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临江仙·临江仙(上) | 雷池果

2016-05-15 雷池果 黑江湖









原创频道 | 黑江湖以白纸黑字呈现剑毒梅香之美





『临江仙系列主题征文』
临江仙 | 一十三篇动江湖

黑江湖系列征文第一季。由黑江湖群中,一十三位作者联合参加的合龙征文。十三种个性,十三种风情,同一种热情,叫做——爱江湖,爱武侠。征文陆续推出。此外,鼠猫无差征文亦已进行中,欲参与者请于黑江湖微信后台留言。


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
陈与义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
长沟流月去无声。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馀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闲登小阁看新晴。
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临江仙 | 原诗



临江仙临江仙雷池果 著大陆新武侠作家。





上部

 
1  林家内功

周末的晚上,步行街上人潮汹涌,各个专卖店都门庭若市,林若予把拎包甩在肩后,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远处高楼上霓虹灯已开启,闪烁的灯光衬得夜空愈发漆黑。夜风习习,吹着她的长发在额前颈后绕来绕去,偶尔又掀起她出门前随意裹上的波希米亚风格的披肩。走在她前面的是一对情侣,那女的背了个很大的挎包,与她男朋友说说笑笑。这时一个小个子男人贴了上来,轻轻拉开挎包的拉链,伸手进去掏摸。那对情侣是毫不觉察,旁边的人或者是真的没看见,或者就是装作没看见。林若予原本边走边扭头看橱窗里的衣服首饰,顺带整理长发和项链,从玻璃的反光处却清清楚楚看到这一切。“真讨厌!”林若予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不过也从来不喜欢袖手旁观。她向前紧走几步,伸左手扣住那小个子男人的手腕。小个子男人的手才刚拈了钱包出来,被林若予这么一扣一捏,痛得手一松,钱包又掉回挎包。那对情侣还是没有觉察,林若予也不惊动他们,就势把这个小个子向后一拉一拧,把他的手臂反扣着扭到身后。旁边经过的人诧异地望着他们,但一看林若予微笑的面孔,只道她在跟朋友开玩笑,于是看几眼也就过去了。“认识去外滩警署的路吗?”林若予在那小个子背后掐着他的手腕,痛得他直吸冷气。听到她问话,那小个子边吸冷气边回答道:“不……不认识。”“不认识吗——?”林若予最后的那个“吗”字拖得很长,同时手上又加了把力。小个子痛得“哎哟”叫了出来,忙说:“认识!认……识……!”“这才对嘛!认识就好。”林若予松开双手,屈起拇指和食指关节在小个子的背上猛捣了几下,然后笑着说:“你偷人家东西,我看不止一次了吧?乖乖地去警署自首,可别乱跑噢!我还得逛街买东西,不能亲自陪你过去。你可得记住,十分钟内你得赶快到外滩警署找现在还没下班的廖警官,否则你出了什么事情,我可不负责任!”说完转身走了。小个子男人见林若予竟然放开他走了,惊讶过后往地上淬了口唾沫,满不在乎开始找下一个目标。可没走几步,只觉得背后一阵痉挛地痛,痛得双臂根本抬不起来,他忽然想到林若予的警告,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踌躇半晌,最终还是趔趔趄趄向外滩警署方向跑去。林若予一直到新世界城关门才出来,然后慢慢逛到云南路。这里是小吃一条街,她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忽然一辆警车在她旁边停下,廖思承从驾驶座探出头来:“若予,没吃晚饭?”“师兄,是你啊?”林若予一看到廖思承就笑了,“晚饭么……吃了,马上就吃!”“我就知道我的小师妹还是不会照顾自己,我一加班她就不吃晚饭。”廖思承把车靠边停好,“实在不好意思,本来答应陪你到书城买书,没想到突然有个急事要处理,爽约了,得请你吃消夜。还有,那个小偷刚才来警署报到了,以后对人家下手别那么重,我推了半天才把你敲的穴位推开。穴位阻滞太久,经络要出问题的。”“你以为我想啊?谁叫他乱动来着。你师父教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刚学,没轻没重是常有的事!再说,你们廖家是中医世家,推拿按摩这种小case是手到擒来,你怕个甚?”“怕肾?我还怕肝呢!别逗了,你才比我少学半年。若予,我是说真的,万一下手太重弄出好歹,师父不修理你才怪。”林若予哈哈一笑:“他敢修理我,我就让我妈修理他!”酒足饭饱,各自打算回家时,廖思承忽然想起林若予几天前请教他的问题。“若予,你前天问我的最后一句心法,我后来琢磨出来了,还写了下来,就是忘带了。”“没事,你发Email给我好了。记得把文档压缩加密噢!”最后一句让廖思承哑然失笑。文档不管加不加密,都不用担心内容泄露——不练本门功夫的人,就算给他们讲解,他们也听不懂。 林若予忘带楼下的门卡了。她眼巴巴望着三楼的自家阳台,膝盖以下一阵发痒。其实只要稍稍那么一跃……她犹豫了,撇着脚丫转悠半天,最后还是揿了门禁。“喂?”这是老爸林威的声音,人如其名,连问话都透着威严。“爸,是我!”“又没带卡?”“嗯!”“知道揿门禁就好,这次很乖!”老爸在扬声器里的称赞让林若予哭笑不得,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开门,林威正坐在正对门口的沙发上喝茶,见到女儿进来,定睛一看,勃然变色。“你发过功?”             林若予张口结舌。才发现老爸不但威严,而且眼毒,自己发功后太阳穴的微红,都被他看了出来。“呃……没有啊,那是给墨镜脚硌的!”她试图掩盖。“还撒谎!”林威放下茶杯,身形一晃便到林若予面前,双掌径直向她推出,林若予只好伸掌应对,四掌两两相击,“啪”一声脆响,父女俩都各自向后退了一步。“你还有什么话说?”林威生气地问。林若予吐了吐舌头,如果自己没发过功,内力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冲上来应对,自己应该被老爹打飞到门上才对。接下来就是林威咄咄逼人的问话,让林若予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为什么动武?”“抓一个小贼……”“怎么动的武?”“只点了几个穴……”“抓贼有你廖师兄在,你多什么事?”林若予不干了。“为啥廖师兄能动武而我不能?不公平!”“你廖师兄抓贼用的功夫是警校教的。你自己去问他,他啥时候用过本门内功?”刚才他给那小偷解穴时就用过。林若予偷偷地想,但不敢说出来。“面壁思过去!顺带把心法默诵一百遍!”林家内功心法是祖上自创,杂糅形意、太极、八卦三大家内功之长,据说还包含些许少林功夫,总之是自成体系。列祖列宗都很低调,将其取名为“无名功”,主要传授直系血亲,不分男女;可以收异姓徒弟,但仅限一人。到林威这一代,就只传了女儿林若予和徒弟廖思承。在现代社会,武术除了用来竞技和培养纪律部队,基本没啥用处;但林威坚持要女儿和徒弟用心学,按照他自己的话,是不能让祖宗的宝贝断根。不断根就不断根吧,林若予是个乖乖女,还有些天然呆,反正学武没坏处,内功吐纳的练法和瑜伽也差不多,练习防身同时还能减肥。不过林家除了内功还有外功,尤以轻功和点穴见长,于是林若予学轻功把小腿给练粗了,学拳掌把手指骨节练大了,纤纤玉手走了形,是让她至今耿耿于怀的事。林若予慢吞吞回到房间里,盘腿坐在席梦思上,拨弄着胸前的玉坠,望着白白的墙壁发呆。内功心法最后一句是:“形形意意,既济未济。”这一句让林若予百思不得其解。她突然想起廖思承,就跑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收信。廖思承的email如约而至,上面也只有一句话:“有形无意,始意终无。”这哪里是解释心法,分明又出了个迷题!林若予愤愤关上电脑,爬上床继续面壁去。 周末,林若予陪林威到菜场买菜,菜场卖豆腐那家的女人是整条街出了名的泼妇,平均每天都要和人吵一架。可那家的豆腐也真的不错,所以林威每次都肯去那里买。这次林威嘱咐林若予帮忙买豆腐,他先去别的摊位买菜。林若予拿起一盒内酯豆腐,正仔细辨认上面印的生产日期,却被那女人劈手夺过,那女人大声说:“看啥看?老娘的豆腐都是新鲜的!今天刚进的!”林若予长这么大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抢白过,登时涨红了脸,说:“看一看又怎么了?至于这样吗?”那女人不耐烦骂道:“要买就买!不买滚蛋!”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林若予想发怒了,她暗自抓了几颗黄豆捏在指间,瞅准时机,正要弹出,手腕却被人紧紧攥住,一抬头,见林威瞪着她。“你有武功在身,比她强这么多,受点委屈又怎么了?!”林威压低声音训斥她说。“武功如果只为一己私利,不如没有!”林若予浑身一震,父亲的话让她想起某部电影里的经典台词:“力量越大,责任越大。”越有能耐的人越不能擅用自己的能耐,这样才公平。手中的黄豆被她搓成了粉,悄无声息撒到地上。  
2  陌生男子

