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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宋·赤酒引38

2017-11-26 赤酒 黑江湖

东宋世界(Sunasty)第1部公推连载小说

赤酒引38

◎赤酒  著



东宋的第1个故事,是这样诞生的……


东宋世界(Sunasty,宋纳思地)系由《今古传奇·武侠版》杂志社前任社长·主编,武侠作家李逾求创立。东宋世界自2009年3月14日(π,在东宋世界中,这天是“风暴降生之日”)正式开启,一直至今日,仍在不断生长完善之中,先后诞生《化龙》(400万字),《燃烧吧,火鸟》(30万字)等长篇作品。


赤酒自去年黑江湖首度推出“东宋”世界观时即参与其中,构思数月之后提笔,创作出赤酒、程芝等人的历险故事,字里行间飘荡着东宋如醍醐般的空气,引人欲醉。《赤酒引》也成为东宋创立八年以来第一部面向大众的公推连载小说。


自即日起,黑江湖每周末推出一期《赤酒引》。新老朋友前来东宋世界,请品尝第一杯酒——


檀启霜


前情提要:

程芝在花街与碧水欢度除夕,

被赌徒拐入赌坊。

司空莲和沈沧鸣带来济州的消息,

程父病重。

程芝启程返乡。

欲知前情如何,

请点击页面下方链接。



101


到了济州,隋花絮推说身体不适,告辞回镇里休息了。

 

沈沧鸣司空莲程芝三人穿过镇子,从西门出去,一路往北,去看望程元苌。

 

济州镇西北方有一片小原野。原野在田埂下面,是一片洼地,正中央有一棵流苏树,旁边有个流苏庙,程元苌就住在那里。

 

程芝跟在两人后面,往田埂下看。正逢冬日,原野成了荒野,满目萧索,一片草木枯黄。枯草以往都要点火烧了的,现在无人清理,已经攒了厚厚一层,堆叠起来,生得很高。风吹枯草,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偶尔能看到白毛的瘦狗在荒野里跑过,惊起一群黑色乌鸦。

 

远看流苏树,树叶丝毫未落,反而更显繁茂。满树叶子被朔风吹成墨绿颜色,棕黑色的树干从树叶中露出来,在田埂上远远望去,显得粗大而狰狞。程芝在埂上略略一停步,想看那座古庙,却怎么也找不到。

 

沈沧鸣回头问他怎么了。

 

“庙呢?”

 

沈沧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同样找了很久。

 

“在那儿,那块红,被草挡着了,看到了么?”他揽着他的肩膀,微微俯身,认真地指给他看。

 

程芝茫然地点点头,又问道,为什么这些草没有人收拾?

 

司空莲说,之前都是程伯父收拾,但程芝走后他就不再干了。这年刚入冬,见他生病,司空莲想去帮他烧。他不让,说这是粗活,不好让女孩子去做。干脆让野草自己长去,生死由天。

 

反正是荒野,又不种东西,平日鲜少有人来,也不会着火。

 

听到“生死由天”四个字,程芝摇摇头,坚持道,不行,过几日我去收拾。

 

三人下了田坡,进入荒野。地上枯草堆叠,十分柔软,走在里面如同踩着新套的棉被;涉草而行,草木折断,发出细碎的唰唰声,却又像走在沙地中。荒野里的风带着泥土和草木掺杂在一起的香气,生冷而坚硬,接连不断地扑到人的脸上。

 

到了流苏庙前,另外两人去掸衣摆上的碎草,程芝不动,只盯着前面的流苏树。司空莲叫他,他却走上前去,轻轻抚树,后退几步,朝树跪下,拜了三拜。

 

他折返回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墓碑。

 

那是程元苌为檀启霜立的。檀启霜重新出山的消息早已经传出,这里却有人依旧安静地守着她。

 

程芝看了,心中酸楚,匆匆走过了。

 

母亲早就变了一个人。以前的那个温柔的,会哼入眠歌谣的妇人,连程芝都忘了她的模样,或许她只存活在程元苌的心中了。

 

程芝希望母亲不要来看望父亲。

 

父亲记忆中的檀启霜,才是真正的母亲。

 

流苏庙中供奉着济州镇的土地。

 

庙的正门开着,进去之后是一面门屏,彩漆斑驳。过了门屏,三面的殿都关着门,两侧上了锁,里面什么都没有。正殿只在外面上了一个门闩,示意参拜者自行进入。最近风大,即使有门闩在,门板也被风吹得直晃。老旧厚重的木门声在空寂的庭院中回荡,时尖时厉,显得有些可怖。

 

前院正中置有一个青铜鼎,作香炉使,里面只有薄薄一层香灰,能见鼎底。

 

来到后院,后院围墙新拆了半面,围上篱笆。靠着西墙一大片是开垦了的土地,用来种菜,现在已经荒了,生着杂草,边上堆放着几个土色破瓦罐。

 

靠东一侧围墙,有一个极小的房室,程芝在门口停步。沈沧鸣以为程芝胆怯,不敢进入,正想安慰两句,不料程芝只稍微一整衣领,直接推门而入。

 

室内干净而整洁,日光雪白,透过窗纸,将房室照亮。屋里的火盆点着,还是冷。程元苌披着厚袄,半盘着腿坐在席上,正在案前读书。门开之后,靠近窗的案台一侧反着光。听到有人进来,程元苌抬起头,见是程芝,略一迟滞。接着,他一手握卷,一手掩住嘴咳了两声,问道:“刚下过雪,还穿这么少,冷不冷?”

