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武者·如是青山 ︱ 东宋

东宋世界（Sunasty）第4期征文第04篇征文

如是青山

◎小才冯  著

东宋的第44个故事，是这样诞生的……

东宋世界（Sunasty，宋纳思地）系由《今古传奇·武侠版》杂志社前任社长·主编，武侠作家李逾求创立。东宋世界自2009年3月14日正式开启，一直至今日，仍在不断生长完善之中，先后诞生《化龙》、《燃烧吧，火鸟》、《赤酒引》等长篇作品。

继“凤羽”、“沙海”、“定音笛”之后，“女武者”是黑江湖举办的第四期东宋征文。本次推出的《如是青山》，写的是青城，也是迄今为止，第一篇直接描写青城的东宋文，文中有鲜活的人物，少年的意气，真挚的感情，也许它的故事还不够严密，但有这些，已经够了，我们能够从中获得感动。而这也是青城千千万万个故事中的一个。就如作者为青城所做的定场诗：

青城有大校，会聚天下英。

拔萃山独立，出云鸟争鸣。

曾激热血动，常忆光阴停。

但有济世雨，何处不青城。

自“沙海”征文开办以来，黑江湖增设了一种新玩法：锦囊。即征文参赛者在提交征文并经确认完稿（如需修改在修改达成时视为完稿）后，即可获得锦囊，进入下一期征文当中，待当期征文完成时继续获得下一个锦囊。每期征文视为一次跑圈，待年度征文结束后，最先提交完成征文的（每期征文均参加），即为跑圈总冠军，获得奖励。特别提醒，征文除小说外，对世界设定和征文评论也适合。均有获取锦囊和跑圈资格。有不明之处，请扫描文后二维码，于群中垂询。

目前，小才冯凭本文获得第38枚锦囊。

我见青山多妩媚

青城有大校，会聚天下英。

拔萃山独立，出云鸟争鸣。

曾激热血动，常忆光阴停。

但有济世雨，何处不青城。

神州的西南有座山，山的名字叫“青城”，青城天下秀，冠绝神州。

青城山的前面，有座城市，城市的名字也叫“青城”。这个城市仿佛同时拥有着两个世界，外城是繁杂混乱的是非之地，内城却是整洁严谨的修习之所。

青城的内城，就是一所贯通时间和空间的学校，这里是神州公认的第一学府，吸引着神州所有的年轻人的目光！

青城，是山，是城，是学校，也是很多人的青春。

1

青城的内城有四个区域，日里都是人来人往，到了夜晚，便只有一个区域还热闹非常，就是青城的活动区。

在活动区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小片空地，空地的正中是一间回字形的大案台，案台里面摆着炭炉，汤锅和炒锅，案台上则摆放着各种新鲜的食材，角落里高高立着一根粗大的旗杆，上面的幌子随风展开，上书四个大字：深夜食堂。

这里就是号称青城最好吃的食堂之一的“深夜食堂”。

食堂回字案台的一角，一群年轻男女中间，坐着一个青年男子，长发垂肩，青袍折扇，颇有些魏晋风骨。看年纪似乎比其他人略大，仿佛是师长；然谈笑对饮十分融洽，倒像是一个大哥哥一般。

只见他端起面前的酒碗，大笑道：“今日酒兴不错，大家不醉不归！那个老高！不要躲在后面逃酒，我都看着呢！”

人群中挤出一个脑袋，故作幽怨的道：“江老师，我怎么也算您的学生，您老是‘老高’的叫着，都把人叫老了。”这“老高”果然长得比其他人略显着急，难怪被冠以“老”字。

江老师大笑道：“四载修习已毕，诸君就要各自闯荡江湖了。江湖易老，诸君珍重啊，哈哈哈哈！”

老高借着酒兴，凑到江老师面前，笑道：“江老师，今日同学们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江老师能答应。”

江老师端着酒碗，笑道：“怎么？莫非你们请老师吃饭，没带银两？”

众人哈哈大笑，却见老高一摆手，道：“不是不是！这几年我们心中都有个疑问，今日再不问怕是没机会了，所以还望老师如实回答。”

江老师笑道：“神神秘秘的，什么事？问吧！”

老高笑道：“老师身边那么多女人，哪个是师母啊？”

“噗……”老高话音刚落，便被江老师喷了一脸酒水。只听江老师一边咳一边说道：“不要胡说，那些都只是朋友罢了！”言语间居然微微露出慌乱的神色。

众人见江老师神色慌张，不由得好奇之下大起，登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江老师家的师母是哪里人啊？我们见过么？”

“不对，江老师的资料是独身，青城的资料不会错的。”

“那就是江老师有意中人了，快说说，是哪家姑娘？”

“长得漂亮吗？我们见过么？”

……

眼见局面有些失控，江老师赶忙叫道：“都别吵了，我是有意中人了，只是她……不见了。”

众人本是好奇，却不料江老师一句话说完，陡然有些伤感。众人不敢乱说话，齐齐住了嘴，刚刚热闹的氛围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可能是这个话题突然触动了心底的那点温柔，也可能是酒精刺激了神经，江老师忽然道：“想听故事啊？把酒倒满！”

老高一听，赶忙屁颠屁颠的斟了一碗酒，江老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望着远方夜色中的幽暗山影，纵声吟唱：“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思绪飘回了十年前，眼中模糊的，又见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江老师名叫江淙，十年前，他刚刚准备进入青城修习。

