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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生死算 ︱ 东宋

2017-06-11 阿庄 黑江湖

 

东宋世界(Sunasty)第2期征文第6篇征文

生死算

◎阿庄  著



东宋的第13个故事,是这样诞生的……


东宋世界(Sunasty,宋纳思地)系由《今古传奇·武侠版》杂志社前任社长·主编,武侠作家李逾求创立。东宋世界自2009年3月14日正式开启,一直至今日,仍在不断生长完善之中,先后诞生《化龙》、《燃烧吧,火鸟》、《赤酒引》等长篇作品。


继“凤羽”之后,“沙海”是黑江湖举办的第二期东宋征文。本次推出的《生死算》,是一个从题目到立意到行文,都很酷的故事。它糅合了武侠、机甲、悬疑等元素,甚至是废土气息,有动漫感。也许技巧还不十分娴熟,但因为作者真的信,它就真的有。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世界,也许在天空中,也许在高山上,也许在城市里,也许就在沙海。一阵大风刮过,双手细心拂拭,一粒沙一粒沙落下后,这个世界开始显现轮廓。


自“沙海”征文开办以来,黑江湖增设了一种新玩法:锦囊。即征文参赛者在提交征文并经确认完稿(如需修改在修改达成时视为完稿)后,即可获得锦囊,进入下一期征文当中,待当期征文完成时继续获得下一个锦囊。每期征文视为一次跑圈,待年度征文结束后,最先提交完成征文的(每期征文均参加),即为跑圈总冠军,获得奖励。特别提醒,征文除小说外,对世界设定和征文评论也适合。均有获取锦囊和跑圈资格。有不明之处,请扫描文后二维码,于群中垂询。


目前,末期风、射石、赤酒、苏三、小莫、阿庄、张文玦、江浪分别以《佛国》、《风暴城》、《沙海的女儿》、《泣血成瑰》、《乌有镇》、《生死算》、《渡西沙》、《孤城》获得001、002、003、004、005、006、007、008号锦囊。000、010号锦囊即将发出。


陌生男子闯入小镇




秋高气燥,原本是容平之月,该收的农物收了,该放回山林中经受风雪磨炼的马放了,该斩的犯人也斩了。在这天地开始潜伏归藏、回复平静之日,东宋国土边陲的一个小镇却出现了异动。

 

沙海深处一声惊雷,似乎把边缘的卫林防线炸开一道裂口,位于边缘线上的宁沙镇首当其冲,迎来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沙尘暴,漫天黄沙像洪水一样汹涌而至,瞬间要吞没宁沙镇。人们掉进了这天降的沙海中,呼吸中满是沙子,即使紧闭着双眼,依然能感受到沙子像有生命和方向指引一般往眼窝中钻。幸好,黄沙堆积到约半人高时,逐渐停了下来。

 

沙尘暴过后,宁沙镇的西北方向挂起一道七色彩虹,仿佛雨后天晴的景象。被埋的人们爬出沙子,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清理废墟,躲在家中的人也纷纷走出来,和邻里议论这场反季节的沙暴。

 

自从赵家人设下防护林带并且迁民填边之后,这片土地已经多年未遇到这种级别的沙暴了。好在并未出人命,只是造成了一些房屋损坏和人员受伤。

 

然而,躲避沙暴时的恐惧和紧张才稍稍散去,人们以为祖先庇佑大难不死,宁沙镇又出了一场血腥的命案。

 

那是沙暴过后的第六日,深夜时分。宁沙镇居民都照常早早熄灯休息,只有零星几户人家,因为还要抢修被毁财物,尚点着火把,无意中照亮了那场凶杀案现场。

 

一个陌生男子闯入这座小镇。沉重的步伐落在每个未寝人的心上:宁沙镇这种毫不起眼的地方,一向与世无争,什么时候有这样心事重重且充满戾气的人?谁家的亲戚?

 

还未等居民心头的疑问散去,男子径直推门进了一户尚未熄灯的家宅中。主妇在灯下缝补着婴儿的冬衣,一个新妇模样的女人半卧在床上逗着一个初生婴儿。她听见响声,抬起头笑盈盈地喊了半声“爹……”

 

一双黑乎乎的铁手转瞬之间已经贴到少妇脖子上,手上还挂着一些破碎的皮肤,金属特有的甜腥味夹着冰冷的质感袭向她的颈动脉。

 

眼看她便要血溅当场,少妇上半身就势往下绕了半圈,身手迅捷绝伦,生生躲开了这毙命双掌。同时她将婴儿抢出男子的攻击范围,抛给主妇,将二人推出门外,并转身反手抽出了门后的青钢铁剑,挺身迎向男子。

