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音笛·回珈 ︱ 东宋
东宋世界(Sunasty)第3期征文第10篇征文
回珈
◎鸣沙 著
东宋的第30个故事,是这样诞生的……
东宋世界(Sunasty,宋纳思地)系由《今古传奇·武侠版》杂志社前任社长·主编,武侠作家李逾求创立。东宋世界自2009年3月14日正式开启,一直至今日,仍在不断生长完善之中,先后诞生《化龙》、《燃烧吧,火鸟》、《赤酒引》等长篇作品。
继“凤羽”、“沙海”之后,“定音笛”是黑江湖举办的第三期东宋征文。本次推出的《回珈》,写的是武汉和珞珈山宗的故事,清新可喜,人物塑造栩栩如生,故事兼具趣味性和悬疑性,可以说相当具有可读性。除此之外,其扎实的语言,出色的设计力和想象力,也可圈可点。令人看完本文后,对作者亦会产生期待。相当难得。
自“沙海”征文开办以来,黑江湖增设了一种新玩法:锦囊。即征文参赛者在提交征文并经确认完稿(如需修改在修改达成时视为完稿)后,即可获得锦囊,进入下一期征文当中,待当期征文完成时继续获得下一个锦囊。每期征文视为一次跑圈,待年度征文结束后,最先提交完成征文的(每期征文均参加),即为跑圈总冠军,获得奖励。特别提醒,征文除小说外,对世界设定和征文评论也适合。均有获取锦囊和跑圈资格。有不明之处,请扫描文后二维码,于群中垂询。
目前,鸣沙凭本文获得第29枚锦囊。
珞珈山
一 想不通的三件事
这片湖叫做东湖,不知是谁人给名,它明明在苏杭西湖之西,却取了东的名字。
这是荆楚想不通的三件事中的一件。
如果不是亲自来到这座山峰,荆楚不会相信珞珈山宗里面还会有这样的一个学派——隐峰,商门。
经商之道,从来都是在家族中代代流传,作为荆家商会公子的荆楚做梦也没有料想到自己会为了学习经商进了这名山宗。
每每夜里他发梦惊醒之时,仍会自然的喊上一声娘亲,让丫鬟送茶水。但回应他的只有夜凉如水。半夜惊梦的毛病伴随了荆楚二十年,如果在家,此刻的他应该会坐起身来喝点茶水吃点点心;可是在这珞珈山宗,他只能坐起身来裹上衣服,来到山巅看向天上的月,看向月下的湖。
荆楚暗暗叹息一声,心中不知骂了多少回那该死的荆老头,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门路,又或者花了多少银两,硬生生的把一个什么功夫都不会的自己塞给了楚地名山宗。
神州素有“侠道双青”威名,乃是门阀世家子弟梦寐以求的学道习武之地。然则八十一城中,也不乏其他类似的地方。这珞珈山宗便是其中之一,虽然名声比不上“双青”,然而亦不是寻常人等随便可以来的地方。
传闻中这个楚地名山宗每年会进行一次选举大会。这种选会,同青城的选拔又有所不同,即使你并不是名门正宗之后,只要通过选拔考试,就有机会进入这珞珈山宗。
这对于那些出身低微的武者而言,就是一个绝佳的鱼跃龙门之机。每到选拔开始之时,各地进楚赶考的武者络绎不绝,楚门吉庆街的十八商铺也乐得如此,他们上下打点,不仅为了银两,更为了和某位高中的大爷攀上一层关系。
每年被选中的数十名佼佼者,会在将来的四年里,断绝人烟,在珞珈山宗潜心修炼学习。有传闻每个在珞珈山宗洗礼的武者,都会脱胎换骨,以一种全然不同的身姿重临人间。
然而,两年多了,荆楚还是半点门路都没有摸着。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上浪费美好时光。
这是荆楚想不通的三件事中的其二。
珞珈山有六大主峰,四十小峰,群峰之中隐匿的商门,说是一门,算上自己其实也不过三人而已。另外两个人,一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整天在山里游荡的师父岑夫子;另一个是自己只见过两次面的师兄,一个沉默寡言的,面色苍白的,形貌英俊的翩翩少年沈墨。
传说沈墨来自扶余。并不是松嫩平原上的那个扶余,而是已经灭亡了的扶余国。有人说他是扶余国最后的王子,流落到人员驳杂的楚门,凭借一己之力进入了珞珈山宗;也有传闻说他是武神再世,全珞珈山宗年轻一辈只有寥寥数人能和他过上十招。
毕竟长得英俊的人,传说总会多一些。荆楚时常这样想着。
他还记得自己进山的时候,也做过一系列测试。测试的最后一环是触摸一个叫做“听峰石”的东西。
听峰石上刻有六种植物图案,分别是樱,枫,梅,松,桂和杏,他们对应的是珞珈山六大主峰,也是赫赫有名的六大峰“文法理工农医”。
每名新入门的弟子都要将自己丹田紫府产生的力子与听峰石上的六种图案进行共鸣。当有一处亮起时,即说明此峰与该弟子相合,如此便决定了这名弟子的归宿。
所有的年轻人,都在自己父母长辈的注目下一个个的碰触这块石头,唯独自己转头看向山门,只能看到父亲下山的背影。
每位弟子在确定归宿之后,都会亲自从珞珈山宗宗主落英长老手中接过一枚刻有对应花纹的木牌,这枚被称作珞珈印的木牌将伴随他一生,提醒着他永为珞珈人。
传说中的沈墨当年摸到这块石头的时候,有樱,枫,梅,松四个图案亮起。在四个门派门主的激烈辩论之后,他最终选择了代表“文学儒门”的樱花。
不过他入门的第三年,便转入了“隐峰商门”,也正是这一年,沈墨和岑夫子一起见证了荆楚的入门。
荆楚摸到石块时,一处图案都没有亮起。从此荆楚便成了珞珈山一大笑柄。
后来岑夫子闷哼一声扔给他一个刻着枫叶的木牌,背手而去;沈墨来到无所适从的荆楚身边,只说了一个“走”字。
那是荆楚记忆中沈墨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后来,沈墨不见了。
沈墨去了哪里,他为什么离开珞珈山,甚至他是不是离开了珞珈山,都不得而知。
这便是那三件事中的其三。
二 叛师之墨
鸡鸣之声响起,荆楚从梦中转醒。
他又在山顶睡了一夜,微凉的朝露浸湿了他的外衣,阳光从树叶的裂隙照在他的脸上,一切都是这么祥和平静,但是仿佛有什么事情没做一般……
打水!他一个激灵翻起身来。去山下东湖打水!