江淙的父亲是个普通生意人，每日钻营，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子可以出人头地。于是他为江淙请最好的启蒙老师，找关系进最好的学校，自江淙少年时开始便四处布局，终于走通了一道关系，花了一大笔钱，将江淙送进了青城。

那一年，江淙抵达青城的时间，比开学时间足足早了一个月。江淙和父亲说：早去青城，早点熟悉环境，也好早点跟世家子弟搭上关系。江父也不阻拦，只说道：别怕花钱，也别乱花钱！

一个月的时间，江淙结交了许多世家子弟，身边也聚集了一群喝过酒吃过肉的兄弟，更重要的是，这届来青城的“小师姐”们的资料，他已经完全掌握了。

青城习惯把后学师妹称为“小师姐”，青城的小师姐，一直都是神州之最。

报到日当天，江淙一行七八个人，浩浩荡荡的前往青城的新生报到处，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话题自然离不开青城的“小师姐”们。

“老大，这届小师姐的排名出来了，不出老大所料，云海天心世家的云初雪果然是榜首！老大眼光独到啊！”说话的人名叫陶华严，由于长了一双桃花眼，大家便总是直接叫他“桃花眼”。

江淙笑道：“那是自然，你当我在青城外城这一个月是白住的么？这点预判都做不到，还能做你们老大么？”

陶华严笑道：“那是，老大就是老大。不过老大，这云初雪可是抢手的很啊，沙海唐家的唐玦和荆襄楚门的楚中南两位公子可是都放出话来了，誓要追到云初雪不可。这两家的势力可不小啊，老大你有多大把握？”

江淙斜眼望了望陶华严道：“谁说我要追云初雪了？你个笨蛋，你也不想想，那都是神州十大名门中的人物，咱们小门小户的，高攀得上么？”

陶华严愣了愣道：“那老大前日还大摆宴席宴请云初雪？不追她，干嘛花这么多银子？”

江淙摇了摇头道：“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那是为了请云初雪么？那是为了示好唐玦和楚中南，咱们别的做不了，搞个聚会捧一捧唐玦和楚中南，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他们为了追求云初雪，必然要依仗咱们，那才是咱们的机会！”

陶华严一头雾水道：“什么机会？”

江淙不禁大力摇头道：“你也不看看，这三位身边都是什么人？各个世家名门的公子小姐，云初雪的好姐妹们，两位公子的爱慕者，各个国色天香！只要这三位一出席，场面肯定火爆。到时候众星拱月，咱够不着月亮，还够不着星星么？再说了，月亮就那么一个，咱兄弟这么多，也不够分啊！”

众人听罢，齐声大笑，纷纷道“老大仗义”“兄弟同心”云云。

陶华严佩服道：“还是老大深谋远虑，云初雪就给他们去争，咱们放过一个月亮，却得到了满天星辰啊！”

江淙嘿嘿笑道：“谁说要放弃月亮了？”

陶华严奇道：“刚刚不是老大说要……”

江淙笑道：“那两位想追求云初雪，势必急于表现，他们越急，就越容易出错。这时候要是这位云小姐发现两个追求者都是毛毛躁躁，反而我这个组织者老成持重，你说会不会心生好感呢？”

陶华严赞叹道：“老大就是老大！想的太周全了！”

江淙洋洋自得道：“要是月亮看不到咱，咱们至少能够到星星；万一月亮照过来了呢？那咱不就渔翁得利了？你们说，老大我布局如何？”

众人齐声赞叹，皆言老大“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江淙被众人恭维，正飘飘然之际，忽见前面新生报到处站着一女子，一身青衫，身量修长，肤若凝脂，唇如施朱，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一眼望去，只觉其浑身上下无可增减，恰到好处。

便是这一眼，就叫江淙呼吸不畅，心跳加速，瞬间将刚刚的志得意满抛在一旁，转身扑通一声跪倒，双臂张开，向身后的陶华严等人说道：“诸位兄弟，从今日起，月亮星星都是你们的！想要什么老大会尽力帮你们！这个女人是我的了，是兄弟的就不要抢！”

众人向江淙身后一望，齐齐后退一步，正色道：“老大放心，这个我们决计不抢，老大尽管放心去吧！”

江淙一听大喜，也不理会众人这句“放心去吧”有些歧义，道了声“兄弟们够义气！”便急忙转身冲到青衫女子身边，装作不经意般随手拢了一下鬓发，笑道：“这位小师姐，之前怎么都没见过你呢？在下江淙，不知小师姐芳名如何称呼啊？”

青衫女子看了江淙一眼，问到：“新生？”

江淙笑道：“是啊是啊，小师姐怎么称呼？”

青衫女子冷冷的道：“把‘小’字去了。”

江淙一愣，恍然道：“我说我早来一个月都没见过你，原来是一位‘师姐’啊。师姐好，师弟有礼了，日后课业上，还请师姐多多帮忙指点啊。”

青衫女子依旧冷冷的道：“课业自有师长指点，速去填写资料。”

江淙见青衫女子不苟言笑，继续厚着脸皮道：“师姐都知道师弟的名字了，师弟还不知师姐芳名呢？”

青衫女子看了看江淙，忽然伸出右脚点地，以左脚为轴，在脚下画了一个圈，道：“三招之内你能推我出圈，便告诉你。”

江淙眼见青衫女子原地这么一转，衣袂飘飘，宛若神仙中人，登时忘却身在何地，眼中只有那道青衫靓影，不由自主的伸手出去想摸一摸。不料手刚伸出，忽觉手腕一紧，接着整个人如腾云驾雾一般在半空翻了个圈，“啪”的一声被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江淙只觉整个背部被摔的酸痛异常，一时竟站不起来。耳中传来青衫女子冷冷的声音道：“既来青城，便须多花些心思在课业上，速去报名！”

