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倚天屠龙记》，看不懂中国政治（下）

原题：明教政治路线调整始末及革命果实的被篡夺

作者：叶克飞

声明：作者个人意见，不代表本公号立场

《倚天屠龙记》涉及政治层面，是金庸小说中所极为罕见的，不只有职场政治，也有男女间的政治，女性间的政治，上到窃钩谋国，下到争风吃醋、番位之战，应有尽有。可以说，《倚天屠龙记》是一部政治之书，看不懂倚天屠龙，也就看不懂中国政治。

上半部已于昨日推出，敬请点击阅读：

拯救大兵张三丰

张无忌上任后的第一次人手分拨，因为六大派众人的集体神秘失踪而未能实施。大家为了一探究竟，集体前往少林，发现少林群僧也失踪了，而且人家还留言嫁祸明教，说要先灭少林，再除武当。

张无忌记挂太师父的安危，立刻决定拉大部队前往武当，上演一场“拯救大兵张三丰”。

他的初始安排是这样的：由韦一笑陪同，二人先行出发，这是考虑到了韦一笑的轻功水平，其他人陆续分批赶来，临时指挥是杨逍和殷天正。

随后这一段是《倚天屠龙记》中我莫名喜欢的一段：张无忌先行赶到，但张三丰遭遇偷袭、身受重伤，赵敏率众杀上山来。在这紧要关头，韦一笑紧急驰援，随后明教群豪一个接一个来到，每到一个，张无忌这边的实力便增上一分。之所以喜欢这段情节，只因它颇似当年玩战略游戏，自己这边逐步壮大，对方地盘越来越小，读之痛快。

这其实也是对明教高层业务能力（主要是轻功）的一次大检阅。韦一笑先行出发，而且轻功盖世，是除张无忌之外第一个到达的；下一个到达的居然是韦一笑的生死之交说不得，“他轻功虽然不及韦一笑，但造诣也是极高，加之中途没受阻挠，前脚后脚的便赶到了”；随后到达的是殷天正和杨逍，“殷天正内功较深，杨逍步履轻快，竟是并肩出发，平头齐到”，而且杨逍略有留力之嫌，这二位武功远胜说不得，不过轻功略逊；再之后到达现场的是铁冠道人张中和殷野王，“不久周颠和彭莹玉也到了山上”，这四位的功力明显逊色。

在之后的较量中，张无忌击败阿大、阿二和阿三，逼走赵敏，成功解救张三丰。在较量过程中，张无忌又得到了新的信息：当年重伤俞岱岩、日前偷袭殷梨亭的人都隶属赵敏，她还拥有能够救治俞岱岩和殷梨亭伤患的黑玉断续膏，另外，宋远桥等武当远征军及其他五大派的人众，都落在了赵敏手上。

于是，明教在武当山上召开了又一次班子会议，进行了又一次人手分拨：杨逍、韦一笑和布袋和尚说不得跟随张无忌一同追踪敌人，五行旗的五位掌旗副使前往武当之外的其他五大派进行联络，殷天正和殷野王前往江南整顿天鹰旗教众，铁冠道人张中、周颠、彭莹玉和五行旗的五位掌旗使留守武当，听张三丰号令，居中策应。

这次人手分拨显然与此前的业务大检阅有关，教主张无忌亲征，主动挂帅追踪敌人，当然要组建精锐小分队，所选的人手需有勇有谋，而且此行任务艰巨，危险性大，大家还得有自保的能力与绝活。二把手杨逍武功高明，又有智计，是最好的辅助人选；韦一笑轻功卓越，追踪是其所长；而此前在业务大检阅中勇夺第二名的说不得，也被列入此次追踪小分队，他有布袋绝活，而且轻功造诣极高，即使武功不及教主和杨韦二人，但遇上危险也足以溜之大吉以求自保。

所以，千万别小看了工作中的种种考量，看着只是差一步两步的事儿，但却关乎着自己的受信任度。

另一位武功超一流的人物殷天正则与儿子一起下江南，整顿原天鹰教人马，归属明教。其他几位武功稍逊的人物则留守武当山，表面上是听从张三丰调遣，其实是充当武当山的护卫，因为此时宋远桥俞莲舟等人均下落不明，武当山上除武功卓越但已年迈的张三丰之外，再无高手。

还值得一提的是，这次人手分拨是张无忌在“席间随意号令”，群豪则纷纷站起凛然听命，并非像第一次人手分拨那样与杨逍先行商议，可见经过拯救大兵张三丰这一役，张无忌的威望得以巩固。他也通过自己的观察，进一步认识了手下群豪的能力与特点，对内部的掌控也更加熟练。

在此之后，张无忌开始了真正的个人统治时代，独立发号施令，以显教主权威，唯一例外是之后的蝴蝶谷大会，张无忌在会前曾就会务问题专程请教老前辈杨逍，但这主要与会议的层次级别有关。那是一次中层以上全体大会，是明教数十年来未有的盛事，也关系着明教日后的政治路线和气运，规模和档次都远高于此前历次班子会议，并无盛会经验的张无忌请教杨逍，也极为正常。

