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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扫地僧阿兴 | 雷池果

2016-08-25 雷池果 黑江湖



少林扫地僧阿兴·三则文 | 雷池果


 
武林大会 阿兴一直等到最后一个人离开,才从自己的小屋里走了出来,拿起角落里的扫帚,开始打扫院子,他从院落中央开始打扫,一径的不紧不慢。这院子原本不是院子,只是在山顶用围墙围住的一片空地,不过在这华山之巅,有没有围墙也实在没有太大差别。 每次武林大会之后,这院子就像遭了劫一般,桌椅破损自是司空见惯,被捏破的茶盏碎片随处可见,青砖地面上遍布深深浅浅的脚印,每根廊柱上都有用指头写下的字迹,笔法各不相同,环院的几棵松树也东倒西歪。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各路豪杰泰斗都是谦谦君子,彼此绝不轻易交手,即使有睚眦寻衅,也多改为暗地的较量,无非是让器具建筑吃些苦头,不损半点颜面。阿兴一边感叹,一边拾掇修补,不知不觉,已经夜幕沉沉。 “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开。白帝金精运元气,石作莲花云作台。”一个男子声音低低吟起。 阿兴自顾自打扫,头也没抬,他感觉声音是从左手边第二棵树上传来,却不知是哪门哪派的武林中人。这些好汉们都有一样的习惯,都喜欢先躲起来再说话,说得听者一愣一愣后再姗姗现身,好像早现身就会吃大亏一般;躲的地方也中规中矩,人少的时候多数躲在树上或檐下,人多的时候多数混迹人群。 “年复一年,你就一直这样打扫么?”那个声音又问。 阿兴本来险些脱口一句:“哪路好汉,不妨现身说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类话他在这里听得太多,几乎可以不假思索拿来用,不过他虽然是个做洒扫的杂役,却也不肯拾人牙慧。 “是的。”阿兴想了想,回答了两个字。 那人嘿嘿笑了:“看你如此认真洒扫,莫非能寻到宝么?” “宝是寻不到,不过趣处倒是不少。”阿兴还是头也不抬。 “愿闻其详!” “这次武林大会,少林方丈与西域蕃僧较量少林大力金刚指,结果是不相上下,其实那西域蕃僧用的根本不是大力金刚指,而是陀摩手。大力金刚指捏破的茶碗,碎片断痕光滑齐整,而那蕃僧捏破的茶碗,断痕处有发丝一样的裂纹。这却瞒过了一众的武林高手,难道不是件有趣的事情么?” “哈哈哈哈,的确有趣!” “吴越浣纱门剑挑峨嵋派,两派剑法都以轻灵见长,峨嵋自命为使剑门派的龙头老大,此次比剑也的确胜出,可惜众人不知,事实是浣纱门技高一筹。” “此话怎讲?” “打斗之中,殃及条凳无数,但凡峨嵋派劈开的条凳,干脆利落,绝无毛刺,浣纱门劈开的却七零八落。”阿兴捡起一根歪扭的条凳脚,“这是浣纱门劈开的,模样难看了些,但是——”他轻轻一捏,凳脚顿时碎裂成木片,洒了一地。 “怎么会这样?”那人惊讶地问。 “很简单,浣纱门剑法貌似轻灵,可招招都有内功灌注,可惜他们太不自信了些,否则断然不会输给峨嵋派。”阿兴把手中的碎木片丢进竹篓,弯腰继续打扫。 那人笑道:“看不出你一介洒扫杂役,却能从中看出这些门道,还能以此为乐,难得,难得。” “不仅为乐,而且一些武林的小秘密,也瞒不过我的眼睛。”阿兴指着不远处的两棵被打断的松树,“如果丐帮前任帮主在世,看到现任帮主使的降龙十八掌,恐怕要气出病来。” “那两棵松树都一个被齐腰击断,正是降龙十八掌里面的‘亢龙有悔’,另一棵树顶被击得碎裂,正是降龙十八掌内的‘飞龙在天’,有什么不对么?” “亢龙有悔,贵在有悔,十分力道用六分,才能显出悔意,这拦腰而断的树,视其断口边缘,至少中了至少九分的掌力;那树顶被击得粉碎的树,用的则完全不是降龙十八掌,而是五虎帮的看家绝技‘盘古开世’,丐帮新任掌门竟然用别家的功夫参加武林大会,传出去不是要让别人笑掉大牙?” “的确不错,不错!”