江淙躺在地上，看着那道清影逐渐远去，眼前忽然涌出许多人脸，七嘴八舌的问道：“老大你没事吧？”

江淙望着青衫女子远去的方向，痴痴地问道：“她到底是谁？”

陶华严挤上前来，憋笑道：“老大你不能只看今年小师姐的资料啊，这位‘师姐’，那是从去年入学便名动青城的冷美人——外号‘冷绝青城’岳青山。一年了，还没人能走近她身前三尺，老大，我们都佩服您的勇气！”

江淙望了望身前众人，忽然笑道：“她是我的！是兄弟就不要抢！”

众人齐齐笑道：“老大放心，这个我们决计不抢，老大尽管放心去吧！”

2

报到之后，江淙的主要精力便放在了搜集岳青山的资料上。一查之下，发现资料竟然出奇的少，可能是这岳青山一直冷冷的，旁人近不得身。但越是如此，江淙越有“征服”这座青山的欲望。

岳青山每日十分规律，早起练剑，接着上课，没有课就去藏书楼去翻阅古籍，江淙的第一步计划，便是出现在所有岳青山出现的地方。

岳青山每日起的很早，总是先飞奔到青城山中练剑。江淙起先也想跟上，却发现岳青山的轻功非常好，经常跟到一半就跟丢了，等到他在茫茫大山里找到岳青山的时候，人家已经练完剑要回去了。于是他又要急急忙忙赶回青城准备上课，经常累个半死。

江淙想提前跑去青城山里去等，却发现岳青山每日练剑的地方都不同，有时非常随性，根本无法预测，无奈之下，江淙只能刻苦练习轻功，月余之后，竟然已经可以跟得上岳青山的速度，虽然还是很吃力，但好在不会跟丢了。

岳青山不是没发现江淙，不过曾经也有许多追求者用这种方式，结果不到一个月，就纷纷放弃了，所以一开始她也没太认真。但接下来她发现江淙居然进步神速，不但很快的跟上了她的步伐，而且每次也不说话，只在她不远处一起练剑，仿佛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岳青山暗暗提了速度，发现江淙也可以慢慢跟上，不由得对这个“师弟”暗暗留了心。

岳青山每日都会练一套《八百剑典》上记载的剑法，岳青山练的很快，往往三五日便换一套剑法，但她发现，她练什么，江淙便也能跟上什么，偶尔有一天的剑法江淙不会，往往第二日便又能跟得上。岳青山心中惊异，终于有一日早上练完剑，实在按捺不住，过去对江淙说道：“我有个疑问，盼你可以回答。”

江淙连续三个月追着岳青山跑，却一言不发，总是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便是等岳青山主动来说话，此时见她前来，不禁心花怒放，表面上却装的十分淡然道：“不知师姐有何疑问？小弟若能解答，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岳青山道：“我观你练剑，仿佛进境神速，很多剑法你并不会，却能很快的学会，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淙眼珠一转，笑道：“这个问题也不难，若师姐答应小弟一件事，小弟立刻便可为师姐解惑。”

岳青山皱眉道：“答应什么？”

江淙嘿嘿笑道：“跟我单独约会一次！”

岳青山秀眉一蹙，微露嗔怒之色，却忽然展颜笑道：“也无不可，不过何时何地，须由我来定。”

江淙见岳青山展颜一笑，有如冰雪消融，心下大喜道：“一言为定！”

岳青山道：“现在可以说了么？”

江淙笑道：“不若等到咱们约会时，小弟再详细向师姐解答可否？”

岳青山见江淙滑头，也不多说，只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今夜亥时，青城夜冲！”说完，岳青山飘然而去。

“青城山夜冲等雪”，是青城子弟最奔放的时刻。午夜时分，策马扬鞭，冲到青城的山峰上等雪等日出，一向是青城的男女弟子最热衷的约会方式之一。江淙本以为岳青山即便答应约会，也会敷衍了事，没想到她却选了“青城夜冲”，实在是喜出望外。整整一天，江淙都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晚上早早准备好马匹，就等着岳青山来赴约。不料到了亥时，岳青山却是孤身一人前来。

江淙疑惑道：“师姐，你的马呢？”

岳青山道：“我只说青城夜冲，何时说要骑马了？”

江淙道：“不骑马，怎么夜冲？”

岳青山指着黑夜里的山影道：“我们各自施展轻功，冲到老霄顶，日出便返。能约我多久，看你的本事了。”说完，岳青山当先向老霄顶奔去。

江淙来不及细想，急忙拴好马匹，纵身跟上。

这一路施展轻功，与早上又有不同。岳青山有意试探，是以不留余力，在密林中飞跃穿行，速度极快。江淙不敢分心，拼尽全力，却也只能勉强跟上。二人一路飞奔，脚下不知越过了多少纵马疾驰的青年男女，待得抵达老霄顶，二人均已汗流浃背。

岳青山平复了一下气息，道：“你内功不弱，这么长时间的奔行，青城弟子之中，能跟上我的不多。”

江淙喘息道：“那……还用说……师姐，下次……能不能不选……这么远的地方？”

岳青山道：“越高越远的地方，越是人迹罕至。越不会被打扰。”

江淙心中一喜，笑道：“莫非师姐……”