 

他的脊背依旧挺直,身子却已经消瘦得连衣裳都撑不起来了,披着旧日的棉袄,就像木桩上挂着个厚被,四周空荡荡的,风往里头灌。

 

程芝叫了声父亲,走进屋里。门关上了,外面两人有意要他们父子叙旧,没有跟进来。

 

五年前那个深秋的夜晚,他临行前去向父亲道别,隔着一层窗纸,父亲也如现在一样端坐在案前读书。这一声父亲可能欠了五年。

 

程芝走到火盆边,拾起火钳将火拨旺,然后走向父亲。程元苌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位置,两人面对面坐在案边。

 

程芝默默看着父亲,不说话,程元苌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父子两人已有多年未曾像这般面对面谈过话了。

 

程元苌把书卷掩了,看到书的提名,问程芝有没有看过《七韬七略》这本纵横家的书。程芝说看过。程父将书递给他。他接过书,顺着翻到父亲正在看的那页,看了起来。自然是读不下去,两人就这样静默了一阵。这种静默是父子之间常有的。程芝本就是个不认真学正经儒学的,先前最怕与父亲对坐,每每此时,父亲必会考书问他。所以他能逃的就逃,尽量避开与父亲的独处。

 

程芝看着书,程元苌忽然说起这个书的来历和作者写这本书的意图,待他说完,程芝才抬起头来略一颔首,帮他补充了几句。

 

程元苌笑了笑。两人又回归了可怕的静默。

 

“赤酒姑娘呢?你们怎么没一起起来?”

 

听到父亲忽然提起赤酒,程芝的神色终于变了一变,问道:“为什么她要来?”

 

程元苌语塞。

 

程芝感觉到父亲的尴尬,于是换了个说法去追问。程元苌取出一封信来,程芝疑惑地接过,再熟悉不过的秀丽字迹入目,是赤酒的亲笔。她在信中说她与程芝互相表明了心意,从此以后就由她来照拂程芝,要程父放心云云。

 

字数不多,寥寥数语,是含着温暖的蜜意柔情写的;话语亲切,如同一个女儿在向父亲谈心。

 

程芝看了,想起在长安的欢愉时光,心中酸楚无限。他察觉这信纸十分柔软,四周磨出毛边,知道是父亲的珍藏之物,于是交还给他,编了谎话说赤酒临时有事,等忙完了就会过来。程父心如明镜,自然看出其中缘故,并不点破,只点点头说,好好待她。

 

程芝应了一声。程父背过身去,咳嗽起来,程芝连忙递去帕子,程父不接,程芝拍他的后背为他顺气。程父咳嗽完了,从怀中取出帕子擦干净手,程芝看到手帕上有红痕。

 

他的心猛一坠,一种无依无靠的、对人世的绝望感涌上心头。

 

程芝没有点破,忍住眼泪,站起来背过身去说屋里真冷,我去添些炭来。

 

程元苌叫住了他。

 

“不妨碍的。程芝,你坐下。”

 

程芝抹去了泪,又坐回去。

 

程元苌的神色比方才更加疲惫,往后挪了挪,倚着梁柱,终于问道:“你的母亲,可还好么?”

 

“好。”程芝想了想,不知有何可说,只能补了一句:“她很好。”

 

“那就行。”程元苌疲惫地笑笑,舒了口气,道:“听赤酒姑娘说,你正跟着你的母亲做事。好好做,她会照顾你,会保护你的。”

 

程芝点点头。

 

父亲的话与五年前一模一样。他心中另有一个檀启霜。那个女子是温柔的,美好的,有一颗善良的医者仁心,也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胜过世间的一切女子。

 

程元苌没再追问檀启霜的事,这让程芝舒了一口气。他小心地问及父亲的病,父亲只说没有关系,只是经常咳嗽,心口有时会疼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程芝知道问不出什么。直到出去后向司空莲询问才得知,程元苌的病很是蹊跷。他在流苏树边住了三年,恰好是在正满三年的时候受了风寒,之后咳嗽,病情一天天加重,身子日渐衰弱,直到有一天咯出血来。

 

司空莲原先以为是荒野地势太低,人住在下面,总在污浊潮湿的气中,只要搬出去就会好些。其实也是如此,她恳求程元苌去曲阜城看病,离开原野约有半个月,他的病情果然有好转,但他拒绝外出恢复,坚持要守在原野上。程元苌说,镇子的魂就在流苏树里,需要有人来守,不然就会出事,他要在流苏庙内守着镇子的魂。

 

他不相信流苏树会害人。

 

 

与父亲的对话结束后,程芝与沈沧鸣一起去看了流苏树,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一些蹊跷。

