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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宝的七个老婆
其实我本该把阿珂与苏荃放在同一类，因为这两个女人出场时都曾令得满室生辉——凭常理看来，两者也都是韦小宝绝对不可能追到的女神。 然而就个人属性看来，阿珂与方怡两人更为类似。 可不是么？就连情敌的设置也颇为类似：刘一舟、郑克塽，无不是先前与女神郎才女貌、你侬我侬的高富帅，任何一项指标都可以甩开韦小宝几条街。 如此说来，韦小宝果真是靠无赖手段获胜。很多时候他对女人的追逐占有，并非是因为真心喜欢，往往只是因为女人长得漂亮，激发了他卑鄙的占有欲。遇见方怡的时候，刚刚进入青春期、连二女同床都只知道亲个嘴的正太韦小宝，又怎懂得“娶老婆”的真正含义？ 我原以为韦小宝冒险取回发簪的那一段，已然令得方怡动了心。在第一次道别的时候，方怡表现出的眷恋，自然也是情真意切。 孰料后来方怡与沐剑屏莫名其妙地入了神龙教，虽然刘一舟早已叛变组织、不知所踪，然而方怡对韦小宝一次又一次的虚情假意和陷害，又实在是让人替韦爵爷心寒。 到后来神龙教彻底覆亡，方怡随着苏荃一起嫁给韦小宝，从此再无二心，也让人觉得突兀。怕是这部人物繁多的作品已然耗去了作者大部分的心力，关于方怡这样“七个老婆当中的一个”的卑微角色，作者也再懒得耗费力气下笔墨为她的行为提供解释了吧。 用韦小宝的话来说，反正都已是“大功告成”，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倒是阿珂，这绝色女子一次次宁死也不让韦小宝碰，足以看出她对这男人是厌恶至极了。反观她对郑克塽，纵使韦小宝设下了那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恶作剧，污蔑郑克塽嫖院欠赌债，又逼他迎娶男人假扮的丑女，阿珂在看他出尽一次次洋相之后，终究还是痴心不改。 其实爱情当真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有句话说得好：如果他对你无动于衷，赶紧寻找下一个Mr.Right吧。不要妄想着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因为一切注定了是徒劳。 爱情本来也不是加减乘除就能得出答案的，如果痴心可以改，那也就枉称为痴心了。 所以到了最后，已为人妇的阿珂想起郑克塽时，这一段心理活动颇值得玩味：“只有阿珂默默无言，心想当年若是嫁了郑克塽，势须随他一同被俘，去了北京，亡国妾妇，难免大受屈辱。当日眼见郑克塽乘小艇离通吃岛，于他生死存亡就已浑不关心，此时听到他失国降敌，更不在意下，回忆前尘，自己竟能如此为他风采容貌所迷，明知此人是个没骨头、没出息的纨绔子弟，自己偏生就如瞎了眼睛一般，对他一往情深，此刻想来，兀自深感羞惭。” 要说那翩翩贵公子郑克塽没骨头，她阿珂的丈夫韦小宝，又是个有骨头的硬汉了么？ 那郑克塽再怎么缺乏将才，好歹也是锦衣玉食喂养大的，一身尊贵的公子气乃是浑然天成，怎样也不会似韦小宝这般地痞无赖，第一眼就惹她生厌吧？ 被韦小宝抓了一把胸就挥剑自尽、险些丧命的刚烈少女阿珂，竟然在被韦小宝玷污以后，不过是恨恨地出走，再无寻死觅活之意，说来也有些奇怪。