蝴蝶谷大会的人手分拨与玄机

在成功夺取黑玉断续膏为殷梨亭和俞岱岩疗伤，取得阶段性小胜利之后，明教群豪在武当山上举行座谈会，其间彭莹玉提出召集明教各路首领一会，一方面让大家见见新教主，一方面共议反元大计。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最后决定本次大会于当年八月中秋在淮北蝴蝶谷举行，是为明教蝴蝶谷大会。此次大会规模宏大，“诸路教众，凡香主以上者除留下副手于当地主理教务外，概于八月中秋前赶到淮北蝴蝶谷，参见新教主”。

此前四分五裂的明教，终于在六大派围攻光明顶这一巨大危机后迎来了复兴。

在大会准备期内，韦一笑与说不得、彭莹玉承担了刺探工作，寻找赵敏以及六大派中人的下落；张无忌则继续坐镇武当，并因自己刚刚上任，蝴蝶谷大会又是盛会，所以要求熟悉教务的二把手杨逍也留在武当，以供参谋机要、随时咨询。二人之间曾有这样一段对话——

张无忌看了杨逍所撰的《明教流传中土记》，向杨逍提出问题：“本教教旨原是去恶行善，和释道并无大异，何以自唐代以来，历朝均受惨酷屠戮？”杨逍的回答是：“释家虽说普渡众生，但僧众出家，各持清修，不理世务。道家亦然。本教则聚集乡民，不论是谁有甚危难困苦，诸教众一齐出力相助……一遇到有人被官府冤屈欺压，本教势必和官府相抗。”

前文说过，明教与名门正派的根本分歧是政治立场，杨逍的话无疑是佐证。“释家虽说普渡众生，但僧众出家，各持清修，不理世务”，最典型例证就是少林在沦陷区内与蒙古统治者和平共处。保家卫国？那不是佛门中人干的事，他们更重视的是本门本派的传承。明教不一样，他们的目标是让“朝廷官府不去欺压良民，土豪恶霸不敢横行不法”。

这段对话所表达的内容，实则与蝴蝶谷大会的主基调一致：举事，为了黎民百姓。

蝴蝶谷大会议程有二，一是“宣示和中原诸门派尽释前愆、反元抗胡之意，又颁下教规，重申行善去恶、除暴安良的教旨”，把此前小范围传达的新路线方针进行全面普及。二是进行人手分拨，宣告各地并起，共抗元朝，进行有组织起义。

这也是张无忌上任后的第三次人手分拨。具体如下：教主张无忌率光明左使杨逍、青翼蝠王韦一笑执掌总坛，为全教总帅。白眉鹰王殷天正率天鹰旗在江南起事。朱元璋、徐达、汤和、邓愈、花云、吴良、吴祯，会同常遇春寨中人马，和孙德崖等在淮北濠州起兵。布袋和尚说不得率领韩山童、刘福通、杜遵道、罗文素、盛文郁、王显忠、韩皎儿等在河南颍川一带起事。彭莹玉率领徐寿辉、邹普旺、明五等在江西起事。铁冠道人率领布三王、孟海马等在湘楚荆襄一带起事。周颠率领芝麻李、赵君用等在徐宿丰沛一带起事。冷谦会同西域教众，截断自西域开赴中原的蒙古救兵。五行旗归总坛调遣，何方吃紧，便向何方应援。

这次人手分拨有几个细节：一是四大法王中排名靠前的殷天正是江南地区的义军统帅，而排名靠后的韦一笑则与教主张无忌、光明左使杨逍一起执掌总坛，为全教总帅。五散人各自充任大军区司令，率教内中层（各路义军领袖）在各地举事，而张无忌的少时旧友朱元璋、徐达和常遇春等人则独当一面，在淮北濠州起兵，不属于五散人统率的各大军区。五行旗则归总坛直辖，成为机动部队。

先说说第一个细节，有人认为白眉鹰王成了军区领导人，而非总坛主帅，是地位下降的表现，其实不然。重返明教的天鹰旗在江南地区根基稳固，负责江南地区的起义举事本就理所当然，殷天正作为新教主的外公，不任总坛主帅是表面上的避嫌，让他负责江南地区事务，则是实权，也是极大的照顾。反观青翼蝠王韦一笑，虽有总坛主帅之名，实际只是挂名，而且他是诸高层中唯一没有自己队伍的人，势力上并无增强。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殷天正是副厅长，韦一笑就是正厅级巡视员，前者级别低半级，却有实权，后者级别高半级，却无实权。