这是只属于荆楚一个人的晨课。毕竟自从沈墨消失了之后,商门里能做事的人,就只剩他一个了。
岑夫子有一个癖好,就是清晨洗澡,而且一定要用东湖的水。为了不听岑夫子喋喋不休的唠叨,荆楚必须在他睡醒之前,偷偷回去拿木桶,再下山取东湖之水。
荆楚跟平时一样,顺利取得了自己藏好的木桶,用扁担挎在肩上,一边一个,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向山下走去。
这一路上无聊的很,荆楚倒是自言自语起来:“若是两年前,我江北荆小爷随随便便扔出一把银票,定会有无数狗腿为我跑前跑后,何时轮到我来做这粗鄙之事。臭老头不知道如何考虑的,偏偏要我学习那无用的杀伐之术,经商之道。这玩意儿还用学吗?荆老爷不是号称可以和吉庆街十八家商铺的阎家分庭抗礼的荆家商会之主吗?说到做生意,谁能比过老头。”
他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改口说道:“呸,不能给老头长威风。肯定是他想独吞家产,故意把我支开。这个守财奴,待我下山之后让他好看!”
一路骂骂咧咧,半炷香时间,来到半山腰的荆楚隐约间感到自己的珞珈印在微微震动。珞珈印的震动,代表了周围不远的地方有另一个拥有珞珈印的人存在。震动频率越高,那人离得越近。
荆楚下意识的按住腰间的珞珈印,悄悄向震动越发频繁的地方摸了过去。
“岑夫子,这件事您一定要禀明长老阁。”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荆楚藏在草丛间,看不见人影,却听得清清楚楚,这声音很熟悉……她在和,岑夫子说话吗?
“我相信沈墨不会做这种的事情的。”那女子继续说道,“当初在‘儒门’的时候,他一直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好师兄,我不相信他离开‘儒门’之后会做出……”
“你的意思是,他做出背叛师门的事情,是我们‘商门’的原因吗?”岑夫子冷漠又凌厉的话语传出,荆楚心下一惊,果然是那老头!
岑夫子继续说道:“邵华,你要知道,不止你一个人,我们所有人都不愿相信沈墨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原来是邵华。就是“儒门”三杰之中那个经常和沈墨在一起的漂亮师姐。
但是他们说的,沈墨背叛师门?是听错了吗?
“荆楚你躲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去挑水,今天下午我要抽查你背‘计然七策’,要是背错了你今晚可没饭吃!”岑夫子忽然转向荆楚的方向大声呵斥道。
岑夫子也是有珞珈印的……荆楚忘了这一点,当自己的珞珈印愈发频繁的震动时,另一个珞珈印也会同时震动。
荆楚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只得摸着脑袋站了起来,看向岑夫子和邵华,尴尬的笑道:“岑夫子,邵师姐,对不起我刚才滑了一跤……”
“快去!”岑夫子怒斥道。荆楚扛起水桶一溜烟的跑了。
“若是您不愿意,那我只好亲自向长老阁提出申请重审此案……”邵华似乎并没有在意荆楚的出现与消失,她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
“这事儿已经盖棺定论。你再去找事,也无济于事。请回吧。”岑夫子也不愿多说,背过身去。邵华咬着嘴唇,良久抱拳道:“晚辈告辞。”
“你走之前,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岑夫子突然侧过头说道……
珞珈山下,东湖之滨。
“计然七策计然七策!”荆楚一边打水一边骂着,“整天就是计然七策,有什么好背的,范蠡你这个该死的家伙,拐走了美女西施,只留了你师父写的书坑害我们这些后辈……”
“你不能这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谁打断本小爷说话?”荆楚闷闷不乐,转身去寻声音来源。却见来者正是适才和岑夫子争论的“儒门”学姐邵华。
邵华一身素装,长发如瀑,不施粉黛却在淡雅之中透着一股让人过目不忘的惊艳。
荆楚方才在半山腰没有看清这“儒门”三杰之一,现在却是真的呆住了。
“商者,虽为下九流,然商学上自计然范子,源远流长,善用者可为大才。”邵华说道:“可谓经世济国,天下大同。”
荆楚回过神来,无所谓的说道:“好一个天下大同。小爷我只想回去好好过日子,不要在这里受苦了。”
荆楚撩起自己的外衫,指着腰间的珞珈印继续说:“这个小牌牌我也不想要了,每次弟子大会,总会有人指着它嘲笑我一番,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邵华抿嘴一笑,道:“一朝珞珈人,永为珞珈人。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荆楚摆摆手:“那是你们这些‘良才’自诩的。我,还是回家做一个下九流去好了。”
“莫要这么说。你可知道当初‘商门’只是‘法门’的一座小峰,后来长老阁认为‘商门’需‘文法理’之识,贸‘工农医’之器,六门学识无一不含,遂独为一峰。我恰恰认为你的力子不在六门之中,正是‘商门’良才。”邵华点着嘴唇来回踱步,一串妙语说得荆楚云里雾里。
“得了,我更认为沈墨这种能够点亮四门图案的人更适合商门,你也不是不知道,珞珈山宗提倡通识学习,六峰互师,他肯定是觉得‘儒门’没什么好学的才来挑战‘商门’,不像我,纯属混日子。”荆楚反驳道。
邵华忽然间停住了步伐,望着浩浩东湖,她长舒一口气。
荆楚现在只想狠狠打自己的脸,说什么不好,偏偏要讲自己的这个师兄。
这下好了,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话了吧。
“那个……沈墨真的背叛师门了吗?他离开就是因为……”出于对那个不苟言笑的师兄的好奇,荆楚还是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你想出山吗?”邵华突然开口说道。
荆楚一愣神,连忙接道:“想啊!做梦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用再背书,不用挑水,不用做饭,不用练功,去哪里都好!”
