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法下关于仲裁员表面偏私的最新立场 —— 英国最高法院就Halliburton v Chubb一案的判决
英国最高法院就Halliburton Company (上诉人) v Chubb Bermuda Insurance Ltd [2020] UKSC 48一案作出判决，这是近十年来英国仲裁法上最重要的一项判决。
该判决已成为英国法下关于仲裁员利益冲突最重要的判例。英国最高法院在该案中澄清和完善了英国法院关于仲裁员表面偏私(apparent bias)的判定标准。虽然本案中对仲裁员的挑战未被英国最高法院支持，但该判决再次强调了仲裁员公正性在仲裁地为英国的案件中的重要性。
值得注意的是，英国最高法院允许多家仲裁机构和组织作为诉讼第三人参与(intervene)该案，LCIA、ICC、CIArb、LMAA和GAFTA均向法院提交了相关意见。
“深水地平线”事件(Deepwater Horizon incident)发生后，该项目离岸服务提供方Halliburton收到了大量的索赔请求。Halliburton转而向Chubb提出超额责任保险索赔，但Chubb拒绝了该索赔请求。2015年1月，Halliburton依据责任保险单对Chubb提起仲裁程序。该保单约定适用纽约法，仲裁地为伦敦，采用临时仲裁。
由于双方无法就首席仲裁员人选达成一致，英国高等法院于2015年6月指定了Kenneth Rokison QC。Rokison此前由Chubb提名，但Halliburton反对此提名，理由是Rokison是一名英国律师，而该保单约定适用纽约法。
据Rokison披露，在2015年6月高等法院指定之前，他曾在Chubb其他仲裁案件中担任过仲裁员，其中部分案件是由Chubb委任。该判决书并未提及委任的具体次数和时间周期。Rokison还披露他目前还在另外两起涉及Chubb的仲裁案件中担任仲裁员。
在Rokison接受了Halliburton v Chubb仲裁案的指定后，他又接受了与“深水地平线”事件相关的两起仲裁案的委任：(1)2015年12月，Transocean对Chubb就同一超额责任险提起仲裁程序进行索赔，Rokison接受了Chubb的仲裁员委任；(2)2016年8月，Transocean对涉及同一保险层的另一家保险公司提起仲裁程序进行索赔，Rokison接受了Transocean的仲裁员委任。Rokison未向Halliburton披露2015年12月和2016年8月的委任，但Halliburton在2016年11月得知了该情况。
Halliburton随后要求Rokison辞职，但Rokison表示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是法院所指定的。Rokison指出，本案争议与其他仲裁案件既不相同也不相似。Rokison表示他在本案中始终并将继续保持独立和公正。随后，Halliburton根据1996年《英国仲裁法》第24条向英国法院提出申请，要求撤换Rokison，但该申请未被法院支持。Halliburton继而向上诉法院提出上诉，上诉法院也驳回了该请求。Halliburton于是向英国最高法院提出了上诉。
提交英国最高法院的两个主要争议焦点是：
仲裁员是否有权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在涉及相同或重叠争议的多起仲裁案件中，并在只有一个共同当事人的情况下，接受委任而不会出现表面偏私；以及
仲裁员是否有权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在此情况下接受委任并无需披露相关信息。
Halliburton认为Rokison存在无意识的表面偏私。Halliburton的理由是Chubb是“两起相关仲裁案件中的共同当事人且两起案件都委任了Rokison，但Halliburton对该仲裁程序一无所知，因此Chubb享有不公平的优势。”Halliburton“也因此不清楚Rokison在处理案件1时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会受到案件2中提交的主张和证据的影响”。Halliburton称，Chubb能够通过在此后的仲裁程序中提交材料和证据等方式，就与Halliburton v Chubb一案有关的问题与仲裁员进行交流。与此同时，Halliburton认为Rokison未向Halliburton披露他在后续其他案件中的委任已构成表面偏私。Halliburton的另一个理由是Rokison“在程序公正性上未适当考虑Halliburton的利益”。
英国最高法院强调了仲裁员公正性的重要性，它是仲裁员的一项“基本义务”。鉴于Halliburton未指控Rokison存在实质偏私(actual bias)，法院将仅关注是否存在表面偏私。现行英国法下判定表面偏私的检验标准是“公正和知情的观察者在考虑各项事实后，是否会认为仲裁庭存在偏私的真实可能性”。
英国最高法院通过一个先例阐释了如何判定观察者是否“知情”。“知情”是指“在观察者做出判断之前，她会先了解所有相关事项……为保持公正，她明白背景信息的重要性，她必须在做出判断前考虑这些背景信息。”因此，在判断仲裁员是否构成表面偏私时，观察者必须考虑仲裁的显著特征，包括仲裁的保密性，以及非常有限的上诉权利。英国最高法院还提到了仲裁员的委任程序，并指出在当事人提名委任程序中，“仲裁员获得再次委任将为其带来更多经济利益”。英国最高法院还指出，有些仲裁员可能是仲裁经验十分有限的非律师人员，他们来自的法域和法律传统对仲裁员的道德要求可能不同。