岳青山一愣，见江淙一脸坏笑，登时脸上一红，屈指在江淙脑门弹了一记，嗔道：“一脑子的龌龊！你究竟为什么能进境神速，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江淙揉了揉额头，笑道：“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八百剑典》所记载的，都是显剑的剑法招数，招数虽多，却是有背后脉络的，基本逃不出‘击’‘刺’‘格’‘洗’四大类，其中每一类又分为数个小类。比如’击’就有直、横、斜、崩、挑、撩、抹等等。这每一类下都有难度不同的数十种剑法，只要掌握了剑术的基本技巧，这些剑法招式便一通百通。这些技巧我都是从小练熟的，剩下的便是熟悉招式而已。”

岳青山疑惑道：“如此说来，《八百剑典》岂非无用？”

江淙摇了摇头道：“《八百剑典》里的显剑，是为了帮助我们提升运剑能力，有了这些剑法，提升起来自然事半功倍。更何况技巧终究是技巧，照葫芦画瓢容易，要想真正形成威力，自然要多多练习才行，否则都是花架子。”

岳青山更加疑惑，问道：“那剑术高绝之人，为什么往往不会修习太多剑法？是显剑威力不如秘剑么？”

江淙道：“显剑的威力往往不如秘剑，却是大家都能学到的。当然也有威力巨大的显剑，只是越精妙的剑法，越需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练习，有些剑术修为很高的人往往有各自的秘剑，自然不必再练。青海难楼剑术超绝，却也不过练了一十九种，他的胞弟‘剑痴’难小白练了八十九种，但剑术修为却不及乃兄，便是如此。”

岳青山一直努力练剑，却仿佛越练越迷茫，此时听得江淙一语道破，不禁豁然开朗，心中不由得十分开心。可略一转念，便心生疑惑道：“如此道理，你是从何处学来？青城不曾教过！”

江淙笑道：“自然不是青城教的，是我小时候我爹从京城请了一位西席教的。只是那位先生说这方法应付青城大比尚可，若要精进，还需多下功夫修炼。我爹为了让我进青城，从小逼我背熟，若非如此我也进不了青城。”

岳青山神色复杂的望了望江淙道：“你真应该庆幸你有个好父亲。”

江淙却笑道：“当然要感谢我爹，要不是他逼我进青城，我怎么会遇见师姐呢？”

岳青山听得江淙调笑，却没有接话，脑子里正在回味刚刚江淙所讲的道理。这些道理她之前不曾听说，今日却仿佛一下子被江淙捅破了窗户纸，之前似懂非懂的地方陡然间豁然开朗，当下情不自禁的抽出长剑，一套套剑法如行云流水般使了出来。漫长的修炼，每日的用功，让岳青山积累了许多剑法招式，此时一经点破，立时贯通，仿佛积蓄了许久的大水找到了倾泻的渠道，十分畅快。

岳青山一套一套剑法的练着，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各种剑法越来越圆转如意。江淙没有再说话，因为他发现岳青山练剑的时候很美，她专注的眼神，腾挪的身法，纵横的剑势，都如此的迷人。

终于，岳青山收了剑势，畅快的心情可以暂时让她忘记疲倦，可身体的反应却终究让她停了下来。岳青山望了望江淙，见他正痴痴的望着自己，那眼神中充满着赞赏和倾慕，就如同在望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般。

“多谢你。”岳青山想了想，还是说出了感谢。“若非你指点，我可能还要再练许久……恐怕许久之后也未必能悟到这些。”

江淙道：“这道理很难？”

岳青山道：“若是有人说破，便无所谓；若是无人点破，只靠练习剑法去悟，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悟到的。我曾经也去请教过剑门的门主陈拙，陈门主却希望我能自己悟出，因而未加指点。如今虽然是因你而得，却也有我多年苦修之功，倒也不算辜负陈门主的期望。”

江淙忽然道：“莫非师姐心中，只有修炼么？”

岳青山不答，反问道：“你到青城，所谓何来？”

江淙道：“我爹希望我光耀门楣，我呢？就希望能顺利毕业，找到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娶回家。”

岳青山看了看江淙道：“难怪我听说你总是组织集会，而且每每有云初雪等有名的小师姐们出席。”

江淙道：“那是为了我的兄弟们，我可是每次都早早脱身的。自从见了‘青山’，其他女子在我眼里便如浮云一般了。”

岳青山嗔道：“巧言令色！”

江淙望着岳青山，只觉她无一处不美，不由得痴痴的问道：“师姐到青城，又是为何？”

岳青山道：“神州大地，是世家名门的天下，只有青城，可以改变众多寒门子弟的命运。我只求日后，可以体面的活着！”

二人相对而坐，岳青山望着青城山，江淙望着岳青山，虽是一时无话，却静谧和谐。许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轮红日渐渐浮出云头，朝阳慢慢的洒满了老霄顶。岳青山张开双臂，沐浴着阳光，望着脚下起伏的山峦，纵声长啸：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江淙痴痴望去，但觉一袭青衫的岳青山，仿佛与青城山融为一体，一样的挺拔，一样的秀美。

3

青城夜冲之后，江淙才觉得，自己的青城生活开始了。

每日清晨，江淙还是会跟在岳青山后面，跑去青城山练剑。岳青山不再练习新的剑法，但剑术却日渐凌厉。二人时不时的切磋一下，江淙自然是输多赢少，为了不至于让师姐嫌弃对手太糟，便在修行上越来越用功。江淙本来悟性极佳，只是之前心思不放在修行上，这下一认真努力，居然进步惊人，第一学年结束时，拿到了青城的年度优秀奖，让江淙那望子成龙的老爹高兴的差点昏过去。