林若予的本职工作是在某生物公司里负责动物实验平台。早上到了办公室,她习惯性把包一甩,披上白大褂就进了实验室,一天的例行工作开始了。“若予,快来帮忙!”她的同事何秋叫她。林若予跑过去,何秋正在手忙脚乱捆扎大白鼠,这大白鼠不住疯狂扑腾,险些咬了何秋的手。林若予跑过去帮忙按住,但那鼠好像攒了几辈子的劲头一样,两个人四只手竟还有些吃力。“岂有此理!”林若予在心里暗怒,又不敢发力,怕把它捏死,那这几周的辛劳就白费了。“要是能点它的穴就好了……不过大白鼠有穴位么?”林若予沿着白鼠脊柱摸索,大概估摸是与人体位置对应的灵台穴或是至阳穴,轻轻用小指揿了揿。大白鼠立刻老实下来,趴在实验台上一动不动。林若予很高兴,原来老鼠身上也是有穴位的。“行啊若予!”何秋松了口气,用面巾纸揩了把汗,“要是被它跑掉就惨了!”“一组不是有六只么?跑掉一只还有五只。”“说得容易!这一只是唯一一只转了两个基因的。”“两个基因?不是这组都只转一个目标基因吗?”何秋“嘘”了一声,探头看了看周围,跟林若予说:“你还是别问了,老板不让讲。”林若予撇了一下嘴,转身走了。老板最近神秘得很,每打电话必关门,还接待一些不知哪里来的客人,一聊就是一整天。现在连带着何秋也开始古怪了。经过老板办公室的时候,林若予好奇瞄了一眼,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老板正神色凝重地说话,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这中年男人看上去四五十岁,个头矮小,衣着考究。这时他似不经意抬头瞟了一下门上的玻璃窗,林若予赶忙缩头,只觉得那人的眼光寒气迫人,仿佛一台超大功率冷空调,如今是人间四月天,空调基本还没开始用,这样的冷气是会让人打寒颤的。林若予果然打了个寒颤,她忙裹紧白大褂,钻进实验室开始干活。过了一阵,老板办公室的门开了,老板陪着那中年男人走出来,直向实验室走来。何秋还在动物房忙碌,林若予忙把手头的活停下,悄悄溜回自己的座位,打开几个文档,装模作样开始做文字工作,眼睛从隔断上方偷偷瞄着动物房。她看到老板带着中年男人直接进到了动物房里面,连隔离衣都没穿。整个动物房是全透明的密封玻璃,能看到里面发生的事。那中年男人看了看老鼠笼子,指着其中一只大白鼠,好像在问何秋什么,林若予见何秋嘴巴一开一合,在回答问题,然后又点点头。那中年男人的表情很奇怪,侧脸想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握了握何秋的手,转身离开动物房,老板也亦步亦趋跟着走了。见他们一前一后穿过走廊走出大门,林若予一个箭步冲到动物房里,见何秋脸色发白,就问:“怎么了刚才?那人是谁?”“客户啊,他来看看实验进度。”何秋边揉肩膀边说。“你肩膀怎么了?”林若予看何秋挺痛苦的表情,揉肩膀的时候为了避免龇牙咧嘴,把下嘴唇都给咬白了。“刚才和客户握手,把肩膀给扭了。”“握手都能把膀子给扭了?你可真行。”林若予看了看老鼠笼子,发现那中年男人刚才指着的是被她点过穴的大白鼠。那大白鼠懒洋洋伏在笼底,和另两只活蹦乱跳的呈鲜明对比,显然还没回过神来。林若予心里一动,转身问何秋:“这个人都问了你些什么话?”“他问这个老鼠是谁在养,怎么养的。”“你怎么说?”“我说是我在养,每天定时称重,有饲喂记录。”“然后呢?”“然后他问,这只大白鼠怎么趴着不动。我就说,这大白鼠可能累坏了,早上乱蹦乱跳的差点逃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逮住。”“然后呢?”“然后他就握了握我的手,走了。他手劲真大,握手的时候还抖一抖,我肩膀都被他快抖散架了,现在还疼呢!”林若予摸了摸何秋的肩膀,虽然隔着白大褂,却能清楚摸出她皮下有一个个很小的硬块,不禁心中一凛。她暗自用了点力,帮何秋揉了揉。“哇哇——真舒服!若予你快继续揉!”何秋大叫道,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着林若予给她按摩肩膀。你不说我也得继续揉,否则你这膀子就废了。林若予在心里想。她气运丹田,等那股热流涌到手心,用力按在何秋双肩上,顺时针按摩若干下,又逆时针按摩若干下,如此反复几个回合,摸着皮下那些小硬块渐渐消失,方才住手。“感觉怎样?”她问何秋。“舒服极了!一点都不痛了!我请你喝下午茶吧!”何秋开心极了。“免了,你还是请大白鼠吃饲料吧,它们这么上窜下跳一天的,估计早饿坏了。”林若予看着鼠笼。里面的大白鼠的确很兴奋的样子,连被点穴的那只,随着穴位渐渐解开,也活泛了起来。“说起来也怪,这只大鼠转了第二个基因之后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就没消停过。”“这基因究竟是什么啊?”林若予趁机追问。按说这些具体的细节向来不需要她管,但这次她希望何秋能给个面子告诉她,她实在是太好奇了。何秋透过玻璃看了看实验室和走廊,凑近林若予,说:“这基因的名字我是真不知道,但听老板说,这应该是个致瘤基因,不信你摸这儿。”何秋指着那只大白鼠的腹部。林若予戴上手套,伸手进笼子轻轻按压了一阵那只大白鼠的腹部,果然感觉到腹部有很大一个肿块,从外形上倒是看不出来。但触感柔软,似乎是个囊肿,不像肿瘤。林若予摸了半天,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这基因转了多久了?”林若予问。“转了一段时间了,至少一个半月。”“肿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林若予又问。何秋认真想了想。“肿块倒是最近才出现的……上周?还是上上周?具体不太记得了,得去看我的实验记录。”“咱不管,有钱赚就行!”林若予心里疑云越来越重,但不想何秋发觉,就转开话题。“那是,赚钱才是王道!”何秋嘻嘻一笑,一蹦一跳去干活了,胳膊活动自如,看来是痊愈了。林若予看着何秋消失在冰箱后面,却听到扑通一声,奔过去一看,见到何秋躺在冰箱后面的地上一动不动。“何秋!何秋!”林若予有些慌了,俯身下去摇晃何秋,却觉得头顶压来一片阴影,下意识向旁边躲了一下,抬头一看,那个中年男人站在面前,目不转睛望着自己。“她晕过去了,可能是低血糖。”他说,忽地提高声音,“快来人!这里有人晕倒了!”瞎说,何秋从没有过低血糖。林若予暗想,但她没有点穿,想看看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周围房间的同事循声而来,和这男人一起把何秋架起来扶到一旁的沙发上,接下来大家都很忙乱,有些去打120,有些去叫老板,还有些去找保安。“借一步说话?”中年男人出现在林若予身后,手掌贴在她背后,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姿态。林若予一言不发,只将暗自深吸一口气,把背挺得笔直,随他走到走廊上。“你的内功不错。”那男人说,口气带来一丝赞赏。“您说什么?”林若予假装没听明白,右手隔着白大褂摸着夹克衫内侧袋的防身笔。这笔是廖思承送她的,结实的金属外壳,钛合金锐利尖端,太空笔芯,平时可以当笔用,关键时刻可以划车窗玻璃,极端情况下也可以当攻击武器。“别装傻,你如果不是用内功顶住,早就被我的掌力打翻在地了,哪里会这么四平八稳走出来?”“你说什么我还是不懂……”林若予边说边往办公室方向退,“老板让我送个文档进去,您等一下啊!”说完正要钻进办公室,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眼见那中年男人要跟进来,林若予情急生智,返身冲进盥洗室,她对自己的奔跑速度很自信,发足飞奔时,那男人肯定追不上。林若予坐在马桶上喘了会儿气,把刚才低头扶何秋时荡出来的玉坠塞回领口内,只觉得心还在突突乱跳。她在盥洗室最里面的那一格里呆了一个多小时,把手机游戏玩了个遍,担心那男人还在外面等着,就在微信上问一个座位离老板办公室最远的同事。——“何秋怎样了?”林若予问。——“醒了。低血糖,灌了杯红糖水就醒了。”同事回答。——“老板那个客户走了没?”——“什么客户?”——“一个中年男人,发现何秋昏倒的那个。”——“早就走了。他看何秋醒了之后就走了。真是个好人。”好人?这年头,做好人真容易。林若予在心里暗笑。那男人既然已经走了,自己就安全了,手机也快没电了。  
3  不速之客

