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mir Rubin, Eran Rubin
来源：山河随想录
本文研究了出于“战略性考虑”的论文引用行为。2006年，由于一些原因，著名期刊Journal of Business (JB)停刊，这一外生事件为讨论学术论文的引用行为提供了一次自然实验。利用DID方法，本文发现2006年之前在JB上发表的文章在其停刊之后引用数量减少了约20%。由于JB的停刊并不会影响在这之前已发表文献的科学贡献，因此这一结果表明，作者的论文引用受“战略性考虑”的影响，阻碍了科学进步。
学术发表和引用是一个充满着不确定性的问题。在很多时候，好的论文难以在好期刊上发表，难以被引用。在论文的发表和引用过程中，充满了许多不可观测因素的影响。然而，在科学评价的体系中，学术成果的被引用数量往往是成果质量的一个衡量指标。根据引用数，可以将期刊分为不同层次，在顶级期刊上发文已经成为学者找教职的关键因素，成为顶级期刊编辑也是学者水平的衡量标志。因此，许多学者都喜欢引用顶级期刊的论文，因为这代表着文章质量。那么，这些顶级期刊文章的引用，到底是因为这些文章本身的高质量，还是出于一些“战略性”的特殊考虑（比如加强和这些期刊的关系）？本文的目标，便是检验顶级期刊论文引用背后的因素，以及这些是否能够解释这些期刊的高影响因子。
本文使用的方法是基于JB杂志停刊的自然实验。根据学术界的声誉，Journal of Business (JB)、Journal of Finance (JF)、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 (JFE)、Review of Financial Studies (RFS)、Journal of Financial and Quantitative Analysis (JFQA)五本期刊是金融学界的top期刊。但在2004年，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宣布，JB将于2006年停刊。如果对于顶级期刊论文的引用确实存在“战略性”的考虑，那么JB停刊这一外生冲击必将影响到其之前已发表论文的引用：虽然论文的质量不会改变，但由于期刊已经没有了编委会、审稿人和学术会议，学者们将会缺少“战略性”的引用动机，因此可以预料，之前已发表的论文，相对于其它同层次期刊，其引用量将会减少。
本文从Web of Science上收集了金融学top5期刊的文章信息，这一数据集包括了1995-2006年期间在这5本期刊上发表的所有文章信息，所有文章的引用是按照年份计算的，本文追踪的引用年份是文章发表后十年。此外，由于文章在发表当年很少有引用，故引用从发表第二年开始计算。因此，本文的时间年限是1996年到2016年，其中2006年是JB停刊的时间截点。主样本的统计描述如下表所示：
为了分析作者的去世对论文引用轨迹的影响，本文还从IDEAS数据库收集了相关数据。我们的数据集包括了2000-2013年间去世的、在商学门类期刊（96种）至少有一篇论文发表的学者信息，这一样本包括110个作者和744篇论文。为了进一步分析，本文还收集了1990-2015年间所有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的信息，以及他们的论文发表情况。最后，为了进行稳健性检验，本文也收集了Financial Management和Journal of Banking and Finance两本期刊在1995-2006年间发表的论文信息。
本文的主要变量包括两个层面。文章层面包括：论文是否是开创性论文、作者人数、论文页数、参考文献数、标题字符数等；作者层面包括：作者是否是top期刊的编辑、作者单位、作者在过去三年里是否有top文章发表。此外，本文进一步根据JEL编码，生成了文章的JEL变量。