至于后面几个细节，看似无关紧要，却决定了明教日后的走势，光明顶地位的逐步淡化、义军将领的独大、野心家的出现（如朱元璋），都从此时开始。

书中提到，“这等安排方策，十九出于杨逍和彭莹玉的计谋”，这两位都以智计著称，组织教众于各地举事，让元朝统治者疲于应付，也是正确路子。但这次人手分拨的最大奥妙，在于五散人的权柄增加和五行旗归属的改变。

以往的五散人是闲云野鹤，如今却独当一面，且手下涵盖了当时各路反元义军的领袖人物，势力极为庞大。现在要搞清一个问题：韩山童、刘福通、杜遵道、徐寿辉等人在明教中是什么级别？之前隶属于谁？

书中提到，本次蝴蝶谷大会的参与人数众多，“诸路教众，凡香主以上者除留下副手于当地主理教务外，概于八月中秋前赶到淮北蝴蝶谷，参见新教主”，香主又是什么级别呢？按“于当地主理教务”这个工作性质，相当于丐帮的分舵舵主，是明教的中层干部，但香主是不是只身与会呢？那当然不会，为了路上安全，也为了会务畅通，各地香主带几个跟班、小秘实属正常，这也确保了大会的人数——如果仅仅是香主参加，那估计只有百十号人，显然与书中所写的声势不符。另外，一些后备干部或身处附近的弟子也会前往，以壮声势，比如在附近啸聚山林的常遇春，比如身处淮北的朱元璋、徐达等，又比如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

书中还提到，常遇春是巨木旗弟子，朱元璋和徐达等人则是洪水旗弟子。他们在教中地位不高，常遇春当年还隶属于起义事败被杀的周子旺。周子旺是弥勒宗的大弟子，为明教支派，以他率一地教众造反的表现，此前在明教本部应该也是香主级别。由此可推断，明教各香主原本隶属于五行旗，五行旗既有自己的正规精锐人马（比如援救光明顶时的队伍），也辖制各地香主率领的教众。另外还有一个佐证，张无忌刚刚就任明教教主时，依照大稳定小调整的思路，进行第一次人手分拨，当时五行旗的工作就是召集、整顿各地教众。

也就是说，这次人手分拨把原先隶属于五行旗的各地香主划给了五散人。五行旗只保留了自己的正规部队编制，直属于总坛，成为机动部队。这里面无疑有点古怪，很显然，作为此次人手分拨的主要策划者，杨逍与彭莹玉“各取所需”了。

先说说杨逍，五行旗变成明教总坛直辖部队，显然是他的主意。此前，拱卫光明顶、受杨逍直接辖制的是天地风雷四门，如今，五行旗归属总坛直辖，杨逍作为张无忌的副手，显然也拥有了调遣五行旗的权力。在后来的屠狮大会上，杨逍亮出自己的秘密武器，由五行旗上演金木水火土的全方位袭击，以行军打仗的方式震慑天下群豪，便是其整编、训练、调遣五行旗的例证。五行旗变为总坛直辖，也使得五散人成为受益人，这显然也是彭莹玉希望的，此后，明教各路人马分片区被五散人接管，他们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势力与实权——可惜，这个权力并没有维持多久。而且，这个看似双赢的人事安排，直接改写了明教的未来。

明教自治试验田是新朝代的温床

以往的明教属于江湖，以左右二使四大法王五散人这样的高手闻名，后来的明教属于沙场，以朱元璋、徐达和常遇春这样的名将闻名。

这之间的分割线就是蝴蝶谷大会。

蝴蝶谷大会决定，五行旗由明教总坛直辖，仅保留自己的正规部队，五散人则接手各地明教教众，组织举事。乍看上去，这只是换了个分管领导而已，实则不然。

五行旗时代是兵种管理与区域管理交织，既有金木水火土的兵种划分，又有各地香主的区域管理，因此在同一个地区内，各旗弟子很可能共存。这种模式当然有利有弊，弊端在于管理上存在双轨，免不了交叉。比如说某地教众打架，一个锐金旗弟子联合一名巨木旗弟子、一名洪水旗弟子，痛殴一名烈火旗弟子和一名厚土旗弟子，进而引发大范围争斗，香主解决不了，立马向上级领导汇报。本来这是一个分管领导可以处理的事情，可几位分管领导一看，五行都有份，结果大家都得掺和进来，管理难度大大增加。优势当然也有，比如兵种的细分，按教众的能力特点进行目标式培养，临战时整编部队相对容易。

五散人时代呢？管理上变回单轨制，简化为区域管理，五散人各自辖制一方，各地弟子不再有五行之分，而是根据区域重新整编，此举无疑降低了管理难度，解决了交叉管理问题。但五散人真的能控制各地香主吗？他们大多数时间都跟着张无忌东奔西走，真有空坐镇指挥吗？恐怕连签个字的时间都没有——今天我要征兵，明天他要开战，难道还叫个信使满世界找你们五散人签字盖章写“同意”不成？与此同时，各地香主的势力逐步壮大，成为义军领袖，刘福通、徐寿辉……这些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名字，在书中个个雄霸一方，坐拥数万甚至数十万人马，手上有人有枪。