 

流苏树是一棵古树,约有几百年了,之前还有人专程来庙中参拜,在上面挂上祈愿的红色布条,或者挂上亲手雕刻的木头牌子,风一吹,红红一片,很是好看。现在,树上的许愿都已经化为尘土,只剩下满树森绿树叶。站在树下,顺着主干往上看,枝繁叶茂,还有树梢上挂着新的嫩芽。

 

“沈大哥你看!”程芝指向树里面一处发着绿光的地方。

 

沈沧鸣走过去,看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一枚精致的弹弓,对准那个地方射去一枚石子。只听树上传来几声低微的鸟鸣,从上面掉下来一只衔着树叶的鸟来。那鸟儿被打坏了尾羽,在地上挣扎着立起来。程芝连忙把它扑住了,拢在手心里。

 

鸟儿在他手里扑腾一阵,待安静了,程芝将拇指微微挪开,鸟儿立刻从中探出头来。红色的头顶,灰绿的毛羽,嘴巴粉红,尖端带着些绯色,还衔着树叶不肯吐出来。沈沧鸣把树叶从它嘴里扯出来,看了看,说这个鸟是绣眼儿,南地的鸟。

 

“南地的鸟,怎么会在冬日往北飞?”

 

沈沧鸣不答话,盯着那鸟儿皱着眉,而后走到树边,蹲下,用手紧贴地面,似乎在探查什么。程芝在古书中读到过,百年前那位发明地衡仪器的云海天心世家先人,就是这样由地面测算地下温度的。

 

沈沧鸣起身,走到树边,伸出手来,以用手掌贴近树干,合目,动了动嘴唇,念叨一句什么。忽然,他抽回手,往后退了几步,甩着手看着树,似乎这树干很烫手一般。

 

“怎么了?”程芝拢着手朝他走去。沈沧鸣让他退远一点。程芝虽然不解,也听话地去做了。

 

沈沧鸣走到树下,用刀挑开地面上层的杂草和薄土,将树的细根露出来,接着一刀将根砍断。

 

四周寂静。

 

树根冒出细小的白雾,只听哧哧两声响,从那个被斩断的树根里猛然喷出雪白的热气,热气触及到寒气立刻变成白雾散去。与此同时,树上发出吱喳叫声。

 

树冠轰然作响,沈沧鸣提刀往后退了几步。树冠上的声音如暴雨夜的滚雷,雷声慢慢变大,终于登峰,如同炮仗爆炸,忽然从树上窜出数以万计的绿色鸟儿。鸟儿齐飞,往天上冲,如一团巨大的云雾,也像整个树冠腾空拔走。鸟儿叽喳作响,懵懵然不知要朝向何方,就像被春雷唤醒的沉眠蛇鼠,刚从窝中探出头来一样。

 

程芝看得呆了,感觉手中的绣眼鸟在扑腾,放开手,那灰绿的鸟儿追随那团绿雾盘桓远去,不知去向何方。树冠没了这些鸟儿,反而显得空寂,迎着浅淡的日光去看,上面满是新叶,招摇地立在枝头。

 

待那树根不再冒热气了,两人一起过去,程芝伸手要去拾断枝,沈沧鸣不让他拾,但他已经沾手了。

 

这是他这三年做丹药钻研遗留的习惯。

 

小断根温热,托在手心如同托着一只烤熟的山药。主根的断面有一层凝结的淡黄色的水液,程芝掏出一根专用来刮取粉末的木刮片,将黄色的水从上面刮下来,气味带着些土腥,带点黏。沈沧鸣有些恶心,拿了一张帕子给他,程芝把那刮片妥帖包好,收入口袋中。

 

沈沧鸣说流苏树下似乎埋藏着什么东西,他能隐约感觉到地下有一种“气”,可能与这里的地脉有关。这种气是灵气,跟流苏树相关,他指指树,你看,树都被“气”催得生了新叶,这种气脉的流转往往是几十年一轮回,多年前应该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程芝想了想,决定回镇子翻查县志。原本保存在城中的学堂里,由司空莲管着,四处找不见。问过司空莲后,她说镇里没了镇长,曲阜城主派人来取走保存了。

 

程芝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求父亲搬入镇中休养。父亲笑了笑,依旧拒绝。他说树下埋藏着活的魂灵,是生的希望。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幸福而平静的笑容。原本的程元苌是一位理学派儒生,后来倒向了春秋派,当镇子出了于家绝户大火的事之后,他似乎看破了什么,一夜之间,转而信老庄道学了。

 

程芝也无法说动他。

 

次日,程芝告别父亲,与沈沧鸣一起去曲阜城中翻找济州镇镇县志和曲阜城志,探询究竟。

 


102


曲阜城主不在,一个女人接待了他们。

 

女人是苏尤欢。她参加完大比之后,顺利进入青城,在青城学习。学习至今,已有一年,现下正在曲阜做青城的实业学习任务,从年假开头做到结尾,再过一个月便要回去了。这也是程芝五年内第三次来曲阜城,每次来城中都有事在身,逛得粗浅,没了新鲜感受。现在见了苏尤欢,想起之前为了奔赴赤酒的三年之约过来参加青城大比落榜的事情,更觉失落。