 

整个过程如电石火花一闪而成,男子刚回身换出第二招,少妇已经稳住身形,施展剑术,一气化出四招二十八式,破掉了男子偷袭的先机。

 

男子原本阴沉沉的脸变得恼怒而凶残,口中不自觉低吼着,手上功夫看似毫无章法,但每一招都带着千钧之势,加上他双手异于常人,乃是玄铁炼成,并不惧剑刃,女子虽然数招得手,却不能伤他分毫,只是愈发激怒他。

 

男子久攻未下,越来越狂躁,女子虽倚仗过人的速度,以剑势封住敌人进攻的身形,但心知继续拖下去自己将力竭而亡,而这怪人身法怪异,攻击不休,她一时无法击退他,更无法逃离。

 

不过,少妇很快就打消了逃走的念头,怪人气力源源不绝,不知疲累,且武艺高强,她若弃战,宁沙镇恐怕再无人能克制这莫名的狂魔。少妇心中飞快转过数个想法,盘算如何引怪人离开此地。“沙海!”少妇心生一计,想将怪人引入凶险莫测的沙海中。

 

哪知略一分神,怪人的铁掌重重划过少妇的面门,少妇避之不及,花容顿毁,血肉模糊。

 

门外的主妇抱着婴儿,尚在惊慌中未回过神,见女儿受伤才恍如梦醒地惊叫了一声。

 

少妇这才发现母亲仍未逃离这危险之地,心中大急,改守为攻,力求尽快处死对手,然每一剑都刺不入男子的皮肉。男子寻得一破绽,终于一掌卡住女子的脖颈,另一只铁手直接掏穿了女子的肩窝。

 

女子浑身浴血,忍着剧痛竭力喊道:“娘!快走!”主妇咬牙,抱紧幼女狠心逃离,屋外有发现异样的邻居也刚跑出来,连忙接应两母女入户躲避。

 

眼看母亲抱着幼妹转身逃走,少妇难自禁地为自己腹中骨肉叹息,原以为带着好消息回宁沙镇,与爹娘分享喜悦,不想遇此生死大劫,连累这不满月的小生命。

 

带着万般愧疚与千种不舍,少妇拼尽全身力气抬起右手,化出人生最后一招,将剑钉入男子的左眼,起手之快,男子仅来得及看见剑尖在瞳孔前清晰的模样。

 

青钢剑穿过脆弱的眼球,精确无比地阻断了五脏六腑与眼球相连的经络,并直没墙中,将男子与墙钉在了一起。

 

男子被彻底激怒了,一把捏碎了女子的喉骨,女子口吐鲜血,头已无力地歪在一边。女子临死前仍睁大充血的双眼,努力地想再看清周遭环境。她仅靠残存的意识支撑着,踢脚勾倒母亲缝衣照明用的数盏油灯,火烧着了堆放的棉花,又延续到床榻被褥上,熊熊火焰借着秋气,很快便烧尽了三间茅草屋。

 

火海中,男子毫不在乎不断熔化他的火舌和热浪,只疯狂地暴虐女子的尸身,直至他也被彻底吞噬。

 

 

“哎呀,葛老三家的丫头真是可惜了。”在小茶棚中谈天说地的人,说起这桩命案,都痛惜不已,围着他听命案现场故事的看客们脸上也浮现出惋惜难过的神情。其中一个中等个头的男子追问道:“吼,你们当时都没去助她一臂之力么?”

 

讲故事的人正往口中送茶,听得这句,一口茶水喷出来。问话男子及时抬手以袖挡茶,免去一场尴尬。

 

讲话者咳嗽了几下,才哭笑不得地回答道:“小老弟你肯定是外地来的。宁沙镇谁不知道葛丫头嫁了京城的武官,也跟着练了一身好武艺,是我们镇上的第一女英雄,她都打不过那大魔头,我们凡夫俗子,身上只有打猎养马的几分粗力气,如何能助她?”

 

那男子憨头憨脑地说道:“吼,可惜没能见上葛姑娘和那大魔头一眼。那大魔头是什么模样,竟然连你们这最厉害的侠女都打不过他?”