邵华轻轻侧脸看向荆楚:“午时,梅峰山下等我。”
荆楚有点不可思议。
这样一个被“儒门”寄予厚望的师姐,竟然要帮助自己逃出珞珈山?
要知道,珞珈山只有山门一个进出口,而只有拿到长老阁的证文,才能进出一次。荆楚不信她想——也不信她能——助他走出这山头。
“当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荆楚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邵华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回身离去了。
三 离珈
荆楚还是想试试。
他趁着岑夫子午间喝过酒小憩的功夫,偷偷溜下了隐峰。
隐峰绕出去是一片枫林,在枫林深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上,便是“法门”。出了枫林向北面走,是一条湖滨大道,荆楚便是在这儿打水。然而今天他选择了隐峰后面的一条小路,直接穿入了“儒门”所在的樱花林。
樱花林沿山蔓延,每到春天,粉色的樱花簇拥着长老阁青色的琉璃瓦,美不胜收。长老阁边便是儒门,这里也有整个楚地,乃至整个神州最大的藏书阁。天文地理,机巧玄功,无所不含。
只要有珞珈印的弟子,都是可以来到藏书阁借阅书籍的。但对于连一本《计然七策》都懒得看完的荆楚来说,这儿他是从来没有来过。
现在是仲夏,荆楚穿过一朵樱花都没有的樱花林之后,便来到和梅峰连接的后坡。后坡这个地方人迹罕至,又种植着许许多多的高大树木,因此常年阴冷,受不了楚地炎夏的外来弟子常会在此乘凉。
不过午日当头,后坡树林里也是不会有人在的。赶路中的荆楚踩到一株鲜红的彼岸花。他暗叫一声晦气,拔腿就跑。“石蒜就石蒜,穷酸的儒门小子,偏要叫那‘彼岸花’‘曼珠沙华’,再说些可怖的传说,让新来的小师妹都往他怀里钻,真是无趣。”自言自语着壮胆,荆楚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彼岸花开黄泉路。荆楚脑海里回想着这段话,仿佛走了一年,终于摆脱了随处可见的红色光杆石蒜,来到了此行的终点,梅峰山下。
邵华已经在这儿等了很久。她看见荆楚跑来,默默点了点头。
“你什么都没带……?”然而她看见空手而来的荆楚时,却也是愣了一下。
荆楚摊摊手:“我没什么好带的,等出了山回了荆家,我自然要什么都有。”
邵华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行囊系好,指了指梅峰山下一片杂树掩映的方向。
“那边有一个隧道,是长老阁私下行动时使用的秘密通道,出了隧道我们便出了珞珈山地界。”邵华说道,“平时都会有两名长老把手入口,午时的时候他们会换班去食府,每人去一炷香左右时间。就是说,午间会有两炷香的时间,只有一人看守。”
“这秘密通道你都知道!你不是骗人的吧!”荆楚睁大了眼睛,“你从哪儿知道的啊!还有还有,难道这里晚上就没有换班吗,我看画册上说的这种禁地,不都是晚上人少的时候去闯吗?”
“藏书阁的书里讲过这个,虽然大多数人将它和后坡密谈之类的都归于传说而抛诸脑后了。”邵华道,“都说了,书中自有黄金屋。”
“对对对,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荆楚连忙说道。
“我看你出去之后,定是不会再多读一本书了。”邵华立刻就让荆楚闭了嘴,“至于晚上,这里的守备会增加到四人。所以,楚地炎热的让人犯困的午后,正是突破这里的最佳时机。”
荆楚崇拜的点了点头,没想到才学兼备的师姐,搞个破坏也这么头头是道。
两人悄悄躲了起来,果然藤蔓丛生的树林里,远远可以看到有两个长老守着一个黑洞洞的隧道口。待到第一个长老回来换第二个长老的时候,邵华和荆楚戴上准备好的黑色面巾冲了出去。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长老阁的长老都是“湖”“江”甚至以上的高手。一个“河”级的邵华,加上一个连“雾”都勉勉强强才能达到的荆楚,理论上来说,是永远不可能战胜珞珈山宗任何一位长老的。
“来者何人?”守关长老怒喝一声,随即衣襟一抖,从背后抽出一把一臂长的戒尺,迎着突袭而来的邵华岿然不动。
荆楚心下一惊,这位守关长老穿着灰白的长袍,白发白须,手握戒尺,正是自己的师父岑夫子!这老头,不是在睡午觉吗?
“师姐!”荆楚大叫一声,却不知下一句该说什么,是让师姐小心别伤了自己师父,还是让师姐快退,莫被师父伤了?
一种莫名的情绪让荆楚不知所措。
然而这边,邵华的一式寻梅手已经指向岑夫子的戒尺,企图在他发招之前牵制住他的武器。岑夫子静立,默默说道:“儒门功夫,是哪个不长眼的弟子?”
邵华没有回答,岑夫子摇摇头:“还‘儒门’呢,孺子不可教也。”电光火石间,一尺祭出,邵华借势侧身躲开戒尺,右手扶住戒尺下端,左手如踏雪寻梅般拈住尺尖,这看似轻柔的动作,却在钳制住戒尺后突然发力,双手如涣衣般一转,将直冲的戒尺之力卸下,扭转,倘若功力稍微差一点,怕是还会震伤虎口,脱手而出。
然则,长老阁的长老,没有一个人的功力“稍差”。
邵华优美的动作就这样定格。戒尺渐渐被岑夫子抬起,最终直指邵华的额头。一种不祥的感觉在荆楚心中升起。
“躲开!”他不禁喊道。
邵华想必比荆楚的感受更加真切,她猛地侧头,同一刹那,岑夫子指尖金光一绽,金色粒子照亮这一小片树林,凝结成枫叶形状落下。岑夫子手中的戒尺尺尖突然暴涨一倍,由一臂长突出为两臂长,如流星般划过邵华面庞。
黑巾破碎!