杨逍和彭莹玉的整个举事计划，最大弊病就在于缺少了对各地香主的约束。五散人作为各地军区领导，看似已形成了垂直管理，实则并无真正的约束，尤其是低估了义军壮大后的管理难度。五散人的无效管理也进而导致了光明顶地位的逐步弱化，在《倚天屠龙记》尾声，徐寿辉先斩后奏，直接致信张无忌，表示要接收劣迹斑斑的陈友谅，又不听上级领导彭莹玉劝阻，对陈友谅不加防范且十分信任，就已经侧面说明了义军将领的独立趋势逐步增强。

更能有效说明这一点的是江南明教义军和淮北明教义军的走势。

负责在江南举事的天鹰旗是唯一未涌现出刘福通、徐寿辉式豪强人物的明教义军，这是因为其以原天鹰教人马为主体，并由前教主殷天正直接辖制，仍在明教的有效控制之内。而淮北明教义军在人手分拨时就已拥有了极大自主性，是唯一不受五散人直接辖制的义军体系，由“朱元璋、徐达、汤和、邓愈、花云、吴良、吴祯，会同常遇春寨中人马，和孙德崖等在淮北濠州起兵”，参照韩山童、徐寿辉等人的香主身份，以孙德崖的资历，应该也是香主，而朱元璋、徐达和常遇春这些普通五行旗弟子能够在淮北与孙德崖一起举事，当然有张无忌的关照。常遇春是他结义大哥，朱元璋和徐达等人是他少时患难之交，让他们拥有一定的独立性，无疑是照顾和提拔，书中说蝴蝶谷大会的人手分拨“十九出于杨逍和彭莹玉的计谋”，那么剩下的十分之一，很有可能就是张无忌对自己旧日朋友的照顾。当然，这之中还有地域因素，朱元璋等人的举事范围是淮北一地，与五散人等的势力范围相差极大，充其量是一块自治试验田。

可就是这块试验田，最终诞生了新的朝代——明朝。

以天鹰旗为主体，由明教牢牢掌控的江南义军，没有诞生义军豪强（倒是在姑苏一带出现了非明教体系的张士诚义军），五散人控制的区域诞生了刘福通、徐寿辉等义军豪强，而独立自治的淮北区域，不但诞生了朱元璋等后起之秀，还成了最终的胜利者，三者一对比，说明了什么？

明教的控制力越弱，旗下义军的空间就越大。如果在蝴蝶谷大会的人手分拨中，杨逍和彭莹玉的眼光更加长远一些，考虑到总坛对义军的约束，尤其是当一地义军壮大到十几万人时该如何约束的问题，明教的历史很可能会改写。

那位说了，五散人管不了这帮人，难道五行旗就可以？五位掌旗使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彪悍人物，武功也比不上五散人，怎能约束各地香主？

我的答案是：不一定可以，但五行旗的管理优势大于五散人，如果辅以制度约束，可能性就会随之增大。

首先，如果此前的管理尚算畅顺，用生不如用熟，换言之，如果五散人不见得能比五行旗更好，那还不如继续用五行旗。而且，虽然五行旗的双轨管理很容易形成交叉，但五行本身所含的兵种划分因素，在队伍编制上有着更好的约束力。即使你手下拥有了一百万人，但仍以五行划分，你真要闹独立，锐金旗可能答应，厚土旗可能就不答应。如果能进而在制度上加入制衡因素，就可以有效遏制一家独大的局面。比如每个区域设一正四副五位香主，五人分属五旗，各有专属人马，香主有行政权力，有自身势力，也有临时指挥权，但若无上级领导指令，不得随意调动区域内所有人马，这便起到了彼此制衡的效果。而五散人的分区域管理看似先进，但除了冷谦率领的西域教众因为有着特定的族群因素，管理较为便利之外，其他四人对手下香主的管理都只是通过行政任命而实现。此前没有工作交集，当下也没有实质牵制，一个香主手下有几百号人时，听你五散人的，可壮大到十几万人时，就全是自己的直属兵力了，换成谁都不免飘飘然，野心勃发。

以智计著称的杨逍，终是目光短浅，所看重的只是明教中的权力，心无天下。虽然他在掌控五行旗之后，也曾苦心经营，扩充人马，积极练兵，拱卫光明顶，到屠狮大会时，仅仅锐金旗人马已达两万余人，但相比各路反元义军的壮大，五行旗的势力仍显单薄。至于同样以智计著称的彭莹玉，一心拯救黎民，亦无枭雄风范。明教的一切努力成果，终究会落入野心家之手。