 

说到大魔头,讲故事的人突然变得神神秘秘地,欲言又止。周围的看客看这架势,知道其中必定有些蹊跷,纷纷怂恿讲者继续说下去,早先提问的男子也乐颠颠地附和。

 

讲者见状,知道已经成功地勾起看客的好奇心,也颇有些成就感,还装作勉为其难地道:“我也是听我远方表哥说的,他在京城公衙里当差。他说呀……”

 

讲者不自禁地低下身子,几乎趴在茶几上,众人也跟着他低下身,屏气凝神,好让耳朵跟着他的嘴巴,别错过最精彩的故事。“这个宁沙夜屠夫,极有可能不是人,是铁皮僵尸!”

 

“啪!”隔壁桌子的茶客捏碎了手中的杯子。人群中正听得过瘾,没人留意他,倒是那个问话的男子吓得连人带凳子摔在地上,众人哄堂大笑,“看你也一把年纪,一句话把你吓成这样!”

 

讲者也跟着大笑,末了随口丢下一句:“听说京城派人来查这件案子了,恐怕是葛丫头的武官丈夫要给自己婆娘讨个公道的!”

 

故事听到这里,众人三两作伴散去过自己的日子。男子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自言自语地说道:“吼,你们都不知道那玩意的可怕。我小灵通倒要去看看这葛丫头是什么人物,竟然单身灭了一个池甲。也不知道这逃脱的池甲是什么级别的。”

 

小灵通摇头晃脑地向店家问了葛老三家的方向,店家不太会讲东宋官话,两人纠缠了好一会,小灵通才大致知道葛家在哪里。

 

他摇摇晃晃抬脚一步,再出第二步时已在数十丈远。

 

“店家,结账。”捏碎了茶杯的茶客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形让店家颇觉压力,他的脸像在云雾之中,遥远而恍惚:“那……那茶杯钱就不用了……”茶客丢下一串铜钱,转眼出了茶棚。店家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确切地说,他用红线牵着一个人,那人身高大约到他肩膀处,穿着大披风,戴着斗笠,看不清样貌,更不知道男女。店家还在疑惑之时,茶客连同他牵着的人都已消失不见。

 

店家差点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宁沙镇这几天邪事真多!”不过,茶客留下的铜钱付账赔杯子还要多出一些,对店家而言,没什么邪事比钱更有吸引力了。

 

小灵通左颠三步,右颠三步,摇摇晃晃地来到了葛家。宁沙镇的人看他有些憨厚又有些疯癫,也不以为意,有人认出来他是在茶棚里被吓得摔在地上的人,也只是打趣取笑罢了。

 

“葛老爹,葛大娘!我来给葛女英雄上柱香!”小灵通远远就大声嚷嚷。

 

葛大娘神情木然,抱着幼女在灵堂中一语不发。葛老爹擦擦泪眼,眯起眼睛望向门口,只见晃进来一个穿着黑袍的人,袖口和领口镶了一圈红边,红边上有复杂的暗纹。

 

“吼!女英雄豪气干云天,小灵通敬佩万分呐!”小灵通一进灵堂,不由分说地拿过三炷香点上,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中。他祭拜时扫了一眼灵位,上书:秦氏葛蔓蔓之灵位。

 

小灵通暗自将名字记下,插上香之后,回头又一脸憨厚地问葛大娘:“大娘,我想瞻仰女英雄的遗容吼!”

 

大娘被这句话引爆了泪点,哭天抢地不能自拔,小灵通断断续续地听到她在哭喊“我的蔓蔓啊!”。葛老爹一边哭一边对小灵通说道:“蔓蔓的遗体,在大火中烧没了。”

 

“烧没了?”小灵通和另一人异口同声惊叫道。灵堂里的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院子中站了个一身粉袍的贵公子。

 

贵公子头戴同色儒生帽,帽额前镶了一颗大红宝石,帽沿上是一圈菱形的白水晶。粉色长衫底下是一双皂色白底云纹靴,靴边镶了一圈碎紫晶,不细看还看不出来。他手持一把白纸扇,此刻正半掩面掩饰着自己的失礼之举。

 

见众人困惑,贵公子歉然地收起扇子,恭恭敬敬地颔首,朗声道:“在下容心道,唐突女英雄之灵,还望老丈人恕罪。”

 

众人仔细一看,容心道体态挺拔修长,面貌娇艳不输女子,皮肤白皙光亮,绝非宁沙镇人,甚至不是寻常大户人家。小灵通呆了一呆,回头见葛家人看贵公子的那副模样,不满地嘀咕了一声:“一个小白脸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容心道大步向葛老爹走去,举止洒脱,说不出的磊落,葛家人对他更是另眼相看。小灵通更不开心了:“吼,走个路也要装逼。”他只怪葛家人狗眼看人低,却不想想自己走路疯癫的模样,人家肯放他进来祭拜,已经非常淳朴了。

 

见贵客走近,葛老爹尚有些不安,自家人何时惹上这般人物?却听容心道问:“老人家你莫慌,在下路过宁沙镇,听闻秦夫人的侠义之举,心生神往,特来拜祭。老人家刚才是说,秦夫人的遗体被大火烧没了?”