下班后,林若予不敢直接回家,而是转两趟地铁到了师兄廖思承那里,软磨硬泡说服他开车送自己回家。一钻进廖思承的车,林若予就装作系鞋带,把头埋在副驾驶座位下不肯探出来。
“你干吗呢?快系好安全带!”“你先开车,我鞋带散了……”“那等你系好鞋带我再开车。”“不嘛!你先开车,我马上系好。”林若予打定主意要等车开出大门拐上高架之后再露头。“这样不安全……”“你开慢一些就安全啦!快开车,否则我点你的笑穴!”林若予伸指去捅廖思承的腰。人体的这个部位他们曾仔细琢磨过,貌似真能找到笑穴和痒穴。“别别——!”廖思承一脚油门,车开出去了。车子上了高架,林若予松了口气,向后靠在座位上,摘下太阳镜。“你在躲谁呢?”廖思承瞥了林若予一眼。“没谁。”林若予决定在弄清楚状况之前谁都不说,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廖思承嘿嘿笑了。“又来一个不自量力的追求者?”林若予捶了他的腰一下,没好气地说:“开你的车吧——话多!”“不是我话多,我倒还真有事找你。你不是想琢磨心法吗?跟我来!”车子没有直接去林若予家,而是进了她家小区旁边的公园。此时天色尚早,跳广场舞的大妈们还没出来。廖思承把车停好,带着林若予弯弯绕绕来到一棵树下。这是一棵很普通的老树,树干挺粗,但也不是特别粗,一人合抱不够,两人合抱嫌多。树皮坚硬,裂纹弯弯曲曲但很规则;因为是春夏之交,地上没多少落叶。“心法就在这儿琢磨?”林若予问。廖思承没有回答,只扎好马步,伸出双掌安在树皮上,闭上眼睛,神色安详,仿佛在闭目养神,起初吐纳还在,后来渐渐停止,仿佛在水中闭气。林若予耐心等了五分钟,见廖思承还是没有任何回复吐纳的迹象,神色如常,只是面无表情,就很是好奇,偷偷伸手摸了他肩膀一下。这一摸不打紧,顿时觉得手指像被什么紧紧吸住了一样,怎么都收不回来。“天啊师兄!你这是在练吸星大法吗?”林若予一边努力拔手指一边嚷嚷,看廖思承还是纹丝不动,就不敢再大声说话,怕他走火入魔。但手指一直被粘着也不行,她只好自己暗运内力试图解困,只感觉一股热流从丹田运向四肢,到右臂天府穴这里却被阻住了似的,怎么也过不去。忽然听到不远处咔啪一声,似乎树枝断裂,林若予收住内力循声望去,却没见到人影,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吹得她背后寒毛皆竖。“师兄,你好了没有?我们走吧。”廖思承没反应。“师兄拜托,咱回家琢磨心法行不?这里好像有些小恐怖哎。”廖思承还是没反应。林若予不耐烦了,左手运指戳向廖思承的腰眼。廖思承怕痒,这一招百试百灵。然而指端还没碰到廖思承,便觉得背后一阵冷风猛烈袭来,下意识收回左臂,身体微侧,肘部顺势向后撞,与此同时右手却莫名解脱了,原来是廖思承猛然跳起,一手揽住林若予,拧身一手猛然拍向冷风袭来的方向。只听一声巨响,来物是个水泥窨井盖,已被廖思承拍碎,水泥四散飞溅,带着残余水泥的钢筋盖架被弹到数尺开外。林若予不禁阵阵后怕,如果不是师兄护着,她胳膊肘肯定得粉碎性骨折。如此硬且重的家伙,师兄是怎么搞定的?还有就是这鬼东西是怎么会往她这儿飞的?!廖思承却没有解释。“我们快离开这儿!”他拽着她匆匆跑向车子,发动后迅速离开。林若予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那棵树,发现树干上两个掌印清晰可见。“师兄,那窨井盖……”车子开了一段路后,林若予怯生生开口问道。“有人偷袭我们,但不知道是谁,什么目的。”廖思承说。“不管怎样先送你回家,但我们不能直接开回去。”廖思承忽然刹车停到路边,仔细检查轮胎,没多久从右后轮上方拽出一个黑色小方块丢在路边,这才重新开车上路。“那是什么?”林若予忍不住问。“GPS跟踪器。” 廖思承带着林若予几乎绕了三分之一个上海,最后才回到她家的小区。林若予冲进单元楼锁上大门,隔着铁闸门看外面毫无动静,这才松了口气,放心拽着廖思承上楼——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师兄陪着自己这么折腾几个小时,不留吃晚饭实在不好意思。打开家门,一切如常,林威夫妇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廖思承忙跟他们打招呼,见师父林威扭头看着他们,师娘却好像没听到,动也没动。