英国最高法院强调，由于仲裁具有保密性，如果共同当事人在重叠争议的多起案件中多次委任同一位仲裁员，非共同当事人是无法得知在这些仲裁程序中，有哪些证据或主张被提交至仲裁庭以及仲裁员的反馈如何。英国最高法院还参考了对被委任仲裁员的作用和职责的不同看法，并承认部分当事人可能期望所委任的仲裁员对其稍有偏袒；相比之下，首席仲裁员的特殊角色则在于确保仲裁庭的公正性。综合考虑以上所有观点，英国最高法院认为仲裁庭的每一名成员都有保持公正性的义务，在英国法下，接受委任的仲裁员与首席仲裁员保持公平公正的标准应为一致。英国最高法院指出，虽然在判定是否存在表面偏私时，仲裁员的声誉和经验十分重要，但这只是考虑因素之一。
披露义务
英国最高法院确认，仲裁员有义务披露将导致或可能将导致表面偏私的事实和情况。法院认为，对于仲裁员是否履行了该披露义务，应根据披露时的情况进行判定。
英国最高法院指出，LCIA、ICC和CIArb作为“对英国仲裁声誉有利害关系”的组织，均主张仲裁员有披露的法律义务。法院表示，将披露作为一项法律义务有助于提高仲裁的透明度，也符合《国际律师协会准则》中规定的最佳实践以及LCIA和ICC等仲裁机构的一贯做法。英国最高法院称，该准则“有助于确定什么是不可接受的利益冲突，以及什么事项需要进行披露”，但也强调该准则不具有约束力。
英国最高法院认为，如果仲裁员在涉及重叠争议的多个案件中接受共同当事人的多次委任，根据涉案仲裁类型的行业惯例、做法，该仲裁员可能需要对已接受的委任情况进行披露。此外，判决书还较为详细地探讨了在披露潜在冲突信息时需要同时注意保密义务。
就披露义务和公正性义务之间的关系，英国最高法院认为，公正和知情的观察者会将仲裁员未进行披露的事实作为判定是否存在偏私的真实可能性的考虑因素之一。但英国最高法院强调，需要在不同的时间点对是否违反披露义务以及是否构成表面偏私进行判定：是否违反披露义务的判定时点是在披露义务产生之时，而是否构成表面偏私的判定时点是在挑战仲裁员的庭审之时。
英国最高法院同时认为，仲裁员未披露涉及重叠争议的多次委任足以说明该仲裁员“不尊重非共同当事人的利益”，因此在一定情况下可能构成表面偏私。
不予支持
英国最高法院认为，在Halliburton v Chubb一案中，仲裁员必须披露所涉及的多次委任。这是因为在该案中，尚未形成仲裁员在不披露的情况下可以就重叠争议的不同案件接受多次委任的惯例或做法。由于在接受这些委任时，存在产生偏私的真实可能性，因此Rokison在随后的仲裁程序中有披露委任情况的法律义务。
然而，英国最高法院的结论是本案中公正和知情的观察者无法确定是否存在偏私的真实可能性。这是因为：
根据英国法律，当产生披露义务的情形出现时，仲裁员是否有披露义务及披露的范围如何尚不确定；
前后仲裁程序的时间顺序可能是Rokison未向Halliburton披露的一个原因；
Rokison解释说，随后的两项重叠仲裁案件将以先期争议焦点(preliminary issue)的方式解决，这意味着事实上不会有重叠的证据或材料。Rokison已经提出，如果情况不是这样，他将辞任，那么Chubb也就不太可能因为重复委任而受益；
Rokison没有收到任何秘密的经济利益；以及
Rokison对这一挑战的反应是“礼貌、温和和公正的……而且没有证据表明他因此对Halliburton有任何敌意”。
此判决强调了仲裁员公正性的重要性，并澄清和完善了仲裁程序中关于表面偏私的法律规定。该案对国际仲裁界具有广泛的意义，而且有助于消除人们对伦敦作为主要仲裁地地位的潜在担忧。
此判决表明英国法院对仲裁员挑战采取了审慎的态度，这与英国法院不干预仲裁、支持仲裁的立场一致。在本案中，英国最高法院称，对仲裁员的挑战“极少成功”，并指出在表面偏私判断中处于核心地位的客观观察者也会将“机会主义或战术性挑战的可能性”考虑在内。
如需就相关法律进行咨询，欢迎与我们的律师联系。
本文原作者
Craig Tevendale
Head of International Arbitration London
Craig.Tevendale@hsf.com
Chris Parker
Partner, London
Chris.Parker@hsf.com
Vanessa Naish
Professional Support Consultant, London
Vanessa.Naish@hsf.com
Rebecca Warder
Professional Support Lawyer, London
Rebecca.Warder@hsf.com
中国办室联系人
Helen Tang 唐汉洁
Partner, Shanghai
Helen.Tang@hsf.com
Stella Hu 胡佳
Senior Consultant,
Beijing/Hong Kong
Stella.Hu@hsf.com
史密夫斐尔律师事务所是领先的全球一体化综合性律所，在全球各主要司法辖区设有26家办公室，拥有约3000位律师。本所根植大中华区市场30余年，北京、上海、香港三个办公室拥有强有力的律师团队，对中国的商业文化有着细致深入的体会和理解，为客户提供高效、优质的全方位法律服务。
史密夫斐尔与上海市自贸区的科伟律师事务所正式联营，通过科伟史密夫斐尔联营办公室 (Herbert Smith Freehills Kewei (FTZ) Joint Operation) 提供中国法及外国法服务。