当然，明教自身的理想主义，也是其最终无法获取天下的根源。蝴蝶谷大会后，诸路人众向张无忌告别，“众人虽均是意气慷慨的豪杰，但想到此后血战四野，不知谁存谁亡，大事纵成，今日蝴蝶谷大会中的群豪只怕活不到一半，不免俱有惜别之意。是时蝴蝶谷前圣火高烧，也不知是谁忽然朗声唱了起来：‘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众人齐声相和：‘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那‘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的歌声，飘扬在蝴蝶谷中。群豪白衣如雪，一个个走到张无忌面前，躬身行礼，昂首而出，再不回顾。张无忌想起如许大好男儿，此后一二十年之中，行将鲜血洒遍中原大地，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是金庸书中极让我喜欢的一段。大好男儿，白衣如雪、依依惜别，然后将鲜血洒遍中原大地，男儿生当如是，一个时代最不可缺的便是理想主义。只是，下一个统治者只会是野心家。

女秘书的潜伏和明教重大责任事故

张无忌上任后，明教群豪对他都很尊敬，只要他一声令下，群雄莫不听从，但只有一件事例外——关于女秘书小昭。

领导有个生活秘书很正常，生活秘书是女的也很正常，就算他霸占了这位女生活秘书，看似不正常，但按当时三妻四妾的德性和官场的一贯腐朽，其实也正常。咱堂堂明教教主，弄个小蜜还不行吗？

行，您请自便，但小昭除外。

杨逍对小昭存着极深的戒心，因为小昭的长相酷似紫衫龙王黛绮丝，而且专门扮丑女被杨逍发现。杨逍据此认为小昭有所图谋，但又抓不住证据，只好给她戴上手铐脚镣（如何换内衣内裤，这真是个问题），让她服侍杨不悔，就近监视。

后来张无忌横空出世，解救明教于危难之际，其间小昭帮了大忙，与张无忌进入光明顶秘道，修习“乾坤大挪移”。张无忌就任教主后，也明确表达了对小昭的喜爱与感激，专门与杨逍探讨她的问题，希望她留在自己身边，也希望杨逍能解开她的手铐脚镣，但可惜钥匙遗失（鬼知道到底有没有遗失），未能如愿。

一开始，杨逍对小昭的顾忌是出于公心，怀疑小昭另有图谋（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而在张无忌就任教主后，杨逍仍然对小昭戒心十足，除了公心依旧外，还多少存了点私心——你弄个这么漂亮的生活秘书天天跟着，我那女儿咋办呢？对于野心极大又不能免俗的杨逍而言，“俗气”的政治婚姻显然是他希望利用的招数，要修补与殷天正等人的关系，要赢得张无忌更大的信任，女儿杨不悔与张无忌的渊源都是一张可用的牌。而小昭这位比杨不悔美多了的大美女的存在，显然是极大威胁。

不过张无忌也十分聪明，除了外公殷天正、舅舅殷野王、结义大哥常遇春和少时旧交徐达等人外，在他执掌明教后，没有在内部发展任何新的裙带关系，这也是其明智之处。别说他对杨不悔只有兄妹之情而无男女之情，即使是有，相信他也会压在心里——很多人读罢《倚天屠龙记》，都认为张无忌懦弱无能，但实则低估了他，他只是为人重情且无心权力，换言之缺了一个“狠”字，但除此之外的“领导素质”，他可算是样样具备，尤其是摆平衡的能力极强，不知是否和“乾坤大挪移”这功夫有关（关于张无忌的领导能力，下文会详细叙述）。他显然知道，任何裙带关系都会影响到内部和谐，在教内高层中有一个外公和一个舅舅其实已经颇为棘手，再讨个老婆弄个岳父大人，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万一外公和岳父吵架呢？万一舅舅和岳父闹别扭呢？班子会议一旦成为家庭会议，这个门派就基本离大乱不远了。

但在小昭的问题上，张无忌确实出现了大纰漏。小昭曾在绿柳庄一役中挺身而出，指挥五行旗抵御元军，此举虽然不能完全让杨逍释疑，但起码证明了她并非存心对明教不利。直到张无忌的海外之旅，才发现小昭原来是紫衫龙王黛绮丝的女儿，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杨逍也已瞧出小昭的容貌和紫衫龙王颇为相似，只是并无其他佐证，又见张无忌对她加意回护，是以不便明言。至于小昭故意扭嘴歪鼻，苦心装成丑女模样，其用意更是昭然若揭了”，然后又想起小昭当初为何混上光明顶，又如何知道秘道入口，这肯定是她娘紫衫龙王让她去偷“乾坤大挪移”心法，这位女生活秘书跟了自己两年，负责衣食起居，要抄一份心法实在是太简单了……

在这件事上，张无忌的表现实在太差了，毫无戒心，就算他想去演谍战剧，人家估计都不要这么无能的大反派。中土明教的头号机密“乾坤大挪移”心法，就这样被盗了。这其实是张无忌就任明教教主后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重大责任事故，但张教主并未因此事而被问责——那位说了，谁敢问责教主啊？这倒也是，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小昭彻底暴露身份的事故现场，除了张无忌和谢逊二人之外，再无明教中人，隐瞒事故真相十分容易，即使张无忌面皮薄没有瞒报，主动交代了事实，但小昭已经就任波斯明教新一任教主，一下子从女卧底变成了女王，拿你个心法又算啥啊？就当中土明教和波斯明教的领导人亲切会面，签署了友好互惠往来协议呗。