林若予不管那么多,她蹬掉高跟鞋,边换拖鞋边嚷嚷:“妈,还有剩饭吗?我和师兄今天下班后有点事还没顾得上吃晚饭!爸——”后面的话被林若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下意识攥紧廖思承的手,瞪着慢腾腾从书房走出的那个中年男人。“你……你来干什么?你如果要叫板可以在我公司,我们的事和我爸妈没关系!”林若予回想起今天上午在公司与这个中年男人比拼内力的情形,手心不禁渗出了汗。“你要躲的人是他?”廖思承瞅瞅中年男人,又不可思议瞅瞅林若予。林若予知道师兄误会了,急得猛捏他手指。“我找的不是你。”中年男人嘿嘿一笑,指着林威,“我要找的是你爹和你师兄。林家的无名内功让我找得好苦,如今总算找到了!”“你……你什么意思?”林若予没弄明白。“他给你妈点了穴,这穴我解不开。他说要解穴可以,我和你师兄得先帮他一个忙。”林威开口了,语句简短,面无表情。林若予觉得廖思承的手微微一震,知道师兄在暗运内力准备搏斗,就轻轻摇了摇他的手,示意他按捺一下。“你是谁?你要我爸和我师兄帮你什么忙?你既然要他们帮忙,今天到我公司找我老板去干什么?”她质问那个中年男人。“你是很聪明的小丫头,只可惜性子太急。”中年男人盯住林若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去你公司么,是为了它。”塑料袋里是一只大白鼠,不知是昏迷还是濒死,基本一动不动,只有尾巴尖在微微颤抖。腹部微微隆起,林若予看出是转了双基因的那只大白鼠,而且腹部肿块更大了一些。“你抓了它?你是怎么进的我们实验室?”林若予震惊无比。她公司的实验室有三道防线,任何人必须刷卡才能进入,门口有两个保安守夜,保安室还有直连110的报警系统。“任何地方只要我去过一次,便没有关卡挡得住我。”中年男人笑道。“你还有什么问题?不如一并问了。”“我想你是高估了我们林家的内功,其实我们帮不了你什么。”林威忽然开口说道。中年男人一言不发,只甩出一样东西,那东西哐啷一声掉在地板上,林威见了不禁愕然,林若予看了看廖思承,在他脸上看到同样愕然的表情。那是一块印着两个清晰掌印的树皮。“这是你徒儿今天下午的杰作。”中年男人冷笑道,“徒弟的功力尚且如此,师父会差么?我看你不如乖乖依命行事。”“做梦!”廖思承忽然跃起,双掌推出,径向中年男人胸前按去;中年男人也没躲闪,只举掌相迎,四掌相交,竟毫无声息,而廖思承却被推得向后跌去——幸亏林威眼疾手快闪身接住他,否则整面墙的书架怕是要被他撞碎。“你的内功……怎么……天啊!这是……”廖思承的神情已经不是愕然,而是惊骇了,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废话少说!”中年男人低喝一声。只见他从袋子里抓住大白鼠,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细长如牙签的形状奇异的针管,熟练插进大白鼠的腹部,抽出一管液体。这液体很奇怪,竟是墨绿色的,散发着诡异的幽光。这样的针管他接连用了三根,才把液体全部取完。“这什么鬼东西?”林若予看傻了。“是我们养的大白鼠体内分泌出来的?”中年男人没有接话,只望向林威。林威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思承,来吧。”他示意廖思承上前,和他并排。“师父,你当真……?”廖思承不解。林威点了点头,望向那中年男人。“可我不明白,你到底要我爸和我师兄做什么?”林若予问,心头的疑团已经多得让她胸口发闷发痛,她不得不捂着胸口,手指隔着毛衣摸着那块玉坠,只感觉玉坠在她指下突突抖动,大概是自己在颤抖。那中年男人没有回答,只微微一笑,闪身到沙发那边,几下给林若予的母亲解了穴。林太太能动弹后,倏然起身,神色惊异却不慌张,她环顾四周,见林若予和廖思承都在,神情顿时舒缓,整了整真丝衬衫,重又坐回沙发,仍一言不发,眼睛却片刻不离林家父女。中年男人对林威点了点头,拈起一根针合在掌间,林若予注意到中年男人的太阳穴微微发红,掌间那根针的幽光越来越亮,最后成为刺眼的绿光。“来吧!”中年男人大喝一声,“至阳!悬枢!魂门!魄户!”林威与廖思承齐齐发力,同时点向他这四个穴位,绿光立刻笼罩整个房间,瞬间又全部消失,一切恢复宁静。那个中年男人也无影无踪。与中年男人一起消失的还有一个人,就是林若予。  
4  颠倒乾坤