这就是……金花?
“走!”当邵华不知所措的瞬间,岑夫子被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荆楚直撞入怀。三人纠结一处,力道一老即分散开来。
邵华回过神来,急忙遮住自己的面庞,同时拉起倒地的荆楚,消失在深邃的隧道之中。
岑夫子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树林阴影之中,又有一人缓缓走出。
四 江北荆家
这一条隧道,暗且长,两人只能凭借邵华准备的火折子在黑暗中勉强看清前路。
师姐的发香是黑暗中荆楚唯一能感受到的东西,她一直紧紧拉着自己,可以感觉到师姐的手心一阵阵出着虚汗。
不知道是刚才的那一战心有余悸,还是因为这黑暗阴森的隧道。
如果这条隧道开放,怕是师兄们会争先恐后的带师妹来体验。荆楚不知为何心中如此想到。他抬头看向火光下的邵华,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被沈墨师兄带着走过后坡,听过那些唬人的故事?
樱花?邵华白皙的脖颈右下方靠近肩头的方向有一瓣樱花,火光一闪,当荆楚再次定睛去看,却又看不到了。这时节怎么会有樱花。荆楚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出去之后,你去哪里。”邵华的声音,在空洞的隧道里,竟有些回声。
荆楚回过神道:“啊?我,我当然是回家啦。”他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这一路都不知道师姐为什么要出来。
“我要去找沈墨。”邵华仿佛看到了荆楚心中的疑问。
当然是去找沈墨了。荆楚在心中自己对自己说道。
但若是沈墨真的是背叛师门……那师姐不也成了叛徒?荆楚入门太晚,而且在隐峰知道的事情又太少,他发觉自己对这个叫做沈墨的师兄竟然完全不了解。
“两年前,我还是入门一年的小弟子。那个时候的沈墨,温文尔雅,博学多识,被称为‘儒门三杰之首’。他不仅可以和儒门长老论道,法,理,工,农,医无一不通。就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了转去商门。”邵华仿佛回忆自己的过去一样回忆着沈墨。
“然而就在他去了商门不久,就在他如同往常去到藏书阁览书的一天。他突然打伤藏书阁两位长老,从禁书间盗取了一卷禁书,接着又沿路打伤前来阻拦的长老,甚至力挫山门四位长老,逃出珞珈山。”
一人之力,独败珞珈山各位长老?
“怎么可能?”荆楚问道。
“这些都是传说。我也不信一个入门三年的弟子,能打败在这儿任教数十年的长老。”邵华低声说道。
“从那之后,我就经常去藏书阁读书,希望找到两年前沈墨突然叛变的真相。我相信沈墨他这样一个温柔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情的。”
阵阵炎气扑面而来,荆楚的视线逐渐明亮起来。有的时候真相就如同这一条长长的黑暗隧道,不走到终点永远看不清。
步出隧道,展现在荆楚面前的竟是一番闹市之景。谁都想不到,江南市集靠近珞珈山的某一处山壁上,竟然会有一条通向珞珈山宗的密道。
“谢谢你。这条隧道我老早就知道了。不过一人对付长老,我没有信心,而且隧道这么黑,我也不敢自己过来。”站在山崖上邵华放开了荆楚的手,她偷偷摩挲着掌心,想把渗出的虚汗擦去。
荆楚摆摆手:“师姐说笑了。岑老头……岑长老是你一个人打败的。”
邵华纠正道:“我们只能说是逃走,不过好歹逃出来了。那么我要去打听打听沈墨的消息,你呢,准备怎么回家?”
荆楚突然沉默半晌,随后抬起头看向邵华,开口说道:“我……不能让你去找沈墨。”
邵华浑身一震,她第一次在荆楚眼中看到决心。
“你随我一起回荆家。论消息灵通没人比得过老头。”荆楚道,“你一个人去找沈墨,要是他真是叛徒,凭你的实力,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邵华脸上一红,道:“这……不太好吧。况且我相信沈墨……”
“商不厌诈。”荆楚道,“况且我身上没带钱,要是走到江北荆家,可能就到明天了。”
“是兵不厌诈……”邵华翻翻白眼,“你走到江北,也顶多到半夜。不过这么热的天,还是别走了。这样吧,我们租一辆马车,到了江北,我找个你家附近的客栈住下,你先回家休息两天,顺便打听打听消息,到时候我们再碰头如何?”
荆楚道,“那定是没有问题。到时候你江北荆小爷带大把银票出来给你销了马车的账,再带你吃好吃的武汉夜宵。珞珈山上真是什么都没有,苦了小爷我的胃。”
邵华捂嘴一笑,道:“那荆小爷,咱们出发吧?”
借着邵华包袱里的碎银子,荆楚和邵华租了一辆马车,两人在马车上美美睡了一觉,等到傍晚的时候,马车已经过了渡口,到了江北地界。
到了江北,就有好吃的热干面,就有热辣的火锅,就有夜市里吆喝的烧烤和冰镇酸梅汤了!摸着咕咕叫的肚子,荆楚仿佛已经吃到了这些只属于武汉的美味。
驿站之中,荆楚和邵华整理完行装,向荆家方向走去。
“邵师姐,这片儿我熟悉的很。我们荆家在三阳坊那一片儿,你在那里最好的三阳客栈下榻,跟掌柜说走的时候再结账。”荆楚看起来很兴奋,最后他用大拇指指向自己,大声叫道:“我荆小爷来结!”