或许她也有过轻生的念头，不过腹中胎儿令她蓦然接受了角色的转换，少女的刚烈果决，都在既知将为人母的那一刻，与她挥手作别了。 那一刻对郑克塽轻蔑不已、对自己的选择庆幸不已的阿珂，已然忘记了最初的倔强，选择了对生活际遇的妥协。 她不再如少女般追逐着心动的美好，不再有剧烈的情绪起伏，她是韦小宝长子韦虎头的生母，每夜与六个姐妹掷骰子决定谁与夫君行房——几年前的阿珂又何曾想到，这般她从前最为鄙夷的行径，竟然成了她的生活。 再看看昔日不屑睥睨韦小宝的郑公子，倒让人不禁生出几分悲悯来：“韦小宝慢慢低下头来，只见眼前站着个弓腰曲背的老头儿，头发花白，容色憔悴不堪，仔细再看，这人年纪倒也不怎么老，只是愁眉苦脸，眼角边都是皱纹，颏下留了短须，也已花白，再凝神一看，却不是郑克塽是谁？数年不见，竟然老了二三十岁一般。韦小宝先是大奇，随即明白，他这几年来苦受折磨，以致陡然衰老，不禁起了怜悯之意，但跟着想起当年他在通吃岛上手刃陈近南的狠毒，怒气立时便涌将上来，冷笑道：‘你是谁？’郑克塽道：‘在下郑克塽，韦大人怎地不认识了？’” 与阿珂一样，曾经趾高气扬、为了争权夺位而手刃忠臣陈近南的世子郑克塽，又何曾料到，他有朝一日会落得如斯田地，被一个一无是处的小人踩在脚底下蹂躏？只能说，做了孽，终究是要尝到果报的。 曹禺在写作《雷雨》时，曾经说过：“我念起人类是怎样可怜的动物，带着踌躇满志的心情，仿佛自己来主宰自己的命运，而时常不能自己来主宰着。” 他又说：“我用一种悲悯的心情，来写人物的争执。我诚恳地祈望着看戏的人们，也以一种悲悯的眼光来俯视这群地上的人们。” 其实我们固然能够以看客的身份感叹他们的命运，但回过头来，自己面对的何尝不是无从主宰的人生？ 每个人的人生都与紫霞仙子的爱情一样，正因为猜不到结局，才愈发的让人执迷不悟。
最后感叹一句：韦小宝曾经可以为方怡的一句话陷身魔窟要生要死，更曾经为了阿珂厚颜无耻地一次次抵受屈辱，然而等她们都成了韦夫人之后，韦小宝对她们的爱意便仅限于“亲个嘴儿”，心情好的时候笑一笑，七位夫人一视同仁，再也没有特别热烈的追逐。 但倘若她们当中有一个，宁愿孤独地转身，也不妥协于这场原本就远非所愿的婚姻呢？ 如果那样的话，我相信即便韦小宝坐拥六美，心中也将会永远留有一块神圣不可侵犯的区域，永远留有那么一束月光，映照着那个他此生无法得到的女人，成为绝美的维纳斯神像。
金庸曾经说过，在写《倚天屠龙记》的时候，他觉得最可爱的女子，既不是赵敏也不是周芷若，而是张无忌身边那个顺从乖巧的丫头小昭。 分别之际，张无忌挑动了小昭的情欲，却被紫衫龙王及时喝止。小昭终究是孤独地远赴波斯，做了她的处女教主。 为了弥补这一份缺憾，在《鹿鼎记》当中，金庸特意写了双儿这样一个角色。 双儿几乎具备了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优点：她漂亮可爱，反应快，武功好，温柔听话，从不争风吃醋，更愿意为了韦小宝豁出自己的性命去。 在所有的女人当中，惟独双儿一个，是从头到尾不曾给他吃过一点苦头的人。 韦小宝自然最爱双儿。无论走到哪里，他第一个想要在身边的女人是双儿。也惟有双儿的安危，才能够让他一时把对阿珂的爱慕和对建宁的肉欲，通通抛于脑后。天地会那铁丐吴六奇，也正是怜悯双儿对韦小宝的一片真心，方才与其结拜为兄妹，以此抬高这个小丫头的门楣。 