林若予不知道为什么房间忽然不见了,周围像停电一样静寂无声,整个人好像飘在空中,她想睁开眼睛,却徒劳无功。想翻个身,却怎么也翻不过来。“梦魇?”她想,一定是的,应该是鬼压床。但她本来是在房间里和父亲师兄一起对那个中年男人剑拔弩张,怎么忽然变成了这个状态?胸前什么东西在突突乱跳,林若予吃力地摸去,是那块玉坠。忽然眼前绿光呈现,绿光中是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问。“我比较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林若予答。真见鬼,这不是我的梦吗?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家伙?她觉得很崩溃。“这不是最让你奇怪的,接下来我说的才是。”那个中年男人嘿嘿笑了一下。“二十年,我用了二十年时间,终于可以回去。”“你……什么意思?”中年男人却在答非所问。“这个基因来自携带传送完整生物体量子态的细菌,几年前北京一所大学实验室里有人发现了这种细菌,我就花重金买出来,请人从细菌里提纯基因,在大白鼠体内让它们产生蛋白。”“为什么不让这基因直接在细菌里产生蛋白?那样更快更方便。”林若予记得某个西班牙科研杂志上有篇论文描述过这种细菌,写得模棱两可神乎其神,说是可以把微生物量子态化,通过微波超导电路在不同时空里传输。她怀疑这是篇假论文,为此还跟何秋吐槽了不少。“因为在细菌里基因产生的蛋白只能用于细菌,而我要用于人。”“然后呢?”“然后用你们的内功激发,就可以送我去任何地方——我的意思是,从古到今任何时期的任何地方。”“用我们的内功激发?这位大叔,您是科幻看多了还是穿越看多了?”林若予忍不住嚷起来。虽然喜欢做梦,但她从小学入学到博士毕业压根没相信过时光隧道这种东西。而且就算是真的穿越,向来都走物理学天文学考古学的路子,和生物学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若不信,我也不会硬要解释,走着瞧罢。”中年男人冷冷说道,“只是如果你想回去,得先给我办成一件事,办妥我自然会送你回去。”“什么事?”“一件关乎民族存亡的大事。”中年男人说,然后如突然出现一般又突然消失。绿光越来越亮,起初是明亮,后来是刺眼,让林若予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白炽的世界。接着一切光亮消失,她的脚终于踏上了实实在在的地——这是一片荒草地。远远看到夕阳西下,应该是傍晚时分。脚跟还没站稳,只觉得一阵尘土迎面而来,林若予忙向旁边躲避,被草根绊得跌倒在地,差点掉进路旁一个沟里。她不敢立刻起身,就趴在草丛里看着。那一阵尘土是五匹高头大马,每一匹上伏着一个骑手,领头的那匹马上还飘着一面旗帜,但天色已暗,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不过林若予看清了那些骑手的衣着。领头那匹马上的骑手带着头盔,这头盔上半截像唐朝剧里的头盔,下半截像清朝剧里的头盔,上半身穿着铠甲,下半身是普通衣裤,裤子扎进了皮靴里,膝盖上还套了一个护膝;其他骑手带着翻毛的帽子,穿着带有翻毛领的布袍,袍袖很窄,不像古装剧里战袍的袖子宽得像口袋,外面都得套一个长长的扎甲护腕。林若予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中年男人刚才说的难道是真的?她不想相信。这一定是在拍戏,一定是的。自己应该是在影视城里。然而不可能是拍戏,因为没有看到任何滑轨、话杆、各种卡位的摄像机,没有人造的灯光和烟火,几百米开外就是稀稀拉拉的农舍,所有这些房子附近没有一星半点的电线杆或者水管,所有房子的建筑风格远远超出影视城建造者们的想象,其原生态的程度足可以拒所有剧组千里之外。这会是哪个朝代?我回到了哪一年?林若予努力回忆着看过的史书,这些士兵的打扮肯定不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也肯定不是汉朝的,因为那铠甲太有技术含量了;也应该不是清朝的,因为没有看到醒目的标志性大辫子;但是布炮袖子很窄,应该是少数民族地区来的习惯。少数民族在历史上不少和汉人打仗,会是哪个?中年男人提到的“民族存亡”,八成应该是历史上因外族入侵的改朝换代,林若予把西夏女真契丹蒙古琢磨了个遍,哪个都有可能,但哪个都不确定。眼下怎么办呢?站在原地也没法穿越回家,不如去找个此朝此代的人问问,至少能去看看热闹。那几匹马呼啸着冲向农舍,在农舍前,那几个人翻身下马,操着兵器冲进去,房子里爆发女人和小孩的哭喊,有些房子还着了火,隐约传来兵器铿锵撞击的声音。林若予猫着腰悄悄跑向农舍,她无比庆幸自己穿的是黑色夹克衫和黑牛仔裤,连户外鞋都是黑的,在夜色里跟夜行衣功能差不多。跑到近前,林若予从地上抓了几颗石子放进口袋,跃上农舍旁的大树,选了个能看清地面的枝干藏好,这时看见那个领头人拽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出来,想要绑到马上。林若予运力弹去一块石子,石子正中马的耳后,那马疼得前蹄腾空,一下就把那领头人踹倒。那士兵翻身起来,正拔刀环顾,林若予第二颗石子又到了,正中眉心,直接把他打翻在地,连头盔都滚到一边。直到这时,林若予才有机会近距离看清楚这领头人的模样——最醒目的是他两个耳朵上挂着的小拇指粗的大金环。他有辫子,但不是脑后一根独辫,而是左右两边各有一根麻花辫。也不是全部头发都编了辫子,而是剃光了一些头发,把剩下的编成了这两股辫。中国历史上入侵过汉族的、喜好髡发的少数民族也没几个,而且这些人结两根辫子左右垂下,分明是……“你就打算以一己之力去对付这些金兵?”近旁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把林若予吓了一跳,差点从树上跌下去。她藏身的树干的异常晃动引起那些士兵的注意,他们举着武器悄悄向这边包抄过来。“人我来对付,你去牵马!”中年男人对林若予低喝道,与此同时已高高跃起,向金兵扑去。只见他点倒最近的一名金兵,夺下他的刀,顺手劈翻了另一名金兵。离他最远的金兵想逃,被林若予掷来的石子撂倒;她跳下树后又有一名金兵举刀劈来,她闪身躲过,反手一指点了他的穴位,那金兵也软倒在地。等林若予拉住两匹马的缰绳时,中年男人已解决了三个金兵,剩下两个被林若予点了穴,倒在草丛里。“不能留活口!”中年男人说着,对金兵一刀砍下,刀落之处,一股血喷溅出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林若予忙扭过头去不敢看。她杀过不少实验动物,自然不会怕血,对影视剧上的各种血腥场面也没怕过,但几步开外一个大活人被砍杀,这种感官刺激与她此前的经历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让她心悸不已。“这些只是来打探的,后面一定有大队人马。我们得离开这里。”中年男人翻身上马,回头看着对着另一匹马犹豫不决的林若予。“你不会骑马吗?”“不太会。”林若予暗自羞愧。骑马在这个年代是基本功,然而她只在某个森林公园踏青时跟廖思承学过一鳞半爪。“不会就现学,否则你回不去。”中年男人冷冷丢下一句,调转马头向前走。林若予小心翻身上马,心里默念骑马要领。“握紧马缰,踩紧马镫,臀部稍提,双腿微夹……我能行的,我能行——啊——!”因为她夹马肚子不小心用了点力,马一下子冲了出去,林若予吓得一把抱住马鞍,努力在颠簸中保持平衡。“身子压低,紧提马缰!左转牵左,右转牵右,停马勒紧!”中年男人策马追了上来。林若予依照行事,渐渐觉得胯下的马能受自己控制。“骑马这么简单?”林若予不敢相信。然而转念一想也能理解,这个年代的马和人接触很多,驯化程度非同自己那个年代可比。两人奔出数里地,林若予觉得自己的腿快要被粗糙的马鞍磨断了的时候,中年男人勒马停了下来,转回头望着林若予。林若予也皱着眉头看着他,满脑子的问题却不知从何去问。我们在哪儿?我们在哪个朝代?他到底是谁?他想要我做一件什么事?一阵沉默后,中年男人开口了。“我们在靖康二年四月的陈留城外。”  
5  恍如隔世