 

两人随便一谈,苏尤欢得知他们的来意,没取得城主同意便带他们去查了县志和城志。

 

县志记载着六十年前,济州镇外的流苏树曾引过雷,遭过火。火一天一夜不灭,将整一片原野燃尽。所幸那里没有住人,火只在堤坡下烧,坡上草被人除了,只有泥土裸露在外,火爬不上坡去。最后这个地方才变成了荒野。

 

城志上除了繁杂的年号和地名备注之外,只对这件事记了几个字:

 

十月十二日夜,落雷燃树,火烧平野。

 

仅此而已。

 

为何刚刚好过去一个甲子?又为什么偏偏是树在引火?火不会被雷雨浇熄么?如果是原野,十月十二日已经不剩什么了,就更加不可能“火烧平野”了。

 

未见城主,程芝虽有些遗憾,却还是将这么几个字也抄到本子上,然后离开。离开之前,藏卷宗楼阁的老头问他要不要把县志拿走。老头观察了他好一会了,直到程芝弯腰抄书,他才认出这个青年人就是济州镇那个病怏怏的镇长。起初还不确定,直到听见他道谢,这才确认是他。

 

程芝做镇长的时候,一副病夫模样,与人交谈倾身弯腰,道谢时恭恭敬敬,就像一条胆怯的狗。

 

程芝摇摇头,不收。老头问缘故,程芝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不觉直了直身子,道,我不是镇长。

 

他想了想,补了一句,我还是要走的。

 

苏尤欢将两人送到门口,果不其然,与她交往,有来必有回。程芝道别之后,苏尤欢问了有关表妹郝笑语的事情。程芝据实以告。苏尤欢皱眉沉默。程芝让她不要再逼他们了。

 

“苏姑娘,依在下看,正是你逼她上的那条花魁道。”程芝平静地抛下一句话,离开了。

 

 

程芝来时,向司空莲讨了父亲的药方,他们去曲阜城,可以顺道抓药。

 

拐进药铺那条街,有药典之事在先,程芝有些迟疑。到了药铺门口,正想看看厅里先生在不在,却见骆荇先生正送一名病人出来。他们两人见面,先生并没多说什么,只以礼相待,让他进来了。两人绝口不提药典之事,只寒暄了两句就切入正题。

 

程芝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展开帕子,流苏树根上的水液已经沾到了帕上,除了土腥气,还有一种腐坏气息。先生接过,嗅了嗅,若有所思。程芝想开口,却见他将帕子往桌上一摊,俯身去柜台下面翻找起古书来。

 

程芝环顾四周,此处跟几年前的陈设别无二致,上面悬着要风干的药包,架上摆着瓶瓶罐罐,最上头放着药箱。沈沧鸣在一旁看梁上坠下来的药包,时而凑上去随便嗅一嗅,十分无聊的样子。

 

古朴厚重的医馆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是,似乎缺了一些东西。

 

“葵草!”先生忽然叫起小药童的名字,“从后头把那个书箱抱来!”

 

程芝这才想起来这里缺了什么——那个怯生生、喜欢吃糖的,一直缠着他问红衣姐姐为什么没来的小药童。

 

内室传来的脚步声近了,门帘一抖,葵草从内室钻出来。他手里抱着书箱,一脸不情不愿,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

 

“给。”葵草把书箱随手放到地上,把手插在头发里挠挠,就要往回钻。

 

骆荇见老了,不再像五年前那样责骂他,只露出慈爱的责备神色。

 

沈沧鸣看着葵草,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葵草感觉是在笑自己,怒气冲冲地看向这边,一眼认出程芝,很是惊喜,眼中恢复了少年应有的神采,打了声招呼往这边跑来。

 

“大哥……!”

 

他本想叫大哥哥的,但觉得那样太显幼稚,他感觉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

 

五年过去,当年的捣药小童也出落成一个挺拔俊秀的少年人了。他约有十五六岁,短发乱糟糟的,留长了的头发绑成一束,拖在脑后。他的脸跟原先一样,带着点童稚的圆,但眉目已经长开了,一双眉毛生得粗,眼睛睁大之后也有了神采,看人的时候眼中闪光。现在他很是惊喜,脸颊红红的,不时眨着眼睛望着两位来客。

 

“大哥!你回来了!还走不走?要不要带随从?”

 

“大哥!那个红衣姐姐呢?”

 

面对他连珠炮般的发问,程芝一个都不想回答,只觉吵闹,淡淡地应了一声,把他从身边推开一点。

 

沈沧鸣笑出声来。

 

“可别问他了。”

 

程芝向沈沧鸣投去感激的目光,却见他带着笑意望着这个少年,与方才的无聊模样判若两人。程芝瞬间明白他的心思,扯扯他的袖子,看看他,示意他不要添乱。

 

沈沧鸣没有开口,但葵草似乎已经在他眼中看到了什么,不再缠着程芝,转而跑到沈沧鸣面前,亲近道,公子公子,你要随从吗?