江淙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岳青山。因为这个冷冰冰的师姐，他每日早起练功，晚上早早休息，闲暇便去藏书楼。最初只是为了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习惯。而原来只想混个毕业的想法，再也没出现过。

江淙原本以为，他会和岳青山这样度过四年的时光，直到有一天，一个青衣剑客出现。

那是一个普通的清晨，江淙一如既往的跟在岳青山的后面飞奔，却发现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人。岳青山也发现了状况，便开始不时变换速度，却发现她快，那个身影便快，她慢，那个身影便慢。几番追逐，渐渐的便进了深林中。

岳青山停下脚步，江淙自然站在了她的身旁，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岳青山疑惑道：“你是何人？”

少年拱手道：“青海易川。”

岳青山二人相顾恍然。青海剑城每年都会派遣优秀的剑客来青城交流，这次派来的剑客里，有一个天资绝佳的少年，经常寻找青城高手私下比剑，迄今未闻败绩，那少年便是易川。

江淙看了看易川，只见他一身青衣短打，手中拿着一把漆黑的连鞘长剑，眼神锐利异常，仿佛整个人便是一柄出鞘的利剑一般，不由得暗暗赞叹。

岳青山道：“你来找我比剑？”

易川道：“正是。”

岳青山微微一笑，缓缓抽出长剑，摆了个请手道：“既如此，请！”

易川见岳青山毫不拖泥带水，心中暗暗赞叹，却不拔剑，只是拱手道：“请！”

岳青山见他托大，颇有轻视之意，不由得暗暗恼怒，长剑一震，当胸直刺。这一剑虽含怒而发，但岳青山只想逼易川拔剑，是以还是留了余地。

却见易川毫无动作，待到长剑到了胸前，忽然拔剑反手一格，荡开岳青山的长剑，接着顺势一剑当胸直刺，用的招数居然和岳青山一模一样。但易川拔剑反击，两式并成一式使出，速度却快了许多，可见确实有托大的本钱。

岳青山不敢大意，立刻回剑格挡，接着斜踏一步，长剑画了个半弧，朝易川左肩削去。

易川却也斜踏一步，直接让过来剑，长剑也是画了个半弧，朝岳青山左肩削来，用的招数还是一模一样，却是后发先至，剑势比岳青山快了半分。

如此一来，岳青山终于知道，这易川的确有真本事，此番若不全力以赴，只怕未必能胜，当下收摄心神，挺剑回刺，再不留手。

岳青山一尽全力，剑势自然大不相同，易川微微点头，仿佛觉得这才有点意思一般，终于不再采用相同的招式，开始认真的见招拆招。

易川的剑很快，喜欢抢占先机，每每攻多守少，他攻势凌厉，剑势又快，气势着实惊人。岳青山虽然守多攻少，但韧性极强，任易川攻如狂风暴雨，她亦守的稳如磐石。而且她每每在守势中暗露攻势，让易川虽然攻势凌厉，却不得不留有余地。

岳青山天性沉稳，本就擅长以守代攻，然平日练剑都是对着江淙，江淙虽然聪明，但武学修为较岳青山还是浅了些，是以平日里总是觉得不够尽兴。今日难得有个青海剑客如此擅攻，不由得使岳青山寓守于攻的剑法发挥的淋漓尽致。易川则天生锐气，拜师青海剑城后更是愈发势不可挡，此时对着一个善守的对手，让他也将以攻代守的剑法发挥的畅快非常。

二人翻翻滚滚，拆了数百招，岳青山换了八套剑法，每一套易川都跟得上，而且每一套都能抢得攻势。二人虽然渐渐疲惫，但越打越是兴致高昂，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打着打着，岳青山忽然一矮身，左手持剑鞘，对着易川刺来的长剑套去，右手长剑一挺，刺向易川小腹。这一招名叫“摘星逐月”，招数半守半攻，对出招者的眼力和功力的要求极高。

易川见岳青山以剑鞘来套他的长剑，却不闪不避，只将左手的剑鞘对准小腹，只听得“呛”的一声，两剑同时插入对方剑鞘。二人几乎同时左手一绞，顺势夺了对方长剑。

易川仰天大笑道：“好痛快！小师姐的剑法不凡，易川佩服。”

岳青山笑道：“易师兄的剑法，才是让人佩服，承让了。”说罢，抽出长剑，双手横拖至易川面前。

易川却笑道：“今日也算有缘，这把剑不如送与小师姐吧。”

岳青山一愣，见易川并无还剑之意，便道：“师兄说笑了，还是请收回宝剑，将在下的剑还来吧。”

易川双手一背，将岳青山的剑收在了身后，笑道：“不若我们打个赌如何？下次若是小师姐胜了在下，在下便将小师姐的宝剑归还，如何？”

岳青山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易川这样的对手难得，心下倒有些期待再次交手。

岳青山虽然没回答，但神色却颇有些跃跃欲试，那边早急坏了江淙。这易川剑法高超，人又颇为英俊，并且不知他是有意无意，居然也是一身青色衣衫。刚刚二人一主攻一主守，那种默契，是之前自己与岳青山练剑时无法达到的。若再任由二人继续切磋，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江淙不及细想，上前一把抄起岳青山手中长剑，向易川道：“这位青海的师兄，还请将我师姐的佩剑还给她吧。”

易川瞟了一眼江淙，转向岳青山笑道：“小师姐，我很期待下次再与你交手。”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江淙眼见易川无视自己，登时怒火中烧，大喝道：“不把剑还来，休想离开！”话音未落，长剑已刺向易川后心。这一剑含怒而发，毫无留手，便似要将易川刺死一般。