中年男人一句话就回答了林若予两个问题。他们在北宋刚灭亡的南宋之初,在河南的陈留。“按照你们的史书记载,现在是公元1127年四月,金人已经攻破开封,掳走徽钦二帝,北宋灭亡。我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是我们的皇上和太子。”林若予瞪大眼睛。“你们的皇上和太子?你……你是宋朝人?”“不错。我生于绍圣三年,也就是你们后来在史书上记述的公元1096年。十岁那年拜师学艺,一直在师父身边。宣和元年也就是公元1119年,此时的大宋可谓内忧外患,内有宋江起义,外有金人虎视,国家积弱已久,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祸不单行,师父又不慎重病,临终前嘱咐我前去保护一个重要的人不被金国杀手暗杀。师父说宋金必有恶战,而此人关系到往后大宋江山社稷的命运,如能护他周全,日后必为股肱之臣。”林若予这次只静静听着,一言不发。“世人只道我师父武功超群,却不知他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赠了我一块玉玦,说借此可以移形换影,乾坤挪移,后来我才发现,师父说的这些就是时空穿越。他预先发现此人八年后会遭大劫,嘱我穿越到八年后保护他。然而我用玉玦时不知触动了哪个机关,穿越失控,将我带到了1996年。更糟糕的是,这块玉玦也消失不见。”“也就是说,你在我们的年代里呆了二十年?”林若予忍不住插话了。“没错。这二十年里我历尽千辛万苦要回来,终于找到了法子。”“用那个基因产生的蛋白?但我不懂为何要用我们林家的内功。”林若予单刀直入地问。“这种蛋白必须用最接近天人合一的生物场内外同时激发才有效,而林家内功是存活至今最顺天应人的内功心法。”“所以你就偷看我师兄练功?看不出你还挺识货。”林若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既然要内外同时激发,你怎么解决内部激发问题?”中年男人没有答话,忽然拨转马头靠近林若予,人从马上跳起来,双掌直向她推来,林若予猝不及防,只好力运丹田,举双掌硬接。四掌相击之时,林若予只觉得一股熟悉的力道自中年男人掌心袭来,与自己的内力交融相合,两股原本强大的力道瞬间消于无形。“你……你这是……”林若予刹那间明白了师兄廖思承的震惊。“你明白就好。”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敝人林仲,先师名讳上周下同。我的内功也是林家的。确切说,林家内功是我开创的。” 林若予压低身子伏在山坡上的草丛里,紧张注视着城门和不断奔涌而出的百姓。林仲伏在离她不远处。“祖师爷,您要保护的人是陈与义,您见过他吗?”林若予轻声问。林仲虽创立林门内功,膝下却无儿无女,只在穿越前收过一个徒弟,这徒弟拜入师门后改姓林,这才把林门内功传续下来。他既然和林若予毫无血缘关系,就不能称之为老祖宗,只能叫祖师爷。“没有见过本人,只见过师父临摹的画像。”林仲答。“那您如何在这么多人中认出他呢?”林若予犯愁了。“陈与义长我六岁,在陈留是一个做监酒税的小官。我知道他在陈留城内的住处,可以混进城内去找他。”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任务,林若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乔装改扮。她不能穿金兵的衣服,也不忍放倒哪个逃难的老百姓。林仲见她如此犹豫,便不耐烦起来:“此乃乱世,你不抢人,人会抢你。你不杀人,人会杀你。犹豫作甚?”说着闪身下坡,片刻拎了一个包裹和一套衣服上来,丢给林若予。林若予被林仲棒喝后也学乖了,压根不问这些哪儿来的,只迅速套上行头,把头发梳起成一个髻,外面包了块布,于是一个现代姑娘转瞬变成了宋代后生。含章檐下春风面,造化功成秋兔毫。意足不求颜色似,前身相马九方皋。这是陈与义著名诗作之一。林若予从小读过不少诗词,知道陈与义流传在世的词作不多,但精品不少。想想很快要见到诗作的主人,她心里很是好奇和激动。“我想应该能认出他。”林若予想。“文人墨客总会有些与众不同。”两人混在逃难的百姓群里进了城,虽然行进方向与大多数人相反,但没人顾得上注意。进城后林仲带着林若予上了房顶,躲在远离街道的一侧。两人猫腰在错落不齐的房顶上行进,不多会儿,林仲停步,指着一个被烧毁建筑旁较为低矮的屋顶说:“郡衙已经被烧,旁边这屋子是税官办公的地方。”然而里面却空无一人,桌椅东倒西歪,房间角落里还有未燃尽的纸张。“陈与义本性纯直,刚正不阿,这应该是他做的,是不想重要文件落入金兵手里。”林若予轻声说道。林仲点了点头。“我们去他家里找。”然而在陈与义家里看到的更是一片狼藉,桌椅碎裂一地,被褥炕席也被劈破。“没有看到细软散落,他应是已和百姓们一起逃出城了。”林仲说,“金兵在他之后来过这里,看来他们也想要捉他,我们得抢在他们前面才行。”