 

程芝和骆荇先生立刻把目光投向沈沧鸣。沈沧鸣低头回避似地咳嗽了一声。

 

“这位公子,您可别助长这孩子的歪风邪气了。他年纪到了,成天不想正事,不入春秋书院不入理学书院也不好好学医,就念叨着出去干大事。大事可是这么好干的?快同他说说,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程芝在葵草身上仿佛看到了十五六岁的自己,语重心长地劝他道:“我们要回济州镇,不出去,不需要随从。”

 

“正好!”葵草更加惊喜,搓搓双手,冲骆先生喊道:“先生,前些日子不是还有好几个济州来的病人来买药吗?我正好过去看看呀。”

 

“不许去。”骆先生头也不抬,冷冷翻书。

 

葵草委屈地望向沈沧鸣。这个贵公子让他感觉莫名的安心。

 

“诶,先生,好男儿志在四方,让他去就是了。”

 

“他不学无术,过去只能添乱。”

 

“我会看病!我出师了!”葵草急不可耐地自荐道:“我还是武者!会打架!”

 

他说着就要卷袖子。

 

“真是好样的。”沈沧鸣用扇子一敲他的肩膀,赞许有加,转而又替这孩子说了两句话。

 

骆荇似乎有些松口了。程芝不松口,事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带个孩子添乱了。

 

“啊,那您老看这样可好?”沈沧鸣拍拍程芝的肩以安慰,冲先生走过去,“就去十天。十天之后,在下保证把小兄弟原原本本地还回来,如何?”

 

骆荇终于同意让葵草跟着他们去济州镇。

 

骆先生喊程芝一起翻找古书。葵草得赦,十分兴奋,自告奋勇帮程芝抓药。沈沧鸣倚着堂中梁柱,微笑望着他。最后,翻找古书的两人一无所获,骆先生说可能在城中的书塔里,他让葵草在这里看家,他过去取。

 

程芝对曲阜书塔有所耳闻。那书塔建在城中的夫子殿附近,是一个七层的石塔,原本是有九层的。但九层太高,几个有名望的理学集成大家说这个宝塔太高,压了夫子殿的风水。口说无凭,他们还举出了城中最近几次辩斗大会全部失败的例子。春秋派和理学派连着五次都辩成平手,双双和局,都是这个塔压的。众人想想,感觉有理,于是就将这百年的古塔生生拆成了五层。不过还好,那些人明白书堂的价值,五层正与夫子殿平齐,没有更矮。

 

书塔里面存了整座城市曾经出现过的书籍,有流传的古籍也有流行的线装书。塔是古塔,平日保存完好,里面每层都设有看管者。神州上流传一句话,神州八十一城,但凡有书塔的城市,总会在塔里出几个大人物。这话说得准,曲阜是孔夫子故里,这里的书塔对于天下儒生来说,更是人人心向往之处。程芝在十四五岁之前都幻想之后能够进入里面给他们看塔,后来听说太难,就放弃了。

 

那塔距离药铺太远,程芝让他不要忙了,过几天来抓药时再取。骆先生同意。

 

离开的时候,沈沧鸣付了一锭银钱,先生不收,把银子推回他手里,看了一眼葵草,似乎在说“劳公子多费心”。沈沧鸣会意,也不再强求,又重复保证了一遍十日后必将葵草送回,便就此告辞离开了。

 

出来之后,他将银子塞在了葵草的药箱口袋里。葵草倒是大方,没作推辞,直接谢过了。沈沧鸣本就爽直,更加欢喜,出门拐了个街头就揽着少年的肩膀称兄道弟起来了。两人说说笑笑,很快混熟。程芝在旁边阴沉着脸。葵草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有些不自在。沈沧鸣去劝,程芝不好明说,只说没事。

 

“带个孩子回去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若你嫌烦,到时候我来送他就是。”

 

程芝看看葵草的抱歉模样,心想也是,左右无大事发生,带他回去也无何不可。



103


三人在城里又置办了些东西,午后回镇。葵草不会骑马,三人商议过后决定乘木板马车,顺官道回去。

 

葵草难得出城一回,像外出放风的猎犬,一路有用不完的精力,隔一会就要从车的左边转到右边;一会又跑到前面去看马,问车夫马儿平时吃什么拉什么,一刻也闲不住。

 

一两个时辰后,沈沧鸣已经抱着手臂靠着车前板睡了,程芝坐在左边,看着后面的风景。

 

“程大哥,我能问个事儿么。”葵草忽然扑到程芝身边,双手攀着车沿,把下巴搁在手背上瞅着他。

 

“哦。你的红衣姐姐托我买糖给你吃。”程芝面无表情,也不看他,从百宝囊中拿出一个花布锦囊。

 

葵草双手捧着接过去,偷摸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念叨了一句谢谢,迫不及待地打开。

 

“小蓼花!”葵草惊喜地叫了一声,拿出一块糖果,快速剥开,正想送到嘴里,忽然停住,递到程芝嘴边。

 

“我不吃。”

 

葵草硬是要他吃,程芝只能接过。葵草把包糖的糖纸在膝盖上仔细展平,放到口袋里,然后给自己剥了一块。

 

程芝吃着糖,望着远方发呆。

 

“程大哥,你们去过长安啦?”