 

葛老爹点点头,悲伤地说道:“唉,连点衣物都找不到了。屋里只有那铁僵尸,我女儿可一点都没有啦!”

 

“铁僵尸?”容心道美目闪了闪,“可否带在下看看这铁僵尸?”他见葛老爹有些迟疑,又补充道:“在下来自京城,对这铁僵尸之事也略有耳闻,若可得见,说不定还能替令千金讨个明白。老丈人你也不想女儿死得太蹊跷吧?”

 

葛老爹为人老实巴交,倒是未曾想过女儿的死会有内情,只道是老天无眼,天地养出了怪物,却让他女儿给遇上了。如今听容心道一点拨,忙不迭点头道:“跟我来。”

 

容心道跟过去,小灵通也急忙尾随。此行见不到葛蔓蔓遗体,看看她杀了什么级别的池甲,也能对她的功体推敲一二。

 

待见到那双有些可怖的铁手时,小灵通和容心道都暗中吃了一惊:这铁皮僵尸果然是逃脱的池甲,而且是禄段的池甲。这个级别的池甲,恐怕沙海的那个地方,也不可多得,遑论东宋国境内!

 

池甲是械八家中傀儡之宫出品的杀人武器,谈不上失败还是成功,因为外界还没来得及见识这款武器的厉害,傀儡之宫便将池甲列为禁品,对外宣称将永不再试验池甲。

 

傀儡之宫究竟还藏有多大数量的池甲,池甲的原材料和制作过程如何,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因此,也只有这几人知道池甲的疯狂与可怖。

 

这其中也包括赵世家的人,他们当年受邀检测池甲的战斗力,后决定联同其他械家胁迫傀儡宫主放弃池甲,甚至不惜撕破所谓的“平等”地位,第一次使用了赵世家倾世的权势,明言勒令当时的宫主鲁班亚销毁了沙海中的池甲试验场。

 

容心道目光闪烁,一语不发。小灵通干脆挑明道:“兄弟,咱明人不说暗话,这是禄段池甲,已经通人性了。如果葛蔓蔓不是一个绝世高手,那么这池甲应该是到了大限之期,所以才会死在葛蔓蔓手上。”

 

容心道轻摇纸扇,看着那具五脏俱全,皆为玄铁所铸的遗体,又翻查了铁手,盯着手心中逼真的掌纹,若有所思。

 

“吼!小白脸!我在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没礼貌!”小灵通对容心道相当不满,容心道笑笑没说话,向葛家门外走去。

 

“要走了?不去和葛大爷道别吗?”小灵通跟在容心道身后问。容心道冷笑道:“阁下难道是来树君子牌匾的?要见的东西见到了,自然不必再客气。”

 

“吼!原来你是个伪君子!”小灵通愤愤不平地追着容心道。

 

容心道懒得再和他说话,径自向沙海入口方向奔去。看来当年血池确实出了差错,不然不会有禄段池甲脱出沙海,扰乱宁沙镇。

 

傀儡之宫的池甲乃是以高级玄铁仿制人的五脏六腑以及头身四肢,以极富记忆能力的晶沙流束代替气脉在体内行走,以沙海暗河中最为罕见的黑龙鲵筋为经络,放入常年保持与真人同温度的血池子中炮制,同时释放血池中的八根能量柱,柱上附有傀儡之宫的高手以及其降伏的朝廷要犯之部分修为,通过人血的引导灌入玄铁人体内,逐渐培养出铁阴与铁阳,套上仿人皮之后,令玄铁人可如真人般活动,杀人。

 

每具池甲能承受的能量以及蕴藏的铁阴铁阳量不一,使用寿命与模仿能力也不一样。当年鲁班亚根据寿命和模仿力将池甲分为四级:科、权、禄、忌。

 

科段池甲寿命三个月,按离开血池的日子开始算起。只能进行无意识无分别杀人。

 

权段池甲寿命六个月,具有初步的族类意识,能驾驭、组织科段池甲进行战斗,蕴含的武力修为均采集自一流高手。

 

禄段池甲寿命一年,可模仿人类的高级行为,甚至可以承担卧底角色。武力修为来自宗师级高手。

 