“从这么多逃难的百姓中找他?”林若予觉得这简直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们不如这样,……”林仲还未说完,忽然拽着林若予飞上房梁,此时窗外火光乍起,门被撞开,几个金兵冲进来四下检视。林若予趴在房梁上,大气也不敢出。这时走进来一名金将,环顾一周后,抬头望梁上看。林仲不等他大叫,已扑下去将其放倒,随手抢过一个金兵手中长枪,搠翻了另一个金兵。林若予也从梁上跳下帮忙,她自知没太多实战经验,只能仗着武功不弱并且身法灵活来斡旋。脚刚落地,一个金兵呼喝着挥刀砍来,她闪身避开刀刃,微向左侧身,同时右手外翻擒住这金兵手腕,右臂用力向回拉,左手屈肘猛向右平扫这金兵颈部,这名金兵哼了一声,软倒在地。此时四名金兵正在围攻林仲,林若予逼上前去,在他们背后游走,看准时机狠踢其中一人腿弯,那金兵痛得软倒在地,林若予又顺势点了另一人的背后要穴。此时林仲劈翻剩下两名金兵,金将见状拔腿向门外奔去,林若予扔过去一个凳子,凳角正中此人腰眼,林仲的飞刀紧随其后,直接贯穿后心。“你用的是什么外家功夫?”林仲奇道。林若予喘息甫定。“呃,这个,是……廖氏小擒拿手!”这套把式来自廖思承在警校学的擒拿格斗,林若予软磨硬泡终于让他倾囊相授。“这套拳法干净利落,直截了当,端的精品!”林仲赞道。如果眼前有面镜子,林若予一定能看得到自己满脸黑线,于是觉得很有必要转移话题。“祖师爷,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此处不宜久留,我们离开!”两人闪身门外在夜色掩护下向城门奔去。但跑出没几步,便发现金兵从四面涌来,还夹杂流蝗般的飞箭。林仲拽着林若予躲进小巷,摸黑向深处跑去,忽然从角落里扑来一阵冷风,林若予撇见兵器的寒光,见一黑衣人已在林仲面前,忙大叫:“祖师爷小心——!”话音未落,已听见林仲与对方拳来脚往,斗在一起。林若予急得想要帮忙,却不知从何帮起,而且小巷狭窄,几乎无周旋空间;而且如果动静太大引来金兵,那就必死无疑。“若予你快走!”林仲喝道,“此人就是金国杀手,你不是他的对手,还不快跑!”“那……那您怎么办?”林若予急得差点哭出来。“我们分开,城外汇合!”林仲喊道,声音竟已远去。林若予四面看时,已不见林仲和那黑衣人的踪影,不由有些慌神,此时有几个金兵呐喊着冲进小巷,她连忙翻墙而出,奔进另一个小胡同,跑到尽头发现竟是死路,于是咬牙跃起攀上房顶,没跑几步就听到有箭矢破空之声,忙趴低身子吊在檐下,就这样起起伏伏,几纵几跃,竟也到了城门口。此时她特感谢林威从小就逼她练轻功,性命攸关时刻还真能派用场。城外一片静寂。能逃出来的百姓早已四散远去,没逃出来的只能自求多福。城内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天空,天上看不到任何星斗,更看不到月亮。林若予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她裹紧衣服,躲在一棵树下,警惕着四周的一切动静,希望林仲能很快出现在附近。然而一直等到天色蒙蒙亮,林仲也没有来。城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林若予闪身躲在树后,探头望去,见一队金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出了城门,而这被绑的人正是林仲,林仲看上去是半昏迷状态,鼻青脸肿,步履蹒跚,身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旁边走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正是那个金国杀手。林若予紧捂着嘴,怕自己因惊骇发出声来。祖师爷,林门武功超群的祖师爷,竟寡不敌众,栽在金兵和这金国杀手的手里!“我要救他!”林若予在心里下了决心。然而片刻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压根没有这样的机会——金兵在林仲的颈上套了个绳圈,把绳索穿过树杈,另一端缚在马尾上,然后用皮鞭猛抽马臀。林若予仿佛听到自己颈骨碎裂的声音,在看到林仲断气之前,她已昏倒在树下。 林若予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凌晨——她已昏迷了一天一夜。她摸了摸口袋,手机竟然还在,掏出来打开,发现手机上的时间停止了,电子时钟一直显示中午11点29分。手机完全没有信号,不管是移动还是WIFI。刚才一定是一场梦,一定是的。林若予想。祖师爷不会有事,否则他们林家内功不会保存并流传下来。胸前玉坠又开始突突乱跳,林若予把它拎出来,发现这玉坠在发光,这光的颜色很熟悉。玉坠的光照亮了手机,手机屏幕上忽然跳出一条短信:——若予,你在哪里?发信人是廖思承。  
6  一路向北