那人的声音开始透出阴森,“可惜,你知道得太多了。” “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唉。”阿兴叹了口气,把桌上一个茶盏凑到鼻尖闻了闻,摇了摇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丐帮的传功长老恐怕将不久于人世,可惜这位刘长老一世英名,竟然毁在一个浑小子的手里。” “你说……什么?”那人的声音发起颤来。 “五虎帮盘踞华北,一向视丐帮为眼中钉,这次他们派心腹用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坐上了丐帮掌门之位,自然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在此事上功不可没的刘长老,怕是活不过今天晚上啦!”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那人的嗓音开始嘶哑。 “这茶壶里的毒,有茉莉花一般的香气,发作时人死得毫无痛苦,所以被称作‘素手佛心’。十年前五虎帮曾用此毒杀死丐帮某位长老,所以令我记忆犹新……” 阿兴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到沉重的扑通一声,从他左手第二棵树上掉下一个人,这人是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背上挂着九个破口袋,落地时他已经断了气。 “何必如此,何苦如此。”阿兴长叹一声,低下头边扫边吟,“云台阁道连窈冥,中有不死丹丘生。明星玉女备洒扫,麻姑搔背指爪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华山依旧是武林大会的传统会场,那里也一总有那么个矮小佝偻的灰色身影,阿兴。  
打狗棒
 丐帮的打狗棒不翼而飞了。 新任帮主伍小虎急得团团转,因为他刚上任没几天,镇帮之宝居然丢了,丐帮帮众也跟着团团转,因为他们向来唯帮主马首是瞻。 “帮主,好好想想,您最后一次见打狗棒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当然是武林大会的时候!”伍小虎没好气地说,心下暗自咬牙:“这棒子滑不溜手,又没个棒套装着,丐帮这身行头又简陋得紧,不管什么兵器统统腰间一插了事,稍微跑几步便掉了,何况还跟那些高手们过招?”越咬牙越恨,越恨越咬牙,肚子里仿佛长了牙齿,恨不得把肠子磨出几个洞来。 一名丐帮弟子小心问道:“帮主,既然您最后一次见打狗棒是在武林大会上,何不……何不上华山之顶去寻找一番……” 这话还未落地,伍小虎便蹦了起来:“再上华山?你道华山是窑子么?想去便去想走便走?” 那丐帮弟子顿时满脸通红,旁边一名长老不解问道:“帮主,华山为何不能去?那里只有一个叫阿兴的扫地老头儿,又不收入山的银两,权当饭后散步罢了。” 伍小虎自然知道,只是他觉得华山乃高手对招之地,平白无故上去,让江湖人知道,知情的会笑他们连根棒子都看不牢,不知情的还以为丐帮要有什么惊动武林的大行动,无论哪种,总是节外生枝。 然而,打狗棒是万万不能丢的,除了上华山,没有其他法子。伍小虎只好带了几个心腹,趁夜深人静,偷偷摸上华山。  