邵华只是抿嘴笑笑,连道不好不好,荆楚又是以逃出生天、再生父母之类话语,定要邵华说好。两人一路走来,好似忘记了一切烦恼。
安顿好师姐之后,荆楚借着月光顺着熟悉的街道,来到了三阳坊荆家大院的后墙,他本想从大门进去,转念一想,又觉得要给荆老头一个“惊喜”,心下一动,便嘿嘿一笑,翻过了后墙,落入院中。
院内静的出奇。
荆楚估摸着怕是都睡下了,于是蹑手蹑脚的走到正堂门前,然后……
猛然飞起一脚踹翻正堂木门!
“老头!娘亲!我回来了!我要吃肉!红烧肉!”
木门轰然倒地,无人应声。
正堂里的家具散落一地,支离破碎,布满灰尘。
堂上的灵位前,香火也早就断去。
甚至几个灵牌也胡乱的倒在桌上。
荆楚心头一阵寒意涌来,在仲夏之夜竟然打了一个哆嗦。
“福伯……张妈!”他踉跄的推出正堂,被门槛绊倒在地,口中仍是不断呼喊着熟悉的名字们,“娘亲!老爹……荆老头……荆老大!荆佑庭!”
仍是无人回答。
荆楚慌乱的爬起,疯狂呼喊着朝正门跑去。
他推开门,撕裂声随之响起。
四段白色条状物,纷纷扬扬飘落在地。
封条。
抄家的封条。
五 沈墨再现
邵华让小二准备了热水,她想好好洗一个澡。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冲动的逃出珞珈山,是不是一个正确的抉择。
她究竟是为了找出一个真相,还是说只是一厢情愿的认为沈墨没有错。当她再见沈墨的时候,应该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
她应该向他倾诉自己的思念吗?如果沈墨真的是那个叛徒,她该向沈墨出手吗?还是和沈墨一起,就这样再也不回珞珈山?
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在教育另一个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师弟。
一朝珞珈人,永为珞珈人。
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希冀吧。
毕竟楚门从来都是鱼龙混杂,就算有珞珈山这样的名山宗,忘掉自己的家族,从此以后摒弃一切成见,共为珞珈人,不可能的吧。
如果可能的话,沈墨,不也打破了她的执念吗?
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如何说服别人……
邵华苦笑着,放置好行囊,准备宽衣入浴。然而就当她摸到腰间的珞珈印时,她感受到了一些震动。
接着这个震动愈来愈强,她按在珞珈印上的手都开始感到一阵阵撞击的疼痛感。
然而震动忽然停下了。同时透过窗纸,邵华看到一个人影站到了自己的客房门前。
“荆楚吗?”
她试探性的问道,没有回答。
她按住腰间的珞珈印,轻轻走到门前,提脚撩开门闩,往回撤了一步。
门被风吹开。
一个黑衣人站在门外,他戴着斗笠,斗笠上又有黑纱,以至于这人是谁,或者说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
唯一看得清楚的是来人白皙修长的手指,腰间造型独特的长刀,和一块熟悉的木牌。
珞珈印。
那是一块褐色的木牌,上面刻着樱花瓣的图案,一道斩痕从木牌左上方到木牌右下方,突兀的穿过樱花,将它割裂开来。
来人抬起脚步,走进了房间,接着内劲一放,关上了房门。
斗笠放到了桌上,白皙得病态的脸上露出一个似乎是笑容的表情。
“邵华。”他说,“好久不见。”
“沈墨……”邵华只说出了一句,便已有泪水滑落。之前所有的疑问,所有的纠结,都她都不再记得。她只能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一句话:“……跟我回去吧。”
沈墨依然微笑着:“不。我不能回去。”
一句话说完,他便进了一步。只是这一步,就让邵华感到内息一滞,喘不上气来。就算是和岑夫子对手的时候,她也没有过这种感觉。难道沈墨的实力已经达到了“海”的级别吗?
“沈墨,你是不是用了‘暗花’的修行法门……”对于这种不能解释的强大压迫感,邵华只能努力寻找解释。
“师弟在哪。”沈墨没有理会邵华的质疑,单刀直入的问道。
邵华摇摇头:“我是一个人来找你的。”接着她警觉地摸向腰间,似乎等待着随时可能发生的战斗。毕竟眼前这个冷冰冰的沈墨,说什么也不像之前认识的那个沈墨。
“拂柳软剑。”沈墨再次向前一步,并且道出了邵华的意图。对于邵华来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师兄的双眼,腰间的软剑随她十多年,珞珈山的同门哪个不知。
但是沈墨……至少对于邵华来说,从来没见他使用过兵器。
“如果你不见了。他会来找的。”沈墨第三步上前,邵华瞬间感到冰寒透体,而他的这句话,就如同死亡宣告一般。
本能的反应,就像被扼住咽喉时的挣扎。一柄软剑从腰间弹射而出。
并没有想要攻击什么,绕身一周的软剑更像是在被动的防御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
软剑绕身之隙,沈墨探手一抓,恰在剑光之中按住邵华的肩膀。接着,就像之前岑夫子一样,一阵金色光粒逐渐汇聚到沈墨指尖;如同辉映,邵华的右肩也开始绽放金色光芒。两朵樱花几乎同时成型,接着在冲突中纷纷破碎散落。
震荡中两人同时退后一步。“金花,不错。”沈墨如同点评一样说道。
邵华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完成了金花外放。同时她也确认了一点——沈墨修炼的仍然是金花。
“珞珈印,从来指的都不是那块木牌。”沈墨意外的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而是每个珞珈人心中存在的那个印记。”
他缓缓抬起右手,看向邵华:“珞珈男子,可以在指尖将金花之力外放;而女子,则会将金花之力化作印记,印在右肩,为护体之力。”
“这才是‘珞珈印’!”沈墨言语间再次欺身贴近邵华,邵华再次绕出软剑,点向沈墨右肩。沈墨嘴角微微一扬。
“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
反手握刀,出鞘,斜劈!刀光闪烁的一刻,拂柳软剑竟被从中斩断!