令赵家人变色并最终与傀儡之宫翻脸的,便是顶级的忌段池甲。容心道一直不能得知忌段池甲的真实能力,只知道此等级池甲极其残暴,偏执且聪慧,最可怕的是,它能模仿人类最高级的行为:培养自身的铁阴铁阳。这意味着,它可能无限期地存活下去。

 

目前几乎能确认葛家出现的池甲是相当罕有的禄段,如果能找到葛蔓蔓的尸身,查看伤口,便能对照禄段的武力值来判断它是否处于寿命将尽的时期,从而推算出池甲出逃的时间,方能略测到池甲出逃事件有多大规模。

 

容心道用扇骨敲敲额头,葛蔓蔓绝不可能烧得一点灰烬也没有,那么,究竟是谁带走了葛蔓蔓的遗体?

 

若是鲁班亚仍在世,或许有可能是他所为。可这醉心炮制武器的老头子惨遭赵家压制之后,整天泪眼汪汪地到处抱怨赵家标榜的“鼓励自由武器研制”太虚伪,不久便郁郁而终。那还有谁会对此事感兴趣,并先下手抢了最关键的遗体?

 

小灵通追上来,“喂喂喂小白脸,这已经是沙海的入口了,你究竟想干嘛?”

 

容心道不答话,从容地走入宋人望而却步的沙海,片刻,身影已隐在几座沙丘之后。

 

小灵通摇摇头,“吼,年轻人,不要随便和赵家抢东西哦!”

 

容心道早已走远,并未听到小灵通的话。他有些踌躇地望着前方延绵不尽毫无变化的沙丘之海,额头上微微出汗,眉头微锁,举起折扇对准日头,光束从扇骨间隙漏下来,二十一根象牙扇骨上逐渐显现出一幅地图。容心道仔细辨认,往西北走去。

 

容心道走了一夜一日,第二天朝阳尚未升起,沙海中严寒无比,容心道的靴头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幸亏他带了辟寒丹在身上。

 

他照着地图继续前行,两道黑衣人影赫然出现在一座高大的沙丘上。两人一坐一立,面向太阳升起的方向,似乎在等待旭日东升。

 

两人衣衫单薄,不惧严寒。容心道心中一动,当下站定,不再前进。无论是想要真相,还是去血池,他离目的地应该都不远了。

 

一轮血红血红的朝阳突然跳脱远方沙丘的屏障,明晃晃地挂在碧蓝如洗的沙海上空。空气中弥留的寒意正在快速散去。这是沙海一日中最舒爽的时刻。

 

盘坐的黑衣人静默运功,真气一刻也不停歇,正带动另一名黑衣人的气脉游走其体内。“万物始乾,乃见天则。”

 

站立着的黑衣人突然动了,牵动了两人之间的红线。

 

“阴阳血授法!”容心道虽想等待两人结束观日,才前去打扰,然而看见两人之间那条触目的红线,容心道再无法保持淡定,惊叫出声。

 

血线授魂,这是池甲与池甲之间续命的一种方式,而眼前两人用的是最高级阶段,续阴阳。

 

小小一条血线背后,可能是无数条武林好手的性命。眼前两人,必有一人是禄或忌段的池甲。

 

坐着的黑衣人微感诧异,缓缓回过身问道:“你是鲁班亚的人?”

 

容心道不敢托大,也知道对方看似只隔了几座沙丘,实际相隔甚远,便高声恭敬回答道:“在下容心道,是鲁班亚的关门弟子。”

 

“哼。”黑衣人冷笑。

 

容心道看着另一名不作声的黑衣人,略略踌躇,试探问道:“这位可是秦夫人葛蔓蔓?”

 

“明知故问。”黑衣人淡淡回答。也不见他如何运气,但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入容心道耳中。

 

“容心道不敢揣测……师兄的意思。”一声师兄叫出口,容心道开始忐忑起来,这种心悬的感觉,是他成人之后少见的。

 

黑衣人斜眼瞥了容心道,问:“你来这做什么?”

 

该面对的始终难以避免,何况他早知道遇见师兄秦方的后果。

 

只有一战。

 

“容心道奉师命前来销毁血池。”他毫不犹豫地坦诚相告。

 

“销毁血池?”秦方恢复了冷漠的神情,沧桑而坚毅的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痛楚,“他终究后悔当初放过池甲?”