阿兴已经扫完了地,正在修补柱子上被大理段氏用指头写的字,大理段氏大概在武林大会上觉得无聊,父子俩争相在柱子上比指力,不过段氏一阳指实在名不虚传,柱子上的字横平竖直,深浅均匀,段王爷写的是颜体,段王子大概喜欢王羲之,竟把兰亭集序的前面几句给默写了上去,还颇有先人风范,阿兴赞叹片刻,狠了狠心,用手掌把字迹给抹平——在其位便须谋其政,洒扫也是如此。 几个人影悉悉簌簌贴了上来,阿兴侧耳听了听,笑道:“是伍帮主么?这么晚了,有何指教?” “无他,只是……饭后无事,闲着逛逛。”伍小虎嘿嘿干笑着。 “伍帮主真是一丝不苟,饭后散步也要穿着夜行衣,还不辞劳苦攀上高崖,那么您请自便,老汉不奉陪了。”阿兴毕恭毕敬作了一揖,挟起笤帚簸箕走出会场。 伍小虎等的就是他这一句,等看不见阿兴,几个人急急在会场内找了起来,地上已被阿兴扫得干干净净,梁上墙头一尘不染,连根竹片都没有,更别说打狗棒了。 几人找得满眼冒火,一点眉目都没有,伍小虎哼了一声:“一定被这个老头偷了——阿兴!阿兴!你出来!” 伍小虎喊到第三声,阿兴扛着笤帚出现在他们面前:“伍帮主,您叫我么?”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伍小虎气势汹汹,“我问你,你有没有见过一根直通通绿莹莹滑溜溜的竹棒?” “伍帮主,您在找打狗棒?” 伍小虎的脸有些发紫,他拐弯抹角就是想避开这三个字,结果被阿兴一喉咙给叫出来了。 “你认得?那么你可拿了吗?”一名性急的丐帮弟子问道。 阿兴呵呵一笑:“拿了。” “你拿的?怎么不早交出来?”伍小虎急吼吼道,“它在哪里?快给我!” 阿兴摇了摇头:“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按常理,你失了兵器。该用武功夺回才是。” “从你手里么?”伍小虎轻蔑地问道。 阿兴吹了声唿哨,从小屋里窜出一条大黄狗,跑到伍小虎面前,一声不响盯着他。“帮主,贵帮打狗棒法天下闻名,若你能打败我家阿黄,老汉自将打狗棒奉还。” “和……这条狗打?”伍小虎怀疑自己听错了。 阿兴点了点头:“打狗棒法,顾名思义,自然要去打狗了,所以老汉始终弄不懂,为何那么多武林高手非要领教贵帮的打狗棒法。” 伍小虎哭笑不得,看这情势,也只有按阿兴的意思来。“伍帮主,老汉这把笤帚可以暂借你一回,仔细用着!”阿兴把笤帚抛给伍小虎,这时阿黄已经扑了上来,伍小虎忙一抖笤帚,使出一招“棒打双犬”,笤帚当头向阿黄劈去。“不好不好。”阿兴在旁摇头道:“‘棒打双犬’是群攻招式,一招兼顾数方,敌手多了才可用,现在我家阿黄就这么一只,实在有些浪费,而且稍有不巧,兼顾之处便成了敌方反扑的空档,不信你看——” 阿兴话音未落,阿黄已经纵身而起,绕过笤帚,张嘴向伍小虎的胳膊咬去,伍小虎吓了一跳,忙展开“缠”字诀,笤帚随着阿黄的扑势而动,阿兴又摇头道:“糟糕糟糕,伍帮主莫忘了,阿黄是个畜生,不懂这些道道,你刚时它刚,你柔时它仍是刚;你快时它快,你慢时它还是快,而且进攻不循人之常理,后发制人可以,后发制犬可糟啦!”伍小虎只觉得笤帚一沉,只见阿黄一口咬住帚尾,拽下了几根帚枝。 伍小虎额上的汗涔涔而下,他咬紧牙关,连连使出“绊、劈、戳、挑、引、封、转”这另外七诀,略有奏效,但难以时时占上风,帚尾被阿黄咬得七零八落,而它自己却半点也没损伤。 阿兴在一旁不住叹气,道:“唉,执念啊执念,帮主现在满脑子只有打狗棒法的招式,而丝毫不肯根据情势变通,创‘打狗棒法’之人,想必半条狗也没打过,唉——!”阿兴一边摇头,一边离去。 伍小虎想拦住阿兴,可自己却被阿黄缠拌得不得分身,阿黄低吼一声,再次跳起来咬住帚尾,猛一甩头,帚尾彻底散开,在伍小虎的手里只有光秃秃的一个笤帚杆,裹在笤帚杆上的稻草也散开,露出里面的内杆,在月光下闪着光。 “啊——!”一名丐帮弟子指着伍小虎手中的笤帚杆惊喜大叫,“帮主!这……这不就是咱们的打狗棒么?”  