易川却不慌不忙，反手一拨，以剑鞘拨开江淙的长剑，接着一剑连鞘刺出，正打在江淙肋下。江淙吃痛，踉跄退了两步，岳青山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他，轻声道：“你不是他的对手，由它去吧，下次师姐再赢回来便是。”

江淙听得岳青山言语中明显将他二人分了高下，虽然也自知是事实，但此刻无论如何不能容忍易川高出他，当下一把推开岳青山，怒道：“今日不留下师姐的佩剑，休想离开！”说罢，又是一剑抢攻。

易川眼见江淙再度抢攻，又是一剑连鞘刺出，这一次直刺江淙前胸。易川剑快，江淙剑还未至，他已刺到江淙胸前。

却见江淙不闪不避，居然拼着胸口受他一击，仍是一剑刺来，易川长剑连鞘，这一剑伤不了江淙，而江淙这一剑却是出鞘利器。

易川不料江淙如此无赖，急忙闪身避过，却见江淙一剑得势，后招绵绵而上，直接放弃了所有的守势，不理身上露出多少破绽，只是一味抢攻。易川心知自己只要不出剑，江淙这种近似无赖的打法便立于不败之地。

易川拆了几招，见江淙毫无罢手之意，不由得心下微怒，闪过江淙一记杀招，反手拔出佩剑还击，这一剑已经出鞘，去势又急，势必逼得江淙回转，自己也就可以脱身了。

哪只江淙虽见他拔剑刺来，却仍是不闪不避的抢攻，这一剑便是刺到了他的身上，易川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易川吓了一跳，江淙如此拼命，倒是大出他意料之外，赶忙回手拆了几招。江淙还是不理易川如何出手，只是不要命一般的抢攻，皆因江淙心知自己剑法修为不如易川，若真是和他见招拆招，只怕走不了几招便要落败，唯有用这种方法或可一争。

易川心中渐渐恼怒，喝道：“你真以为我不敢伤你么？”话音刚落，易川剑势陡然一变，中路虚晃一剑，接着一剑直刺江淙肋下。这一剑又急又狠，落点又都是要害之地，显是易川已经动怒。

江淙却迎剑冲上，一剑直刺易川右肩。易川剑快，不但刺入了江淙左肋，而且因为江淙的冲势，这一剑居然透体而过，而江淙却因这一冲拉近了距离，一剑刺入易川的右肩。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双双中剑，易川一剑透体穿过，便知不妙，忽觉右肩一痛，长剑把持不住，急忙撒手后撤，却见肩头正插着自己的佩剑。

岳青山眼见二人尽皆受伤，急忙上前，先封住了他伤口周围道穴道，凝声道：“江淙，你怎么样？”

江淙一双眼睛却凝望着易川，冷声道：“自己的剑，还是自己带回去的好。”

易川自来青城，比剑无数，从未受伤，不料今日竟然栽在了江淙手上，当下冷哼道：“一剑之辱，必有后报！”说罢，施展轻功飘然而去。

江淙待易川离开，支撑不住，倒头便要栽下去，岳青山急忙一把扶住他，嗔道：“不过是比剑，何必以命相搏？”

江淙望着岳青山，缓缓道：“我看青山多妩媚，盼青山，见我也如是……”说罢，江淙忽然笑了笑，指着透体而过的长剑道：“师姐，你的剑，我拿回来了……”

话音刚落，江淙眼前一黑，就此昏了过去。

4

江淙醒来时，是躺在青城的医馆里的。见他醒来，旁边立刻凑过来一双桃花眼。

“乖乖，你可醒了，我说老大，您可是够拼命啊，青山师姐背你回来的时候，你那血止不住的往外淌，医师说你失血太多，再晚点就没救了。”说话的，自然就是陶华严。

江淙笑了笑道：“这不是救回来了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陶华严忽然凑过来笑道：“老大就是老大，连‘冷绝青城’的冰山都能融化。您是没瞧见，青山师姐背你回来的时候那焦急的模样，就怕你死了。师兄们都说，这么多年还没见青山师姐如此失态呢。老大你真厉害！”

江淙嘿嘿一笑，心中暗自得意，心道这伤没白受，看来师姐还是很在乎他的。不由得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陶华严道：“你足足昏睡了三天了。”

江淙道：“居然睡了这么久，那这两天师姐有来看过我么？”

陶华严嘿嘿笑道：“我如果说，她天天都来看老大，老大你高兴不？”

江淙眼睛一亮道：“真的？”

陶华严道：“当然是真的，每天的药都是师姐亲自换的呢。”

江淙摸了摸肋下的伤口，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随意问道：“这两天有发生什么事么？”

陶华严愣了一下，道：“老大，我听到个消息，您可别激动……听说青海剑城的剑客们要回青海了。”

江淙听罢大笑道：“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他们每年都派人来，时间到了自然就要回去了嘛。”

陶华严期期艾艾的道：“这次，好像青海剑城那边邀请了咱们青城也派弟子前去交流，校长那边已经答应了……”

江淙听他说的遮遮掩掩，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颤声道：“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青山师姐会被派去青海吧？”

陶华严干笑道：“老大就是老大，一猜就中！”

江淙面色大变，一下坐起。这下动作太大，一时牵动伤口，额上不由得冷汗涔涔。陶华严见状惊道：“老大，您这还伤着呢，别乱动啊。”