为了保证结果的稳健性，本文使用了三个指标对论文的引用情况（影响力）进行衡量：Citation是文章在某一年引用数加一以后取对数的值；Non-zero Indicator是一个二值变量，若某文章在某一年引用数量大于0，则赋值为1；H5 Indicator同样是二值变量，若某文章在某一年引用数量大于5，则赋值为1。
各期刊论文的年均引用数如下图所示（Non-zero和H5略去）。从图中可以看出，五本期刊的引用数都表现出增加的趋势。此外，各个期刊的影响力顺序也较为稳定：JF、JFE、RFS分别处于前三位，JFQA和JB处于后两位。
上表结果显示，JB相比于其它期刊，其引用确实有减少的趋势，但并不代表JB停刊是减少的原因，其中可能存在论文的选择性偏误。因此，本文将JB上的论文与其余期刊上的论文进行了匹配，匹配是基于各论文的发表年份和发表后两年的引用数进行的。匹配结果如下表所示。
从表中可以看出，在1996-2006年，JB的平均引用是0.764，显著（5%水平）高于其余期刊的0.718，另外两种指数无明显差异。而在2007-2016年间，JB的平均引用量是0.923，显著（1%水平）低于其余期刊的1.123，另外两种影响力指数均显著低于其余期刊。匹配结果图如下图所示。
上一部分使用前两年的引用作为论文质量的代理指标进行匹配，以减小选择性偏误，但是，还有许多与作者或论文相关的特征会影响到论文的引用轨迹。因此在这一节，使用倾向得分匹配的方法进行匹配。基于Probit回归模型的倾向得分的计算方法如下式所示。两种模型的区别是，第二种模型包括了根据JEL分类的论文Topic。
在进行PSM后，进行了DID处理，结果如下表所示（在下表中，*代表在1%水平上显著）。在两个模型中，第一行都是JB和Pooled的DID结果。以第二个模型为例，可以看到，在1996-2006年间，JB的论文和所匹配其余论文的各个影响力指标都没有显著差异，但在2007-2016年，JB论文的影响力已经显著低于其余期刊的匹配论文。
作为一个补充，在这里使用自回归模型分析各个期刊上论文的引用轨迹。基于自回归模型，可以分析论文引用在2006年处是否存在一个突变点。自回归模型的优点在于，它允许我们使用其余四种期刊的论文进行DID分析。这一模型包括了一个指示2006年后时间段的二值变量，这一变量使我们可以发现JB停刊以后，论文引用的变化。模型如下式所示：
在这一自回归模型中，β2是关注的核心变量。如果对于JB来说，其β2显著低于其余四种期刊，便说明在其停刊以后，影响力明显下降。自回归结果如下表所示。从结果中可以看出，Post这一变量对于JB并不显著，而在其余四种期刊中均显著为正。例如，对比JB和JFQA的系数可以发现，在JB停刊以后，其论文引用数要比JFQA低20%左右。
为了进行安慰剂检验，在此将JB停刊的时间点分别设置为1999-2006年，同样使用上一部分的模型进行自回归，比较系数β2的差异。结果如下表所示。这一结果显示，当调整JB的停刊时间至其它年份时，JB的引用情况与其它期刊无明显区别，只有在2005、2006两年有显著差异。这一检验结果支持了之前部分的结论。
在JB停刊后，其论文引用减少的一个可能原因是，JB的文章存在着大量的自引，因此停刊造成了其引用减少。因此，本文也收集了各种期刊的自引情况。结果显示，在停刊之前，JB的自引率为6.2%，其余期刊的自引率为4.3%，两者差值仅有1.9%。这一差值无法解释JB停刊以后高达20%的引用量减少。因此，论文的自引不是导致JB引用量减少的主要原因。
（3）其余样本
top期刊发展中的某些时间趋势可能影响到本文结论，因此在这里，使用非top金融期刊的论文与JB的论文进行匹配（虽然这一匹配不一定合适，但用来检验稳健性还是可以的）。匹配和DID的结果如下表中Panel A所示。结果显示，无论是模型一还是模型二，在JB停刊之前，其论文引用数量都比其余非top金融期刊的论文要高；但在其停刊之后，结果则反了过来。
在2004年之后，JB上发表的论文大幅度增加，论文质量可能有所下降。因此，为了进一步检验稳健性，在此舍弃2004、2005、2006三年的样本。检验结果如上表中Panel B所示，与基准回归基本保持一致。