一声惊雷。仿佛云天也为之震惊!
邵华惊愕之间,沈墨一掌已送入怀中。
眼前一黑。
沈墨顺势扶住瘫倒的邵华,却突然咳嗽两声,身形一颓,勉强靠着长刀支撑着站了起来。
他那刻着破碎樱花的珞珈印受惊般震动起来,接着房门被打开,一阵寒风席卷而来,有一个黑衣之人背身站在门外,似乎等待着什么。
“师叔,她身上没有……”沈墨说道,“不过她可以引另一个人出来。”
六 量天尺
武汉夏季的暴雨,说下就下,毫无情面。
荆楚拖着自己的脚步走在大雨之中。
他不敢相信,两年,偌大一个荆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他甚至不知道荆家究竟是如何消失的,是为什么而消失。
正如他当年不知道沈墨的消失一般。
他觉得自己一无所知。
就仿佛他想不通的不只是三件事,而是十件,一百件,全天下的事他都想不通。
凡是在街头摆摊的夜宵摊贩们,此刻都在收拾自己的家业匆忙避雨。荆楚在他们之中,就像一块不会移动的顽石。
怪不得一路上每当他问到荆家的问题,无论是商家还是路人,都如触及禁忌一般避而不谈。父母到底在哪里?荆家的家产呢?今后该怎么办?神州大地上,还会有谁能解答他的这些疑问。
“你是荆家小少爷吗?”荆楚失魂的走着,蓦然撞上了一位老者。老者沙哑着声音问了这样一句话,荆楚无力的答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是的话,对门的当铺有东西给你。”老者拍拍荆楚的肩膀,消失在大雨之中。
荆楚无力的抬起头,看向街的对面,那曾经也是荆家的当铺,现在挂着“封”字。他挪到当铺跟前,无意识的推开了当铺的门。
同样的杂乱无章的家具。布满灰尘蜘蛛网。荆楚看不出究竟有什么是给他的,这一地的破败吗?难道一个老人也要捉弄于我?
“究竟是谁!为什么!可恶!”荆楚狠狠锤向当铺的木柱,当铺一阵摇晃,抖落灰尘满地。荆家当铺的牌匾也应声落地,碎裂声中,一个三尺长的木箱滚落而出。
荆楚仿佛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扑了上去,打开木箱,显出的是一柄三尺不到似乎是剑却没有剑锋的兵器,这兵器说是兵器,却更像一把尺——本该是剑锋的地方刻着刻度。
再翻找一遍,荆楚找到了一张老旧的羊皮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一段话,荆楚将它捧在面前,仔细读来,勉勉强强读顺了纸张上的内容。
吾儿,见信如面。
吾辈荆氏一族,自先秦荆轲以来,二千余年,从未断绝。荆某谨遵祖训,莫涉江湖之事,一心营商,略有所成。然则,曾有神州七家商会于沙海共得密卷一本,暗藏龙脉传说。传闻得龙脉者得天下,虽自古商为下九流,然吾辈均乃正直之辈,遂将密卷分而为七,以防奸人所得。荆某正是七中之一。
汝之所见,此兵称之量天尺,乃吾辈托械八家打造之物品。此物可量尽所商万物,亦可破尽天下锋刃。可惜,量天尺,量天下,量尽万物,量不出人心。
七商会之中,有逆贼欲集尽密卷,开启龙脉,以图谋天下。逆贼暗通阎家,捏造荆家叛乱之实。你上山数日,荆家已被查抄数次,汝见此文之时,荆家当是已不复存在。
为父无奈,只得逼你上山,并将量天尺法与密卷总纲交给旧年好友,珞珈山宗岑夫子兄弟二人。望之保全于你。
吾儿。望汝忘却江湖,余生寄放珞珈。
勿念。
勿念。荆楚捧起量天尺,脸上的雨水和泪水一道落下,将掩埋尺身的灰尘一一洗刷。
荆楚的心中仿佛也看到了父亲的真意。
量天尺,量天下,量尽万物,量不出人心。
正是这有江有湖的武汉,如何逃得出江湖!如何量得过人心!
只有寄希望于那一尘不染的珞珈山宗了吗?
令人想不到的是,原来珞珈山宗是有岑先生兄弟二人,如此一来便能解释为何一个岑夫子在商门睡觉,一个岑夫子在隧道守关了……
荆楚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冲出当铺,站到街上,向空无一人的尽头大喊道。
“师父!岑夫子!岑老头!”
刚才那个撞他的老头,那熟悉的拍肩膀的动作,一定是那个自己讨厌的岑夫子!仿佛回应般的,荆楚的珞珈印颤抖了起来。
荆楚转身四望,却看不到那个他心心念念的老头。
倒是一袭黑衣从巷弄之中转身而出。黑暗之中,荆楚只能隐约看到来人肩头扛着一个什么东西。
待到那人走近之时,荆楚看清了!
沈墨!师兄沈墨!他的肩头扛着已经晕过去的邵华。
荆楚的珞珈印疯狂的颤动着,就仿佛在诉说着荆楚的恐惧。
沈墨轻轻将邵华放在墙角,看也不看荆楚,说道:“计然七策,给我。她,还你。”
“有病吧你!”荆楚万万没想到,这个以前如神一样,现在像鬼一般的师兄,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找他要一本让他烦透了的书。
“要我自己取吗?”沈墨突然启动,冲向荆楚。荆楚下意识间双手将量天尺向前一架,不偏不倚正好扛下了沈墨从天而降的一刀!
沈墨急了!
沈墨第一次这么着急的出手。就算是只听说过沈墨传说的荆楚,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要那本破书干什么!”荆楚叫道。
“那本书,害死了你全家。”沈墨收起刀来,静静说道,“交出来,让你们家留一个后。”
荆楚怒吼道:“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我家人都死了?”
“因为我在场。”沈墨冷冷说道。
又是一声惊雷。
雨落的更大了。
七 龙脉?火药桶!