一场重大事故就此化作无形。聪明人如杨逍，肯定能洞悉一切，但领导犯下的大错误，聪明人一般也不会提起。

一个成为牺牲品的官二代

韩林儿这个形象，率直可爱，忠心耿耿，却不得善终，成了野心家朱元璋的垫脚石。

他是韩山童的儿子，在《倚天屠龙记》中，韩山童大概是明教香主的身份，地位在左右二使四大法王等高层之下，隶属于五散人，在蝴蝶谷大会后举义反元，就此雄霸一方。这么算来，韩林儿可算是明教中的官二代。但这位官二代运气不太好，刚出场就不小心被丐帮的野心家陈友谅抓去了，送到假帮主那里审问。

明教地方势力的独大之势，从丐帮对韩林儿的这场审问中就可以看出许多端倪。比如丐帮执法长老听陈友谅一说，立马一拍大腿，抓的是韩林儿啊！“他是韩山童之子。陈兄弟，你这场功劳可更大了。启禀帮主：韩山童近年来连败元兵，大建威名，他手下大将朱元璋、徐达、常遇春等人，都是魔教中的厉害人物。咱们擒获了这小子作为人质，不愁韩山童不听命于本帮。”

此时是张无忌从海外归来后不久，可见明教义军的迅猛之势（金庸此处所写有违史实，他写朱元璋、徐达等人和孙德崖在淮北濠州起兵，韩山童则跟随布袋和尚说不得在河南颍川一带起事，实际上韩山童举事在前，且不久便被俘遇害，时为1351年，那一年朱元璋23岁，尚未参加义军，两年后他才加入郭子兴的义军，孙德崖则是郭子兴的搭档，后来朱元璋确实与孙德崖分道扬镳，但不可能依附早已死去的韩山童，而是投身其子韩林儿麾下，不过本文还是依书中表述来分析）。

陈友谅也说，“为甚么这半年来只听得明教中有甚么韩山童、徐寿辉，有甚么朱元璋、彭莹玉和尚，却不听得有一个张无忌？可见他定是死了无疑。”虽然这话是为了激怒韩林儿，但也挺说明问题——张无忌去了海外冒险，可杨逍还在啊，范遥和韦一笑也在啊，杨逍身兼光明左使和总坛主帅，范遥是光明右使，韦一笑也挂着总坛主帅的名头，张教主不在，他们要临时主管全面工作，可陈友谅说了谁的名字？朱元璋，那是义军大将，韩山童和徐寿辉，那是原明教香主，如今的各地义军领袖，彭莹玉，那是五散人之一，目前的大军区领导，可总坛的管理者呢？

陈友谅作为一个外人，这句无心之语其实也暴露了一个事实：随着义军的壮大，义军将领的声威已不亚于甚至超过了明教高层们。

韩林儿是老实人，他大声反驳，说：“我爹爹和徐寿辉他们，都是奉张教主的命令行事，怎能和张教主相比？”那位说，他说得对啊，各地义军都是明教中人，韩山童、徐寿辉声势再大，也是明教香主，怎么能跟张教主相比呢？话是这么说，可惜的是，不是每个人都像韩林儿这么想。后来徐寿辉坚持接受陈友谅的归顺，并十分宠信，明教高层的反应就很说明问题——

殷野王本来打算直接前往徐寿辉军中，将陈友谅一刀干掉，结果徐寿辉的信先到了，说陈友谅“诚心投入本教，决意痛改前非，但求教主给予自新之路”，殷野王的反应是必有后患，但已不再明确表态要杀掉陈友谅。作为江南明教义军的主脑，他管不着徐寿辉的行为，倒还算正常，可二把手杨逍却慨叹杀了陈友谅恐怕失了人心，作为一把手的张无忌则对军区领导彭莹玉说“你与徐兄交好，请你便中劝导，小心提防于他”。按照此前蝴蝶谷大会决议，徐寿辉恰恰是彭莹玉的直属下级，让分管领导去找下属说个事，居然是“劝导”而非“命令”，已可看出各地义军的独大和难以控制。更可怕的是，彭莹玉去劝说了，作为下属的徐寿辉居然还不听。

徐寿辉的难以约束应是此时明教义军的常态。韩山童死后，彭莹玉曾向张无忌汇报，表示当时情况是“眼下淮泗军务，由朱元璋兄弟指挥。徐达、常遇春两位兄弟得知讯息，已领兵驰去应援，韩林儿兄弟也同去了。事在紧急，不及等候教主将令”。这话信息量极大，一是表明上任领导韩山童离世后，朱元璋临时主管全面工作，二是徐达和常遇春领兵驰援，韩林儿“同去”，既说明了朱元璋势力强大，拥有徐达和常遇春等名将，也说明了韩林儿此前未在军中，没掌握兵权，而是在教中工作。