 

“嗯。”

 

糖很甜,芝麻味的,是酥果儿,包得仔细,味道没变。程芝淡淡地应着,想起与赤酒在长安的短暂时光。

 

在长安,两人吃饭闲聊,赤酒听说那个曲阜药铺的小药童还记得她,问过她的消息,十分感动,吃完饭就拉着程芝满城寻找好吃的零嘴店铺。终于找到一家,专做小蓼花糖的,藏在深巷子里。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芝麻果儿的香甜气息。买了两包,赤酒凑近他,把一包塞进他的百宝囊里,然后取出另一包来,剥开一块糖,送到他嘴边,笑吟吟地要他吃……

 

“程大哥,程大哥!你看那边!”一声紧张的叫喊打散了他的回忆。回过神来,葵草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硬是将他扯起来。程芝早已疲惫,葵草的动作粗鲁,他正要发火,却看到眼前的一点橙红的光斑慢慢汇聚,最后汇集成清晰的一点。

 

远方正在着火。

 

程芝不能确定那是什么地方。他俯身去问车夫,车夫说现在离济州不远了,那里可能是济州荒郊。

 

出事了。

 

那里正是镇子的西北方。

 

 

到达之后,车夫勒马,马儿浑身颤抖,嘴边挂着白沫般的涎水。马还没止步,程芝已经从马车上施轻功飞身跃下田埂,将车上那两人抛在身后,穿过荒野直直朝向那火焰中心过去。

 

荒野成为一片火海。靠近田埂的枯草完好,风没往这边吹。着火的地方在荒野中央,约是流苏树的位置,还在继续往南蔓延。

 

程芝拼了命地往前跑,跑到流苏庙后门,看到篱笆已经烧得七七八八,当即把大袖外袍脱去,将两边袖口一收,拔出剑直直冲进了父亲的房屋,屋里没人。桌上摊着书卷,墙壁上的挂剑处空了。他知道父亲已经逃出去了,从屋中退回,转头看到程元苌正挎着剑从厨室里出来。

 

知道父亲没事,程芝心中的悬石放了一半。他激动不已,赶紧扑过去。程元苌把手中的包裹塞到他怀里。包裹带着浓重而刺鼻的油纸气味,这是他刚刚挖出来的。

 

“药典残章。”程元苌快速低声道一句,拍拍他的胸口,要带着他从后面出去。刚从围墙边上走到篱笆口,却听得呼啦啦一声,而后是尖锐的滚雷声音。气浪将两人推后了五步。程芝扶住父亲,走到他前面探路,待转过围墙,走到篱笆边上,却见刚才的来路已经不见。原来是从篱笆上面飞下的火星将外面更深层的枯草点燃,现在的外面已经是一片赤红火海,烟气四散,灼热无比。

 

既然寻不得来路,那便重新去闯。程芝只略略一顿,俯身背起父亲,要带他闯去前庙。父亲说庙门都上了锁,过不去。程芝直接带他上了正殿,要从上面翻越。

 

踏上正殿横梁,屋顶瓦片年久失修,横梁烤得酥了,根本站不住人。他背着父亲在檐上一路躲避,横梁随着他的脚步一路断裂,终于当他躲到中央的时候,整个正殿的房顶全部陷落。程芝借力,蹬了一下檐角,勉强保持了平衡,落地时踩到一面黄铜圆锁,没有站稳,跪倒在塑像面前。程元苌也趔趄一下,没摔倒,只扶着柱子喘息。

 

程芝抬头,正好对上土地爷慈祥的笑容。像是泥塑的,彩漆褪了大半,整个变作灰白,只有嘴巴、眼珠和袖口淡淡残余着一些颜色。

 

程芝从小修习方术,身为方士,他是信土地之神的。方才整个房顶坍塌,土地的塑像却丝毫没有损坏,只沾了一些尘灰。忽然裸露在夜色之下,塑像的上半截身体都映着微明的火光,如同显灵。程芝要走,他不敢去揣测土地此时显灵的含义所在,但程元苌却以一种极其哀伤声音点出了土地要说的话。

 

“魂走了。”

 

镇子的魂被赶走了。

 

程芝伸手去扶他,道:“没有,没有!父亲,您守着,镇子的魂是不会走的!”