闻香识茶
 熹光才露,阿兴已出现在华山山顶。明日便又是武林大会,除了寻常洒扫,还须作些木工活儿。 譬如武当掌门木火道长的专座,那太师椅得特别加固,木火道长绝技为“大力金刚镇”,发功之时,提气沉身,喀吧一声,椅脚便可将青石板裂成两半,每逢此时,旁观者无不惊叹,挑衅者也多半退缩,所以座椅坚固与否至关重要,若石板未裂椅脚先折,虽无碍木火道长显露内功,但堂堂掌门当众一个趔趄,多少也是出丑。 再譬如泰山派掌门花月容的专座,那座位不能用木桌,得换个石头的。花月容其名听起来玲珑,其人却五大三粗,使一对浑金板斧,尚未出招便已气势夺人,且他落座前,习惯将巨斧从后背拔下,重重拍在桌上,去年中秋五岳大会时,好端端的檀木桌面就这样被他拍出个裂缝,至今未能补好。华山顶上的木桌,与其让花月容这般添一道裂缝,不如留给大理段氏的一阳指来写几段诗词歌赋,也算凑个风雅。 木工活作毕,已是天光大亮,阿兴开始煮水泡茶。如无事先传话,来参会的所有人众均以西湖龙井招待,不过自然有特例,譬如少林掌门指定大红袍,峨嵋掌门指定铁观音,天山四侠“风流潇洒”虽是兄弟四人,喜好却各不相同,老大秦风冥喜饮黄山毛峰,老二秦流碧好饮洞庭碧螺春,老三秦潇羽钟情云南普洱,老四秦洒枫原本最爱西湖龙井,但见三位哥哥都提前传话给阿兴要求指定茶水,自也不甘落单,于是恨恨换成了六安瓜片。 不同的茶煮法不同,阿兴准备了若干小茶壶,每个茶壶上挂个木牌,刻上名号,围着圈摆在一个大炉子上,火炉正中是用来煮龙井的大茶壶,然后搬个摇椅坐在一边,边摇边扇,时不时起身置茶,好不惬意。摇了一阵,一阵山风骤然吹来,把阿兴手里的扇子给吹上了天,阿兴叹了口气,懒得起身,顺手抓起一旁的麻绳甩上半空,把扇子卷回来,正好落回手中,继续给炉子扇风。 “兴师傅好功夫啊!”一旁有人赞道。这人躲在树后已经很久,一声都不吭,正好阿兴也不喜欢主动打扰别人,人家不肯出来那就不出来吧,兴许在练功或者冥想,想露面的时候自然会出来,比如这会儿看见阿兴凌空抓扇子,就从树后走出来招呼。 阿兴呵呵笑了笑,冲那人拱了拱手:“秦三侠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来人是个俊秀青年,精干的短打扮,背后刀柄上白色的穗子被风吹得一荡一荡。 那人怔了一下,随后笑道:“兴师傅眼力颇好,一眼就认出晚辈。”这秦三侠就是秦潇羽,他和老四秦洒枫是一对双胞胎,走江湖时常被人认错,双胞胎大侠在江湖上总能率先扬名立万,原因很简单,俩人同时走江湖,各自打拼,但因面孔一摸一样,所以一个人的事情总不小心被按到另一个人身上,一头牛剥两次皮,事半功倍;即使不混淆,人家见到俩人之一后总要嘀咕:“这次这位究竟是哥哥还是弟弟?”无论怎样,关注之深较普通人家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成名之后,双胞胎兄弟之间的区别就至关重要,秦岭四侠的兵器都是刀,一模一样的刀,同父同母,同一屋檐下长大,武功都是清一色的“秦岭七十刀”,据说这刀法根据秦岭地貌而来,变化无穷,高深莫测,纵然一百个人去学,使出来也能有一百个模样。然而谁也不能等兄弟俩开打之后再区分二人,于是两人只好在刀柄上系不同颜色的穗子,秦潇羽的为羽毛一般的洁白,秦洒枫的是枫叶一样的火红。 “秦三侠提前来此,有何指教?”在这里只看见秦潇羽,阿兴并不奇怪,“风流潇洒”四侠虽然名号凑在一起,各自却都独来独往,除去中秋除夕,也就是华山大会上,四位兄弟能碰个面。 秦潇羽稍稍欠身:“指教不敢!