林若予伏在马背上,骏马撒开四蹄在飞奔。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北斗七星很清晰,勺口前两颗星连线指向北方,也正是她策马扬鞭飞奔去的方向。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无比,偶尔夹杂一片树叶刀锋一样划过她的脸,微微的刺痛提醒她没在做梦,刚才那些短信都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若予,你在哪里?——师兄,我被穿越回南宋靖康二年(1127年)四月的陈留城外了。——我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第二天早上我去你公司找你老板调查那个人,又去看了看他的家里,发现他有记工作笔记的习惯,事无巨细都列在上面。他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怎么实现,所有一切。他竟然是我们的祖师爷,怪不得内功和我们一样。——你信了?——差点不敢信。但那天晚上出现那些诡异的光,你的确在我跟师父以及师娘的眼皮底下和他一起消失了,而且他说的一切又不像胡编乱造。更关键的是他的内功绝非虚假,当今除了我们师徒三个,没有人能练出这样的内功。——你是怎么想到给我发短信的?——我是在你失踪当晚给你发的短信,起初我不相信你是凭空消失,以为你是跑出去追他。——那我为什么刚刚才收到短信?——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林若予的马匹后还跑着另一匹马,这两匹马都是她尾随并且偷袭了两个金兵抢来的。她还搜走了他们身上的金银珠宝——行走江湖,身上不能没钱。反正这些金银珠宝也是他们从宋朝百姓那里搜掠来的,不如给她去办正事。——师兄,祖师爷被金兵害死了,现在我该怎么办?——他一定和你提到过一块神奇的玉,对么?——对的,他提到过一块玉玦,但在他穿越的时候弄丢了。——你只能穿越到陈与义一定会出现的时刻去找他。你需要找到这块玉。这块玉还可以帮你回到现代。——怎么去找这块玉呢?——你刚才说祖师爷穿越用的是玉玦,其实应该是玉珏。玦和珏发音一模一样,区别是玉玦只有一块,而玉珏是成对出现,也就是说,还有另一块。一路往北的风险很大,因为陈留以北已经沦陷为金国势力范围。林若予拿定主意,两马换骑,白天躲起来,晚上赶路,免得遇到大队金兵。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不达目的地誓不罢休。胯下的马匹有些摇晃,速度也慢了下来,林若予勒马停下,跳上另一匹马。静寂中忽然感觉有冷风疾至,担心是有人放箭,忙趴下躲避,但动作大了点,直接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她正要起身,听到路旁树林里有动静,索性半趴在地上装昏迷,这是细细簌簌声音传来,紧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她微微睁眼,看到两双皮靴一前一后走近,靴子每走一步,都掀起一小股碎叶贴着地面飞旋。林若予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猛然从地上弹身跃起,趁这两个金兵愕然时甩出马鞭,趁他们躲避时迅即出指,噗噗几下,都是背后要穴,两名金兵软倒在地。林若予在每人颈后又各补一掌,确认他们都已不省人事,她把其中一名小个子金兵拖进灌木丛,脱下他的外袍盔甲给自己换上。但她走出树林时,一眼看到自己的两匹马都卧倒在地,一匹是被自己累趴了,另一匹后腿中箭,眼见也没法跑路。正傻眼着,听到不远处一声马嘶,扭头一看,见一匹高头大马被拴在数十步开外的树上,想是这两个金兵的马,心里一喜,奔过去就要拽缰绳,而那马却好像并不想她靠近,回回都是转头面向她,四蹄不安地踏来踏去,发出咴咴的叫声,在原地打转。林若予尝试了好几次,还是未能近身,有些丧气,心想不如换一匹马。没想到这高头大马此时嘶声长鸣,马背上竟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直起腰来,林若予仔细一看,这人是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材瘦弱,面色苍白,浑身还在发抖。“你是谁?”林若予好奇地问,心里在打鼓,不知道自己的二十一世纪的普通话对方能不能听懂。少年没有回答,还在浑身发抖。“你是何人?是否身上不舒服?要去看郎中吗?”林若予尽量用自己从书上看到的古人对话的口气。“我……你……你不要……杀我。”少年结结巴巴地说。林若予一听就放心了,对方的话很容易听懂,有些类似河南话杂糅了河北话;那么自己讲的话他听不懂的可能性不大。而她本来听说古代中原地区的方言是类似闽南话的。“我不会杀你,我不是金兵。”林若予走近少年,摘下帽子。“你看清楚,我不是一个男人。”少年的神色更加迷惑。“那你……是一位宦者?”林若予忽然意识到摘帽子没用,这里不管男女都是长发,单看发型谁敢说一个男人是女人?不禁哭笑不得,索性将错就错。“没错,我就是宫里的太监!小兄弟,本太监今天要用你这匹马,不得抗命!”“既然是中贵人【注1】要用,拿去用就是了,带上我一起走就行。”两人一马走在路上的时候,少年断断续续告诉林若予,他是洛阳人氏,今年十四岁,小名叫阿虎,父亲在陈留做官,这匹马是他们家的。金兵来攻时他和父亲骑马逃难,不想在城外被人群冲散,自己和马都不慎被刚才那两个金兵抓住。看他说话文绉绉的样子,的确很像官宦人家的子弟。“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驾——!”林若予在马臀上狠抽一鞭,马纵蹄狂奔起来。“那两名金兵不久就会醒来,我们能跑多远就得跑多远!”“万一遇上其他金兵呢?”“那我就说你是我的俘虏,实在不行就和他们硬拼!”“越往北金兵越多……中贵人,我们为什么要一直往北走?”“因为我要去相州汤阴县。你认得吗?”阿虎瞪大眼睛。“当然认得,中贵人为何要去那里?”“我……在宫里许久,未能有空去见一位德高望重的世伯,现在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安好,所以一定要去看看。”——师兄,那另一块玉珏究竟会在哪里?——我猜玉珏一定还和太祖师爷在一起。——我们的太祖师爷周同到底是谁?——他在史书里的名字是周同,在民间故事里的名字是周侗,是岳飞的师父。据说也是玉麒麟卢俊义、行者武松和豹子头林冲的师父,但这未必有史可考。我怀疑后人把咱祖师爷的名字和林冲弄混了,不但弄混,而且还顺着多拉了几个梁山好汉过来。——太祖师爷周同已经过世了,难道玉珏在他的墓里?——应该在那里。——他的墓在哪里?——太祖师爷病故后是岳飞亲视入殓,择地安葬,立碑结庐,服孝守墓。岳飞是汤阴人,他不会把他的师父葬得离自己太远。——汤阴在哪里?——汤阴在河南安阳,在宋代叫作相州,在陈留以北四百多里的地方。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 【注1】:“中贵人”是宋朝民间对太监的称呼。


 -To be continued-


原创频道 | 栏目雷池果 | 作者开屏君 | 编辑图片来自网络|致谢



〈heijianghu121〉
黑江湖原创频道 | 说书频道 | 古风堂 投稿&合作 | 123953896@qq.com江湖这个梦想,就是要大家一起做才有意思本公众号由开屏影视文化工作室独家创立 共享·黑江湖 | 分享·武侠之大江湖之美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