 

容心道黯然不语。

 

“又或者,他后悔把我们造出来?他从来没信任过池甲。我说到底只是工具,不需要也不值得信任,他死了,便要我也消失,不曾问问我们。”秦方望着旭日,像在诉说着不相干的事。

 

蔓蔓,你曾经缠着我,问为什么我这般好,却没女子想抢走我。可我真的好么,连造我的人都后悔了。

 

鲁班亚到底是先他而死了。这个造了他,给了他姓名的武器狂人,临死前还托付弟子切记销毁池甲,哪怕其中的秦方曾被他视如己出。

 

“池甲有不可控之处,作为创造者,他有他的责任,也有他的担忧。”容心道面对这位池甲出身的师兄,知他半生坎坷,有些不忍。

 

“不可控?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人类一样不可控,为何还能继续活在天地间?”

 

“血池轮不到鲁班亚来作主,更不是现在的傀儡之宫可以掌控的。哪怕赵家人亲自来战,血池我也势在必得。”秦方缓缓起身。

 

“你想让葛蔓蔓进血池?她被池甲所杀,你怎么能让她再当个池甲!”容心道为秦方的计划震惊!他知道忌段池甲比人类更聪慧,却不知道秦方的能力已经达到这种程度,能造同类。

 

“无论她为谁所杀,我只要她活过来。血池,我要定了。”

 

秦方已牵着葛蔓蔓来到容心道面前。

 

旭日已成骄阳,炙烤着沙海,杀气随着热气升起,翻腾。

 

池甲本以力量见长,想不到秦方的速度如此惊人,这天地间唯一的忌段池甲,果然充满意外和不可预料。

 

容心道急急飞开,退后几步,从袖中抽出一柄软长剑。长剑刚出袖,迎风变得坚硬,受杀气激荡而变得炽热无比。

 

“她连甲刺也给了你。”秦方并未将这柄专门克制池甲的神剑放在眼中。铸剑的鲁颜他尚不放在心上,遑论一个修为不到鲁颜八成的后辈。

 

他单手对决容心道,另一只手仍在源源不断地输气血顺着时辰逐一打通葛蔓蔓的脉关。

 

两人打斗的真气掀起大风,葛蔓蔓的斗笠被撞落,露出可怖的面容。只见她半边脸青春俏丽,半边脸布满斑驳的针脚与线。显然是生前容貌被毁,秦方设法取人皮加以缝补。她耳边别了一朵小黄花,容心道在路上见过这种可爱的小花,是沙海中特有的黄昙花,只会在月正当空时开放。

 

“蔓蔓,我们来到第二步了。”秦方轻声道。此时,天空急剧黑下来,沙海却依然黄得耀眼,沙丘像海浪一样晃动,此起彼伏,仿佛一条被缚的巨龙在沙底扭动着身躯。

 

龙战于野之象。容心道心中暗暗叫苦,秦方能耐通天,居然企图再造一个忌段池甲,不惜强行发功,伪造天地乾坤的运动,借机催醒了沙海中蕴含的生命原物质:元阴元阳。龙战于野的景象,是第二阶段了。

 

容心道加紧提升功体层次,手中的甲刺射出一道道真气,激起漫天黄沙。他飞身穿过黄沙,持剑杀到秦方面前,秦方捏出手决,无形的力量将甲刺震开。甲刺看似被震开,却突然绽放出两道铁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直抓秦方的双眼。

 

无论任何段位的池甲,弱点便在双眼中。池甲与常人不同,并不倚靠呼吸与环境交换信息,而是靠视觉。而他们的双眼由砂铁制成,甲刺中的机关则是极磁。

 

极磁钩与砂铁相吸引,容心道及时追加一道掌劲,进而又化成千万道掌气将秦方紧紧包围。未等掌气近秦方身,容心道接连放出两只小巧玲珑的食铁兽“破甲”,小兽迎风变大,庞然可怖的身躯将秦方淹没。这几乎是容心道最后一击,务求得手。

 

极磁产生了巨大的吸引能量,以绝对的力量准确地射入秦方双眼。秦方微微变色,鲁颜不曾将甲刺的秘密告诉他。极磁刺入双眼,秦方的眼窝中留下两行血。

 

容心道屏住呼吸,鲁班亚那老头子处心积虑十余年炼出的极磁和破甲,真的能打败忌段池甲?