但此事之后的发展是“韩山童死后，军中奉韩林儿为主，朱、徐、常等均成了他的下属”，没带过兵的官二代继承父业，原先势力强大的将领反倒没有上位，这是咋回事呢？

毫无疑问，这次接班人的确定经历了一场暗战，朱元璋势力强大，固然是其谋求上位的保障，但同时也不免会招来其他人的猜忌，在这种多方势力并存的系统内，为求平衡，实力最强的那个人往往很难成功上位，除非他的实力具备压倒性优势，不听话就直接灭了你。既然谁也不服谁，那就挑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外人来吧，谁呢？韩林儿。

这里又带出了另一个问题：之前韩山童战死，朱元璋主管全面工作，这是因为事情紧急，所以“不及等候教主将令”，有情可原。可“军中奉韩林儿为主”呢？这时军情已经稳定，完全可以由教主张无忌和分管领导商议，敲定新的领导人选，可结果却是军中自立韩林儿，可见韩山童这些昔日部下跟徐寿辉一样，已经习惯了自作主张，而且选择此前并未带兵的官二代韩林儿，把这支义军变成了“子承父业”，也可看出各地义军的独立趋势之明显。

可憨厚的韩林儿注定无法统领这群豪强，成了野心家朱元璋的下手对象，沉河而死。

张无忌的大智若愚

张无忌从一个孤儿成长为明教教主，中间自有艰辛，也有奇遇，都是正统武侠小说的男一号成长模式，性格也是典型男一号。尽管在感情上有点优柔寡断，但生性仁厚，而且有主角加成，人见人爱，所向披靡。而说到政治，因为最终被野心家朱元璋篡夺革命果实的缘故，很多人都对张无忌的能力不太看好。没错，因为精英阶层与底层的人为割裂，明教未能在这场风云变幻中成功转型，但张无忌损失了什么？

作为教主，他将原先四分五裂的明教拉回正轨，并率众起事，创造了明教历史上的巅峰，最终急流勇退，抱得美人归，你说他损失了什么？没做皇帝？要想江山稳固，那得有多累？朱元璋即位后大杀功臣，杀到举目无兄弟，殚精竭虑，一世不得安乐，可他一死去，子孙仍陷入内斗……

无欲则刚，一个人没有野心，恰恰是最大的智慧。

《倚天屠龙记》尾声，朱元璋迷倒张无忌和赵敏，设局瞒骗了张无忌、徐达和常遇春三人，这一石二鸟之计，使得徐、常二人相信韩林儿确实通敌，也使得张无忌心灰意冷，最终放弃教主之位，就此隐居。可朱元璋的这个局实则漏洞多多。张无忌被药迷翻，醒来后便静候朱元璋出现，结果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按张无忌自己的想法，是“这些绳索想要绑住我，却也没这么容易，此刻敏妹未醒，不忙便走。待得天明，在诸教众之前揭破他的奸谋”，但这是张无忌的单方面想法，你朱元璋不能指望被你暗算的人还配合你的工作，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啊！一个多时辰，等于两个多小时，这时间太长了，万一张无忌耐不住性子蹦出来呢？就算他空口无凭无法指证朱元璋，但起码可以让徐达和常遇春知道他的到来，这样一来计划便基本破产了，朱元璋最好的选择应该是掐算张无忌醒来的时间，并在他醒来不久时便拉着徐、常二人到场。

再就是朱元璋与徐达、常遇春的对话，他倒是下了套，上来就说“此人背叛我教，投降元朝，证据确凿，更无可疑，令人痛心之至”，然后不等二人回答，立刻加上一句“这人耳目众多，军中到处是他的心腹，咱们别提他名字”。这思路确实不错，不透露名字，结果徐、常二人以为朱元璋说的是韩林儿，张无忌却认为说的是自己。此后的对话，所有关键之处也都滴水不漏，比如“但这小贼总是咱们首领，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这小贼平素于本教教众颇有恩德，两位兄弟又跟他素来交好，这事可万万不能泄漏出去”，套在张无忌和韩林儿身上都无不妥。而且，朱元璋已经吃准了张无忌的心理，“料张无忌素以复国大事为重，对徐常二人只是情若兄弟，只要这番话给他听在耳中，定会悄然而去”。

可问题是，万一张无忌听到第一句“此人背叛我教，投降元朝，证据确凿，更无可疑”，就跳出来否认呢？这帽子扣得这么大，谁愿意戴啊？他要是一跳出来，估计徐达和常遇春二人立马就得汇报情况，什么局都得穿帮，后面的戏立马演不下去。