“还跟他废话什么,快动手杀了他们两个。拿了总纲我们就走。”
一个声音模糊不清的从巷弄传出,接着一阵寒气袭来。这种寒气不是因为恐惧产生的错觉,而是真真正正的,身体上感受到的冰寒!
落下的雨点,在这一个小范围内竟然都结成雪片,而墙壁,地面上,肉眼可见的白色冰结也正在蔓延。
另一个黑色衣衫的人出现在了沈墨的身后。沈墨咳嗽了两声,握紧了拳头,应道:“是,顾师叔……”
“你……他妈……又是谁?”荆楚已经不想再研究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人都是谁了,他愤怒的吼道。
“不懂礼貌的后辈!”黑衣人猛然抬手,五十步之外的荆楚便被一股寒流推倒在地,喷出一口血来。
“是一个连金花都还没形成的杂草?”黑衣人嘲讽道,“死之前听好了,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叔。顾伯渊,顾师叔,记住了吗?”
擦干了嘴角的血,荆楚借着量天尺再次站了起来:“那么看起来……”他指了指顾伯渊腰间被划的面目全非的珞珈印道:“你也是个叛徒了?”
“什么叛徒?珞珈人的叛徒?笑话。”顾伯渊笑道,“楚门从来是杂草一堆,用珞珈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能够成为‘世家’这种东西了吗?算了吧。”
“说什么四年炼身,将万家内功溶于一炉,造就东湖心……”顾伯渊继续说道,“不过是一种将外力化为内力的修炼法门罢了。要不是东湖这么一个好东西放在这里,我早就离开武汉这个破地方了。”
“紫气东来,汇而成湖。珞珈山占了这一方外力之优,用珞珈印这种可笑的吸纳法门将你们的内功化入东湖,再将东湖的力子引入你们的身体。这就是所谓的大同吗?”顾伯渊猛然外放冰寒内息,整条街道都陷入冰雪之地。
一朵蓝黑色的曼荼罗浮现在顾伯渊的身后。如同死神盯着在场的所有人。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顾伯渊仰天狂笑道。
“果然是暗花……”即使背对着顾伯渊,沈墨依然感受到了那暗花的冰寒气力。
“但是,既然有人要买这笔交易……”顾伯渊再次命令道:“沈墨。杀了这个杂草,拿到总纲,我就能知道龙脉所在……也能知道武汉龙脉的进入方式。”
顾伯渊疯癫一般笑道:“你们听说过吧,武汉是三大火药桶之一!是指武汉热吗?还是说楚门杂草冲突频繁?当然都不是!武汉沿着长江的地下有一条龙脉,这条龙脉拥有着神州最大的火晶矿,谁拥有这条火晶矿,谁就拥有了匹敌天下的力量!”
“你以为我会把龙脉拿到手,然后号令天下吗?”
“不是!哈哈哈,我会把它点燃!把它炸掉!到时候整个武汉就会不复存在!楚门,阎家,珞珈山,东湖!统统没有了!”顾伯渊道,“让你们珞珈山宗说我心术不正!让你们阎家处处提防着我!真是蠢到家一般的商会,以为火晶矿爆炸只会将东湖和长江连成一体,还妄图用这个方法修得东湖紫气!简直太蠢了……”
顾伯渊的话戛然而止。只因为……
沈墨的刀斜斩而过!
“不许你,侮辱珞珈!”
顾伯渊默然向后一步,接着掀开黑衣,一身黑甲上一道白色刀痕格外显眼。
“我早就料到你……也是个天生反骨!”
八 回珈
我叫沈墨。是扶余国末裔。父亲将我和一本他曾经在东瀛缴获的《袈裟斩》秘籍一同交给了楚地的一户人家。
我不信这里的任何人。因此我从没告诉任何人我会袈裟斩。
我小时候曾在深夜里过度的练功,因此染上了肺痨。凡是寒气,都会牵动我的病根。
后来我来到了珞珈山宗。
在这里我第一次知道家的感觉。
也第一次知道被人崇拜的感觉。
后来,“理门”的顾伯渊师叔因为心术不正,被长老阁除名,怀恨在心,打伤长老阁数位长老逃出珞珈山。之后传闻他一直积蓄着力量,企图报复珞珈山。
长老阁想要选出一个能对抗顾师叔,也有理由“叛出”师门,假意投靠于他的人。
那个人就是我。
荆楚师弟上山之后,岑师父得知顾伯渊企图借商会斗争之机,夺取龙脉密卷,因此让我取出假的总纲,伪装叛逃,尽量向顾伯渊靠拢,以待找出他的所有势力。
参与荆家的抄家,便是我的投名状。
但是现在,我等不到找出顾伯渊的所有势力了。
他已经因为修炼暗花,彻底疯狂了。
顾伯渊双手一送,两条深黑锁链激射而出,沈墨咳嗽着勉强闪开其中一条,被另一条缠住了左腿。锁链往回拉扯,沈墨招架不急,倒在地上。
“走!”荆楚听得沈墨这一声,仿佛又看到了“听峰石”那时的沈墨。他抹干嘴角的血,冲向沈墨。
量天尺猛然插下,和黑色锁链搅在一起,不但没有停下锁链的收缩,反倒是将荆楚也带倒在地。
又一道锁链送出,穿过荆楚的左肩,荆楚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被它锁住了脖颈。丝丝寒气通过锁链传来,让荆楚逐渐失去知觉。
沈墨放弃与缠住自己的锁链对抗,以全身力气发动又一次袈裟斩!
荆楚身上的锁链应声而断,同时断掉的还有沈墨的长刀。
“可以斩断夏海寒铁的刀,有意思……”顾伯渊收回断开的锁链,将沈墨拉到面前,一拳直取胸口!
“铛!”
如同金铁交击,这一击打在了量天尺上!是荆楚!