只不过，像这样一个满足了男人一切幻想的完美妻子，又陪伴男主角走过最艰难的岁月，终究还是不能独占这男人的心。 当年郁达夫追求王映霞的时候，坚决不肯与原配离婚，为自己找了千百个借口托辞。这男人一面高喊着解放女性，一面仍是三妻四妾，以至于后来与王映霞吵架的时候，索性称她为“下堂妾”。他心中对男尊女卑旧制度的认同是何其根深蒂固，这时终于袒露无遗。 倘若如今仍是一夫多妻制，想来那些一朝小人得志就想另娶新妇的男人，也不至于会那么绝情地抛弃自己的糟糠之妻。虽然早已熬成了审美疲劳的黄脸婆，但毕竟是一起走过多年岁月的伙伴，正如《一声叹息》里的张国立所说：牵你的手，就像左手牵右手没感觉，但砍下去也会疼。 如果妻妾可以和平共处，男人又何必多此一举，砍下一只手去，白白增添许多不便？ 渡边淳一曾说，偷腥是男人的天性，与其让他在外面找到固定的情人，倒不如允许他花钱嫖妓。 似这般低等动物大言不惭的理论，作为女人，当真是无法理解。 而双儿这样与世无争的绝世好女人，也只能存在于男人的幻想里罢了。否则，你想得美啊，人家要漂亮还要贤惠，要有本事还要听话，最重要的是从头到尾对你忠贞不二，并且能够温柔和顺地与你的众位妻妾相处融洽。 旧时代的女人或许容易认命，但今时今日，要找到这样一个老实的妻子，恐怕难度不亚于和少年天子结成知己。 也不是说这样“乖巧懂事”的女人完全绝种了。 但最起码，一个女人能心甘情愿地为男人卑微到这个份上，且不论智商与本事，她的容貌一定好看不到哪儿去。
苏荃出场时，容貌惊艳不单止，更令人心驰的是那把声音柔媚入骨，果真与马夫人康敏一般，当得起“尤物”二字。 也难怪那教主洪安通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她你侬我侬，搅得整个神龙教乌烟瘴气。 这样一个动不动就“格格娇笑”的女人，想也知道，某一方面的功夫，定必与《红楼梦》中的多姑娘有得一比。 从开头相遇时我便百思不得其解：韦小宝那么一个武功差劲的小无赖，就算是拼床上功夫也未必能做洪教主的对手，他是用什么法子抢到这位千娇百媚的洪夫人的呢？ 到了最后，他用的这法子，当真让人大跌眼镜。 与追到阿珂的手段一模一样，那一日他在扬州丽春院，把除了建宁之外的六女，外加假太后毛东珠搬上了床，熄灯盖被胡天胡帝了一番……却原来，这位洪夫人苏荃，因为丈夫修炼神功，早已多年未尝男女之事，此番更被韦小宝一击即中，怀上了身孕。 就此，所有原本距离极远的美人们，都被韦小宝一番胡搞乱搞，尽数收入了囊中。 而说到胡搞乱搞，这里不得不提的是韦小宝的启蒙老师——建宁公主。
金庸大师并不是大家想象的正襟危坐的文学泰斗，他在写作的时候，更多的是用一些令人咋舌的情节进行调侃，例如韦小宝一次次恶整情敌郑克塽，又例如建宁公主的这一段重口味的戏份。 女人强暴男人，还发生在男女大防的古代，发生在皇室贵胄的身上，真令人想也不敢想。 在护送建宁嫁去云南的一路上，韦小宝终于从一个只懂得口头猥琐的小处男，变成了一个初尝人事的男人。我不知这滋味究竟有多美好，竟然能令韦小宝将随行队伍中的美人阿珂也抛在脑后。 从头到尾，我看不出韦小宝对建宁有哪怕一分的真情，但单是肉体上的眷恋，亦足可以成为他选择与这个女人一起生活的原因。 建宁自知骄纵刁蛮，平日少不得与韦小宝斗嘴，还要其余的六位夫人来劝架。 