晚辈提前打扰,主要是替四弟来传话。先前他曾让兴师傅准备六安瓜片,后来这小子改了主意,决定还是喝西湖龙井。” “如此小事,随便差个人来说一声便可,还要劳烦秦三侠亲自上门。”阿兴捋须笑道,“再者,西湖龙井为常备用茶,秦四侠就算临时调换也来得及。” 秦潇羽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兴师傅所说的是,不过我这四弟挑剔得很,只要喝这明前莲心,所以只好麻烦兴师傅另煮一壶。” “好说好说。”阿兴接过纸包,拿出一个小茶壶,麻利换上秦洒枫的名号木牌,灌上水,放到火炉上煮了起来。 秦潇羽谢过阿兴,转身正要走,被阿兴叫住:“秦三侠,这六安瓜片已经煮好,小小一壶,用之不得,弃之可惜,不如老夫陪秦三侠把它饮了吧!”说着搬过一张椅子和一张茶几,示意秦潇羽就座。 秦潇羽略一踌躇,坐了下来,两人背朝火炉,阿兴一边沏茶一边呵呵笑道:“秦三侠,你们兄弟四人都好饮茶,可曾就此切磋?” “切磋武功倒是经常,切磋品茶么……”秦潇羽挠了挠头,摇了摇头。 “先说说黄山毛峰。黄山奇险深幽,终年云雾弥漫,凌驾五岳之上,却毫不张狂,一方水土一方茶,故而黄山毛峰香气恒久,清雅如兰。洞庭碧螺春原生于洞庭东山石壁,本为野茶,餐风饮露,天生天养,其味馥郁,奇香无比,曾有诨名为‘吓煞人香’。” 秦潇羽笑道:“至于晚辈喜欢的云南普洱,其实也无甚长处,只不过晚辈向来喜欢标新立异,不想和另外三个兄弟雷同罢了。” “非也!”阿兴哈哈一笑,“云南普洱愈陈愈香,味如糯米般醇厚,不过味道大概过于厚重,并不如龙井那般大受青睐,爱饮普洱之人,的确有几分与众不同。” 秦潇羽又挠了挠头,嘿嘿笑着。阿兴接着道:“有诗曾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故而西湖龙井,恰如西湖,也是雅俗共赏,老少皆宜,茶味几何,已不消老夫多夸了。”说到这里,阿兴闻了闻杯中茶,问正在啜茶的秦潇羽道:“秦三侠,这六安瓜片味道怎样?” “唔,很香。” “六安瓜片,以第二道水为佳,而这一壶却是第一道水,口味差强人意,不如换了吧!”阿兴端起茶盅,随意向后一泼,他的后方正好是新开煮的那壶龙井,茶水泼到茶壶上,腾出团团蒸气,秦潇羽脸色突变,拔刀挥来,阿兴带着椅子向后翻倒,顺手又摸到那根麻绳,于是向上甩手,卷住秦潇羽的刀,秦潇羽执刀向后一撤,麻绳被斩断成数节,洒落地面。那刀顺势画毕一条弧线,贴紧阿兴脖颈。 “兴师傅,晚辈……晚辈不是有意得罪,只是,我四弟的那壶茶,不可出半点差池。”秦潇羽低声说道。 “这是为何?”阿兴不解。 秦潇羽沉默半晌,道:“兴师傅,您也算半个武林中人,多年来驻守华山,虽置身事外,但见多识广,所谓不入江湖,却胜入江湖,那么您一定知道今天华山大会上,泰山派掌门花月容与武当派掌门木火道长欲联袂向我四弟发难一事。” “怎么?” “唉,四弟如何与两位掌门结了梁子,恐怕只有今日才能知晓。”秦潇羽撤刀回鞘,“晚辈前几日刚刚回到家中,便碰巧收到四弟的飞鸽传书,要我带上他平日珍藏的明前莲心来华山寻您,想必这茶于他今日应对二位掌门至关重要,所以出不得岔子。” 阿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秦潇羽讷讷道:“兴师傅,我知道您怀疑我,可你知道江湖规矩,虽然我和四弟同胞手足,但他已长大成人,有些个底细,我这做哥哥的也不好多问,只管照办,还望兴师傅体谅。”