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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林夜话 | 不识时务——面对传统与现代的告白

2017-07-23 赵士林 赵士林99


士林夜话 18

不识时务的例子多矣!


上小学时,老师组织学生举行一种叫“堆金山”(从1加到100)的珠算比赛。我得了第一,随即问老师:“老师,如果是你,会比我快吗?”——眼瞅着老师那张很阳光的脸倏地就阴沉下来。


“文化大革命”时,中学里结合批判刘少奇讨论“斗私批修”,我发言说刘少奇的“私”和无产阶级的“私”都是“私”,就“私”来说,没什么区别。我的看法被同学反映到军代表那里,军代表将我叫去,狠狠地训斥我“荒谬”“反动”,我竟和他顶了起来。


军代表脸色铁青地吼道:“我把你铐起来!”


我竟“大义凛然”:“你可以铐住我的手,但铐不住真理。”


手铐真的拿出来了,一位老师见状赶忙连推带搡地将我轰出办公室(我知道他在保护我),我嘴里嘟囔着悻悻而去,腿却早有点儿发软了(见到铮亮的手铐,顿时就怕了)。那一年,我14岁。


转眼就是1991年。我已30多岁,正供职文化部。那一年,发生了所谓的“稀粥事件”。一些“大批判专业户”对王蒙的短篇小说《坚硬的稀粥》上纲上线地进行政治批判,用心险恶地说这篇小说是影射攻击邓小平。我又仗义执言,就此事写了一封信,给当时的政治局委员们一人寄了一份,揭露“大批判专业户”的极左棍子行径。利用文化部交换的方便条件,我的信很快就到了中南海领导的手里。文化部的领导当然也很快就知道了此事,一位确实十分善意的部领导严厉焦灼地批评我“你管王蒙的闲事干嘛?你还嫌麻烦不够多吗?”


我竟未给这位领导面子:“这种事能管,我是一定要管的。人总要讲点良心,讲点是非吧!”


结果,我自然是从文化部落荒而逃。


……


这些,都应说是不识时务吧!


世殊时异,已近耳顺。今天整理这部文集,翻腾那些或陈芝麻烂谷子或摘句于微博、寻章于博客的新作,有敝帚自珍、狂妄自负;有回味生命历程的浩叹,感慨时日如驰的忧惧;更多的却是回味那些不识时务的往事。对那些不识时务的言行,有愧疚,也有自豪;有反省,也有激励。


想当年,师从李泽厚获博士学位后,旋任职文化部,深得王蒙先生错爱。出入于两位大家门下,可以和他们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对我来讲,已可足慰平生。而我的导师喜欢我的,王蒙先生肯定我的,大概就是我那点儿可以让人不设防的不识时务: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直来直去,不管不顾,胸无城府,傻傻乎乎。当然,我多少还是有点儿才的。


从春风得意到铩羽而归,我还是那样的不识时务。也曾遭到一些人渣的谩骂,也曾遭到一些小丑的暗算,也曾遭到一些“五毛”的围攻,也有些许成熟和隐忍,也有讲点“策略”的时候,但整个地讲,还是不能改变“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不识时务。


有段时间我常在电视上露面,出镜率很高,甚至做了中央电视台的嘉宾主持,什么问题都谈。以致王蒙先生曾经不知道是表扬还是批评地说我:“嘿!你还什么问题都能谈。”


这部文集正是什么问题都谈——


从以人为本的政治哲学到随地吐痰的社会陋习,从打工仔的悲惨命运到决策者的治国方略,从形上到形下,从经济、政治到哲学、文化,从孔夫子到李宇春……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正所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说得好听,我是想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说得难听,我是赶时髦,凑热闹,争名逐利,不务正业。


不管怎样评价,我敢说,这部文集正好是改革开放至今一个时代小轮回的虽不识时务却不无血肉的记录。


我这个人,尽管经常口无遮拦,放言无忌,针砭时弊,毫不客气,但绝对不敢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相反,回忆我的一生到现在,很惭愧,我经常是富贵能淫,贫贱能移,威武能屈,绝对做不了大丈夫。每看到电视上那些毒刑拷打与屠刀枪口下坚贞不屈、视死如归的义士、烈士,钦仰之外,常暗自惶惑:换了我,一鞭子下来,恐怕就让说什么说什么了。一面痛恨叛徒,一面想着自己在那种情境中也可能做叛徒,真是郁闷极了。


大丈夫做不了怎么办?大丈夫做不了可以做君子。大丈夫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君子则是不能有所为,可以有所不为。没有能力、没有条件、没有境界去干高尚的事,至少保证不伤天害理,不践踏道德底线,不干缺德事。这方面,我做得还差不多。因此,大丈夫只能高山仰止,君子庶乎哉!


追往事,叹今吾,东风不染白髭须。


一把年纪了,还是这样的不识时务!


然而,“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老而不识时务,不亦深得先贤流风余韵乎!


谨序!


赵士林

2012年2月4日星期日

于海淀魏公村

        本文为赵士林先生所著《不识时务——面对传统与现代的告白》一书自序。


 

公众号:赵士林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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