初初在通吃岛住下时，建宁随夫拜祭陈近南的那一段，将这当中的情形写得相当到位：“韦小宝率领七女，掩埋陈近南的遗体，眼见黄土盖住了师父的身子，忍不住又放声大哭。众女一齐跪下，在坟前行礼。公主甚是不愿，暗想我是堂堂大清公主，怎能向你这反贼跪拜？然而心下明白，自己虽是金枝玉叶，可是在韦小宝心目之中，只怕地位反而最低，亲厚不及双儿、美貌不及阿珂、武功不及苏荃、机巧不及方怡、天真纯善不及沐剑屏、温柔斯文不及曾柔，差有一日之长者，不过横蛮泼辣而已，若是不拜这一拜，只怕韦小宝双此要另眼相看，在骰子中弄鬼作弊，每天晚上赌博之时，使自己场场大胜。当下委委屈屈的也跪了下去，心中祝告：‘反贼啊反贼，我公主殿下拜了你这一拜，你没福消受，到了阴世，只怕要多吃苦头。’” 后来韦小宝与建宁吵架，也相当之有趣：“韦小宝怒道：‘双双这小丫头呢？快过来，老子要打她屁股。’公主嗔道：‘好端端的为什么打女儿？’韦小宝道：‘谁教她的娘这么讨厌！’” 建宁以御妹之尊，每日受这男人呼来喝去——最初贪新鲜、喜欢被人忤逆，那也罢了，但长年累月下来，刁蛮个性总归要被磨平，每一次真正觉得委屈，又有谁能给她一个肩膀？ 想想那在她刀下做了太监、又在她皇兄刀下做了鬼的世子吴应熊，倘若不是造化弄人，建宁能安心在平西王府做一世的福晋，夫君英俊潇洒又善于哄骗，生活无忧享尽尊荣，终归也不至沦落到“七个老婆当中地位最低”的境地。 苏荃也是一样，那洪教主老则老矣，但对她却是豁出身家性命的真爱。多年来她权倾神龙教，正是因为那洪教主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不似跟了韦小宝，终其一生不过是那男人家眷的七分之一。 只怪建宁与苏荃一样，都是荷尔蒙太过旺盛的女人，怎么也耐不住肉体上的寂寞，终于为自己选择了饮食男女的寻常人生。
要说小郡主沐剑屏对韦小宝有感情，他们在宫中相处多日，两人又都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共历患难之后变得依依不舍，倒也不难接受。可是，我一直无法理解，曾柔这姑娘，又何至于对韦小宝死心塌地？ 初次见面之时，韦小宝用一个掷骰子的小花招，救了王屋山一干人的性命，也博得了小美人曾柔的青睐。 想不到自此以后，曾柔便将韦小宝作弊用的灌铅骰子随身携带，当做定情信物般的贴身至宝。 而后在扬州丽春院，与韦小宝仍算不得太熟悉的女扮男装的曾柔，被韦小宝一同搬上了床乱搞，事后竟然也泰然处之，只是言辞冷淡地责备了几句，待韦小宝放阿珂、方怡和苏荃离开之后，曾柔的脸色登时回暖。 即便是掷骰子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个冒牌大英雄一见倾心，在做他跟班的数日里贴身观察，乃至于等到被他放上床玩弄……这位纯情少女，还不曾有半点醒悟么？ 女人最初对一个男人的爱慕，是说什么也不会上升到愿意与他洞房的境界的。 一个如此不尊重女人的猥琐男，又如此风流淫乱，这一路事事崇拜他的沐剑屏与曾柔，一个是沐王府受尽宠爱的小郡主，一个是王屋山众人的掌上明珠——大抵也如华山岳灵珊的地位了，都是富养长大的女孩子，怎么遇上个猥琐男勾勾小手指，就被迷得找不着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