江淙一把推开他道：“我得去找师姐，不能让她去青海，否则这一剑岂不是白挨了！”说着，不理陶华严，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陶华严心知挡不住江淙，急忙跟在他后面。

青城和青海剑城号称神州侠道双青，能代表青城去青海交流的弟子，回来后往往会被委以重任，是以青城弟子无不以代表青城为荣。这次岳青山被选上，固然是因为她剑术出众，却也不乏易川的强烈推荐，江淙聪明无比，自是瞬间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江淙刚走到青城的教学楼，远远便望见一个身影，登时怒从心起，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大吼道：“易川！这就是你的’一剑之报’么？有什么冲我来啊！居然用这种卑鄙手段！”

那身影正是易川，见江淙怒气冲冲的走来，不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淙站到易川面前，鼻子都快顶到了易川的脸上，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道：“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的花招有什么用！我一定不会让师姐去青海的！”

易川不为所动，淡淡的道：“若非看你的样子是才醒转过来，我真以为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江淙一愣，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易川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岳青山这次不能去青海了。”

江淙惊疑道：“为什么？”

易川冷冷的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这时，忽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原因很简单，一个妓女的女儿，怎能代表青城？”

江淙猛然回头，发现周围聚集了许多师兄弟。原来之前他一番大吼，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江淙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怒道：“是谁在胡说八道！”

一个长得略显獐头鼠目的男子笑道：“什么叫胡说八道，岳青山的娘，就是得月楼的头牌月怜儿，娘俩长的有多像，你看不出来么？”

得月楼就在青城的外城，是远近闻名的烟花场所。江淙倒是去过，只是那月怜儿每每浓妆艳抹，而岳青山总是素面朝天，是以根本没发觉二人的相似之处，此时一经提起，倒是越想越像，不禁怒道：“岂有此理，天下相似的人众多，岂能以此断定二人关系？”

那男子冷笑道：“上次月怜儿偷偷潜入青城来见女儿，是我亲眼所见，她们俩若是没关系，何以半夜三更的私会？”

江淙大怒：“你胡说什么！”说着便要上前动手。

忽听得一声断喝：“都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见一人缓步行来，正是青城剑门的门主陈拙。身后跟着一群人，有一些是青城弟子，有一些却是青海弟子，岳青山也在人群中。

待得陈拙上前，江淙急忙行礼道：“门主，这人污蔑青山师姐……”话说到一半，却见岳青山轻轻的朝他摇了摇头，眼神凄然，竟似默认一般，不由得呆住了。

这时，易川上前道：“陈门主，易川以为，岳青山的剑术出类拔萃，是交流的绝佳人选，岂能……”

话还没说完，陈拙身后一人忽然打断道：“师弟，青城家事，我等不便过问。”

易川朝那人望了望，虽欲言又止，终究面有不甘的躬身行礼道：“是，大师兄。”接着朝陈拙行了一礼，走到了青海众人之中。

陈拙望了望江淙，叹了口气道：“江淙，师长们决定，由你替青山去青海剑城交流。”

江淙一愣，问道：“我好像不够资格吧？”

陈拙道：“是青山推荐你的，说你在剑术上很有天赋，师长们决定给你这次机会。”

江淙未及回答，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再度响起：“呦……自己去不了，便推荐‘姘头’，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江淙大怒，也不知哪来的力量，忽然倒飞出去，一记窝心脚踢在那“獐头男”的胸口上，大吼道：“我与师姐清清白白，你个猥琐的老鼠，有什么资格评论青山师姐！”

獐头男狼狈爬起道：“也就是你还当她是那个冷艳的女神！冷绝青城，我呸！一个婊子的女儿，装什么清高？”

江淙大喝道：“闭上你的臭嘴！”说着冲上前去，左手一拳打在獐头男的脸上，接着右手又猛击一拳。

陈拙见场面无法收拾，怒道：“把他们拉开！当众斗殴，成何体统？当校规不存在么？”

众人见门主发怒，急忙上去拉开二人。江淙兀自不服道：“去青海交流剑术，不以剑术选拔，却要论出身么？咱们青城何时也变得这般势利？你陈门主可以执掌剑门，又是什么出身？”

陈拙怒道：“住口！江淙，你可知这是在侮辱师长？”

江淙大声道：“那又如何？如此对待青山师姐，我！不！服！”

岳青山忽然排众而出，道：“江淙，别闹了，是我自己不想去的。”

江淙整个人一怔，疑惑道：“为什么？”

岳青山忽然笑了一下，说道：“我以为你不想我去的。”

江淙微微点了点头，却又摇头道：“我的确不想你去，可不是这样！”

岳青山摇了摇头道：“都是一样的。”说完，岳青山猛然抬头，环视众人道：“我母亲的确是月怜儿，那又如何？我从小便被寄养在一个农户家，母亲每月都会送来银钱，却从不让我沾手。母亲说，她的钱虽然不干净，可那是我们活命的唯一指望！母亲还说，她愿独受世间之污浊，换我这一世清白！有这样的母亲，我不觉得有什么丢脸！”

众人被岳青山气势所感，一时皆心有戚戚。

江淙听罢，忽然踏上一步，将岳青山挡在身后，大声道：“青山师姐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我最清楚！她每日除了修炼，就是在藏书楼读书。学业努力勤奋，为人洁身自好，她是青城最好的学生！这样的人不配去青海，还有谁配？”

众人皆知江淙所言不虚，但要一妓女之女代表青城，岂非说其他人连妓女的女儿都不如么？这是那些世家子弟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岳青山望着眼前的肩背，蓦地眼圈一红，道：“江淙，不要为难师长了，我已经决定不去了。”