 

程元苌不顾程芝拉扯,在土地塑像面前深深跪拜。程芝看到他的手足已经发抖,口中呼吸如风箱鸣响,心疼似火燎,烟尘哽住了胸肺,喘不过气来。

 

“程芝,跪下吧。”

 

程元苌默默磕了三个头之后望向他,眼中有超脱一般的安详神色,如明镜,周围的黑色烟气和红色火光都没有。程芝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他跪下了。

 

在这一方流苏庙正殿的断壁残垣中,镇长父子两人参拜了济州土地公,平静地送走了这片土地的魂。

 

从此,济州变成了一方失魂的土地。

 

有一道渺远的凄厉尖叫声从天边传来。这片失魂的土地即将遭受巨大的劫难。时间正好过了一甲子。

 

远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大概是流苏树烧灼的声音。

 

“走吧。”

 

程元苌站起来,程芝跟着起身,从旁边搀扶着父亲,两人就这样慢慢走出流苏庙。没有沾一点火星,程元苌取下门闩,双手推开大门。

 

巨大的、正在燃烧的流苏树出现在眼前。

 

原本绿叶葱茏,缀满白色花球的流苏树,现在正在漆黑的夜里兀自燃烧。树在黑暗中变得漆黑,千万片残存的、新生的叶一齐叫喊,噼啪作响。树干上并没有火,火都在树的里面——在主干的正中。树叶在树上烧得差不多之后就被风吹着,落到远处,落地即是新的火种,将一层层的枯草反复引燃,跑向远方。

 

整个树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的容器,也像暗夜的一盏灯,立在原野中,不知是在为谁引路。

 

程元苌跨出门槛去,望着着火的流苏树。

 

“他要来了。”他背过双手,近乎悲悯地望着术。

 

这位昔日的大儒,现在如同一个已经得道,即将羽化登仙的道人。

 

“谁?”程芝听不明白。

 

程元苌摇摇头,径直往前走。程芝追上去。

 

程元苌走到檀启霜的墓前的时候,身后的流苏庙轰然坍塌。

 

他回过头去看。风把他的宽袍袖角吹得鼓起。火星、尘灰、木屑全都往南飞去。南边是济州镇。

 

他们看不到这里的火么。

 

荒野上只有这两个人。

 

地下翻滚着什么,像是一种热气,就像光着脚站在溪旁的石头上,有烫热的温泉水从脚下涌过一样的感觉。程芝站在离树较近的地方,能感觉到脚下有东西从树的根部流淌过去,往南流。

 

他想起沈沧鸣曾经挑 60 51968 60 31369 0 0 5711 0 0:00:09 0:00:05 0:00:04 5956的树根,或许这火与树根有关。他向树奔过去,想挑开一片树根探查一下。还没走到树下,只听父亲急急呼了一声,抬头,眼前金光一闪,一声巨大的铮鸣,他朝旁侧一躲,一把用作暗器的黄铜大匕首擦着侧脸过去,嵌在了树上。

 

沈沧鸣从远处的黑暗现身,匕首是他射过去的。他左手提刀,右手冲他打手势,让他赶紧动身。程芝惊魂未定,手去拔剑,身体贴树往后闪,沾了一身的灰。

 

再看那枝救了他一命的匕首,此刻被人一把拔下。那人从火焰背后的黑暗中走出来,身上没有沾火。他手持一把细长的柳叶刀,刀身精巧。他看看匕首,随手扔了,对程芝再次举刀。

 

“程芝。”他将披散的头发拢了一缕到耳后,露出半张脸来,“我回来了。”

 

程芝还没认出来这个人是谁,沈沧鸣已经飞身到了他面前。他伸手护住程芝,不给那人说话的机会,直接挥刀砍过去。那人接下一刀,往后退了几步。程芝得空,抽出剑来,从旁侧攻过去。过了两三回合,那人忽然格开他的剑,退后两步,攀上了树。程芝跟了上去,看到有几人合抱那么宽的树,树干中央已被凿空,不深,开口却大,如一个圆口巨鼎。里面燃着火,树干里不停喷出热气来。

 

那人站在一侧,程芝站在另一侧。两人中央是火盆。

 

“我不过换了个人,你就不认得我了。”那个人将头发全部抓在手中,露出一张苍白至极的脸来。

 

是于三靖。

 

程芝确实没有认出来,他的变化实在太大。

 

“是你放的火?”

 

“不错。”他眼中的狂颠太过,丝毫不像纪白絮。

 

程芝上次见他这个模样还是于家火灾时,只有匆匆一眼,没有看清,现在十分疑惑,问道:“你究竟是谁?”

 

“于三靖。”他把刀插进面前的火里,简短道:“在渝州,被你放弃了的好兄弟,于三靖。”

 

于三靖十分坦率。程芝即使对他的放火恨之入骨,念及这么多年的情谊,对他还存有一丝侥幸——他时刻被纪白絮操控着,或许这场火是纪白絮逼他放的。

 

于三靖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道:“火是我想放的,与他人无关。这里的火是,于家的火也是。”

 

程芝一惊。他一直对于三靖的良善心存侥幸,从不肯相信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是他做的。一个人怎能下决心去杀死自己的亲生父母,同胞兄弟,又怎忍心让自己的故乡蒙受这种魂飞魄散的苦难呢?

 

“三靖!”程芝皱着眉,想要越过火口去劝他,“何以至此?”

 

于三靖惨然地笑了笑,道:“若是要你从复活唐白参和复活他之间选一个,你选谁?”