这场戏，主谋朱元璋确实有一个漂亮的构思，但远远算不上天衣无缝，之所以能顺利演到闭幕，是因为徐达、常遇春和张无忌三位都积极配合——问题来了，徐达和常遇春配合你也就罢了，张无忌干吗也配合你？绑在那里一个多时辰都不出来撒个尿，被扣一个通敌的大帽子也不出来分辨，这种牺牲自己配合你的精神是怎么来的？

只有一个解释，张无忌不想玩了，所以才会心甘情愿陪你演这场戏。

所以，我更相信这种判断：与其说张无忌被朱元璋瞒骗，倒不如说他在找一个机会瞒骗自己。与其说张无忌是因为朱元璋的设局而心灰意冷，倒不如说他在找一条路让自己心灰意冷。或许他确实没看清这个局的内情，或许他确实把三人口中的韩林儿当成了自己，又或许他看清了，只是装糊涂，但无论如何，对于他而言，这是一个极好的退隐机会。

随着各地义军的壮大，元朝江山已是摇摇欲坠，明教的组织目标完成指日可待，改朝换代已是大势所趋。可是，谁来做新皇帝？尽管当时还有张士诚和方国珍等义军，但声势最大的无疑是明教义军，张无忌作为教主，无疑是新皇帝的大热人选，但这位大热门偏偏不爱做皇帝。本来你不爱做皇帝也没问题，大把人抢着做呢，可张无忌偏偏是明教教主，理论上来说，还就得让他来做。麻烦来了，你坐在一个顺理成章的位置上，却不想水到渠成做皇帝，说好听点是你淡泊，可说得不好听呢？那叫占着茅坑不拉屎，给大家添乱，反倒会成为大家的眼中钉。

其实在官场中常见这种状况：你能力很强，但淡泊名利，只想做好分内事，谋个三餐温饱即可，满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权力斗争，不至于被人算计，谁知还是有人天天盯着你，恨不能将你除之而后快。为啥呢？人家会觉得你占着茅坑不拉屎啊，不想上位还那么拼命干活干吗？于是，你就成了假想敌，大家背地里深情问候你祖宗十八代，中国官场的逆淘汰，这种情况也是其一。

张无忌就面临这样的麻烦，作为一个很有理想的好同志，他致力于驱除鞑子的大业，但又不想做皇帝，有人就说了：你又不想当皇帝，瞎折腾个啥啊？就算要折腾，你跟着折腾也就算了，还占着个教主位置。

前面说了，在张无忌执掌明教的过程中，明教形成了人为的割裂，精英阶层（即明教高层）仍埋头于江湖路线，各地香主（即中下层教众）则致力于军事化、割据化，积极扩张自身势力。尽管这种状况的发生，根源在于明教教义的理想主义与现实的极大冲突，但作为现任掌门，张无忌仍是难辞其咎。我不能确定他是否看清了这个问题，但可以确认的是，不想做皇帝的他，面对明教的急速扩张和战场上的摧枯拉朽，已经有了寻一条退路的打算，而在濠州发生的这一切，恰恰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他的离去，即使不是主观有意而为之，也是潜意识的真实反映。

在这个过程中，最关键的时刻也许是张无忌从昏迷中醒来，等待朱元璋到来的那一个多时辰里。堂堂明教教主，被绳索捆绑，囚于暗室，却不急于脱困，打算静观其变、必要时揭穿阴谋固然是一个原因，而更重要的原因，也许是他需要这样一个思考的空间和时间——此前的他，忙于反元大业，忙于营救谢逊，身边亦总有人陪伴，政事、情事纷杂，一直未有停顿。人生啊，总得像楼盘广告里面说的一样，要找个时间慢下来，静静想一想，自己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未来该做些什么。

眼下是个好机会，手脚不能动，只能动动脑子了，张无忌开始审视自己：混得不错嘛，年纪轻轻已是一教之主，光明顶上只身击退六大派，万安寺中拯救群雄，带领明教群豪创下轰轰烈烈的反元事业，屠狮大会上力战三僧，击退元兵……可是，人生不是这样的，楼盘广告和心灵鸡汤里都说过，人要在忙碌的生活中看清生活的真谛，懂得取舍之道，买一套依山傍水的房子隐居吧，那是心灵的归依。

如果直接说“我不干了”，大家一定会挽留，如果把朱元璋这种业已举足轻重的人物干掉，又会扰乱大局，借机离去，无疑是张无忌最好的选择。

在政治中，最难做到的事其实便是放弃权力，因为权力能让人拥有太多，权力也能让人异化。许多人曾经淡泊，但尝到权力滋味后立刻甘之如饴，终至走火入魔，所以但凡主动放弃权力者，都堪称有大智慧，因为他们克服了人性中最难克制的贪欲。

优柔寡断的张无忌、缺点多多的张无忌，在那一刻没有贪恋权力，他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

-END-

猜你喜欢

致谢：

1. 文章作者叶克飞，版权归属作者。

2. 本文选自叶克飞《金庸政治学》一书，现已上市，敬请支持正版。

3. 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属作者。

商务合作 ｜ 投稿：[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