JB有时也会接受来自其它商科的论文。在此，本文根据论文的JEL号，将论文分门别类，挑选出非金融类的论文，共占总论文数的16%。匹配分了两个匹配库，第一个库包含了所有论文，第二个库只包含了非金融论文。结果报告在上表的Panel C中。同样支持基准结果。
在JB停刊以后，其阅读数量可能会影响到引用量。如果JB的阅读量随着其停刊而减少，则可以预料，其引用也会随之减少。但值得注意的是，JB的停刊使其原有的论文全部open access，因此不一定会减少阅读量和引用量，甚至可能会增加。已有研究便显示，开放获取的期刊阅读和引用要明显高于非开放获取期刊。
不过，尽管处于开放获取状态，但仍可以观察到在JB停刊之后，其阅读量减少，进而影响到其引用量。为了检验这一可能性，本文从Web of Science获取了2014-2018年的论文下载量，这一变量为Readership，再使用2014-2018年的论文引用情况作为被解释变量，下载量作为被解释变量进行横截面回归（控制变量与之前相同）。可以预期，这一回归的系数为正，同时如果JB的引用量下降是由于其阅读量的减少，那么JB的回归系数应与其余期刊相似。而在另一方面，如果本文所提出的“战略性考虑”假说成立，那么JB的系数应该显著小于其余期刊。回归结果如下表所示，再一次支持了本文假设。
出现本文结果的另一种可能性是，JB的停刊或许会让人们产生一种感觉，即JB这种只存在于历史中的期刊，质量比不上现存的期刊，即所谓的口碑，因此减少了JB论文的引用。为了验证这一可能性，本文使用了JB停刊前后几个关于不同金融（少数经济）期刊口碑的调查数据，以及各个学校PhD课程阅读材料中各期刊论文占比数据展开研究。结果如下表所示。从这一结果中可以看出，在JB停刊前后，其口碑并未发生明显变化。
根据本文的基本假设，我们可以合理预测，对于top期刊而言，如果确实存在大量的“战略性”引用，这些引用更有可能发生在质量较低的论文中，因为它们的引用，出于科学性目的的要少一些，“战略性”引用的比例更高。由此，在2006年JB停刊以后，低质量的论文受到的影响更大，即β2这一系数更小。因此，在此以论文引用数作为质量的代理指标，根据引用数将论文进行分组，并估计各自的β2这一系数。结果如下图所示。这一结果显示，对于低质量的论文来说，JB停刊使其引用量下降更明显，支持了本文的假设。
在JB停刊以后，影响到JB论文影响的另一种可能机制是学者对它的“忽视效应”。这一效应是说，如果一篇JB论文和另外一篇论文的领域一致、内容高度相关，那么后来的许多文章常常会一起引用它们。然而，在JB停刊以后，后来的学者在引用时，常常会忽略掉JB的期刊。为了检验这种效应是否存在，在选择样本后，选择以下模型进行回归：
结果如下表所示：
当一个作者去世后，他的论文引用数量可能会大量减少，因为他不能再担任期刊编辑或者审稿人，无法再对学者们的事业有帮助，因此“战略性”引用会减少许多。可以预期，对于top期刊的论文而言，其作者的去世有一种“光环”效应，可以增加其引用量（例如歌手去世后，广播站播放其歌曲）；但对于非top期刊的论文而言，没有“光环效应”笼罩，其引用量应该减少。因此，在此用以下模型进行回归，结果如下表和下图所示，与预期一致。
具体原理同上一部分，结果如下表所示。在获得诺奖以后，学者的论文引用数量有着显著增加，是由于获奖带来的“光环效应”。值得注意的是，诺奖得主作为领域内顶级学者，其去世的“光环效应”不明显，因此在匹配后，去世后由于“战略性”引用减少，会导致其引用下降。
“战略性”，或者说功利性的引用，会导致论文质量的下降吗？且先不讨论这其中是否存在明确的因果关系，我们仅从直觉上可以推断，如果一个学者喜欢“战略性”引用的话，其论文的科学贡献往往会更低（如果真是大学者和好论文，也不需要这种功利性的引用）。为了检验这一点，本文收集了2006年之后发表在金融四大刊上的论文，从中提取出了那些“应该引用JB论文但没有引用”的文章，并估计了以下的模型，结果如下表所示（方程中，CJB是表示“应该引用却未引用”的二值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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