 

程芝一惊,眼前的火焰落进了一簇树叶,忽然窜起老高,灼痛了他的脸。

 

于三靖正是因为这个才对故乡怀恨在心的。

 

上次在渝州城见纪白絮时,纪白絮曾经代替于三靖问过程芝一个问题,在复活唐白参和复活于三靖两人之间选择一个,他选谁。程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唐白参。因为救唐白参等同于在就赤酒,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至于于三靖,他当时对他恨之入骨,听到这个名字,想到的就是暗黑流淌的血和毕剥作响的火。

 

“三靖,如果你恨的是这个,我无话可说……不过你也要……”

 

“……也要考虑一下全镇乡亲们的性命啊,对不对?”于三靖打断他,“程芝,你的镇长做得好啊,开口闭口都是道理,活脱脱一个假的老道学狗。不过,正如纪先生所言,万事得失,皆有因果。世上没有无端的爱恨,比如——”

 

他说到这里,抬眼望了望程芝。他的脸映着火光,十分可怖。程芝不寒而栗。

 

“于弘湖,还有所有人。衣锦还乡的戏,我作丑儿,陪他们演够了。”于三靖颇为快慰地大笑起来,“你敢说,你在挨于弘湖巴掌的时候,没这么想过?把宴席掀翻,把他们全杀了,一把火将村子点了……不是很过瘾的么?”

 

“我想过。”程芝道:“不过,这都是年少时的事了,三靖,这世上还有更多的事等着我们去看,去做……”

 

“这就是我的一切。”于三靖道,“四年前,我只烧了于府,没血洗全镇,因为我对这个镇子还有一点留恋。这留恋就是你。程芝,你我二人是生死之交,喝过血烧过黄纸的兄弟,镇长先生也是个好人……还记得在镇江治病那个时候么?纪白絮是在试探你我的情谊。两个弦月之夜,并非是白山君在操控这个身体,而是我。我一个月只有这两天能够操纵,余下的时间都是他。有关当时的事,一路走到现在,想必你也知道了。他让你去捉我,让我们身为敌人,刀剑相向……但你放过了我,你说于三靖是你的好兄弟。我当时听了……很高兴。不过,经过渝州的事,我想,我对这个镇子最后的一点留恋也死了,那就,烧了它吧。”

 

“白山君……纪白絮……!”程芝一惊,“那他现在……”

 

“他找到了新的可以操纵的人,把我放了。”于三靖自嘲地笑笑,“想不到我一个五年前的将死之人,流了一路的血,还能撑到现在。真是要感谢纪先生,帮我实现多年的心愿,化身商界巨头,跟富贵的小姐结亲也好;看透世间人心,把所恨之人全部杀死也罢,人这一生,能有多少心愿得偿时呢?”

 

纪白絮曾自封为神,现在看来,或许是地狱爬上来的阎罗神吧。

 

“你,你把济州怎么了?”程芝急急追问。

 

于三靖已经疯了,只痛苦而疯狂地笑着,双手扶住插进火中的刀。

 

“这与你无关了,程芝。若你惜命,现在就赶紧滚,滚出济州镇。”于三靖忽然握紧了他的刀柄,眯起细长的眼睛,邪笑道:“不过,若你还有那么一些良心的话……就在这棵树下自刎吧!”

 

于三靖用力拔刀,火焰忽然窜起,从树芯里淌出燃烧的火焰来。

 

程芝挥剑,一面将剑鞘也握在手中,从两边死死格挡住于三靖的刀。

 

“沈大哥!带我爹走!”

 

两人谈判之时,沈沧鸣一直在下面埋伏着,见势不好,他转身走向程元苌,却见葵草已经将他背起,正准备离开。

 

“沈大哥,你去帮程大哥,我来护送先生。”

 

“能行么。”

 

“能。”

 

沈沧鸣沉声嘱咐:“好。我们济州镇见。”

 

葵草点点头,说保证完成之后转身就走。沈沧鸣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荒野中,然后转身去帮程芝了。

 

荒野火光一片。



-未完待续-


Sunasty

世  界



下期预告


程芝要守护失去了魂灵的济州,

檀启霜和唐白参带着目的前来“探亲”。

卷入两派斗争中的旁观者。

众人的命运将何去何从?

《赤酒引39》下周末相约东宋,不见不散!


赤酒看东宋:

初入东宋

认为这个世界只包含古代华夏之美

武侠之美

与世界一起成长到现在

发现东宋能包容世间所有文明之美

所有曾经灿烂或是依然灿烂的文明

都可以汇集于此,变成一种全新的大美。



赤酒自叙:

书海之中一学徒。

骨子里艳羡魏晋时的潇洒风姿,从容气度。

认为武侠的创作也应当是丰富,细致,美和包罗万象的。

大概在无意识中就是在追寻这些东西吧。


-赤酒引-


东宋·赤酒引①

东宋·赤酒引②

东宋·赤酒引③

东宋·赤酒引④


致谢

  1. 文章作者赤酒

  2. 插图来自网络,插图作者饼子会飞,仅为示意,版权归属版权方。

  3. 书法字“壹”作者赵孟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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