古铜色的量天尺竟散发出金色的辉光,金色的粒子从荆楚的指尖散发而出,聚成一株金色的曼珠沙华。
“哦?这是荆家的杀手血脉觉醒了吗?”顾伯渊被金花一震,倒退两步,“不过荆家的血脉就要断送在这里了,可惜了。”
然而这金花外放也没能帮到荆楚和沈墨,两人倒飞而出,重重倒在地上,双双喷出一口鲜血。顾伯渊一步一步走向两人,寒冷,血腥弥漫。荆楚觉得,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然而死亡并不眷顾他们。
一个灰白袍子的老者一闪身进入了荆楚的视野。他提起落在地上的量天尺,仿佛一个无坚不摧的天神挡在沈墨和荆楚面前。
他回身关爱的看了看两位爱徒。
“你们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现在不能就这么死了。”岑夫子一手执尺,一手拂过尺身,一阵金铁之声响起,量天尺逐渐炽热泛红。
他举起量天尺,直指顾伯渊。
“老不死的!”顾伯渊再次凝聚周身寒气,铁链如爪同时射向岑夫子。
雨夜之中,热风骤起!
两天之后。
荆楚在岑夫子背上醒来。
“岑老头……”
“别说话。”岑夫子道,“沈墨拿走了你的计然七策,以后你不用背了。”
“噗。”荆楚笑了出来。
“我想了想,邵华是你派来的吧?”荆楚有气无力的说道。
“不算。”岑夫子说,“我只是告诉她有一个密道,我哥哥天天守着,他会放邵华出去。不过前提是要把你一起带走。”
“你把我卖了……”荆楚道。
岑夫子摇摇头:“哪里算卖,你不也想出去吗?沈墨前段时日与我联系,说顾伯渊察觉到之前的总纲是假的,迫不得已之下,我只能知会他会派你下山将计然七策交给他。”
“这件事又不能大张旗鼓,所以只得出此下策,将你一道给骗了,真是辛苦你了。”
况且我最后不放心你,也跟了出去。这句话岑夫子没有说出口,只是心中默念着。
荆楚和邵华出逃那日,树林中从阴影中走出的那个人,正是岑夫子。
另一个刚被“打败”的岑夫子问道:“怎么,不放心吗?那就跟去吧,反正你那小山头也没人了。”
“邵师姐,还有沈师兄呢……”荆楚的话将岑夫子从回忆里拉回。
“你那小师姐,哭哭啼啼的要跟沈墨一起走,不过好歹被我劝回去了。师兄拿到你的计然七策,便去其他商会寻找剩下的密卷了。本想拿着这总纲将顾伯渊身后的那人牵出来,却没想到顾伯渊如此狡诈,竟同沈墨一道行动。幸得此次我也同你一道下山,要不然你们两个就要交代在这里了。现在沈墨已经暴露身份,只得赶在顾伯渊之前找齐那密卷再做打算。”
“那……顾伯渊……”
“他跑了。我没那一招没打死他,可惜了。”岑夫子咂咂嘴道,仿佛有些不甘,“我那招厉不厉害,你想不想学?”
“想!”荆楚突然大吼一声。
“耳朵聋了!”岑夫子捂住耳朵,道:“等你回珈,我教给你。”
荆楚渐渐不说话了,岑夫子望着眼前的山路,不禁感慨万千。
荆楚。你要明白,有些离开时为了自己寻找目标。
就像这一趟,如果你不下山,便不知道江湖的恶。
但是,你如果不下山,也体会不到你父亲的爱。
如果两年后你带着一身武艺,看到灭门,看到身为一个杀手的沈墨。
你定不会了解到这背后的一切。
所以,为师也是迫不得已。
沈墨。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不过你有了一个好师弟。
商门,一定会成为珞珈山的第七大峰!
九 答案
荆楚想通了三件事。
“紫气东来,汇而成湖”,是为“东湖”。无论东南西北,只要心是东湖心,在哪儿都是珞珈人。
这是其一。
荆老头留下的是爱,是家族的血脉。是代表着刺杀之道的荆家彼岸花。但也是代表着守护的无锋量天尺。
荆老头离开的背影,就是对荆楚最决绝的爱。
这是其二。
沈墨的确再次离开了珞珈山。但是无论他走的多远,身份如何变化。他始终是珞珈人。
沈墨去了哪儿,荆楚仍然不知道。
但荆楚知道,这名师兄,同他拥有相同的命运。
这名师兄,就是他此生不变的定音笛。
这是其三。
未来的荆楚会有无数的问题,也会有无数的答案。
荆楚也许会成为一代大侠,也许会成为一代富贾。
但这都不重要。
因为荆楚始终不变的是身份只有一个。
那就是——
珞珈人。
-END-
Sunasty
世 界
鸣沙看东宋:
初见东宋,源自好友的分享
东宋的疆域,可谓包容万象
有人说它的设定有些奇幻,有些高武
甚至有的有些科幻
在我来说,这些不重要
武侠,重要的是侠
是正义得到伸张那一刻的畅然。
从小便有一个武侠梦
也时常想自己创造出一方天地
朋友说,武侠式微,写别的题材吧
在我看来,武侠的精神从不式微
东宋更是这样一块聚集了侠友的世界
让武侠之路,延绵下去。
鸣沙写东宋:
在了解过东宋的设定之后,我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了我的出生地,求学地武汉。也决定将第一个故事放在还没人涉及过的,我的求学之地珞珈山。
有人调侃说,从珞珈山出来的人有一种莫名的团结感。正是这样的一种情绪,让我构思出了一个纨绔子弟进山学习的故事。
山水一程,三生有幸。踏入大学的新生总会有一两个崇拜的学长,这不正是现实中的定音笛吗?于是我又创造出了一个完美的师兄,一个追逐着完美师兄的师姐。
很显然我这篇留下了一个尾巴,就像超级英雄电影里永远打不死想要东山再起的反派一样。
这名纨绔,在将来可能会成长为一代大师。也许他会写就其他传奇。
当然,首先是我要写。嘿嘿嘿……
-宋纳思地-
世界·定音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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