 

“雕虫小技。”秦方低沉的声音穿过黄沙,一字一字地传入容心道耳中。容心道大惊,来不及后退,秦方淌血的脸已经在他咫尺之间。那张明明很英俊不带任何愤怒之情的脸,让容心道心魂俱丧。

 

“嘭!”容心道胸口中了一掌,如摧骨裂心,痛呼一声,飞出数十丈外,跌落在沙丘上。

 

两只破甲也缩回了原本的尺寸,像破旧的玩具,秦方捏碎了破甲,丢在容心道面前。

 

他身上也伤痕累累,破甲的撕咬给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而他身后的葛蔓蔓,还是那副模样。

 

此时,漆黑的天空下起了暴雨。秦方心知第三阶段马上要到来,这是葛蔓蔓能否借到阴阳,在体内形成最初始生命力的最后一步。

 

“师兄,你听我……”容心道筋骨俱断,狂吐鲜血,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嘭!”又是一掌。秦方早走到暴怒边缘。容心道像块破布向后飘落。

 

“吼!你们打架不等我!”

 

容心道被小灵通接在怀中。他心脉几乎断了。

 

“师兄,天地阴阳可养不可抢……血池更是丧心病狂,鲁老头他……他为了能顺利造出池甲,骗了械八家和鲁颜……隐瞒了血池的真相,你不要再牺牲无辜了……”见小灵通出现,容心道精神了些。

 

“吼!你快死了就别这么多戏了。交给我小灵通吧!”

 

 

“想比人多?”秦方闭着眼,血迹早被大雨洗得干干净净。反观容心道,身上的伤口一直在往外冒血。

 

小灵通身后是数十名便衣侍卫,他们奉赵家家主之命前来暗中追查池甲之事。

 

此刻,漆黑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容心道的心蓦地揪紧了,续阴阳的第三阶段马上要结束,难道葛蔓蔓真的要变成一只忌段池甲?若葛蔓蔓根本不受秦方控制,那后果不堪设想。容心道感到有些绝望。

 

秦方自然也知道是关键时刻。他连连催动心决,柔软如海浪的沙丘突然全部炸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灌入众人的鼻中。

 

炸开的沙丘处,无声无息地站了十来条穿着盔甲的身影。

 

小灵通大叫不好,随即发令让侍卫们进攻。这十几人正是傀儡之宫仅存的一批池甲,鲁班亚为了掩人耳目,将他们一直封锁在血池之底,又欺骗赵家,指血池蕴含无上能量,造价不菲,即使不再炮制池甲,可留在其他用途,因此保住了这批杀人武器。

 

秦方唤出了池甲战士,与赵家的卫队缠斗。他领着葛蔓蔓来到最高的一处沙丘:“万物生坤,雷震阴阳。”

 

“吼!你下雨天爬这么高,会被雷劈的。”小灵通抢在秦方面前,拦住了去路。

 

“让开。”秦方直接打出一掌,挟开山劈石之势。小灵通被掀翻在地,滚了十几个跟头才稳住,爬起来,倒是毫发无伤。

 

他又蹦蹦跳跳地来到秦方面前,说道:“葛蔓蔓昨晚托梦给我,说不想当个丑八怪,更不想当个人见人怕的池甲,她说她比较想快点重新投胎,又当个美貌可爱的姑娘哦!”

 

“闭嘴。”秦方还是一掌。

 

小灵通这次没被打中。他全身缩成一团,像一条布蛇缠上了秦方的手臂,冒出个头来,贴着秦方的脸:“吼……”

 

没等他说话,秦方已卡住他的脖颈,如蛇打七寸。小灵通忽地将头缩回体内,顺着秦方的肩膀绕到他的另一只臂膀上。

 

不到眨眼一瞬,秦方共卡住小灵通脖颈七十次。

 

每一次都莫名落空。葛蔓蔓正需要真气引导阴阳与气脉,秦方不能分心以内力震开小灵通。如果可以,他想震碎他。

 

“吼你看,你这手工太烂了。鲁班亚把你雕成美男子,你把葛蔓蔓弄成丑八怪。”小灵通已经顺着秦方的臂膀游到葛蔓蔓身旁。

 

沙丘下的战况也进入白热化。精选的赵家侍卫队与刚出血池、寿命处于最强阶段的池甲贴身肉搏。

 

侍卫队的情况不容乐观,已经死伤过半。容心道拔剑加入,虽然鲁老头子明显用遗愿来坑他,害他差点丧命,但眼看极具灵性的秦方尚且草菅人命,暴虐成性,其他只知虐杀六亲不认的池甲更是必须除掉。

 

何况,有人想得到这批池甲。如果秘密被解开,池甲再次被投入试验,大量炮制甚至改进,对东宋而言,这将是一次巨大的灾难。

 

幸好这批池甲只是科段,容心道靠着甲刺也废了几只的能耐。

 

天空又划过一道不寻常的巨大闪电。

 

小灵通痴痴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看见闪电,知道大局已定:“吼!哎?我死定了……”

 

惊雷。

 