江淙急道：“你不是决定的，是被决定的！这不一样！”

岳青山幽幽的道：“都一样的。”

江淙还待争执，忽觉颈上一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待得江淙醒来，已是深夜，还是青城的医馆内，不同的是，这次旁边坐着的，是岳青山。

岳青山正望着他出神，见他醒来，展颜一笑道：“你醒啦？”

江淙望着岳青山，见她笑的坦然，丝毫不勉强，不由得有些心酸道：“师姐，你就没有不甘心么？”

岳青山淡淡的道：“不甘心又能如何？他们是不会允许一个妓女的女儿去代表青城的。”

江淙道：“这不公平！”

岳青山笑了笑道：“有人生而富贵，有人生而贫贱，这世界何时公平过？”

江淙一时无语，岳青山却接着说道：“我从小不知父亲是谁，母亲指着青城山对我说，这便是你的父亲。母亲说，父亲是孩子们的榜样，我的榜样就是青城。这里无分高低贵贱，只凭各自修为，这是贫家子弟唯一够得着的‘公平’！只要我拼命修炼，总有一天可以体面的活着。所以我叫岳青山，青城山的青，青城山的山。”

江淙望着岳青山，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干净，明亮。

岳青山微笑道：“老天给了我们贫贱的出身，却也给了我们修行的机会。我没有钱买衣服首饰，却让我可以不受世俗影响，专心修炼；我买不起马匹，却让我的轻功更加精进，也不曾错过青城夜冲……这都是那些豪门子弟无法体验到的，这样看，世界又何尝不是公平的？”

岳青山顿了顿，望着江淙道：“世俗的目光是不容易改变的，但是青城，终究还是给了我一个体面活着的机会。”

江淙凝望着月光下的岳青山，忽然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道：“青山师姐，让我来照顾你吧！”

岳青山的手被江淙大手一握，登时一抖，却没有抽出去，只是淡淡的道：“你不介意我有一个做妓女的娘么？”

江淙凝望着岳青山，认真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望青山见我亦如是。”

岳青山眼圈微红，笑道：“如果我有愿望，你能帮我实现么？”

江淙道：“那是自然！纵然千难万险，我又何惧？”

岳青山道：“那便替我去青海吧！”

江淙一愣，却听岳青山道：“青海剑城的交流，机会难得，我不能去了，自然要你替我完成心愿。”

江东道：“可是……可是这样，便要与你分开一年。”

岳青山笑道：“一年而已，以后的日子还长呢，你替我去看看青海的大漠苍鹰，汗血宝马，回来讲给我听，好么？”

江淙知她是不忍自己错过这个好机会，强忍心中不舍，点头道：“只要是你的心愿，我一定帮你完成！”

岳青山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还闪烁着光亮。江淙见过岳青山笑过许多次，却从未有那天的笑容那般恬静，带着欣慰，带着幸福……

5

“后来呢？”

江淙的回忆戛然而止，学生们忍不住追问下文。却见江淙喝了一大口酒，笑了笑道：“后来，她就不见了……”

学生们不敢接话，江淙又喝了一大口酒，说道：“我去了青海一年，回来时，她就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信里只有四个字：‘莫负青城’。”

老高凑了上来道：“这是什么意思？”

江淙怅然道：“是啊，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江淙抓起酒埕，灌了一大口道：“后来，我便成了青城的‘零级生探’，遍访神州大地，一边寻找合适的学生进入青城，一边打听着师姐的消息。不料师姐的消息没打听到，却收了你们这帮弟子！”

众人听罢，相顾环望，却见江淙抓着酒埕，长发披散，一时意气风发道：“你们来自不同的城邦，却一样出身贫贱，这些年我对你们的要求，便如当年师姐对我的要求一般。你们没有华美的衣服，没有香车宝马，但你们有最奔放的青城夜冲，有最充实的青城生活！”

众人听罢，齐齐站起身来，端起酒碗道：“老师教诲，弟子永生难忘！”

江淙端起酒埕，向众人一举，笑道：“日后行走江湖，多多保重！送诸君四个字：莫负青城！干！”

众人一时热血上涌，大声应道：“干！”

一时间师生对饮，豪气万千。江淙心中却道：我不负青城，也不负青山！

碗中酒净，江淙望着眼前的学生们，各个有如破土春笋一般，生机勃勃。实耐不住胸中豪气，漫声长吟：“我见青山多妩媚……”

却听的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接道：“青山见你亦如是！”

江淙心头一颤，蓦然回首，见暗夜之中，山影之下，一道青影卓然而立，妩媚如青山，隽永悠长……

-END-

 

Sunasty

世  界

小才冯看东宋： 

东宋的架构，依然认为很优秀

东宋的包容性

却比我想象的要庞大的多

本质上，我们都是一群武侠的爱好者

都有自己的武侠审美和价值观

随着时代的发展，武侠的瓶颈越来越明显

好在有了东宋

这，是武侠爱好者和创作者的用“武”之地。

小才冯写东宋：

东宋征文的第二篇，我写给最喜欢的青城。

每一个男人的成熟，大都离不开女人。

或者是初恋，或者是妻子，或者是母亲……

可以说，男人改变世界，女人改变男人的世界观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我不太擅长正面写女性，希望以这样一个男性视角的侧面描写，可以写出我心中独立女性的一个侧面。

-宋纳思地-

世界·女武者

致谢：

1. 文章作者小才冯。

2. 图片来自网络，仅作示意，版权归属版权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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