停了片刻,秦潇羽喃喃道:“不管怎么说,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无论他是对是错,求到我头上,我总得帮他。” 阿兴笑道:“手足情深,难得可贵。秦三侠,刚才是老夫失手,令弟的茶,你就只管放心,不会出半点差错。” “多谢兴师傅!”秦潇羽大喜过望,长长作了个揖,“兴师傅,还有两个时辰各门派就要来了,晚辈就在这里等候大家吧。” “也好。”阿兴拿起扫帚,“秦三侠请稍坐,老夫还有些杂事,不能招呼你啦。” “兴师傅忒客气了,只管去忙便是,晚辈打扰您到现在,已经汗颜至死,岂敢继续造次?” 阿兴呵呵一笑,拎着扫帚到一旁开始扫地面,扫完桌椅附近的,又扫树木后面的。秦潇羽又慢慢喝下两盅茶,悄悄站起转身,小心翼翼地一手举起那一小壶挂着秦洒枫铭牌的茶,一手掀起火炉正中大茶壶的盖子,看似要把小茶壶的茶往大茶壶里面倒,忽然浑身一颤,跪倒在地,好像被点了穴一般软绵绵动弹不得,大茶壶的盖子锵啷一声落到地上,小茶壶也滚出几步远。 “唉呀,你这是怎么啦?”秦潇羽艰难抬起头,见阿兴正扛着扫帚站在他面前。 “兴师傅,你,你暗算我?”秦潇羽有些气急。 阿兴摇了摇头:“我一个糟老头,哪里有这么高深莫测的迷药?” “那……” “秦四侠也算是见多识广聪明过人,难道不知道老夫的习惯?但凡武林大会之前来送饮食之人,老夫必先让其人自己试尝之,免生意外。当然,试尝的手段稍微隐蔽了些,所以秦四侠没发觉。” “你……你叫我什么?”秦潇羽瞪大眼睛。 “呵呵,我虽老,却不糊涂,看人品茶便可知其武功,秦三侠喜爱味道厚重的云南普洱,刀法应是平中显奇,肃中见诡,而秦四侠刚才那两招却是通俗明了,实在不像秦三侠的风格。再者,据我所知,秦三侠对于品茶相当讲究,而我将你那龙井混了些到六安瓜片中,连我闻起来都觉得味道怪异,而你竟毫不觉察。” 秦洒枫面色苍白,默不作声。 阿兴重重叹了口气:“你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我多年来驻守华山,虽置身事外,但见多识广,所以关于二位掌门要向你发难之事,我半个字也未曾听说过,可见是你的杜撰,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你的龙井茶混进了给大家喝的茶水里,未必能全盘得逞,却也能惹出不少麻烦。” 秦洒枫终于开口:“你想怎样?” 阿兴瞟了他一眼,嘿嘿笑道:“老夫一介杂役而已,不是掌门,亦非盟主,又能怎样?多年来,屡有不法之徒欲在武林大会前偷做手脚,老夫也因此练就了一副聪耳明目,如此说来,还得谢谢你们才对。你身上一定带着解药,两个时辰内若能从这里离开,刚才这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人不知。”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人不知?”秦洒枫喃喃道,“我和三哥虽是双胞胎,却处处都不如他,无论武功还是名声。罢了罢了,我还是留在这里,等他们处置吧。” “有容乃大,无欲则刚。”阿兴又叹了口气,“生为凡人,偏要不凡,封神榜上,哪里有那么多位置?”他不再理会秦洒枫,自顾自扫地去了。 火炉上的茶壶里的水都开了,腾出姿态各异的蒸汽,整个华山山顶也笼罩在氤氲雾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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