“万物惊蛰,阳动阴转。”秦方念道。

 

无数道闪电注入葛蔓蔓的百会穴。沙海上刮起呼呼的狂风,飞沙走石,肆虐众人,人人都身不由己地随狂风在空中乱转乱抛,连池甲也不例外。黄沙在秦方与葛蔓蔓的身边怒吼着旋转,将巍然不动的两人裹在黄沙飓风中。

 

“成!”随着秦方一声暴喝,小灵通再一次被震开,滚出去。待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脸色惨白,嘴角的血迹斑斑,身上的衣物变得破破烂烂,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雨停,风逝,沙平。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空中,烈得像在发脾气。如果不是沙丘未干,大家会以为刚才只是做了一场下雨的梦。

 

容心道习武多年,尚未遇见如此强大的对手,他与赵家卫队联手,对手一心两用,只需拿出一点边角的力气对付他们,他们尚是败局。他感到异常的无力和灰心。

 

小灵通也笑不出来了。雷声响,意味着葛蔓蔓成功地借到沙海的元阴元阳,贯通了全身血脉,转化成通人性的池甲。秦方没了她的束缚,无所顾忌,他和容心道只能死路一条。

 

“蔓蔓,我给你收拾这些阻碍你复活的人。”秦方解开了腕上的红线,一手一个,将小灵通和容心道提到蔓蔓面前。两人毫无反抗之力。

 

葛蔓蔓半晌不作声,秦方颤抖不已,静静等待她开口说第一句话。

 

她慢慢伸出手轻抚秦方如雕刻般分明的轮廓,又轻轻抚过他受伤的双眼。

 

“哗啦!”葛蔓蔓碎了一地。

 

零件,衣服,散落在秦方脚下。像她每一次分别时崩溃散落的泪水。

 

“蔓蔓!”秦方痛苦地嘶吼,众人见此变故,大气也不敢出。小灵通吓得结结巴巴:“吼!不关我们的事,葛蔓蔓她是……是自断经脉。”

 

秦方跪在葛蔓蔓的“遗体”前,池甲没有眼泪,他也不想哭,只感到万分委屈。他作尽一切,只为了延续她的命与性,而她却宁愿自己散掉,也不愿当池甲。

 

“师兄,节哀。秦夫人是古道热肠,肯定接受不了你为了她,杀那么多无辜的人,但她肯定没有怪你。”容心道见葛蔓蔓自散甲体,心中大为感动,慈悲之心油然而生。

 

“师兄,容心道今日算是领教到池甲的血肉和灵魂。这些科段池甲的命运就交给你吧,血池也一样。”容心道示意小灵通带他离开。

 

“吼!那我回去没法交差。”小灵通不同意。容心道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用下巴指了指秦方:“那你打得过他吗?”

 

秦方像个石人,跪在沙丘里一动不动。

 

“吼!我试试。”小灵通要爬过去撩斗秦方,被容心道拉住,“小祖宗,别再去惹他吧!听我的话,离开,保证你能回赵世家交待。”

 

小灵通半信半疑地背起容心道,带着还活着的手下离开。他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秦方,直到秦方的身影被层层沙丘掩去。

 

身后传来巨响,像是地陷一般。容心道趴在小灵通背上,按住了他欲往后看的头,略伤感地说道:“走吧,你能交代了。”

 

“吼。”

 

“小灵通,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吼!有什么不满意?”

 

“你颠来颠去的,我快被颠死了。”

 

“吼!你本来就快死了,不能怪我呀。”

 

“……”



-END-



 

Sunasty

世  界



阿庄看东宋:

宋其实是个很讲究很有趣的朝代

可惜,讲究、有趣不能当武器

重文轻武,后果很严重

正巧,武侠江湖资深人士求叔也看上了宋

正在建立东宋世界,更多赤血青剑交织

宋必然以另一个面貌再闯入我们的想象。


阿庄写东宋

本不觉得有能力参与全新世界的构建,但是看到沙海浩瀚而神秘的设定,彻底被迷住了,什么也没想,只知道一定要参与沙海的故事。有时候写作力量就源于这瞬间心动,等东宋世界逐步点亮,一定还有更多令人不得不写的武侠故事!



-宋纳思地-

世界·沙海


沙海·佛国 ︱ 东宋

沙海·风暴城 ︱ 东宋

沙海·沙海的女儿 ︱ 东宋

沙海·泣血成瑰 ︱ 东宋

沙海·乌有镇 ︱ 东宋


致谢

  1. 文章作者阿庄

  2. 图片来自网络,仅为示意,版权属于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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