企业是否有“坚持抵抗”的战略意志，中国政府的反制“工具箱”是否能够得到落地，决定着这场斗争的成败。
• 字节出售海外业务，从博弈论来说是一场“小鸡博弈”，你敢不敢相撞，你有没有这样的勇气。就算中国政府介入，它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你已经放弃抵抗了，那么最后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今天在网上有一篇古文被热炒，《六国论》。人们发现，秦国对六国的吞并主要不是靠军事征服，而是一些军事打击，再加上政治威胁+勒索。然而六国没有在意志上进行对抗，在意志上已经先输了。以地事秦，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没有志气。
简而言之，一些人将TikTok的做法上升到“投降派”的高度。笔者认为，所谓“放弃抵抗”的指责，实则是对美国政治体系的无知：
• 缺乏对“美国国家安全武器”的清醒认识：俗话说，“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即使在美国，一旦被扣上“国家安全”的帽子，进行辩解是徒劳的，因为国家安全本身就是一个“主观判断”。
• 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CFIUS）是一个缺乏透明度的机构。和美国其他机构不同，CFIUS 审查的指导性法规相对不详细，审查标准和决策过程也不甚清晰和透明，换言之，这是一个“黑箱操作”——以“国家安全”的名义。
• 对于最关键的“国家安全”概念，CFIUS 始终拒绝就其含义做出明确界定。你懂的。
• 在具体案例中，CFIUS 仅公布审查结论，不提供做出审查结论的依据，对投资者要求提供“审查结论依据”的请求也置若罔闻。2010 年 5 月“华为并购 3LEAF 案”中，其拒绝的理由非常简洁：“如果任由华为获取美国尖端通信技术，可能潜在威胁美国安全。” 这真是“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 尽管 2014 年三一重工集团在美国的子公司起诉奥巴马胜诉，但并不能改变美国政府的决定，换言之，这一胜诉仅仅是一个象征性的“局部胜利”，不可能改变美国基于国家安全的决定。当时，三一子公司罗尔斯公司欲收购位于美国俄勒冈州海军军事基地附近的 4 座风力发电厂项目，被奥巴马政府和 CFIUS 以威胁国家安全为由阻止。
不仅如此，“坚持抵抗”的呼吁虽然听起来很过瘾、涨士气，但其实是缺乏战略高度的“陋见”：
• 美国之所以加紧打压中国，中国之所以“忍为上”，因为双方都明白下面这句话都内涵——“时间站在中国这一边”。对中国而言，与美国卷入军事冲突，最关键的问题不是“能否打赢”，而是“改革开放进程会不会因此被中断”。
• 中国采取隐忍，主要不是因为“怕冲突”，而是因为一旦冲突加剧，有可能中断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导致历史机遇的再度丧失。“小不忍则乱大谋”是最好的诠释。已故外交家吴建民说的极为深刻：“中国现在这个势头，鸦片战争以来是第一次，这个势头丧失了，再要找回来，你们年轻人到我这个年纪，也未必找得回来”。
• 大家都熟知越王“卧薪尝胆”的故事，但在实践中都不愿意做勾践。原因很简单，“软”比“硬”更难。吴建民说，“软硬都是手段，哪个难? 软难。硬，你打我一下我踢你一脚，这三岁小孩子也会，没有难度。讲道理，谈判，软实力，这个很难。”
• 一味的强硬可能恰好跌入美国鹰派营造的战略陷阱。美国学者洪朝辉教授指出，“美国鹰派需要中国民粹的友好“配合”，进一步激化中美矛盾，才有可能长期推行脱钩政策。”著名华裔投资家李录也认为，“如果美国真的实行鹰派所主导的脱钩政策 (decoupling)，也将面临很大阻力，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将造成巨大的商业损失，甚至会把美国和全球都拉入到经济衰退的境地中。鹰派需要中国的“配合”，进一步激化中美矛盾才有可能长期推行脱钩政策。美国很容易强化这种焦虑，挑起矛盾，逼迫中国采取激烈反应，使矛盾迅速走向极端。因为只有把中美关系推向敌对或准战争状态，中国退出国际市场造成的巨大损失和经济裂痕才会被民众所忽略。”
当然，笔者并不是认为“示弱”就能换来美国的善意回应——如今的美国对于遏制中国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因此，我们最好的选择是坚持：
• 有理、有利、有节。
这六字箴言的含金量，要多高有多高。
面对美国的挑衅，如何合理回应，的确是难度极高的政治艺术：既不能跌入美国意图激化矛盾、逼你开第一枪的“战略陷阱”，又不能不合理回击以阻隔对方的得寸进尺。
企业怎么办？
面对美国和印度的“司马昭之心”，愤怒和谴责都不会带来改变。企业应该以“平常心”，树立“长远眼光”，走“人间正道”：
• 退出不等于失败。历史经验表明，一个“自我封闭”的国家是没有前途的。特朗普这种“贪小利而忘大义”者将不断侵蚀美国的竞争力。
• 相信“蝴蝶效应”：特朗普的无厘头取闹，将得罪上亿美国 TIKTOK 用户，没准会影响大选支持率。TIKTOK 在美国的下载量已达 1.75 亿次。毕竟，“ TikTok 是一个充满创意和热情的社区，为无数家庭带来了快乐，也为创作者提供有意义的事业”。特朗普已经感受到压力：“TikTok 生意做得很大，大家都被它吸引了。在看到消息后，很多朋友给我打电话。不过我认为是他们的孩子喜欢 TikTok，不是自己喜欢。他们（因为 TikTok）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这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
• 西方不亮东方亮。美国和印度这样的“敌对国家”毕竟是少数，全球化依然是历史洪流，尤其是欧洲国家总体上还是反对“特朗普逆流”的。
• 对于美国政府的“过分举动”，应该诉诸法律途径。
就此而言，TIKTOK 的最新声明体现了这种理性：
• 我们一直怀着真诚的态度，寻求跟美国政府沟通，针对他们所提出的顾虑提供建设性的解决方案。但我们所面对的却是美国政府罔顾事实，不遵循正当法律程序擅自决定协议条款，甚至试图干涉私营企业之间的协商。
• 行政命令引用的“报告”来历不明或未经证实，对于这款应用“可能”会被用于虚假宣传活动的担忧并无任何实质依据。TikTok 从来没有与中国政府共享用户数据，也从未应要求审查过内容。
• 这项行政命令会破坏全球企业对美国法治承诺的信任。数十年来，正是它吸引着外国投资，推动了美国经济增长。该项命令开了一个有违表达自由和开放市场的危险先例。【编者注：就连因进军中国市场未遂而怀恨在心、落井下石的扎克伯格也说，“我认为封杀TikTok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先例，无论解决方案是什么，都必须格外谨慎和认真对待。我担心，这很可能对世界其他国家产生长期影响。”】
声明最后一段话算是对特朗普“仁至义尽”的提醒：
• 对于 1 亿美国用户来说，TikTok 是他们表达自我、娱乐、连接彼此的家园，我们希望他们知道：TikTok 从来没有，也绝不会动摇我们的承诺。我们始终将用户安全和社区信任放在首位。作为 TikTok 的用户、创作者、合作伙伴和家人，你们有权利向各级议员包括白宫政府表达意见。你们的声音有权被聆听。
为了 11 月份大选，特朗普一场“疯狂的政治表演”开始了。但记住，请别与 1 亿美国人民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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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胜军
坚持讲真话的经济学家
国是金融改革研究院院长
2014 年参加总理经济座谈会
70 后经济学家代表人物之一
著有《下一个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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